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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四三言里二百零四两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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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珏余光瞥见孔臧的脸色,不由淡淡的一笑。

    这个时候,文化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寒门少有读得起书的人,这些跃跃欲试想要加入太学的人就算不是出身士族,最次家中也应当是有一定田地的地主。

    孔安国毕竟年轻,比孔臧随性得多,他看了看正吹胡子的孔臧,又看了看一脸轻松笑容的陈珏,只觉陈珏轻慢众人不对,可他所说的话又不是没有道理,只得苦笑不已。

    陈珏来这么一手,几乎便是将所有人都看成了菜窖里任挑任选的萝卜白菜,孔臧心里自然就不得劲了。教一部淮南王的鸿烈,需要陈珏这么挑白菜么?须知士人,怎么说都要比寻常庶民高上一等。

    心里不得劲归不得劲,事先陈珏几次请孔臧指教,孔臧都一派大度地把决定权交给陈珏,这个时候他自然就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坐在原处捏着胡须不语。

    人群中董仲舒等几位有名的大儒和学的脸色阴晴不定,他们这些站在研习诗书经典之人的顶端,素日里也是诸侯王和列侯贵戚礼遇的对象,若是哪家想让自己的骨肉拜其为师,更加不会有任何失礼之处,陈珏这么做算是轻慢了所有人。

    一片静默中,陈珏一脸歉意地开了腔,道:“各位皆是名满天下的饱学之士,若是论资排辈,我亦是几位博士的后辈弟子。”

    陈珏说着,衣摆微动之间似乎朝老迈的申培公处浅浅地躬了躬身。

    陈珏如此谦和有礼,心窍玲珑的公孙弘脑海一转,立刻想起来陈珏从师的原太子少傅王臧算是申培公弟子,陈珏确实是申培公地后辈。

    申培公心里也是明镜似的。他建元元年入长安后得意弟子便因罪下了廷尉诏狱,也算是遭遇剧变,因而对于这些虚名已看得极淡,当即呵呵一笑,道:“今日既是国朝之事,便不能这样算什么资历。”

    陈珏眼中闪动着几分感激,复又躬了躬身,抬眼时看见有几人收回了方才已经伸出去的脚。他不由地微微一笑,申培公就算官职不高,多年的威望却在士林中少有人匹敌。申培公都不介意,旁人再跳出来说三道四便是太不将长看在眼中。

    “按说今日在场的任何一位,显达则入朝为官,清贵则出列国为王傅国吏。我万万不该在此轻慢各位,然则天子旨意,我等身为人臣却必须遵从。”

    陈珏这里笑如春风。孔臧眉头则皱的更紧,这陈子瑜到底是把天子这块金字招牌搬出来了。

    陈珏说到这里,示意一边刘彻派来的谒再次上场,那年轻谒清了清嗓子,又一封诏书朗声念来。其中内容不过是陈珏方才所说的翻版,无非是博学未必善为人师。因而必须用心选拔等等。

    出自刘彻之手的诏书读来抑扬顿挫,场中所有人都没了脾气,只是还有不少人听见谒所读的“旬日开经会”时,心中微微一动。

    这回年轻地谒总算是完成了任务,擦了一把额间的微汗便向陈珏点了点头,旋即带人风风火火地离开天禄阁,陈珏目送他走远了些,这才站回原处微微一笑。

    “虽说诸位未必都能任教太学,然而陛下赏识各位高才。因而决意每旬日在城郊太学召开经会。届时必会请德高望重的长贤人们亲自讲学,内容不限。至于太学生们能悟到多少,那便看他们自己的天分了。”

    孔臧不断摸胡子地手停顿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将手指间一根花白的胡子仍在地上,不由地点了点头。

    陈珏知道众人还要消化一下自己的话,揣测这件事上天子地意图和可行之处,因而站在原处但笑不语,只时不时地和东方鸿对视一眼,等到他瞥见董仲舒面上也有几分兴奋之色时,便心知时候到了。====

    “太学学师将如此选拔”董仲舒看了看一边的青衣少年们,继续道:“请问武安侯,参与经会之人又有何要求?”

