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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纹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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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鲜橙橘的恋人,携手走进诡谲绮丽的落日大道中;鹅羽黄的恋人,追逐奔跑在柔软轻曳的麦田上;原野绿的恋人,赤足踏入僭伏着原始生命的丛林;土耳其蓝的新人,国然由舞在异国情调的街景里

    “情色婚礼”是今天婚纱秀的主题。

    披挂上色彩浓丽的婚纱礼服,漂亮的男女模特儿们,乔装成一对对幸福的恋侣,在身后各种幻灯片投影的搭配下,美得像梦境一样,出现在众人瞩目的伸展台上。

    尽管,在t字形的舞台所上演的,是一种纯属虚构的浓情蜜意;但,台下一双双被假象慑服、近乎相信的眼神,却凝聚成一种实实在在幸福的空气,飘散在声光交错的秀场里。

    费琦是今天的压轴主秀,跟随着egnima圣洁与魅惑共生的节奏,她融入幻灯片的微雕中,从弥漫轻雾的晨曦里缓缓走出。

    压轴的这套婚纱,是一件仅用两根细绳,系绑在颈后的白色扼圈领雪纺纱礼服。半变空的内衬,让外层的薄纱更显暧昧和飘忽。夸张的、长长的尾襬则像溪水一般,在伸展台上潺潺流动了起来。

    费琦的出现,无邪而性感,引来全场惊艳的哗然,和镁光灯此起彼落的光闪。

    白色的晨曦、白色的浓妆、白色的礼服、白色笑容的新娘。她的发上,垂覆着一条纯白色的中古世纪宫廷顿纱。手中绽放的,则是一束由纯纯粹粹的白色玫瑰,捆扎而成的新娘捧花。

    性情一向平和的白色,在这场争奇斗艳的情色婚礼中,以最权威的方式,最跋扈的姿态,为幸福的颜色,下了一个最终的定论。

    低调的神韵中,潜藏着一种不妥协的偏执感,这是费琦独有的气质,就像此刻舞台上的白一样。这也是为什么,设计师坚持由她来走这段主秀的原因。

    踏出晨曦,费琦向着伸展台的尾端走去,她的脸上挂着一种预演过的,虔心期盼幸福降临的圣洁表情。

    年轻设计师麦伦,随着背景的转换,在众人热烈的掌声中出现在舞台。

    风度翩翩的他,不但是这场服装秀的主设计师,还是费琦今天舞台上的新郎。

    按照斐丽不断地叮咛,捧着白玫瑰的费琦,要在伸展台的终点转过身去,以遇见幸福的美好笑容,迎向她的男主角。

    费琦以专业的台步轻盈的转过身去,展现在她眼前的景象,是一片缀满繁星倒彩的海洋;一艘白色油轮航行在深蓝色的海面上;虚实交映间,男主角站着的位置,彷佛正倚在船身的甲板围栏。

    幸福的笑容,在费琦的嘴角冻结住了。

    一瞬间,费琦脑中轰然乍响,过去、现在、回忆、幻觉、想象全被搅和在一块儿,胡乱地,剪辑入眼前陌生却又熟悉的景象里

    夜的海洋,解板在月光下,隐隐闪动鳞鳞波光。

    paul手上挟着烟,倚着白色船栏的背影,孤单地如此傲然优雅,和在舞台上背着吉他,身上的汗水随着重摇宾节奏,激情甩动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真实的他,究竟是什么样子?狂妄?孤独?沉敛?放肆?还是善于隐日?

    穿着红色晚礼服的费琦,手中握着甜香的鸡尾酒“草莓黛克瑞”靠在阶梯口旁,红着脸揣想着。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情不自禁、目不转睛地,盯申一个男人满脑子遐想,而且仅是一个男人的背影。

    头发被散及肩的paul,突然转过头来,坏坏地,对着错愕的费琦笑着说:“你是水瓶座,我是双鱼座。让我们享受鱼水之欢吧。”

    paul对着星空展开双臂,任海风将他的长大衣扬成一面帆。他轻盈地跃入月光下,那一面闪着温柔银光的海洋。大海溅起灿烂的水花,就像华丽的烟火一样。

    “不要!”费琦的惊叫声,像一块被急速撕裂的布。

    被抛落的白色玫瑰,像褪了色似的无力苍白;星星点点,镶缀在费琦高高挽起长发里的白色珍珠,在她朝着心中的paul巳奔去时滚落一地,及腰的长发管不住地肆意飞扬;溪水般的长长裙襬,此刻翻滚成一层覆一层,波涛汹涌的浪。

