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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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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雪能看出来,这千里驹跟桓玄的感情非比寻常,于是很自然地冲着他微微一笑:“桓将军,危难之时援手,夜雪终身难忘。”

    “别那么说,这件事情总算是成全了我,你们不知道,我带着我那班兄弟,将秦军打的好像灰孙子一样,若不是征讨大元帅不许我再向北推进,我非打到长安去不可!”桓玄脸上表现出的那种跃跃欲试的感觉,就好像是新婚不久的男人娶到了自己最爱的女人做新娘。

    司马道子面上勉强敷衍着:“行了,夜雪也乏了,我们进去休息吧。”说着拉着夜雪就向王府大门中走去。

    夜雪一顿,赶忙从他怀里钻出来,向王娟一躬身:“王妃,咱们回去吧。”

    王娟在僵直的动作中慢慢复苏过来,怔怔望向夜雪,双目充盈着水光:“好,”说着,在夜雪的搀扶下,随着司马道子走进了琅琊王府。王府上上下下沸腾了,好像是庆贺什么特殊的节日一样。

    随后,皇帝司马曜的圣旨也来了,命黄门持持节赍册宝册封夜雪为琅琊王府的侧妃,将侧妃铜印交割了过来。显然,这是司马道子的这位皇兄伸过来讲和的一只手,司马道子必须再握回去。

    于是,王府举办了一场巨大的庆功宴,主要是庆贺淝水之战的胜利,天晓得有多少人是真正参加了淝水之战的,止一个词能形容:热闹。自然,司马道子的这次宴会,是办给皇兄看的,他皇兄司马曜是必须出席的。

    夜雪以一位侧妃的身份,陪在司马道子身边。她的出席,多多少少让建康城这些以风流自居的名士对司马道子有了些许改观。

    许久未见地张月伶很卖力地讨好着夜雪,夜雪明白她心中所想。于是在曲目中安排了阳春曲,让她献舞飞天。小幽却很不高兴地嘟囔:“这个家伙,您不在就跑去找王妃,现下回来了,您又让她去露脸”

    宴会一开始。司马曜都没什么兴致,一双浑浊的眼睛依旧是往夜雪身上瞟来瞟去的,司马道子几次即将发作,都被夜雪按住了。即席的王国宝看得真切,有些唯恐天下不乱地提议到:“侧妃既然封了侧妃,怎么也要感谢一下圣上恩典,不如侧妃献舞一曲,给大家助兴如何?”

    此话一出,司马曜那死气沉沉的眼睛里果然放出光彩。对王国宝看过去,大有嘉许之意。

    夜雪却不慌不忙地鼓掌三声。

    乐声起。屏风内一个修长曼妙地身影摆动起来。在做所有人都被这感觉吸引住了。大家屏住呼吸。期望能够等屏风撤掉。显出这位舞姬地真面目。所有注意力都集中青纱屏风内。包括司马曜。夜雪推了推司马道子。指着他皇兄。似有深意地暗示了一下。

    司马道子心中明了。略点了一下头。继续观舞。

    张月伶绕开青纱屏风。动作娴熟地舞着飞天。但是在司马道子看来。她地舞和夜雪。绝不一样。那种姿态。那样地神情甚至动作。她舞地不过是一个凡人。他低声对夜雪笑道:“我怎么看月伶都像是一个想飞天地凡间女子。而怎么看怎么觉得我地夜雪。就是天上地仙女。”

    “别不正经。”夜雪轻声说了句。用下巴暗示了一下司马曜。

    司马曜并未注意到两人地小动作。而是呆呆傻傻地看着月伶。

    一曲罢了,龙颜大悦,干了杯酒,抹了抹嘴巴,司马曜扶着酒案对说道:“飞天舞果然名不虚传,惊为天人啊,惊为天人!”说罢,干巴巴地鼓了几掌,宴上群臣跟风也似地掌声雷动。

    夜雪站起身。说道:“圣上。这是臣妾教出来的徒弟,初学飞天舞。让您见笑了。”

