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坛文学 > 凊沂公主 > 第七章你从不知道我想做的不只是朋

第七章你从不知道我想做的不只是朋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墨坛文学 www.22mt.co,最快更新凊沂公主最新章节!

    日子过去月余,家里捎来书信,要我找机会把幼芳接进来。

    我不耐烦,连回信都懒。他们不知道,后宫里圈禁的,是一群可悲女人,是很多个不同的瑰丽人生,因为帝王的贪婪,让她们走入共业。

    但这话不能随口乱说,我答应过阿朔,趋吉避祸。

    我和福禄寿喜相处得很好,关起门来,我们说别人的小话,搞小厨房,吃吃喝喝玩玩笑笑,日子倒也快活。

    我常溜出去找阿朔,说话、取乐,他找了许多好东西给我,我则教他很多小实验。他不再对我摆冷脸,我有问题他必答;而我,不等他问,就叽叽喳喳不停说话。

    我还是常常闹常瑄,相处久了,慢慢发觉,即使是严肃男人,也有铁汉柔情的一面。

    上回贪玩,爬上树去摘梅子,我忘记脚上踩的是绣花鞋不是i篮球鞋,忘记身上穿的是月白蝉翼皱纱裙不是l牛仔裤,动作过度粗鲁,一个不小心,整个人从树上掉下来。

    闭眼、抱头、尖叫在我的叫声还没发挥到淋漓尽致时,就让常瑄稳稳地接住了。

    他没有出口安慰我,但苍白的脸色说尽了关心,他把我放下时,我的腿还在抖个不停,他没离开,只是静静地站住,让我攀在他身上,等待发软的双脚坚强。

    他的温柔在那刻,被我窥见。

    “姑娘,这是皇后娘娘送过来的佛经,要您腾一遍,送回去。”小喜捧着红托盘,走到面前,拉回我涣散的意识。

    “要我写吗?”

    “当然是姑娘您啦,总不会是让咱们四个奴才写吧。”小喜笑了。

    我盯着托盘里的佛经,发呆。皇后娘娘是想考我的书法,还是藉字迹考校我的品性?惨,我不能说不会写书法,不能用原子笔写,更不能表明自己是章幼沂的替身,那还有什么解决方案?

    叹气,后宫生涯催人老,白了头发、沧桑了心情。

    “在想什么?”

    来不及回头,站在身旁的小喜小福先低头福身。“给九爷请安。”

    是他,镛晋那个逼我进宫的罪魁祸首。

    旋身对他,我没好脸色,可他却是笑意盎然,暴躁老九在他身上看不出痕迹。

    这是我头一回认真望他,两道浓眉气势十足,一双虎目熠熠生辉,他属于有型酷哥那类。他手拿着一把折扇,轻轻摇着,悠闲自若的模样和那天大相径庭。

    皇后娘娘就是让我来当他的玩具的,好玩的话留下来,赏个侧妃头衔当当,让章爹爹感激涕零,为国鞠躬尽瘁,如果不好玩,就送些明珠珍宝打发我回去,也当了一回赏赐。

    生平第一次演芭比,我的心情不是太好。

    他挥挥手,让小喜、小福下去,迎身上前。“怎样,还住得惯?”

    “谢九爷,一切安好。”我的口气敷衍了事。

    “不要喊我九爷,叫我锈晋。”

    “奴婢不敢。”我低头,爱看不看他。

    “谁说你是奴婢!”他用扇子勾起我的脸,逼我不得不对上他的眼睛。

    四目相对,半晌不说话,慢慢地,一抹笑在他嘴边形成,小小的笑逐渐扩大,扩到眼底眉梢。

    他凑近我耳边,带着坏坏的笑容,轻声问:“听闻章家千金舞技高强,连传授舞艺的师傅都甘拜下风。”

    好得很,今天是大学联招术科科考吗?老的要考校我书法,小的要评我跳舞,接下来咧?弹琴、吟诗、女红如果高分过关,要不要出国比赛?