    像台下观众一样惊愕的麦伦,只能用力地一把拥住向他飞奔而来的费琦。—

    传言中,美丽的费琦,像冰一样的冷淡。然而,此刻麦伦却感觉,跌撞进他壤里的费琦,敏感脆弱,全身灼热得像一团浓烈的夏日炙阳。

    参与这次企划,也是模特儿公司的经纪人黎少中看到这一幕,差点没昏厥过去。

    “搞什么飞机!是谁向我保证,以她的专业,没来参加预演绝对没有问题?我看她昨天的宿醉,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清醒!”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费琦不按牌理出牌的演出。

    少中狠狠地递给妻子,也是费琦昔日的模特儿同事杜斐丽一个大白眼。

    斐丽十分明白这个白眼的意思。少中又在怪她,为什么要在paul发生事故后,硬要和病情加重的费琦,签下经纪的长约,而且还把公司的发展重心放在她的身上。

    “你不觉得,这是个很性感、让人充满遐想的画面吗?”斐丽感动地抚住自己狂跳不止的胸口,反丢给气极败坏的少中,一个完全被浪漫征服的眼神。

    “充满遐想?对呀,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恐怖的想象。她简直像一颗不稳定的炸弹,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走上伸展台。”少中双手在空中比划着,趁机爆发郁积已久的不满。

    “太精彩了!”

    新娘杂志的主编迎面而来,一把握住少中还来不及反应的手:“这场秀,除了展现婚纱美美的一面外,还传达了新娘内心,面对婚姻时的挣扎和彷徨。那份忐忒不安,急需要另一半给她力量的心情,更是展现地淋漓尽致”

    “谢谢,谢谢。我还一直担心,别人无法体会我们想要传达的意识型态呢。”少中热烈地回握对方的手,满脸真诚感动。

    “恭喜,恭喜。这真是一场难得一见、别出心裁的婚纱秀。尤其最后一幕,真是让我吓了一大跳,完全不像表演,感觉好真实,我内人眼眶都红了。”最大的赞助厂商,激赏地拍着少中的肩膀。

    “这是应该的,我们要做,就一定要做出不落俗套,完全不同凡响的东西来。”少中自信满满。俯拾皆是掌声和喝采,让少中应接不暇。

    “大家就是爱费琦,像炸弹一样的危险性和爆发感。”经过少中的耳畔,斐丽轻声细语地抛下这句话,脸上是一抹完全胜利的表情。

    服装秀落幕的后台,昏暗凌乱。

    卸妆后的费琦,换上白衬衫和直筒牛仔裤,将自己藏匿在最边角那个桌面上堆满各种发饰和配件的化妆台,并用工作人员中午吃完便当,遗留下来的竹筷塑料套,将及腰的直发胡乱地扎成一束,随意地垂摆在雪白的颈项后。

    她托着腮,安静地端详着镜子里干净苍白的自己,那种目光,像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一般,深情而专注。然后,从侧脸旁,轻轻地拉起一绺垂落的长发,慢慢地扫过镜子里自己的额头、眉心、鼻尖、嘴角、脸庞被情人爱抚着的腼眺笑容,在镜子外的另一端,费琦薄薄的嘴角边荡漾开来。

    因为拉扯,刚刚才束起来的头发又缓缓地滑落开来,像黑色的面纱,拂网住费琦被爱抚过的脸,模糊了那一抹才刚荡漾开来的笑容。

    这是paul注视她的神态,这是paul爱抚她的方式。他总爱将她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头发,一绺一绺地轻扯下来,扫过她细致的肌肤和五官;挑逗着费琦发出不由自主的笑容和轻叹。当所有的头发都垂散开来后,pan再温柔地用自己的双手,将它们一把束绑起来,用温热厚实的唇,寻着方才发丝在费琦脸上轻扫过的路线,再细细地游走一遍。