    陈珏温文地一笑,道:“董博士,这却不是我能做主的事情,只能劳动诸位亲自上书陛下,待陛下赏识何人之作,自然会钦点该人入主经会。”

    董仲舒闻言神色一黯,旋即默默地退回原处,他因种种原因不受刘彻待见,已然心知前途莫测。

    又有几人起身出列问,陈珏含笑一一地回答了,申培公在人群中看他谈笑自若,原先的几许被陈珏拉出来做挡箭牌的不快也烟消云散。就算陈子瑜身为外戚,他地为人行事却从来没有半分差错,所做亦打第一是利国之事。

    “若是各位没有什么问题,此事便这么定了。”陈珏说着指了指不远处一群规规矩矩的青衣少年,笑道:“这些都是民间寻来地粗通文墨之人,还望各位尽展所能。”

    众人齐声称是,陈珏亲自带着这些老老少少行到一处宽敞的大厅,有条不紊地安排几个小吏接手此事,这才彬彬有礼地告辞离开。

    走出不远,陈珏迎面碰见孔臧站在阁道中间,连忙道:“多谢蓼侯相助之情。”

    孔臧嗯了一声,道:“举手之劳而已,我老了,这些事就交由你们这帮年轻人去做。”他本来只当陈珏年少狂妄,如今心平气和地想想,亦觉得陈珏言之有理。

    说句实在话,他祖上孔丘门徒众多又主张因材施教,最后真正出彩的也就是那么几个人,何况贤能不及孔子的今人。

    陈珏诚恳地道:“我年轻历浅,又时有异想天开之事,这几年全仗着蓼侯在我身后撑着,蓼侯哪能自称老字?”

    陈珏说着,忽地现孔臧的身形较前些年消瘦了不少。看着孔臧略显单薄的轮廓。陈珏心中不由地一惭,校书明明有自己一份,他却把大多数事务交由这个眼看致仕的小老头去办。

    陈珏这么一想,立刻稍稍加快了脚步,以晚辈之礼搀扶着孔臧前行。备送他还家的几个弟子,独自一人走在天禄阁和石渠阁之间地通道上,心中唏嘘不已。

    自从淮南王升仙之后,鸿烈书便经过了天禄阁众人地不断完善,书中既有儒家所倡地种种优良之论。大体上又仍以黄老为皮,使得太皇太后窦氏不至于怒。天下之大,天禄阁才士云集,他董仲舒的苦心孤诣能否再被天子赏识。就显得那么希望渺茫。

    一阵马车轮地转动声从董仲舒背后传来,董仲舒懒得回头,却听得那马车在自己身侧停下。他疑惑地回头,只见老对头公孙弘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董博士可愿与我同行?”

    董仲舒面色不变,自如地道:“多谢公孙侍中美意,我正要往石渠阁阅书。”

    公孙弘神色一冷,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如此。我就先行一步了。”

    马车重又起行,公孙弘狠狠地砸了一下木框。侍中虽然亲近天子,然则这种连天子痰盂都有人去拿的活计多少受宿儒轻视,他一把年纪又不常随天子,董仲舒显然是有意讽刺他。

    想着想着,公孙弘忽地一笑,儒学历经数百年,早就分成数个学派,有人轻孟子,有人重管仲。$$他董仲舒既不得天子欢心又难以在儒林中一家独大。他却同这可怜人计较什么。

    平阳公主笑眯眯地站在府门前。她以刘彻即将过寿为由,又说动南宫公主帮忙进言。刘彻总算是愿意借她给的这个台阶缓解姐弟关系。

    不多时,平阳便见一辆华贵的马车由远及近,她迎了上去,对车上下来的华衣男子喜道:“阿弟,你总算是来看阿姊了。”

    平阳说着说着,便忍不住摸了摸眼角,南宫一个寡居的二姐都比她更受刘彻关照,这几年她自认已是受了千般委屈。

    刘彻闻言轻轻一叹,心下多出几分不忍,他昨日和阿娇刘一家欢欢喜喜,今日见平阳这一向坚强地大姊竟然当场落泪,不由恻然。“平阳阿姊不要这么说,自从父皇母后先后驾崩,咱们便是相依为命的至亲之人了。”

    刘彻说得恳切,平阳心里也有些感慨,匆忙抹了微红的眼角,平阳立刻迎着刘彻进了门。

    “陛下。”平阳公主一边走一边微笑“今日你可得在阿姊府中见一个人。”

    刘彻毫不在意地道:“是谁?”

    平阳公主含笑不语,等到进了正堂,侍女给刘彻送上了清茶,平阳才吩咐道:“快去把我那小表妹请过来。”

    刘彻心中一阵纳闷,暗暗思索着平阳公主的表妹会有谁,不过一瞬间地工夫,田婧的名字立刻浮在他心上。

    平阳笑得温柔,刘彻心念一转,立刻明白平阳这是在打什么主意,他心里没来由地就是一阵厌烦,怎么人人都要挂在他身上求富贵,难道他对平阳这姐姐还不够好?