    “怎样?肯不肯再现一回智慧?或者你的智慧只有架纸桥那一点点?”

    我不回话,光是张大眼睛瞪他,一点不驯、一点桀骜、一些些的初生之惯不畏虎。

    灵光乍现,假设把他惹火,说不定就可以脱离后宫,重启我自由自在的生活,到时我才不要回章家,我要一个人生活。何况阿朔说,再过不久,他的伤势稳定,就会回自己的王府里休养,从此,我三不五时去找他,再不必担心被谁看到,日子岂不更快活逍遥?

    念头起,我立即计划好该怎么做。

    “母后说,如果我喜欢你,可以把你留下。说,你想留下吗?”

    他的意思是──跳舞给我看,本皇子心情大悦,就让你美梦成真。呵呵,他失算了,我的美梦里面,没有一位九皇子。

    嘴角挂起冷笑,我骄傲地回望他。惹火他吧,反正他脾气大,气死他不是太难的工作,他多跳两下脚,我出宫的机会就大大增加。

    态度确立,我抬起头,口气很讽刺:“请问九爷,我该说谢主隆恩吗?”

    他眉头一紧,笑眉收敛。“怎么,你不想?”

    “我为什么要想?哦,因为你是高高在上的九皇子嘛!因为人人都巴结你,所以我得向众人学习,匍匐在你脚边,感恩谢天?”我的态度很差,语气很恶劣,打定主意把他弄爆炸。

    “我没这么说,我只是想”

    “只是想,操纵一个人的意志又没什么,反正你很伟大,别说意志,就算要操纵别人的生命或人生,都是理所当然的呀!”

    我一句接一句,接得他无话反驳。

    “我没要操纵你的人生。”他涨红脸,低抑着声音说。

    “如果你没有,我干嘛待在这边?”我演得太认真,几乎是咄咄逼人了。

    他错愕,迟疑了一下,轻声问:“你不喜欢进宫吗?”

    他没生气耶!我那么不友善,侵犯了身为王子的尊贵,他怎没暴跳如雷?镛晋的态度让我反应不过来,预估中,他不是应该大敲桌子,怒吼一声“大胆”把所有人都吓得腿软?

    “换了你,你会喜欢?莫名其妙被带走、莫名其妙离开自己的家、莫名其妙待在这个随时随地要跪安、随时随地会掉脑袋的地方。

    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做错事,不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该说,你不敢正视别人的眼睛,做一步要想三步,连睡觉都会被吓醒这种地方谁爱待,让谁待去。”

    很好,我已经感觉冷冰冰的刀刃架在脖子上,如果这些话传出去,我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

    镛晋双手环胸,静静地看着我。他没生气,反而是我像被针扎破的气球般到处跳。

    他怎么不快点抓狂?怎么不一怒之下,赶我回老家?生气、生气、快生气!我在心底为他组拉拉队,鼓吹他发疯。

    “好,我知道了。”他郑重点头。

    他张嘴,嘴里吐出来的是中国字,语法很简单,可是我怎么听不懂?是我变笨还是他被外星人附身?

    “啊?”我歪了头,傻眼瞧他。

    他温暖的手搭在我肩上,看着我半开、再也合不拢的嘴,居然笑出温和。他不是易怒的“九哥”吗?是我记错人,还是暴躁只不过是他的欺世假象?

    “我会告诉母后,以后你不必对任何人跪安,不会有人想砍你的头,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必担心。相信我,我会照顾你,你安心睡觉,以后都不会作恶梦了。”

    他脸上有一丝赧色,而他的话,撞到了我心底的感动区。

    “啊?”又啊一声,我回应不来。

    “我说,我会保护你。”

    这是承诺?我当场呆住。

    他趁我发呆,一把将我拥入怀里。轰,脑里一阵乱,计划乱了,主意乱了,我连脑浆都乱得整不出头绪。

    两分钟吧,或者更久,不知道,没带手表,我对时间的概念越来越差。他抱住我,轻轻地摇晃自己的身体。我感觉他没第一次见面那样讨人厌,他也许以自我为中心,也许性格骄傲恣意,但却不是坏人。

    接在错愕之后,理智回笼,我推开他,怒眼瞪视。“你没有经过我的允许,怎么可以抱我?你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吗?”