    司马曜的眼光就没离开过月伶,一摆手:“罢了,夜雪侧妃有什么要求,全且提出来吧,朕一定满足。”

    “臣妾希望,皇上能恢复谢相地丞相官职,对谢家的有功之臣进行封赏。“哦,这个么?当然要封赏了!王弟,朕不胜酒力,有些善后的事情,”司马曜并未正面回答夜雪的要求,而是眼睛望着月伶,眯成了一条缝,对司马道子说道“你就帮朕料理好,料理好送进宫来就行了。”说罢,离开了琅琊王府。

    司马道子刚要吩咐人将月伶送进宫,忽然,有一只手拉住了他。眼神里充满了责备和期待。

    “夜雪?什么事?”

    夜雪摇摇头,示意不要把月伶送进宫。

    月伶注意到了夜雪对司马道子做的小动作,虽然还是安安静静地退了下去,却还是回到了栖雪堂,大哭大闹。

    宴散了,夜雪回到房间,静静地看着哭闹不止的徒弟。淡淡地说了句:“你是不是就认为做个普通的宫女就行了?”

    张月伶立刻止住了哭声,用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看着她,眼神中充满期待。

    “皇宫里有很多明枪暗箭,你怕不怕?”

    张月伶立刻坚定地摇了摇头。

    夜雪笑了:“我明白了”说着,走出门去。

    虽然司马曜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要求,但是第二日,便转托司马道子带来圣旨,圣旨说明,带着侧妃去谢府宣旨,另外也使侧妃有省亲之意。本是无上地恩典,夜雪却觉得司马道子满面愁容。

    坐在向谢府去的车马上,夜雪挨紧司马道子,说道:“王爷,别再介意以前的事情了,我其实已经把它忘了。”

    司马道子嘴上什么也不说,但是表情却一发沉重起来。

    到了谢府,大家都很乐见这位昔日的舞姬成了堂堂琅琊王府的侧妃,尤其是谢奕,自小看着夜雪长大,如今她能有个好归宿,自然是最开心的。

    谢安却看起来并不高兴,但是表面上也没什么不高兴。他平静地对司马道子说道:“请王爷宣读圣旨吧。”

    谢家一干众人跪倒在地。

    “淝水一战,谢玄谢石败符坚百万军队,谢安运筹帷幄,朕深感欣慰,着司马道子代朕封赏,谢安进太子太保,谢玄进会稽内史”圣旨足足读了有一盏茶的时间,就连谢家在襁褓之内的孩子都有爵位。夜雪觉得她带来的这是无上地褒奖,但她看到,谢安的脸上却越来越低沉。

    宣罢了圣旨,本来沸腾着的谢家庭院里静寂无声。

    “胡儿,末儿,”谢安似乎瘫软了身体,自己竟挣扎着站不起来了,他叫着谢朗和谢川的小名,说道“扶我叩谢皇恩吧!”

    两个青年都紧紧闭着嘴,表情严肃。扶着自己的叔父,向着显阳宫的方向拜了三拜,老泪纵横,挥了挥手,蹒跚着引着自己的子侄们向内堂走去。

    “大老爷,大老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夜雪追了上去。

    谢奕顿足:“唉,真个是卸磨杀驴了,全是虚衔,我们谢家算是彻底被夺了兵权!”

    夜雪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明白,在这个门阀互相倾轧的年代,这代表着什么。她回头看了一眼司马道子,眼中偷出深深地埋怨,为何,为何让她如此高兴的来,却背负罪恶地回。

    马车摇摇晃晃,两人相对,静寂无声。

    当晚,夜雪收拾包袱,跟小幽搬回了“静斋”司马道子远远望着她地身影,内心挣扎着,他没法不借单纯的夜雪演这出戏,要知道,这还只是皇兄收回皇权地第一步。

    夜雪默默地从以前静斋的房间里掌上灯,对小幽笑笑:“看,我们又回到这里了。”

    小幽有些摸不到头脑:“姐姐,为什么?”

