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坛文学 > 百草 > 第162章代价

第162章代价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墨坛文学 www.22mt.co,最快更新百草最新章节!

    鬼隐微笑不语。

    片刻光景,他那纠结乱草似的灰白的长发与胡须上就都落满了雪,而更多的碎雪沉甸甸地穿透寒风,压在他佝偻而干瘦的肩头上,让他本就落魄的外表愈发寒酸,可他自己却仿佛对此浑然不觉,依旧不动声色地叉着手站在原地,像是风雪中深深扎根于河滩乱石之间的老树。

    姜云舒便领悟到了对方未曾说出口的意思,她想了想,点点头:“第一个问题,与我失散的几位同伴现在何处?”

    卢景琮微微一愣,转头看向她时,目光中禁不住带上了一丝错愕。

    鬼隐似乎也颇感意外,半天,才慢慢捋了把胡子:“你不必问他们的现状,更不用问裂隙何在,老朽的买卖一向公道,这些事不用我说,你也很快就能得到答案,否则嘿!到时候要是你觉得亏了,岂不是要坏了老朽的招牌!”

    “只答无解之事么”姜云舒咬住嘴唇,再度沉默下来,心中却一阵阵泛起疑惑——若真是无解之事,又如何会存在答案?

    风雪还在持续,天边沉重的云层将刚刚透出一线的惨白日光重新遮住,只有原本幽深如翡翠的天色还顽强地渗出来一抹青灰的颜色,映在人的脸上,显出了几分难以形容的诡秘。

    鬼隐兴致盎然地眨了眨眼,一簇落雪从浓密的眉毛上面簌簌落下。

    并非只有他一人成了“雪人”对面的三人也不例外,就在姜云舒迟疑的短暂时间里,卢景琮已经又开始手足发麻,虽然那枚火炉吊坠的热度源源不断,但也仅仅是让他不至于再冻僵过去,并不能完全让人的四肢百骸全都温暖过来。

    他下意识地又摸向颈间吊坠,可下一刻,却像是被烫着了似的猝然蜷起手指,眉眼倏尔冷凝下来:“前辈,在下也有一个问题。”

    鬼隐默不作声地看向他。

    卢景琮垂下手,认真地回忆道:“在下通过法阵进入幽冥之时,虽然一时晕眩脱力,但意识尚算清醒,在坠落过程中,虽闻冥河水声,却极遥远微缈,反倒是松涛之声近在耳畔”

    他迎上鬼隐的视线,微微扬了扬嘴角:“谁料片刻之后,在下竟意外落入冥河之中,而四周方圆数十里遑论松林,就连枯木也没有几株,敢问前辈,可知此事究竟何故?”

    姜云舒脸色一变,没想到他那时变成了个落汤鸡并不是单纯的倒霉,反而像是大有内情。

    而这内情

    鬼隐捋胡子的手顿了一顿,紧接着,得意地露出了个“孺子可教”的笑容来:“你要是平平安安的,我要如何才能借着严冬将你们引过来!”

    卢景琮唇边的笑意定在一半,许久,才若无其事地继续展开:“前辈深谋远虑。”便不再说话了。

    鬼隐抬起那双泛黄却锐利的老眼“嗯”了一声,见对方没有了追问的意思,方道:“‘星罗’在你身上,拿给我看一看。”

    虽然所用的名称不同,然而卢景琮立刻明白他所指的是七星定灵盘,想来这便是回答那个问题的代价了,愿赌服输,就算对方要趁机将其据为己有,他也无话可说,更何况仅仅是一观。

    他便右手并指按于左手心,一阵幽光浮动,双手再分开的时候,指尖已拈着一张小而薄、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罗盘。

    鬼隐目光闪动,几乎是有些急切地接过了罗盘。

    他翻来覆去地摆弄着七星定灵盘,干枯如松枝似的手指不停地拨动上面虚悬的星辰,一道又一道雄浑的灵力随之荡开,如同纠缠的潜流暗涌在水面上显露出的细微涟漪。

    良久,鬼隐长吁一口气,五指张开,用力按了下去,整个手掌都铺在了星盘上。等他收回手,对面人才发现,原本水晶似的罗盘竟变了个颜色,恍如翡翠的幽幽绿意像是溶解在了里面,浓淡不一,云霭般缓缓聚散流淌。

    卢景琮忽然看了一眼天空。

    鬼隐嘿嘿笑起来:“现在你能用它推算九幽之下的时序了。”

    卢景琮闻言眉心微蹙,思忖片刻才接回法器,谨慎地致谢:“前辈费心了。”

    虽在道谢,但心里却比之前忧虑更盛——与其说这是提问的代价,还不如说是对方借机相助,可素未平生,他又为何大费周章地将他们引来,还屡次施法、赠物呢!