    “费琦,我们正急着四处找你,原来你躲在这里。”

    少中今天的情绪一直很高昂,说话都有一种唱军歌似的力造:“麦伦说他很欣赏你的即兴演出,要请我们大家一起去吃饭,讨论以后合作的事。走!走!走!时间已经不早了。”

    “麦伦?”费琦的思绪,还没完全从过去摆渡到现在,仍一脸茫然。

    “就是你刚刚投怀送抱的那个帅哥,众所瞩目的新一代设计师啊。”少中以为自己很幽默。

    “喔。”费琦又草草地将长长的头发往后一束,抓起椅背上的短皮衣,和桌上那一盒红黑色的“戴维杜夫”将背袋往身后一甩,举步离开。

    “嘿!费琦,往这边,麦伦在停车场等我们哪。”少中远远地摇响车钥匙,对着走宏的费琦叫喊。

    “既然是谈公事,你们去吧,我想回家了。”从两年前开始,费琦对应酬这件事,就已经像对待自己的生命一样冷淡。

    “可是”可是,麦伦分明是针对费琦而来,少中原本是想假私济公的。

    看情况不对,斐丽从久候的车子里跳出来,一把抓住费琦:“你不要每次都拒人于千里之外嘛。麦伦是个不错的男人啊,年轻有为、长得体面、品味又不凡。要是早两年,我还是小泵独处的话,还会留这个机会,让他被你看见呀。”斐丽故作一脸馋相。

    “哪一次你不是这么说的?你明知道我的状况,我现在并不适合”

    “小姐,你所谓的现在,已经说了两年哩。何况你朋友又少,现在只是交个朋友嘛,你害怕会多长出一块肉啊。难道你真的打算要和回忆同床共眠一辈子?”斐丽每次说教,总是滔滔不绝。

    “我的朋友很多啊,眼前你和少中不就是两个了吗?”费琦善于对斐丽打太极。

    “别傻了,谁是你的朋友啊?我们只是把你当摇钱树而已。不管!这次你如果不卖睑给我,还影响到公司的大好机会,你连摇钱树这个角色也别想干了。一句话,去?还是不去?”斐丽清楚费琦的弱点,她最怕的,就是自己会拖累别人;尤其是斐丽这个相交了几年,还将她从无尽深渊中拉拔起来的老朋友。

    为了朋友的幸福,非常时期,只好用非常手段了。

    斐丽在心中对自己说着。

    她将费琦推上车后,对着费琦背后潦草的马尾巴摇摇头,顺手扯掉塑料筷套,为费琦系上从自己头上取下的咖啡色发带。

    她多么希望看见,从前那个在乎自己的费琦再活过来。

    “灰色捷克”是一家和麦伦的品味十分接近的餐厅。

    旧灰色的磨石地板,黑灰色的铬铁桌椅,银灰色的扶手楼梯

    每一个装扮入时的男女服务生,都穿着太空感的银色胶质制服。当他们托着餐盘,来回走动时,都发出塑料与塑料摩擦,漆漆啾啾的声音。

    透过周围一大片淡灰色的玻璃落地窗,映入费琦眼中的街景,也是乌乌灰灰的一片。

    “费小姐,第一次和你合作,觉得很愉快。”穿着灰色亚麻衬衫的麦伦说。

    “大家都是自己人,别这么客气,你叫她fay就可以了。”少中对麦伦堆着满脸笑容。

    斐丽瞪了搞不清楚状况的少中一眼。fay这个昵称是paul专用的,费琦从来不让其它的男人掠用。

    “叫我费琦。”费琦的目光终于从窗外掉转回来。她从咖啡色的小牛皮背袋中,取出黑红色的长型烟盒,再从其中抽出一根和她的指头一样织长的戴维杜夫,优雅地将它点燃。

    戴维杜夫,那是paul的最爱。从前,费琦还威胁过paul,如果婚后他想要baby,就一定要把这个坏习惯给戒了。然而,每天一包,甚至更多的戴维杜夫,从两年前开始,却也成为费琦戒不掉的坏习惯。