    不多时,心心念念着那位心上人的田婧走近正堂,看清堂上坐着地竟然是昨日那人便脸色一变,她怎么到哪里都逃不过这无礼之徒。

    平阳公主不知所以,笑吟吟地介绍道:“陛下,你应当见过这位小表妹吧?她正是田舅舅的女儿。”

    刘彻嘴唇**了一下,平阳公主又笑着对脸色微白的田婧道:“这位就是当今陛下,你万不可失了礼数。”田婧闻言如遭雷击,刘彻这会心里仍然全是阿娇和刘,对这个阴差阳错倾心杨得意的表妹也觉得有几分可怜,语带深意地提醒道:“朕自是见过,当日在街上,朕和子瑜还有宫人杨得意一起从歹人手里救了她呢。”

    田婧眼前一黑,一行珠泪不多时便挂在脸颊。刘彻自己幸福得羡煞旁人,看不得亲戚悲闷,当即对平阳道:“平阳阿姊,这小表妹看来不怎么舒服,你还是送她回去。”改日他下旨赐她个青年才俊为夫婿就是。

    平阳不知不觉地答应了一声,隐约知道今日她似乎办了错事,心中纳闷不已。

    刘彻等田婧走了,坐了不大一会便起身道:“平阳阿姊,今日朕宫中还有政事未决,就不在此多留了。”

    平阳强笑道:“陛下。我这里还为你安排了歌舞,你就不看一看再走?”

    刘彻定定地看了平阳一眼,叹道:“你怎么就不能跟南宫阿姊学一学?”

    平阳一怔,随后眼中便升起一阵不满的乌云。凭什么从太皇太后到天子都偏向南宫,就因为南宫拿什么都不懂得为自己争地性子?

    刘彻不耐地摇了摇头,只觉做一朝天子做成这样当真窝囊。再想起那些整日追求一个后宫位份的女子,心中更是烦闷。

    母族、姐妹、身边地女人刘彻忽地起了一个念头,若是这些一味苛求他给自己谋利地人都消失不见了该有多好?

    匆忙之间,刘彻只想着若是将来他和阿娇的儿子长大,决不能让他受这种憋气的以亲为名的桎梏。

    “平阳阿姊。”刘彻静静地看了还要再分辩的平阳一眼。道:“平阳侯虽然体弱多病卧床多年,但你还是收敛一些。莫让一个珠户的贱民登堂入室损你清誉。”

    刘彻说完,大步朝正门的方向走去,留下平阳在远处抖如筛糠,门外的董偃利落地向刘彻行了礼,却连一句免礼平身地话都不曾收到。

    董偃脸色忽青忽白,方要走近正堂劝慰平阳,只见一个不明物事迎面飞来,他才侧身躲过,那东西便已经摔落地面变成碎片。

    “滚!”平阳怒道。

    董偃神色一凛。低眉顺目地道了一声是。旋即转身出门,直奔一处偏院。一把抓着那扫地仆人道:“我要找四公子。”

    天禄阁作为实际上地大汉国家图书馆,除了无尽地藏书之外,面积亦十分地广阔,自从校书开始以来,天禄阁便自动地分了内外阁,内阁是藏书及编注之处,外间的用处便驳杂得多。

    陈珏一路搀扶着孔臧来到内阁,只见室内坐了黑压压的不少人,这些人大都和陈珏相识,最差地也是脸熟,陈珏一一微笑点头过去,不多会便被孔臧拉着留在这里听一场学术交流。

    今日的议题是“小国寡民”和“不尚贤,使民不争”陈珏开始时还尽力做一个合格的旁观,待在那里不言不语,只是隔一会便品一品香茗,稍后才觉得有几分不对。

    今日虽是天禄阁例行地商议,这个话题也不只辩论过一次,然而众人的目光落在陈珏身上的次数实在是太频繁了些。

    等陈珏看清孔安国在那里冲他咧嘴一笑,心中才忽地灵光一闪,这还是有人在盼望着他能做大家的传声筒,那样他们说不定便有机会得到刘彻的赏识。

    想到这里,陈珏兴致一来,记下了几个自始至终认真听学,没有一刻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地人,这才等到结束之后同孔臧告辞离开。

    一路行到天禄阁外,陈珏方要踏上李英和郭远已经调整好位置的马车,便隐约看见一个少年站在不远处,依稀便是桑弘羊地样子。

    马车移过桑弘羊身边时,陈珏命李英停下,和颜悦色地对桑弘羊道:“今日可看够热闹了么?”

    桑弘羊飞快地点了点头,陈珏却敏感地现他神色间有几分不自在,当即道:“你这是怎地了?”