    夜雪有些惆怅:“你不懂,我也不懂,为什么偌大的一个家族,说没落就要没落掉呢?而且他们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

    “姐姐,朝堂上的事情本就匪夷所思,不要想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谢家,谢家其实就跟我的娘家是一样的,大老爷从小把我收养了来,请人教我学舞,学识字,学音乐,学茶道,三老爷经常带我四处见识高人雅士,他们从来没把我当做普通舞姬去看,”夜雪愁容满怀地说“可是现在,我却害了他们。”

    “害了他们?”

    “嗯,”夜雪继续说道“你知道么,今天王爷给的官衔都是虚衔,实际上,把谢家多年来在军中积攒的基础连根拔起,竟然是这样不费吹灰之力,还是王爷亲手做的,我实在接受不了。”

    小幽略略沉思着:“以前婵小姐常常说过一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也许王爷不是自愿的。”

    “会嘛?”夜雪忽然觉得,自己是有些不冷静,去时的车上,司马道子的感觉,确实不对。她推开门,向栖雪堂走去,她有这个自信,此时,司马道子必会在栖雪堂的书房里。

    但是,她料错了。书房里空无一人,就连王爷的贴身小厮都不见了,她有些失落,心里好像是丢了一件什么重要的东西,却又找寻不得。

    夜雪颓自走回静斋,推开门,轻唤了一声:“小幽,我们睡吧。”

    只听房中“唔”了一声,那声音分明不是小幽。

    但是,她料错了。书房里空无一人,就连王爷的贴身小厮都不见了,她有些失落,心里好像是丢了一件什么重要的东西,却又找寻不得。

    夜雪颓自走回静斋,推开门,轻唤了一声:“小幽,我们睡吧。”

    只听房中“唔”了一声,那声音分明不是小幽。

    “谁?”夜雪掌亮了灯,一个孩子般的笑容从黑暗中冒出来,对着她说道:“小幽不在,我们睡吧。”

    “王爷”夜雪叹了口气“我有些事情我想不通。”

    “想不通就别想了,那些都不是你能够左右的,”司马道子也叹了口气“我做过就要承认,我是不应当将谢家完全架空起来,对不起忠臣,但是要知道谢家功高盖主,有兵权在他们手中,终究是祸。”

    夜雪充满疑问地看着司马道子。

    “当时我跟谢相争执,谢相说要辞官的时候,满朝文武无一不跪求皇上挽留谢相,他们究竟跪的是谁?我皇兄的人品德行,你是见过的,你猜,这样的情况,他还能忍受多少次呢?”司马道子目光锐利地扫了过来,刺得夜雪有些心痛,他拉住夜雪的手“这些事情,你根本理解不来的,别任性了,我们回栖雪堂吧。”

    夜雪摇摇头:“我喜欢这里,这里很像我们在幸福村的家幸福村,家

    提到这两个次,他们不约而同地笑了。

    “刚刚皇兄把我招了去,问,什么时候才能把月伶送进宫?”

    夜雪听他提到这件事情。便正色说道:“月伶进宫不能那么不清不楚地。皇上如果喜欢月伶。就应当像个正式地方法堂堂正正地接进去。”

    “可是。一个贱级女子。怎么能?皇兄又不像我那么任性。不可能再出来第二个夜雪了!”

    “嗯。宫中不是有教习舞蹈地女官么?”夜雪轻笑。

    “哈。我地夜雪果然是冰雪聪明。”

    第二天早上。司马道子果然上表奏请皇帝拜张月伶为皇宫里地教习女官。散了朝便要将人送进宫去。张月伶欢欢喜喜地上了车。又是哭。又是笑。出奇地是。连近日足不出户地王妃都来给她送行。

    夜雪望着月伶远去地车马。禁不住想:这样灵巧地小姑娘。一定能抓住机会。飞上枝头地。这时候她看到王妃地表情似笑非笑。默默地看着自己。感到有些差异。问:“王妃娘娘。夜雪有什么不妥么?”

    王妃摇摇头,只是悠悠叹息:“我笑的是谢家,谢家间接培养出了一颗。能令江山易主,倾国倾城的毒药!一夕之间被抽夺兵权,真的不冤枉。”夜雪本来高高兴兴的心思,被她这样一说,全然晦暗起来,心里暗暗祈祷,月伶能从旁劝谏皇上,就算不能劝谏,好歹也不要做妲己褒姒之类地角色。她暗暗地埋怨自己,为何只是教了舞蹈,却没教别的!

