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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荏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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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瑶与世隔绝久了,没想到短短十几年里居然就会天翻地覆,层出不穷的变故加起来居然比之前千八百年还多,只觉十分讽刺。

    而等听完了两次道魔之争的前因后果之后,她更是惊诧非常,默然良久之后,忽然苦笑道:“多少年来,人只道‘魔’是邪魔,却未曾想,竟然只是为着心底一点无名之痴着了魔的愚人而已,真是可笑之至!”

    姜云舒把玩着腕上的琉璃珠,颔首道:“你要这么说,也未尝不可。”

    薛瑶斜她一眼:“话说回来,不过是一句话的解释,你那些老祖宗怎么宁可死倔到底,也偏不肯”

    她没说完,忽然想起了点什么似的,面色骤变:“不对!——你有没有听说过‘旬阳之盟’?!”

    “旬阳?”姜云舒把这两个字在舌尖过了一遍“莫非就是姜家所在的那个旬阳城?”

    薛瑶先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低语道:“别说你们,连我都快要不记得了,这还是我小时候听曾祖父说过的事情。”

    她眉心紧蹙,艰难地从久远的记忆中搜寻当年听到的只言片语:“与他老人家同辈,姜家出了个天纵之才,可惜一门心思都扑在药典医方上,修为反倒平平,那时正值第一次道魔之争,天下大乱,他有一次遇险时意外得一魔修相救,两人竟就此交好。”

    “魔修?!”姜云舒脑中似有一道电闪劈过,霎时照亮了百思不得其解的混沌。

    薛瑶不明白她怎么突然严肃起来“嗯”了声,继续说:“曾祖父说,也就是天真惯了的姜家人,才会轻信了那个魔修的话,相信他们并未作恶,只是受人栽赃陷害,甚至还居中联络,邀请当时魔修首领与正道泰斗于旬阳会盟,开释误会。”

    姜云舒猛地站起身,双手狠命扳住桌面,木头糟朽久了,竟“喀嚓”一声被掰下来了好大一块。

    她已经猜到了最终的结果。

    然而,比她想的更加令人唏嘘,不仅是前来会盟的正道中人被“魔修”伏击,无一生还,连姜家那位不谙世间凶险的医痴也惨死于此役,从此之后——

    薛瑶道:“从此正魔两道不共戴天,而那曾救过姜家人的魔修也不知所踪,几乎将姜家陷于不义。”

    原来魔徒并不是不屑解释,也并非孤高乖僻,说到底,只不过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终至百口莫辩罢了。

    姜云舒呆立半天,再想起深埋于地下的那两口玉棺,忽然觉得其中缭绕的气息都变成了让人窒息的苦涩,她摇了摇头,黯然闭目:“不是不知所踪,他早已自刎殉死了。”

    深情厚谊无以为报,惟以身偿。

    “死了?”薛瑶面上终于显出了一点错愕,半晌,眉眼又重归于平静,叹道“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竟是如此,原来如此!”

    容朔的骨灰坛被她摆在桌上,和旁边一只几乎一模一样的酒坛肩并肩,她提起酒坛,仰头狠灌了一口,被酒浆浸湿的指尖抚向骨灰坛上不伦不类的红封:“我走了。”

    她语毕转身,却并没有再去碰那只小坛子。

    姜云舒:“你不带上”

    薛瑶或许本想洒脱一次,却没成功,终究让这半句话拖住了脚步:“这次不带他了,外面太乱,让他在家里等我回来。”

    姜云舒凝视着她的背影,没再嘲笑她疯疯癫癫,却郑重道:“好。我会先将容前辈深葬入地下,绝不会让人打扰他的安宁。”

    薛瑶回头嫣然一笑:“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喜欢你这丫头,你可小心点,别让邪修弄死了!”

    “知道了,”姜云舒满脸无奈“你行行好,快闭嘴吧!”