    此时,费琦被戴维杜夫浓烈的烟幕环环围绕着,就像被身上散发着浓浓烟草味的paul紧紧拥抱着一样。

    她脂粉末施的脸,就被这种熟悉的烟雾和气味,染上了一层夕阳般诡丽妖媚的颜色。

    这个女人真是难以捉摸。

    对座的麦伦,对她诡谲多变的美丽完全看傻了眼。

    “小姐,对不起,这里是禁烟区。”里着银色塑料衣的年轻女孩,漆漆啾啾地走过来,有礼貌地说。

    “喔,哪里才是非禁烟区?”费琦随着年轻女孩指示的方向,径自起身向前,将其它的三个人,张目结舌地留在身后的座位。

    “搞什么飞”少中紧急煞住自己就要冲口而出的咒骂。

    “麦先生,对不起,你可能不知道,费琦她大学念的是艺术,个性比较随性率直些,呵!呵~~”斐丽差点被自己想出来的天才借口给大声逗笑。她对付这种事的灵敏反应,可是经过费琦的“魔鬼”训练给培育出来的。

    “不,不,是我不好,我以为,费小姐和杜小姐的皮肤保养得那么好,平时有定不喜欢烟这种东西,所以故意订了个禁烟的位置,没想到你们是丽质天生。”事实上,麦伦对费琦的怪异行径比较感兴趣,一点也不介意她的无礼。

    或许,她就是想出奇致胜,好吸引我的注意。

    对自己的魅力十分有把握的麦伦,在心中其实是这么想着的。

    “费琦,想吃点什么吗?他们的灰色微笑或灰色异乡套餐口味都很特别回。”大伙跟着费琦转移阵地后,麦伦向始终把menu遗弃一旁,瞧都没瞧上一眼的费琦热给地推荐。

    “一杯草莓黛瑞克,谢谢。”费琦对站在身旁的侍者说,并从烟盒里抽出第二根烟。

    麦伦的尴尬稍纵即逝,他正逐渐习惯费琦与伸展台上截然不同的冷漠。而且,他欣然接受她的忽热忽冷;因为,他喜欢有挑战性的女人。

    “麦伦,关于如何表现下一季的服装,听说你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少中一边问,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盘子里,麦伦推荐的特餐“灰头土脸”

    “嗯下一季,我准备发表一些非常春天的款式。”麦伦回答地十分模糊。

    斐丽看得出来,麦伦只是在敷衍少中的问题;他的注意力全摆在费琦咕噜咕噜,一口喝下整杯鸡尾酒的英姿上。

    “小姐,我要一杯黑色俄罗斯。”费琦点了第二杯酒。

    “那,你准备用哪一种方式,来展现所谓春天的感觉?”少中紧追不舍。

    “嗯以在泰国丝上,印染一些大胆的南洋花朵或马雅图纹的方式吧。”麦伦的目光依然定在费琦的身上。

    “小姐,我要一杯天使之吻。”一只手叮叮当当摇晃着杯中仅剩的冰块,一只手优雅纯熟地吸了一口烟,费琦不加思索地,点了下一杯酒。

    “那种异国风倩,由费琦来诠释一定很出色。”兴致高昂的少中一直热衷着餐桌上唯一的主题。

    “我也是这么想的。”麦伦递给费琦一个爱意与魅力兼具的微笑;然而,这个发散出去的微笑,就像将一粒小石子,扔进遥不见底的深谷一样,等待许久,都听不到落地的声音。

    “小姐,一杯雪乡。”回忆像一把熊熊烈火,将费琦饮下的酒精,在眼中轰然点燃,她的眼前,此刻正漂浮着一座现实之外,美丽的海市蜃楼。

    “费琦,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一垫肚子,这样比较不会伤胃。”察觉出费琦神情的怪异,抚着费琦开始发烫的手,斐丽关心地问。