    司马道子从一旁听了,忙替夜雪解围:“谢家不让出地方,你们家族哪里能够一下子拿到三个州的刺史?”

    王妃轻蔑一笑:“三个州的刺史跟我的青春,哪个更加重要一些呢?我毕竟不是王婵。”她长叹着,一步步迈回自己的院子,那身影,疏落冷清。

    天气转秋。宫里传来消息,说张教习已经被皇上封为美人了,司马道子轻嘲了一句:“果然是皇恩浩荡。”

    夜雪答应跟司马道子一起去为张美人庆贺。这是夜雪第二次来到皇城,显阳宫。周围的人们几乎都拿她当做了正经的王妃,到让夜雪觉得自己像是偷了别人东西一般。

    席间,张美人甚是活跃,她向夜雪不断地敬酒,虽说嘴上是要感谢夜雪的教导之恩,夜雪却能看出来深深隐藏于她内心地不安。倒像要将她自己灌醉。

    “美人。来喂朕喝一口,”司马曜那浑浊的眼睛凑到张月伶怀里。卧着、赖着,甚是无状,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真醉,还是借醉装疯。张月伶反倒不以为意,用酒杯不无怜惜地送入司马曜的口中,然后得意洋洋地抬头看着司马道子和夜雪:“现在地皇上,有时候完全跟小孩子一样。”

    司马曜卧在她怀中,手开始不规矩起来:“美人”

    看着他痴迷的样子,张月伶好像已经麻木了,并未做过多的回应,任由他猥亵着自己,而她自己,就一直在喝酒,正如夜雪看到的那样,她想将自己灌醉。

    “月伶,少喝点吧,”夜雪劝她“酒是很伤身体的东西。”

    张美人那双仿佛会说话的那眼睛凄绝,艳绝地看过来,颓然对夜雪一笑:“侧妃娘娘,本宫晓得,本宫自有分寸。”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司马曜拍着巴掌,开始将手臂环上张月伶的脖颈。

    张月伶依旧是满面春风地对着司马曜,任由着皇帝作为,她端起酒杯,含在嘴里一口酒,对着司马曜喂了下去,两人口舌交缠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司马曜甜蜜地吞下美人的酒,懒洋洋地在美人怀里伸了一个懒腰。

    张月伶低声对司马曜耳语着什么,只听皇帝一派大腿“嚯”地笑出声响,醉眼熏熏地看着司马道子,说道:“哈哈,你个风流情种,怎么单单你就能想到这么喂药呢?”

    “皇兄,夜雪当时根本灌不下药去,臣弟这是没办法地办法,跟风流不风流无关。”

    “唉,真没意思,敢做不敢当,”司马曜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酒,勾着张美人的脖子,开始嘴对嘴地喂过来,喂过去。

    司马道子有些看不下去了,轻哼了一声:“皇兄,究竟是请我们做客来喝酒,还是让我们看戏来的?”

    司马曜忙撤开手。转过头来,干笑了两声:“王弟,美人在侧,太过诱人,你又何必如此古板,”他转头看向夜雪。“想你乃是大晋开国以来最荒唐的王爷,何时变得跟那些老古板一样呢?”

    “我的荒唐又怎及皇兄你的万一呢?”司马道子说完之后,闷声不吭。

    此时,张美人娇嗔道:“王爷,这里是皇宫,您以为这里还是您的王府嘛?”

    夜雪讶异于她本来认为单纯可爱的月伶竟会这样说话,便转头向月伶说道:“张娘娘,您醉了。”

    “我没有,”张月伶一挑眉毛。“侧妃娘娘,您虽是本宫的恩师,但终归君是君。臣是臣,日后在这宫里只有皇上地张美人,没有您地徒弟张月伶了,月伶真是最后一次受您的教训。”

    话里含着的狂妄和尖峰,让夜雪不寒而栗。

    司马曜拍着手说道:“王弟,你听到没有,君是君,臣是臣,朕的张美人有没有点母仪天下的味道?”