    “允许?”他像听到天大笑话似地,嘴巴往两侧一咧,咧出个赏心悦目的笑脸。

    “对,允许。”我加强口气。

    “我做什么都要得到允许吗?”

    “当然,只要你做的和我有关系,都得得到我的允许。”我讲得很骄傲,头抬高高,表情很像伟大的教育部长。

    “所以没有允许不能抱你?”他摊摊手,退后两步。

    “对,没有允许不能靠我太近。”

    “没有允许不能找你?”

    “对,当个不受欢迎的客人,你不开心我也不欢喜。”我越说越过分,完全忘记眼前这个人是货真价实的王子,不是电视剧里的假货。

    “没有允许,我不能当你的朋友?”他挠挠头,似乎发现自己妥协得有些过头了。

    “自然是。我也可以表面当你是朋友,心里拿你当敌人。”

    “那你能不能允许我当你的朋友,表面和心里都一样的那种?”他的表情诚恳、态度真挚,十足十的好人卡受奖人。

    他吃错药?!我的下巴差点掉下来,还以为他快被我弄火大了,没想到他竟肯妥协到这种地步!

    看着他,我很久很久说不出话,而他竟也闭上嘴巴,耐心等我回应。

    不公平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满脸阳光,满心晴朗,就算我手上拿了武器也砸不下去啊!他持续笑着,浓眉安安心心地摆在额头上,我被看得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我、真的、想当、你的朋友。”他把一句话分成四段来说。

    他都这样“恳求”了,我还能说什么?

    “好吧”我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或错,可他是皇子啊,他根本不需要问你肯不肯,他说当朋友就是朋友,谁敢有异议?他问我,就算给了我天大面子,何况,拒绝他的热烈友谊,很困难。

    他敞开笑颜,阳光青春美少年的快乐让我跟着拉开笑靥。感觉怪怪的,我这样算不算是老牛吃嫩草?毕竟,我肚子里面装的是成年女人的灵魂。

    “那你能不能‘允许’,跳舞给我看?”他笑问。

    “你有没有听过什么叫做得寸进尺。”我斜眼瞪人。

    他在吸气。这回,我终算惹恼他了?也应该吧,他做什么都不会是得寸进尺,严格来说,得寸进尺的人是我不是他。

    我以为他终于要变脸了,可他转过身,迈开脚步,走到门口又折回来。“你的舞姿曼妙优美,二哥形容过很多回,我听得怦然心动”

    他是在解释自己的坚持吗?

    “很多时候是言过其实,你该懂得谣言止于智者。”我闷声道。

    “这么谦虚?不像你。”

    我本来就不像章幼沂,我像的那个人是事事普普的吴嘉仪。

    “跳跳吧,我们把门关起来,谁都不给看,就我看,怎样?”他还真的以为我是害羞。

    “一个人跳有什么意思,要跳大家一起跳才好玩。”我随口说说。

    “好啊,大家一起跳。”他二话不说就同意。

    又是一个意料之外,今日的他,打破我对九皇子的偏见。

    九皇子暴躁易怒,任性骄恣,宫里人人都让着他,连皇后都舍不得说他一句重话这是我得到的八卦消息,可是他,让我、让我、让我不断让我。

    好吧,话出口了又收不回来。

    我唤来小寿子,比比长度宽度,让他下去准备两根竹竿、两块方木头。

    小寿子一走,独留我和镛晋。他拉着我坐下,说:“听说,你常常去找四哥。”

    我躲得那么小心,还是让人瞧见?“你装了针孔摄影?”