    薛瑶大笑而去。

    薛宅原本就已破败到了难辨本来面目的地步,此时主人离开,便愈发显出了萧瑟之象。

    两天之后,大约是发现薛瑶短期不打算再回来了,整天在院子里晒太阳的鼠兄们全都打了蔫,真的恢复了几分战战兢兢的耗子本色,等闲不在光天化日之下露面了,让庭院安静得十分一言难尽。

    薛瑶并未虚言,她似乎确实很喜欢姜云舒,连带着对她的亲戚都爱屋及乌起来,虽随身带走了邪修觊觎的“重宝”却不忘留下了许多低阶修士能用得上的鸡零狗碎,从丹药功法到稀奇古怪的法宝不一而足,让姜云容夫妇很是捡了个便宜。

    他二人漂泊十余年,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几乎难以在一处落脚三五日以上,此时终于得了安稳,自然一刻也不肯荒废,当即闭关修行去了。剩下姜云舒一个人,睁眼是满目凄清,闭眼更是故人旧事纷至沓来,简直是鬼影憧憧,让人憋屈得厉害,她百无聊赖地混吃等死了好些天,终于取出了魔祖所留的手卷,就在那只肥硕的母耗子眼皮底下,也就地闭关参悟起来。

    却未曾想到,幻雾之阵未再有动静,带了一身的传讯法器也从未传来新的消息与警讯,这一参悟,竟是十余年光景倏忽而过。

    魔之一道,乃是卫云川误打误撞悟出来的,至今还没有人修行此道破界飞升过,因此留给后人的经验也少之又少,就连修行阶段都只粗略分为三境——

    入道,潜心,忘情。

    最初的时候,姜云舒觉得,这纯属是卫云川瞎掰的,魔徒入道只在一瞬,更何况,既已痴迷入魔,又谈何忘情,修行的法子如此不靠谱,难怪连他自己都死在了迷津天劫之中。

    然而在闭关结束的时候,她却清楚明白地知道了,自己大约到了潜心之境中期。

    正道修者最怕道心不坚,若因外物动摇本心,要么堕入邪道,要么多年修行毁于一旦,但偏偏魔徒从没有这一困扰——本已山穷水尽行至极处,又如何会被虚妄的诱惑扰乱。

    潜心之境的修行,于魔徒而言并非不断凝神体悟、探得天道,恰恰相反,他们所要做的是“除”是将自己从痴迷的极境中抽离出来,每一次寸进,都是剔除一丝折磨人心的痛苦,抛弃一丝不敢展现于昭昭日月之下的贪嗔妒欲,到了最后,心底剩下的,就只有最干净也最坚定的一点本心。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

    若没有这一段修行,姜云舒想,或许就如同她自己在幻雾中那样,所有入魔的倒霉蛋早晚都会被折腾得自我了断。

    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何卫云川的那段神识幻象如此平静淡然。

    他开创的这条道路,本就不是为了带着别人去一门心思地钻牛角尖,而是为了让和他一样的人最终能够得到一个解脱。

    “若能忘情,”姜云舒喃喃自语“若能忘情”

    是不是就可以不再沉溺于失去的悲哀,而只是怀抱着曾有过的喜悦与温暖活下去了?

    玉简“啪”的一声落到了地上,弹了两下,居然没有碎。

    一只面熟的肥耗子收回了没踩稳的后爪,小脑袋微微抬起来,睡眼惺忪地跟姜云舒望了个对眼。

    姜云舒一愣,目光从耗子身上移到地上,顿了顿,又再转回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膝上懒洋洋窝着的活物:“你这是活了多少年啦?”

    耗子如有灵性地转了个身,用屁股对着她。

    姜云舒嘴角一抽,恶狠狠地磨牙:“还在我腿上睡觉?信不信我炖了你吃肉!”

    被薛瑶用灵丹当糖豆喂的耗子俨然已有成精的势头,并不怕她,但琢磨了下,还是纡尊降贵地抖了抖肚子上的五花肉,跳下了地。

    姜云舒被一只鼠辈欺负到了头上,顿觉十分糟心,可过了会,却又笑了:“哎,你知不知道,若不看体型,你和一个人还挺像的?”