    “母仪天下?”司马道子和夜雪被这个词惊呆了。

    “只要张美人能生一位小皇子出来。朕便要封她做皇后!”

    “皇后?”两人又一次惊诧不已。

    “皇兄!”司马道子抢着说道“兹事体大,恐怕”

    “怕什么?”司马曜指着夜雪说道“你能封一个贱籍女子做侧妃,朕怎么就不能封朕的张美人做皇后啦,真是少见多怪,更何况你我地母亲,只是个洗衣的昆仑而已!”

    司马道子“唰”一声站起来,脸色陡然一变:“母后虽然出身卑微。却有大德,当年,外臣三番两次地逼宫,母后护着我们,带着我们,你当时仅有1岁,小妹还没有断奶,试问,你这位张美人能不能做到这点?”

    说起这件事情。司马曜地脸阴沉了下来。将手中的酒杯“啪”地拍在桌子上,目光透出可怕地仇恨:“一笔一笔的债。朕永生不忘,所以,现在才要慢慢剪除这些门阀,朕不要朕的子孙们也要受制于他们。”

    大殿里渺无声息,只有司马曜连连给自己的灌了几杯酒,咽下喉咙地声音,才饮了四五杯,他便故态复萌,手向着张月伶的衣下摸去。张月伶起初有些不好意思,但见司马道子和夜雪都低头不语,便也半推半就地靠到司马曜身边,吃吃地笑起来了。

    酒宴过后,张月伶看着夜雪,多多少少还是带了一些依恋,但是这样的眼光旋即被她那种目空一切地傲气所取代:“侧妃娘娘,本宫有个不情之请。”

    “张美人请说。”

    “侧妃的贴身小婢小幽,在本宫闺阁中甚为交好,希望侧妃能将她送进宫来陪我。”

    夜雪有些为难:“小幽跟我如亲姐妹一般,这事情”

    “怎么?侧妃是瞧不起本宫,不配使唤一个侧妃的贴身丫头么?”

    “不,不是的!”夜雪只能默许,她不明白,当日为了一件衣服害怕责打的胆小、单纯的少女到哪儿去了?

    拜别了张美人,夜雪扶着微醉的司马道子向禁宫之外走去。司马道子走路动摇西晃,甚至夜雪有时候觉得他是故意为之。

    “你看到那厮看你的眼神了吧?你看到他当着我们的面就把手伸到了张美人地衣服里了吧?”司马道子咆哮着,他发了狂地伸出脚去踹着四周的树木,仿佛要将一切挡在身前的东西全部踢倒,嘴里不停念叨着“皇帝,这就是皇帝,你看到了吧,这就是皇帝,”仿佛他面前的灌木个个都化身做了司马曜,向他贪婪而狰狞地笑着。

    “皇帝,狗屁的皇帝。”

    “王爷”夜雪从身后一把抱住他,紧紧地,像是哄孩子一样“你不是王爷,你才是皇帝,你是天,你是我一个人的皇帝,你是我一个人的天。”

    听她说到这里,司马道子痴痴地笑了,像是孩子一样用食指堵在夜雪的嘴上“嘘,别给皇帝听到,给他听到,他要杀你的头的,他要立威的,他要立威的他居然还有尊严”他是真的醉了,一低头就开始吐个不停。

    皇帝,原来这个皇帝还有尊严可言,夜雪甚至觉得,这样的皇帝,实在还不如她道听途说出来那个败兵的符坚。堂堂汉室正统的晋帝,居然还不如一个氐胡皇帝,这说出来,谁会信呢?

    “张月伶如果入主六宫,大晋就要乱了!司马氏就要亡了!”

    “她不会的!”忽然,夜雪冒出一句。

    “夜雪,”司马道子的神情忽然清醒起来,本来,借酒装疯这是司马氏一族血液中生就的习性,他听到了必须知道的事情,便即清醒,像是黑暗中见到了一丝希望“夜雪,为什么不会。”

    “月伶不可能有孩子。”

    “为什么?”