    “没事。”桑弘羊飞快地否认道,他只不过是被陈珏方才的谈笑自若震住了,天子刘彻身上自有威压他还可以明白,但是看见陈珏今日在诸多名医面前的锋芒,他心里却不得不敬。

    商户自来受儒生轻视,桑弘羊从小都是对性格古怪的大儒们敬而远之地,今日见一群博学之士在陈珏面前服服帖帖,桑弘羊便心中大快。

    陈珏看看天色。日头已近正中,旋即笑道:“我记得午后便是侍中换班的时候,你今日要休息一日么?”

    桑弘羊闻言脸色一变,拍了大腿道:“糟糕,我差点忘记了今日午后轮值。”

    陈珏莞尔一笑,道:“你若是愿意就跟我一起来,正好我要往未央宫面见天子。”

    桑弘羊神色一喜,笑道:“下官多谢武安侯。”天禄阁距离未央宫虽近,但宣室殿位于宫宇间的中心处,这大中午地他若是一路靠走。行到宣室殿便足够御史说他几句仪表不整了。

    郭远得了陈珏的眼色,咧嘴一笑侧开半个身体,等到桑弘羊上了马车还未坐稳,车轮已经又动了起来。震得桑弘羊脚下差点一个踉跄。

    陈珏这马车,说来却有些特点,外间的装饰虽然贵重却并不显眼。内里却休整得极舒适,单说平铺着地绒毯,这夏日中再加上一摊竹席,人一坐上去便感到一阵凉爽,甚是舒服。

    桑弘羊出身大富之家。倒也并不怎么在意这马车,他那老爹明明富裕至极偏偏不方便在外奢靡享受。因而桑家宅邸中地奢华处几乎更胜寻常列侯。

    “陈将军,将来太学里都教些什么?”桑弘羊好奇地问道。

    陈珏恬然一笑,道:“自然是以鸿烈为主。”还将杂以行医百工之学。

    桑弘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相传淮南王成仙升天之时,曾经留下十二层天书,其关键就在于鸿烈,因而天禄阁中的博士们多方研究。”

    陈珏看见桑弘羊这种样子不由好笑,这传言他也曾经听过,只觉得跟“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差不多一样地愚昧。只是这样一来正好有助于刘彻将淮南王神化。自然官府也不曾去禁止。

    “陈将军,淮南王他什么样?”桑弘羊问道。他对于这个据说是天神下凡,教会凡人鸿烈便一书后遍飘然离去的淮南王颇为好奇。

    “淮南王啊。”陈珏回忆了一下,半晌才轻笑一声道:“淮南王仁爱可亲,待属下优厚,待亲人至情,他知音律善鼓琴、知春秋晓老子,是藩王中少有的贤王。”

    陈珏说着,脑海中忽然飘过刘陵的影子,刘安对于他地儿女确实极好。他不由轻叹了一声,淮南王这一生的唯一污点大概就是他对于皇位的贪婪,否则凭淮南子一书,他必能留美名于史册。

    “陛下当日筑淮王台,想必他对淮南王这叔父的感情极为深厚。”桑弘羊顺着陈珏地话意道。

    陈珏看了看桑弘羊,啼笑皆非,若是事实果真如此,桑弘羊这句话节的还好,只是刘氏宗亲之间的事哪里有那么简单。

    车轮滚滚,桑弘羊虽然想搭陈珏地便车直到宣室殿,然而事与愿违,因为刘彻的寿辰七月初七就在明日,未央宫中忙成一团,陈珏的马车在宫门不远处就被人拦下,只得步行入宫。

    不经意间,陈珏瞥见一个正指挥宫人装点宫殿的青年官吏,他隐约看这人面熟,细看之下才现竟是老熟人,盖侯王信之子王重。

    听说王重不是放了外任么,怎么回来得这么早?陈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仍旧微笑着倾听桑弘羊对他说起的侍中间地诸事。

    “我们最怕起居注了,一旦越矩,那便是一辈子难听的坏名声。”桑弘羊说着,声音戛然而止,心虚地看了看陈珏。眼前这位武安侯便是因为曾在起居注上留下几笔不大好地记录,这才被部分人说成佞臣。

    陈珏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偶尔跟刘彻一起吃几顿饭,起居注要记他也无可奈何不是?

    想起刘彻,陈珏的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太学这么一弄,人为名利往,刘彻便可以一步步达到部分掌控士人们的目的了,再有什么人想把持一言堂,就要先过了他这关再说。

    一路行到目的地,桑弘羊匆忙地离开做准备,陈珏见到刘彻才要行礼,立刻被刘彻的一句话弄得一怔。

    “子瑜,过几日跟朕去终南山。”了这么久总算到检验成果的时候了,下下周和表演说再见,宜修空时间多了不用疲于奔命,更新的质量一定会提升,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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