    “什么?”他没听真确。

    “没什么。”我吐气,回答:“对,我常去找四爷。”以后不躲不藏了,反正再小心还不是会被知道,索性就给他大大方方。

    “你找四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谈诗论词啊!”我敷衍。

    “你找错人了,要谈论诗词该找三哥,他在这方面很行。”

    花美男?对哦,进宫以后还没见过他,不过,见不着他才叫合理吧!他有自己的府邸,没事老进宫做啥?可他说要当我的朋友兼靠山,进宫那么久,连面也不来见上一见,由此可知他这个人缺乏诚意,朋友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你常去陪四哥,这样很好。”他点头。

    “为什么很好?”

    “四哥自从受伤以后,性情丕变,我能理解他的难受,毕竟曾经是叱咤沙场的风云人物,现在只能受困在小小的怀恩宫,龙困浅滩。”

    是啊,一个意气风发、跷勇善战的男人,骤然间连基础生活都不能自理,那苦,哪里是理解二字就能说通。

    “我最崇拜四哥了,我学兵法、我武功高强,将来我也要当大将军,替他把那些番邦贼子除尽,保我大周疆域。”他一击胸,豪气万丈。

    “杀人可不是好工作。”我不苟同地摇摇头。

    “英雄就是好工作了吧。”

    “英雄和贼寇不过一线之隔。”我浇他冷水。

    “错,你的脑袋不清楚,下回我陪你去找四哥,让他给你说说。”

    谈话间,小禄子来回报,说东西已经备下。

    我走进院子,先把木头和竹竿就定位摆好,指导小禄子、小寿子一边一个,两手各抓住竹竿一端,按照节拍,开合、开合、开开合,然后唱歌,让他们跟着节拍走。

    等他们逐渐顺手时,我起身示范舞蹈动作。

    竹竿打开时,脚踩进两根打开的竹竿里,竹竿闭合时,脚抬高别让竹竿夹到,然后在开开合间中,两脚轮流踩进竹竿间,并快速跑,向另一边。

    “看懂了没?”我问镛晋。

    “嗯。”他点头,竹竿舞开场。

    白浪滔滔我不怕,掌起舵儿往前划,撒网下水把鱼打,捕条大鱼笑哈哈。

    这是首音律简单的儿歌,我才唱几次,镛晋和福禄寿喜都会跟着唱了,我越跳越顺,越跳越快,一双脚在竹竿里外飞舞。

    抬眸,发现镛晋张大嘴巴笑不停,我跳到他身边,拉起他,一起加入舞蹈。

    还说武功高强呢,他才加入就被竹竿夹得哀哀叫,他越叫我越是大笑,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嘲笑皇子的。

    见镛晋被夹,福禄寿喜吓得不敢继续动作,要不是他下令不准停,游戏就只能到这里了。

    镛晋是个好胜心强的人,一试再试,他慢慢摸熟了动作,被竹竿夹的机率渐渐变少,但我下令加快速度,他就又开始哀叫不止。

    我笑得很疯狂,连福禄寿喜都感染了快乐气氛,跟着大叫大笑,我跳得头发乱了、衣服乱了,连鞋子掉了也不管,穿着袜子照跳。

    镛晋受不了,主动退出,一把坐倒在地上。

    “我不行了,这比练功更累。”

    “怎样?承认我的舞技很棒了吧!”我喘着坐到他身边,一面把掉了的鞋子捡回来,套回脚上。

    “你连一下都没夹到?”

    “我又不是头脑简单、四肢不发达的笨蛋。”话甫出口,我马上后悔。口无遮栏啊,嘲笑就算了,指责也罢,这可是人身攻击。人家说龙生龙、凤生凤,我一句话把气势很吓人的皇后娘娘都给接和进去。

    他脸色丕变,怒眼看我。

    在考虑怎么惩治我吗?我抖掉一身毛毛反应,挂上巴结笑脸,问:“请问,九爷说话算不算话?”

    “我当然说话算话。”他收回不友善眼神。

    “你说过不会砍我的头,我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搬出他的承诺自救。

    他定眼看我,须臾,噗哧一声笑出来。“章幼沂,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做害怕?”