    “因为这里,”夜雪用手将司马道子的手移动到了她的肚脐处“王爷,你摸,这里有什么?”

    “是是丸药,你不是跟我说,这是你们舞姬保持体香的丸药么?”

    夜雪点点头:“月伶也有。也是自小就用地。”

    “这丸药?”司马道子好像感到一丝恐惧。睁大眼睛问。“你是不是也?”

    夜雪再点点头:“这丸药是以大量麝香配制。舞姬从小就要塞入肚脐当中。久而久之。药毒侵入经脉。根本不可能有孩子。”

    “为什么?”司马道子地眼睛更加血红了。“为什么?你知道我多想跟你有个孩子。可是你为什么现如今才告诉我?”

    夜雪垂下头:“本来。臣妾是想这辈子都不告诉您地。”

    “一辈子?”司马道子直愣愣看着夜雪。“那为何现在要说?你就骗我一辈子。难道不好么?”

    “为了让您安心。”

    好像离宫外的路越来越远,两个人好像走不出这显阳宫的夜色。司马道子癫狂地发泄着愤慨。他不明白,老天爷为何连他最后一点希望都要夺走。

    夜雪冷静地看着他,等他彻底声嘶力竭地时候,一把将他紧紧抱住,悄声说道:“王爷,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够了!”

    夜色里,她看不到司马道子的眼角,淌下的泪珠。

    这天夜里。夜雪枕在司马道子的怀中彻夜未眠。她很清楚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地为她放弃,一次又一次地降低着自己地要求。而自己,却是那样的自私。也许是因为太清醒。她能听到司马道子铿锵的心跳声,她轻轻抚摸着司马道子的胸口,亲昵地喃喃自语:“王爷,你为夜雪做了那么多,到底夜雪究竟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窗外的似乎传来小幽的抽噎声,小幽不愿离开,但是不得不离开,小幽离开后,这个诺大地庭院里便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不,还有王爷,那个她生命中最爱她和她最爱的人。

    这天清晨,夜雪又不得不送走了小幽,小幽哭哭啼啼不愿离开,但是张美人的金口一开,话是无法收回的。夜雪叮嘱着小幽有空要多劝劝张美人收敛行止,多做对大晋江山有益的事情,但她心里很清楚。小幽人微言轻,张月伶根本不会在意。

    望着车马载小幽绝尘而去,夜雪觉得诺大的琅琊王府,自己变得越来越孤单了。回到栖雪堂,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拜访了夜雪,她站在梅花树下,依旧跳着,笑着,用手指去触那只金丝牡丹的宫花。几次失败之后。回眸一笑。细长斜挑的眉目像小狐狸般一笑。

    “婵小姐,别来无恙?”

    “侧妃娘娘清减了。”王婵这次看起来比任何时候笑地都灿烂,神情都清爽“今天我向堂妹辞行,顺路来看看你。”

    夜雪不无调侃地说:“王妃的院子是在大东头,栖雪堂是在大西边,而王府大门是在南面,这路顺的可真远。”

    “想你了,怕以后就见不到了,”王婵拉住夜雪地双手,眼神一下子变得非常凝重“我要走了,离开乌衣巷,离开建康城,离开大晋,去过我们自己的生活。”

    “你们?”夜雪隐隐感到了什么“是桓将军?”

    “对,是阿玄,悄悄告诉你,我已经安排好了,只要阿玄肯为我放弃一些东西,我就能让他得到更多,”王婵冲她一眨眼睛“这话我只对你说了,千万不要告诉旁人。”

    “怎么?为何要告诉我?”

    “第一,我想试探一下玄是不是真的爱我,第二,虽然我们认识时间不是很长,但是我在心里已经把你引为好友了。当然,如果不是堂妹的关系,可能我们会是很要好的朋友,”王婵的话今天特别的多,她的心情也奇好,像是放下了一身的负担。

    “我听说你四弟放了荆州刺史?还有你堂弟王恭,放了青州刺史?”