    “是啊,他们的灰色自恋是一种低卡组合的套餐,很适合你们做模特儿的。”麦伦再一次摊开银灰色的菜单。

    “小姐,给我一杯伏特加奇奇。”费琦点了第五杯酒。

    “随笔给她一客心灰意冷餐。”斐丽失去之前的好口气。

    “小姐,对不起,我们并没有心灰意冷这客套餐。”服务生一脸无辜。

    “而且,我也不想吃东西。”费琦像孩子一样地要赖。

    “谁说你不想吃?这两年来,你不是一直都是靠这个主餐在维生的吗?”斐丽轮番抓起桌上滴酒不剩的香槟杯、雪利杯、平底杯各式各样鸡尾酒杯,发出铿铿锵锵响亮的声音:“你看,这些不就是你的心灰意冷套餐吗?”斐丽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高昂的声调,引来其它三个人的错愕和服务生不知所措的表情。

    “斐丽,你搞什么飞机”少中咬牙切齿。

    “我想走了。”推开桌子,费琦有些恍惚地站了起来。

    “我送你。”麦伦殷勤地帮费琦拉开椅子。

    “我想自己一个人。”

    “那费小姐方便给我你的电话吗?往后的合作细节,我想再和你”麦伦的话还没说完,费琦突然拉起衣袖,大刺刺地向麦伦伸出左手,露出雪白色的手腕上,一只盘枝错叶的镍铁手环:“有空call我。””抹诡异的笑容,像一朵艳丽的罂粟花,绽放在费琦的嘴角。

    费琦的热情突如其来,受宠若惊的麦伦,面对那一只来势汹汹的手一脸茫然。他在昏暗的灯光下用力一看才恍然,原来镂着图纹的手环间,还烙着七个细小的罗马数字。

    这就是她的电话号豚?

    麦伦觉得,这个女人越来越有趣了。

    为了要记下细小的号码,麦伦将头弯地更低,然而,真正看清那只散发着奇异风韵的手环时,他却忍不住微微一颤。

    原来,那并不是一只真正的手环;而是一个模拟手环,精致而细腻的纹身。

    这个纹身已经存在两年了,而且注定要一直存在下去,对斐丽而言它并不陌生,但是,每一次在费琦的手上看到它,她的心总仍是不由自主地一阵紧缩。

    斐丽知道,拨通那七个数字后,麦伦听到的将不是费琦的声音,而是paul对费琦的亲密留言:“fay,我是为你疯狂的fay,我现在不在家,但是我想念你的声音、想念你的微笑、想念你的热情、想念你的身体、我想念你请留言。”

    这个电话,原是paul专门留给费琦的专线;如今却成为费琦封锁住自己的最佳武器。

    斐丽刚刚被激怒的的焰气,终究被心疼的感觉完全熄灭了。和费琦相识十年,斐丽知道费琦是一个对身体十分有洁癖的人,下了伸展台的她,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将身上的所有的首饰摘下。

    直到那一天,paul将一只传说可以带来幸运的古埃及银制手环套进费琦的手腕里,费琦的身上终于有了一个不再是累赘的东西。

    “这只手环是我生命的一部份,它就是我的幸运。”费琦总是这么说。

    除了走秀外,费琦绝不让她的“幸运”离开自己半步;就像她离不开paul一样,因为paul曾是她命运的全部;而命运,往往却喜欢在你最离不开他的时候,玩笑似的背弃了你。

    斐丽一辈子也忘不掉两年前那天的情景,那是第一次,她真切感觉到命运的冷酷和无情

    “斐丽,为什么paul那天放下电话以后,就音讯全无?都已经五天了,他会不会”费琦激动地抓住斐丽,浑身苍白地颤抖着。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他们的表现很出色,所以延长了演出的时间,会停留在船上更久一些。”斐丽尽量不让自已露出一点心虚的表情。

    “那,他也可以跟我连给啊。”

    “船上的收讯并不好,我也是透过辗转的消息才知道的,别神经兮兮的好不好。来!听话,把葯吃了,先去睡觉,或许明天paul就有消息了。”斐丽知道自己的谎言并不高明。明天以后呢?明天以后,她要对费琦怎么说?

    费琦终于安静地睡着了,漆黑的卧房里,只剩下paul送费琦的日光灯鱼,群来群往的,在水族箱里闪着宝蓝色的美丽荧光。

    斐丽无力地将房门轻轻掩上,颓丧地倚在墙上。

    下个月,就是她和少中、费琦和paul四个人要一起举行的婚礼了。事情怎么可以变成这样?