    “懂啊,不然干嘛问你说话算不算话?”怕死,人之常情。

    约莫是在这里东跪西跪,胆子给跪小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觉离我遥远,我开始学着小心翼翼、学着看人脸色,或许程度尚且比不上这个时代的女人,但我心知肚明,吴嘉仪正在慢慢地转变,变成章幼沂。

    “你真的很与众不同,我想,我再也找不到像你这种女人了。”

    “找到也不会比较屌。”像我这种人,到二十一世纪,随手捞捞就能捞到一大把,而招牌掉下来会砸到三五个。

    “屌?什么意思?”

    我没理他,见着他一直在揉小腿,伸手拉高他的裤管。哇,青紫一片,惨不忍睹。明明很痛,他却还假装一脸无所谓,这就是男子气概的表现?我喷口水大笑。

    “你”见我没有半点同情心,他的剑眉竖了起来。

    “快回去上药呗,龙体凤体的结合体,很珍贵的。”我反刮他一顿。

    他瞪我一眼,忿忿走出去。见他终于发火,我笑得更大声了。

    “姑娘,这可怎么得了?九爷被伤成这样,要是传了出去,咱们肯定要砍头的。”小禄子忧心忡忡。

    “放心,不会传出去的。”我胸有成竹。

    “怎么可能!?九爷脾气差,众人皆知。”小喜道。

    “他不是坏人,只是被宠坏了,不懂得如何和人沟通。”我就是相信他的话,就是相信他不会害我被砍头,他说过要保护我我相信是真的。

    “可是”小禄子还想说话,被我挡了下来。

    “安啦,没事,就算真要砍头,砍的也是我这个始作俑者。”我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转身,想起他那张疼痛又逞英雄的脸,忍不住心情特佳。

    我扯起嗓子,一面跳舞,一面高唱起黄小琥红透半边天的老歌:“你从不知道我想做的不只是朋友,还想有那么一点点温柔的骄纵,你从不知道我想做的不只是朋友,还想有那么一点点自私的占有”

    在我和镛晋大跳竹竿舞的同时,后宫发生一件大事。

    其实事不关己,我大可以假装不知道,严守“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至理名言,安安分分过日子。可是好难我很难不去悲悼一条青春美丽却身不由己的生命,尤其当这种事不是出现在电视剧里,而是发生在我生活周遭时。

    出事的是瑾妃,她才十八岁,十五岁入宫,三年之内可以争到这个位子很不简单,她的父亲只是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家世背景很一般,没人相助还能从美人一路爬到嫔、妃,除了运气还需要很大的能耐。

    听说当年,丽贵人正受皇恩,整个月里皇帝只翻她的牌子,其他的嫔妃根本见不着皇帝的面,就连怀着龙胎的卢美人胎气不顺,差点儿小产那夜,丽贵人也不肯让皇帝离开自己的寝宫。

    这件事让皇后非常生气,却拿丽贵人无可奈何,到最后,她挑了当时未受过宠幸的瑾美人,安排她在家宴里引吭高歌,吸引皇帝的注意力。

    瑾美人很有才气,吟诗作词、跳舞抚琴样样行,更有一副清脆甜美的好嗓音。重要的是,对比起丽贵人的强势骄横,她的温柔恬静、亲切可人,更能掳获帝王心。

    事情发展遂了皇后的愿,渐渐地,皇帝不再宠爱丽贵人,再加上一再受封,瑾美人成了瑾妃,自是成了丽贵人的眼中钉,这些年瑾妃能平安度过,也算佛祖庇佑。

    可是这回,她竟然被打入冷宫,原因是毒害霏屏公主,即丽贵人的女儿。

    这是多大的罪名,别说在后宫,就是在民间,都要被包青天抓去开铡的呀!