    他尚在百思不得其解,姜云舒终于开了腔:“既然您说我等此次前来的任务不需询问,那我就问些私事好了。”

    她笑了笑,偏头望向翻滚的忘川,排排白浪被礁石撕开,如同蛇蟒分叉的舌头,前赴后继地舔上耸立的峭壁,把自己撞成了千万堆碎雪,飞沫四溅。她像是看得出了神,漫不经心道:“我想知道两件事,其一,清桓当年在幽冥之中经历过什么,其二”她声音空了一下,隔了一会,才在轰鸣的水浪声中接续下去:“除了使用那两张符咒,我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鬼隐早有预料地咧嘴笑起来,神色活像是只终于咬断了鸡脖子的干瘪黄鼠狼,指了指石屋的方向:“说来话长。”

    待到返回了那间逼仄的小屋之后,鬼隐才再度开口,他遥指了指窗外窄窄的一道乱石滩:“当年,我就是在那里见到他的。”

    他挑起眼皮,不冷不热地瞥了姜云舒一眼,在对方脸上捕捉到了一丝一闪即逝的僵硬与忐忑,顿时心情大好,回身在堆了半屋子的破烂里找了个柔软的位置,将自己舒舒服服地窝了进去,声音低沉而舒缓,像是个晒太阳讲古的寻常老头子:“与常人不同,修道之人元神强悍,便是下了地府也往往还记得生前之事。但那个人却不大一样,他神魂本就受损虚弱,还带着毒伤,所以整日里浑浑噩噩,那时候临近还有些村落,人口纷杂,像他那般痴傻的难免受欺负,老朽看他可怜,便收留了他一阵子。”

    屋子里已没了火炉,似乎有冷风透过门窗缝隙刺进来,打到人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卢景琮忍不住望向姜云舒,却见她方才的那些紧张和忐忑全都沉淀了下去,一张冷白的脸上毫无表情,然而肩背却绷得极紧,像是拉满了的弓弦,让人疑心随时会绷断又或是猝然爆发起来。

    鬼隐慢悠悠的话语还在继续:“他连自己名字也不记得,偶尔才恍恍惚惚提到一个‘姜’字,可过了许多年,总算清醒了些之后,又说自己姓叶,其他的,就又闭口不谈了。老朽好奇,几番试探发现他虽孤僻,但见识不凡,符法剑术之理都能说得头头是道,就连琴棋书画也颇为精通,想来生前当是大家子弟。”

    姜云舒垂下眼,声音平稳近乎木然:“是,他是神农血脉,姜氏后人,他父母育有两子,兄长随父姓,他随母姓。”

    鬼隐颔首:“多年后,他神志渐明,因厌倦试探,也这样对我说了。”

    他话锋突然一转:“就在自承来历之后,他请我锻铸阴阳炉,用以彻底销毁迷心钉。”

    姜云舒没有说话,依然面色平静,可吸到一半的那口气却像是瘀堵在了喉咙口,让她生出一股窒息的错觉。

    鬼隐的目光冷漠却又似乎颇有深意地在她脸上滑过,说道:“可惜,他毕竟元神重伤,仍不时陷入混沌失智之态,百余年前,正值我闭关铸炼阴阳炉时,他病发走失了,从此再无音讯。”

    “是么。”梗在喉中的气息左右冲突,始终无法理顺,到最后也只能勉强汇成两个苍白单薄的字音,姜云舒扶着冰冷的石墙,缓缓坐到了被褥凌乱的破床上,老旧的木板随着晃动发出“咯吱咯吱”的悠长颤音,竟仿佛勾出了几分凄凉的韵调。

    就在这萧瑟的调子里,姜云舒忽然垂着头低声笑起来。

    卢景琮忧心忡忡地看过来,似乎想要安慰什么,她察觉了,先一步摆摆手,双目微合,额角死死抵在冷墙上,口中的笑声却轻飘飘的,如同不知世事坎坷的懵懂少女:“他呀,从来都目下无尘,总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臭德性,恨得人牙都痒痒,原来也有过这样傻乎乎任人欺负的时候,他自己想起来,怕是都要怄死了吧!可惜我如今才知道,竟没来得及笑话他”

    虽然是笑语,但轻快的声音里却似有哽咽。

    而悲声尚未来得及昭显,就又被猝然收住,姜云舒睁开眼,目色清明:“前辈要我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鬼隐从软绵绵的破烂堆里坐直了一点,漫长的时光中,聚散离合早已看尽,几许小儿女的悲欢本该再无法勾动心神,可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鹰隼似的眼睛蓦地紧盯过来:“为了几句毫无意义的废话,不惜付出惨重代价,值么?”