    她盈眶的泪水被一阵电话铃声止住,是少中打来的电话。

    “嗯我今天会留在这里陪她她已经睡着了,我只好先暂时想个借口哄她,如果她知道paul因为一个玩笑而消失在海上,她一定会受不了的,而且,她的心理医生又出国开会去了,我担心她的病会恶化明天?明天的事过完今天再说吧嗯,我也爱你,明天还有一场秀,你也早点睡吧。”斐丽轻轻地将电话挂下。

    夜是如此地安详宁静,一种奇异的直觉,像涨潮时遏止不住的浪花,向她淹面没顶而来。

    斐丽推开已经半启的房门,卧房里依然是一屋子的黑和令人窒息的安静;然而,床上已经空无一人。

    群来群往的日光灯鱼仍是房里唯一的光亮,他们星星点点地穿梭在浓密的、用费琦的长发编织而成的水草里。

    “费!”斐丽惊声尖叫了起来,她试着要将平静地睁着眼睛,整个头浸泡在水里的费琦拉出水族箱外。

    挣扎的费琦在水中吐出一串串仓皇逃窜的泡沫,闪着荧光的鱼群,此刻才惊觉外物的入侵,也在泡沫间惊慌地奔游着。

    “你怎么能对自己这么残忍?paul只是失踪而已啊,你为什么要自己制造悲剧?如果明天paul就回来了呢?你叫他情何以堪?你说!你要他怎么办?你们你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啊”斐丽心疼地对费琦狂吼着,一直强抑住的泪水,终于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

    其实,她心知肚明,paul生还的机会根本是等于零“我只是想知道paul的感受,我只是想感觉他,我只是想离他更近些了我我只是我只是想念他呀”黑暗中的费琦喃喃自语着,右手反射性地要想抓住左腕上的手环。

    斐丽知道,她在找寻属于她的幸运;然而,她的手腕上只是一片失血般的荒凉和苍白。

    “啊啊”因为与斐丽的用力拉扯,断落在水族缸底的手环,冷冷的闪着银光。在斐丽怀中的费琦,只能无助地伸长手,隔着冰凉的玻璃,对着失落的“幸运”无语地叫喊着。

    因为虚弱的关系,她发不出一个完整的惊叹。

    为了转移费琦的注意力,斐丽一方面用婚事为赌注,强迫少中和费琦签下长约;一方面哄骗费琦说,少中的经纪公司情况很不好,她以后的幸福与否,就全靠费琦帮忙了。

    费琦每天在忙碌的工作中,等待着paul奇迹似的出现。为了奇迹,为了好友的幸福,在斐丽的威胁下,她承诺再也不做傻事伤害自己;但是,将断落的手环和paul的电话号确永远刺印在自己的手腕上,显然并不在费琦所谓“做傻事”的范围里。

    四月二十八号,那是斐丽和少中结婚的日子;原本,也是费琦和paul的。

    喜宴结束,当斐丽手上用圆盘托着喜糖和香烟,和少中并肩站在门口送客时,大家都以为不会出现的费琦,就在这个时候晃进了斐丽的视线里。

    “恭喜!”整个人摇摇晃晃,显然喝醉的费琦,像小孩子一样,伸出左手抓了一大把喜糖。

    “这这是什么?”顾不得其它人的观看,斐丽紧抓住费琦的左手,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那是第一次,斐丽看见费琦手上盘枝错叶的手环刺青。

    “这是paul送给我的新婚礼物啊。他说,这样一来,幸运就再也无法摆脱我而去了,哈!炳!炳﹗”挣脱开斐丽的手,费琦轻抚着自己己手腕上,那一个再也不会失落的镍铁色手环,脸上挂着夸张而苍凉的笑容,在喜宴的门口,像蝴蝶一样,一圈复一圈地旋转着。

    双手托着五彩缤纷的喜糖,只能站在一旁,无力挽回什么的斐丽,感觉到锥心的痛楚。

    那个刺青,是费琦用疼痛烙印回忆的记号。

    斐丽多么希望,幸福是真的再也无法摆脱费琦而去;然而,她内心也十分明白,将过去刻划在手上的费琦,也将永远摆脱不掉所有和paul有关系,快乐的、伤心的、美丽的、不堪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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