    这个事件的唯一人证是瑾妃身边的侍女。她说:“是瑾妃要我送桂花糕去给霏屏公主的。”

    丽贵人对皇帝哭诉:“皇上知道臣妾与瑾妃向来不合,她送桂花糕来怎能安好心?我自然是不肯让屏儿吃,可屏儿性子拗硬要尝尝,推推拉拉间,糕点掉在地上,让她的狗小玉儿吃了,才吞两块,小玉儿就口吐白沫、一动不动皇上要替臣妾做主啊”就这样闹腾了两日,瑾妃的侍女被赐死、瑾妃打入冷宫,而丽贵人因护公主有功,受封为妃,事情告一个段落,尘埃落定。只是,故事听在我耳里,心甚不平。

    侍女有没有和丽贵人串通?桂花糕是原本就入了毒,还是进丽贵人院里才加毒?怎么丽贵人有预知能力,几块桂花糕就能嗅出阴谋?小玉儿怎好死不死,抢了桂花糕就吃?瑾妃的身份、宠幸远高于丽贵人,怎会同丽贵人争宠?

    我有一百个疑问可以推翻丽贵人的指控,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瑾妃没有犯案动机,但没人理我。

    小喜说,后宫女子若是被打入冷宫,这辈子、这条命就算是玩完了,哪怕曾经多么辉煌风光,都成过眼云烟,皆不算数了。

    左思右想后,明哲保身被我丢在脑后,我趁着小喜他们不注意,偷偷跑到冷宫探瑾妃。冷宫的看戒松散,两个守门太监,一个在打瞌睡,一个不知道跑哪儿偷闲,我很顺利地溜了进去。

    我与瑾妃只有两面之缘,算不上深交,但她是个极让人舒服的女子,淡然婉顺,像一泓清水,自然澄净。

    她住的小屋子整理过了,虽不豪华却也干净宜人,即使身处冷宫,即使不见帝王面、不受恩宠,她仍是安安然然、态度悠闲地过日子。

    她闲情逸致,整理冷宫里的小花园,甚至笑着对我说:“要是能拿到种子,明年这里就能开出一片红红黄黄的花儿。”

    在她身上,我第一次懂得何谓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褒贬不露,笑望长空风卷云舒。像她这样的女人会为了争宠而下毒,我不信,就连问她这种问题,我都觉得亵渎。

    探过她后,我心底压了重石,闷闷地走往第一次见到阿朔的园子。坐在那方绿荫下,瑾妃该有却不见影儿的委屈全跑进我的肚子里。

    我把头埋在膝问,有强烈的无力感。

    “怎么了?”不知道坐多久,阿朔的声音出现。

    我刚肯定昏头了,否则怎他什么时候到身边都不知道?他要四处活动是要费大工夫的呢!

    抬头看他,那些委屈一古脑儿想从胸腹间翻出来似的,未开口,眼眶先红。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我仰头,吸吸鼻水。

    “小福到我那里寻人,说午膳时间过了,你没回去。”他口气里有几分揶揄。

    是啊,我是饿不得的人,该吃饭的时间没出现,肯定有事。

    他见我不应,伸手揉揉我的头发。“说吧,没事怎么逛到冷宫去,好奇心?”

    “你怎么知道我去冷宫?”

    “我派人去找,常瑄看见你从冷宫出来。”

    于是常瑄一路跟,跟到这里来?那么,阿朔出现也就不稀奇了。

    他不苟同地对我摇头。

    我懂,他又要说我行径大胆,说我没把宫中规矩摆在心底可这规矩根本不合理。

    我为自己分辩:“我去见瑾妃,我不只这次去,下次还要去。”去给她走纸送笔送书送被子,给她送明年会开满五颜六色花朵的种子。

    “你太大胆了。”

    “大胆又如何?瑾妃处处小心翼翼,不惹人、不挑衅,还不是落了个悲惨结局。”我恼火。

    “你在为瑾妃不值?”

    “是,那毒不是她下的,是丽妃对她有恨,她对丽妃根本无心。我找不出任何道理,她需要多此一举来欺害自己。”我越说口气越差。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他问。

    “谁不气啊!想一个那么年轻美好的生命,就要在冷宫里度过下半辈子,岁月悠悠,几十个年头,那份孤寂,教人怎生忍受?她一个能琴擅舞、通诗晓文的好姑娘,若是碰到疼她、怜她的好夫君,即使只是个平民百姓,但夫妻相守、鹣鲽情深、千里婵娟,人生岂不畅意?