    王婵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这就够了,虽然兄长不成器,但是有他们两个,我们太原王氏便不可能被击垮了,毕竟乱世之中,兵权才是王道。”

    夜雪笑着摇摇头:“听不懂。”

    王婵斜瞟了一眼:“所以才会帮你当朋友,你地心里最干净。”

    夜雪忽然想到昨日桓玄与司马道子的对话,展开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踌躇半天,不知道是否应当告诉王婵。

    “侧妃娘娘,怎么?想到了我往日对你的恶行了么?”

    夜雪心里有些挣扎,是否该给她浇下这一盆冷水?于是对她说:“如果,我说如果,桓将军不愿跟婵小姐去浪迹天涯呢?”

    王婵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道锋利的光芒:“那,他会同时失去两件他最想要得到的东西。”

    “最想要得到的东西?”夜雪其实还是不懂她这种打哑谜的说话方式。不过为她高兴总是对地,相爱的人能够长相厮守,这无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请我吃碗汤饼吧,我带你出府去看看,”王婵兴冲冲地提议。

    “请你?我哪儿来的钱?”夜雪摊摊手,她所有的东西都是王爷赏赐的。自己没想到地司马道子也都替他想到了,她何来钱之一说。

    “那好,我请你”王婵的爽气是那种随心随性的,但是阴骘起来,又让人那么生畏,虽然她声称把夜雪当做好友,夜雪还是没法放下戒心。夜雪在王府内本就不爱穿华服,也没更衣,穿着日常地衣着便跟着王婵走出琅琊王府。

    街上地人无不惊诧这两种美。一种婉约动人,一种英姿勃发。夜雪有些避讳这人们的眼光,而王婵则不是。在夜雪看来,她非常享受。王婵带夜雪来吃汤饼地地方,是一间不大的地方,临着街,能看过往的车水马龙。

    要了两碗汤饼,夜雪挨着王婵坐下却不知道应当对她说什么。

    “第一次出府吧?”王婵看着夜雪。

    夜雪点头,她明白,自己表现地很紧张。

    “不用紧张,建康城。其实是一个好地方。”王婵说话的时候似乎有些依恋,旋即转过头,看着夜雪“我好羡慕你,可以不用想那么多,做那么多,只要踏踏实实的去爱一个人,那就好了。”

    夜雪笑笑:“婵小姐拿我做好友,一定是因为。夜雪是一个您能够一眼看透地女人,对么?”

    王婵似乎很赞同她的说法,眼中闪烁着一泓水波:“不仅如此,你跟我很像,都不会轻易动情,但是一旦动情就不能自拔,所以,我引你为知己。”

    “那,我们的男人呢?”夜雪很想知道。

    “司马氏一族。就没有一个男人不是表里不一的。”王婵冷笑“桓家男人就没有一个不生野心的!”她话里

    汤饼端了过来。小二热情地递过来两双竹箸。王婵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夜雪本就对汤饼没多大兴趣,加上第一次上街,忍不住寻找周围好奇的事物。恰巧身边有算命先生经过,见夜雪也在好奇地望着他,便举着幡走过来。

    “这位夫人本是红颜夭折的命数,谁知中途破相,于是大富大贵,可惜时运不济,若能再逃一劫,定然后福无忧,”他把一双油滑的手伸到夜雪面前“夫人若肯打点几个赏钱,鄙人教个度劫的法子!”

    夜雪正对着他好奇地打量,却见王婵用筷子头一把将相士地手隔开:“喂,看相的,不如你给本大小姐也看看,说得好一起打赏。”

    “这个”算命的脸色微变,上下打量着王婵,沉思不语。

    “说说,有什么不好说的?”

    “恕小人之言,姑娘的相貌本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可惜,一生诸多算计,折福夭寿,若姑娘能安心天命,做到顺其自然,或许”相士不敢再往下说,几次欲言又止。

    夜雪见王婵并不恼怒,却喜滋滋地冲着相士说道:“我也曾接触过一些术书,自己看来,却不是你那么说的。”

    相士突然神情紧张,扯了幡回头便跑,还扔下一句话:“卦金我不要了,姑娘擅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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