    姜云舒愣了愣,而后又一失笑,她默然片刻,忽然没头没尾地说:“我初入道时,曾问过长辈一个问题——乡间有寡母弱子因亡夫、亡父金榜题名的夙念,不惜倾尽家资、积劳成疾,数十年后,终于得偿所愿,但昔时少年壮志早已化作鬓边凄清霜色,睽违多年的慈母更是缠绵病榻气息奄奄,仅来得及再见独子一面,便在家徒四壁的茅屋之中溘然长逝,一生执念全数化作乡邻之中的笑柄,这样,值么?”

    鬼隐若有所思。

    数十年前的情景久违地浮现在姜云舒眼前,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少年意气风发的朗朗书声,还有江五先生严肃却又温和的教诲,全都交织在一起,伴随着清明馆外飒飒竹吟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当年曾困扰她心神的疑问终于在这个时刻寻到了答案。

    姜云舒叹了口气,收回思绪,自问自答:“值得。”

    鬼隐微微张了下嘴,眼睛仍盯着她,良久,放声大笑:“好!”他不再提“代价”之事,显然是临时改变了心意,将回答他“值不值得”这个问题当作了交换的筹码。而后,笑声渐止,面色重又沉下:“你的第二个问题老朽接下来的话,你听好了。”

    他撑着身后的破烂站起身来,依旧是麻衣乱发,形容不整,可蓦然间,却分明又让人觉得像是个气势凛然、一言九鼎的帝王,一字一句说道:“生死聚散,天道注定,断无更改!”

    姜云舒浑身猛地一震,双瞳骤然紧缩。

    鬼隐已抬手指向阿良:“将他留下。”他面容冷漠,声音沙哑,对仍不明所以的鬼少年勾了勾手:“老朽大限将至,要将此子当作衣钵传人。”

    阿良不声不响地做了许久的壁花,此时见话题突然转到了自己身上,十分莫名其妙,茫然睁大了双眼,迟疑地瞅向同行了数月的两名旅伴。

    姜云舒连嘴唇上的一点浅淡血色都褪去了,惨白单薄得像是一幅没来得及上色的美人图。她花了好半天才僵硬地侧过脸,对上阿良略略瑟缩的神情。少年的眼睛大而明亮,过于干净的目光几乎有些湿漉漉的,让他活像是一只担心被主人遗弃的小动物,姜云舒一怔,只觉心底好似被什么轻轻扎了一下,麻木之中渐渐泛起一点疼。她闭了闭眼,摇头道:“我做不了别人的主,前辈想要收阿良做衣钵传人,该问的不是我,而是他。”

    鬼隐眉峰猝然一挑:“你要反悔?”

    姜云舒再次摇头,平静道:“既然是我问的问题,代价也该是我付的,怎能要别人相替。”

    鬼隐若有所思,直直看进她眼中:“你们不带上他继续走,他自然无别处可去。不过”他略作沉吟,蓬乱的胡须蓦地抖了抖,像是不甚明显地笑了,可声音却变得愈发凝重而低哑:“不过,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你须记住了,若是换一个代价,就怕你要吃大苦头!”

    姜云舒无动于衷地看他一眼,淡淡道:“请前辈吩咐。”

    鬼隐便真正地笑了起来,他手指微微一动,石屋顿时门户大开,寒风卷雪从外面涌入,转眼间就消弭了室内残存的暖意,让人仿佛置身于一座石砌的坟墓之中。他指了指门外奔流不息的冥河,冷冷笑道:“进去待上九九八十一日,如何?”

    他话音未落,卢景琮只觉一阵毛骨悚然,下意识抓住姜云舒,把她扯到身后,失声道:“不可!”

    ——他仅仅是在这邪性的河川里过了一次水,便几乎伤损根基,若是数十日泡下去

    姜云舒也吃了一惊,可随后就因好友难得的失态而心头渐暖,她稍作思忖,拍了拍卢景琮手背,轻轻摇摇头,正要说话,忽然听门外一声阴戾的冷笑:“你敢动一动她试试!”

    这声音十分熟悉,却又极为出人意料。

    有一瞬间,连漫天的风雪都为之失色,仿佛天地间所有的颜色都凝结在了那一抹过于明艳的红衣之上。莹白如玉的双手拂开了覆于头顶的绯色轻纱,也带落了层层碎雪,一张精致得毫无瑕疵的面容显露出来。

    叶筝凤眼轻扬,眼底墨色氤氲成一片,森然笑道:“你敢伤她,我便与你不死不休!”

本站推荐:穿越成反派要如何活命凤帝九倾重生最强女帝嫡女归赵洞庭颖儿读心医妃唐可心明天下神医傻妃:腹黑鬼王爆萌妃数风流人物军火妖妃

百草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墨坛文学只为原作者Neith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Neith并收藏百草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