    岂知一朝入宫,被选侍君侧,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帝王的情爱薄如纸,今朝荣宠,明日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这是她要的、她选择的吗?不是,决定这一切的人是她的父兄、是有权有势的帝王贵族”我气到口不择言。

    “这就是后宫女子的命。”他轻描淡写。

    我对他的轻描淡写忿忿不平。“如果不是帝王贪心,要留住天底下姣美女子,会有今日的众妃争宠?人人都要女子不求不争,但越是温和柔顺的女人却越占下风;因为帝王有权有势,有能力召集一群女子来创造他的快乐,却没想到他的快乐得牺牲掉多少个女子的幸福”

    见他的脸色沉下,我知道,我又口无遮拦,踩到他的界线了。咬唇,他不爱听,我不说了,可怒涛仍在胸臆间翻腾。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他不说话我也不言语。

    好半晌,他叹气,对我的脾气很无奈。“你几时才能学会说话知轻重?”

    背过他,我低语:“瑾妃是无辜的。”

    “你以为丽妃拙劣的技巧骗得过母后和父皇?”他淡声道。

    皇帝皇后知道瑾妃是清白的!?那我猛地转身,用力抓住他的手问:“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把瑾妃关进冷宫?”

    “明年朝廷要对东北用军,需要借助丽妃娘家的力量。”

    哦,我听明白了,所以即使冤屈,瑾妃都要“为国为家”住进冷宫里。怨谁呐?怨她没有一个强而有力的娘家呗!

    松开他的手,我笑得很讽刺。“原来后宫那么多嫔妃,都是大臣们缴纳上来的人质,高高在上的皇帝需要妥善利用这些人质,才能让臣子们尽忠。”

    “幼沂,你苛薄了,身为皇帝有皇帝的为难。”在我松开前,他回手握住我的。

    “所以瑾妃不难?明明是冰清玉洁的好女子,明明性子温善纯良,却要落下个毒杀罪名,就因为她的娘家没有皇帝需要借助的力量。”

    “难道你要父皇因一己之私,置国家不顾?”

    “说得好,不过是一个女人嘛!一己之私算得了什么,哪比得上国家那么大一顶帽子!”我的口气充满讥诮。

    “幼沂。”他的声音不大,但口气里的严厉我听出来了。

    闭嘴,我瞪他,他回视我。满肚子的委屈没有因为他的解释而平息,反而更高张。

    “你知道,一旦战败,边城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百姓会痛失亲人?况,不论东北出产的矿场可以养活大周多少百姓,光是失守,往后军队要用的兵器、民生要用的工具器物统统找不到原料,这将会带来多大的冲击?

    所以,这一仗,只准胜不准败。丽妃的父亲是个骁勇善战的将军,不只父皇需要他,国家更要重用他,如果升一个妃子能够得到他的不贰忠心,一个好皇帝就该去做,丝毫不怀疑。”

    “瑾妃活该被牺牲?”我明知道阿朔是对的,可就算他对,瑾妃还是无辜、还是可怜。

    “她没有被牺牲,我保证她的冷宫岁月不会太久,母后已经交代过,那里的生活用度一切从优。你去那里,有看到瑾妃被严密看守吗?”他问。

    冷宫岁月不会太久,这代表我用眼神询问他,他也用眼神给我正面响应。松口气,阿朔的保证,一口气消弭了我所有的不谅解。

    “真的不会太久吗?”我软了语调,再度确认。

    “你要我发誓?”他斜眼瞄人,脸色表现得很明显──有胆你就叫我发誓看看。

    “不必发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何况说话的是伟大的权朔王,谁敢质疑?”我抛出笑脸,把他刚硬的五官线条拉出柔软曲线。

    “以后想发脾气,先弄清楚前因后果再来大放厥词。”他没好气瞪我。

    “是,四爷的教诲,幼沂谨记在心。”只要瑾妃没事,要我多么谄媚巴结,我都办得到。

    “先别去探瑾妃,等事情再平静一点,好不?”他问。

    他在征询我的意见?我还以为他只会命令人。“是,四爷怎么说都成。”

    “这阵子宫里有事,你安分些,别净惹事上身。”

    有事?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大事要发生了吗?心惴惴不安起来。

    “遵命。”我用三根手指头敬了个童军礼,他肯定看不懂,可他笑了,眼底有着宠溺。

    “你啊,不改改性子,以后要怎么办?”