    耗子对“像人”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兴趣,并不理她,一个绊子都不打地跑出门寻欢作乐去了。

    姜云舒深感无奈地弯腰捡起玉简,也跟了上去。

    因为闭关修行而被刻意封闭了的感觉渐渐全部复苏,空气中弥漫的冷意让她在推开门之前就打了个哆嗦。她像是只冬眠醒早了的熊,被这阵毫不委婉的寒冷将出门的信心打消了大半,差点直接转身回去。

    但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了外面的动静。

    那是姜云容的声音:“这边也再挂上一个!”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过后,暖色的微光透过门缝渗了进来,将被寒风吹入的几点碎雪都染上了些微的金红。

    姜云舒推开门,讶然道:“这是”

    姜云容正在指挥着丈夫挂灯笼,闻声一回头,时常冷淡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难得柔和的笑:“你出来得正好,今天是除夕啦!”

    商子淇没用法术帮忙,像个寻常的凡夫俗子一般忙上忙下地布置,此时从梯子上下来,也笑着解释道:“过去委屈三娘了,便是年节也不曾让她安稳过,难得这几年有机会”

    姜云容笑意黯了一瞬,却又立刻恢复如初,笑嗔道:“何苦还提起那些事情。”又随口问:“我听说清玄宫没有什么清规戒律,六娘你平时是怎么过年的?”

    “啊?我?”姜云舒没防备突然被点了名,下意识地一怔,瘴林与南荒的奇诡,小镇上传承古老的傩戏还有许多光怪陆离的画面像是开了闸的潮水汹涌而来,然而最后却尽数尘埃落定,全都凝结在了一幕久远却从不曾褪色的时光中。

    她便低头微笑起来:“那年我师父的病刚好,他为了哄我开心,悄悄去偷了门派里喂养的灵兽,还有长老珍藏的药酒,给我准备了一桌年夜饭,又把另一位长老最看重的玉竹挖了好几棵,当爆竹烧了直到好些年之后,那位长老还为这事揶揄我呢!”

    “那年?”姜云容敏锐地从这段旧日趣闻中挑出了最不合适宜的一个词。

    少年离家,至今数十载,然而可足记忆怀念者,竟不过一年。

    姜云舒面上却不见落寞,轻描淡写地笑答道:“是啊,就那么一年,之后不巧,总是在外奔波。”

    她话音一转:“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没有?”

    暮色渐浓,需要准备的早已告一段落,饭菜的香气从新近收拾干净的厨房中飘出来,一只皮毛雪白锃亮的硕鼠趴在灶台边上垂涎欲滴片刻,又被新启封的酒香勾走了魂。

    姜云舒找了半盏破瓦片,滴了几滴酒,放到桌边地上,托腮瞧着它醉倒在地,忍不住低低笑起来,素瓷似的腮边浮起一点隐约的桃花色。

    姜云容早出关几年,已对这随时会成精化形的耗子见怪不怪了,伸手夺走了姜云舒手中酒盏:“这酒后劲大,你酒量不好就多吃些菜,少喝几口酒。”

    姜云舒本来想去抢酒盏的手一顿,慢慢缩回来,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仿佛是自言自语地笑道:“是啊,我酒量不好。”

    她半带着朦胧的笑意,喃喃道:“小时候,我听我娘说,若是和亲人一起守岁到天明,除夕夜里许下的愿望就一定会实现,可惜我酒量不好,那个时候睡着了”

    所以她许下的愿望上天并没有听到,想要长相厮守的妄念也终究不过是一场梦幻泡影。

    姜云容忽然不说话了。

    商子淇也停箸,默默地满饮了一杯烈酒,他面上火伤已愈,少了疤痕的阻隔,一线世事无常的唏嘘便清清楚楚地显露出来。

    乱世之中又有多少无法追及的安宁与繁华,到最后,只能在一次又一次徒劳的弥补中怅惘祭奠。

    一阵急促的铃声蓦地撕裂了夜空。

    姜云舒瞳孔倏地一缩,酒意散去,在灯火之下如同澄金一般剔透的双眸渐渐染上冰冷。

    在这本该团圆欢庆的日子里,幻雾之阵终于被触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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