    我咬着手指头,装淘气。“那就就回去问问我爹,他是不是皇帝所要仰仗的力量,如果不是的话,就得赶快想个法子找座靠山,免得下次”

    他叹气,没让我把话说完,就将我拉进怀里,一个密实的拥抱把我妥贴收纳。“不必找了,你的靠山在这里,跑不掉、铲不平、坍不了。”

    他要当我的靠山?跑不掉、铲不平、坍不了的靠山呐!心悴悴地跳着。

    身子暖暖的、心暖暖的,连贴在他胸口的脸颊都暖暖的,我那一大堆穿越时空原则跟离家出走念头消失,头脑暂停作用,但五官自己发挥功效。

    眼睛说:这个男人的表情很温柔,若非真心喜欢,他会直接让常瑄把我挡在外头。

    耳朵说:你听四爷的心跳多么沉稳,他是那种纹风不动的石头男人,若非真心真意,他说不出这种话。

    鼻子说:阿朔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他是让人悴然心动的好男生,如果放过他,说不定我与爱情再也无缘。

    而皮肤说:他的拥抱很温柔,他一定也有颗和拥抱同样温柔的心。

    还以为从来都只是我的主动、我的勾引,我三番两次侵门踏户,逼着他当朋友

    茅塞顿开呵,原来嘴里口口声声说不要,心底一次一回用朋友隔离对他的感觉,可终究,我期待这个怀抱,已经很久

    原来,他对我,也有那么一点点不同,我们之间不是单方面交流;原来,他愿意让我倚靠,即使我是个麻烦人物

    前几日才唱过的歌词跑到脑袋中造反,黄小琥感性的歌声扬起,牵动心情──

    你从不知道我想做的不只是朋友

    还想有那么一点点温柔的骄纵

    你从不知道我想做的不只是朋友

    还想有那么一点点自私的占有

    恍然大悟,我总是爱在他面前骄纵,老是自私地想对他多一些占有,那是因为,我想做的不只是朋友?

    念头浮现,我该害怕的,在这个时代,不应有感情牵扯;但在他怀中,我像对吗啡上了瘾,不想推开他、不想错失他的温柔。也许是费洛蒙作用,他想抱我,我很开心,并不需要得到“允许”

    “如果我被关到冷宫,你会求皇后,让我的生活用度一切从优?”我没话找话说,却没想过这话有多么不妥。

    “会,但我会让警卫严加看守。”他咯咯轻笑,不以为忤。

    “为什么?”我抬头,诧异。

    “因为你不像瑾妃,会乖乖待在那里,就算翻墙、挖狗洞,你都会想尽办法逃走。”

    “你还真了解我。”我笑问。

    “我损失不起你,就是五花大绑,都不准你逃。”他的手圈得更紧了。

    这些话他说得语重心长,我不懂他的口气,不确定他知道些什么,但我成了他损失不起的女人?这件事,让我既骄傲又得意。

    这样,我们之间,算是有某种认定了,对不?

    这天,我们在树下野餐。我很开心,不管我怎么任性、发脾气,他都没忘记,我错过午膳时间,肠胃仍然空虚。

本站推荐:穿越成反派要如何活命凤帝九倾重生最强女帝嫡女归赵洞庭颖儿读心医妃唐可心明天下神医傻妃:腹黑鬼王爆萌妃数风流人物军火妖妃

凊沂公主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墨坛文学只为原作者惜之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惜之并收藏凊沂公主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