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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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想来，佳萱应该算是这个寂寞又喧闹的城市里惟一能够与我心意契合的女子。
那时，我住在城北，佳萱住在城南。
我租住的房屋靠近巷道尽头，常年阴暗，空气粘稠且潮湿。住这样环境极差的房子，当然实非心甘情愿，只因为那是这个城市里房租最便宜的角落，也是我惟一能够担负得起的一处廉价房。佳萱住在一幢花园式小区，三楼，房子有宽大洁净的阳台，可以容纳大片大片温暖明媚的阳光。
佳萱，我，一前一后寄居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默默地打拼着各自想要的未来。她比我早到三年。
因为碰上梅雨季节，房子太过阴暗潮湿，所有的衣服，墙壁，地板，桌椅，电脑，都一齐染上了霉菌，我的皮肤于一夜之间长满红红的疱。医生说是湿疹，建议我必须尽快搬离那处常年不生阳光的房子。为了我的皮肤尽快好起来，于是，在那个十分难得的阳光晴朗的天气里，我请了一天假，开始穿越大半个城市寻觅下一个容身之所。就这样，一路寻到城南。
见到佳萱时，她身穿一件艳紫色真丝衫，黑色蕾丝长裙，浓密的卷发披散在整个腰际，目光迷离又冷淡，化浓烈的眼妆，长长的睫毛在脸颊投下深重的阴影。抱着一只猫，躺在椅子里抽一支细长的女式香烟。一眼看过去，百分百一个妖冶又寂寞的年轻女子。
佳萱见着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叫什么名字？
蔓筠。你呢？我答了又问。
佳萱。
是来找房的吧？佳萱看着我问。
是的。我如实回答。
如果你不嫌弃这里脏且乱的话，就搬来和我一起住吧。她扔掉烟，将猫放在椅子里，站起身说。话刚说完又加上一句，是一个人吗？
我暗暗喜悦地点点头。在已经不抱太大希望，脚都快走软了的时候，总算找着了容身之处。
佳萱随即提出愿意和我一起去城北将我的家当搬来。我没有拒绝。身边多个女子相伴，即便是陌路初相逢，心中竟仍然升起一丝莫名的温暖和安全感。这也许是人的天性罢。
我们并排坐在巴士靠窗位置，佳萱很少说话，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浓宓的发遮住她半张脸，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怎么会一个人来到这个城市？中途佳萱突然转过脸问我。
想在这里寻觅一份自己想要的未来。我看着她说。
她有些苦涩地笑了笑，将烟蒂向窗外扔去。
是爱情还是事业？她接着问。
还不知道。我有些茫然。
你真的还只是个孩子。她有些怜惜地说道。
我不知道。
从谈话中知道佳萱比我长三岁。我告诉她我在一家书店上班，每个月的薪水仅够维持基本生活，剩下不多的钱全部花在了买书和学习上。也许可以这样说，我的日子在遇到佳萱之前几乎是捉襟见肘。
你放心在我那住吧。不收你房租钱。下了车，她似是下定决心般地说。我疑惑地看了看她，没有说什么，权当她一时生了同情心，开的玩笑话。更多时候，不是我们不愿意相信善良的存在，而是这个城市本身的冷漠让我们在不知觉中筑了一个壳，裹紧自己，免受伤害。
所有物品打理成包，天已漆黑，其他的都好拿，惟有那台电脑令我犯了难，这么远的路程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佳萱从门外走进来，说，我们在这等会，一会有人来拖运这些东西。
来的是个瘦高个男人，穿一身灰扑扑的短袖衫，一句话也没有，径自将行李、电脑一一搬上车，一并带上我和佳萱，一起向城南驶去。
抵达佳萱的住处，男人又一声不响地将行李搬上楼，接着匆匆开车离去。
这是最后一次我可以用的一个劳动力。再也不会有下次了。佳萱站在阳台向下看，喃喃地说。
我原本以为那个男人是她的朋友之类的人。刚想说声道谢的话，那人早已匆匆走远。
算了，来，我们先将电脑摆好。佳萱有些疲倦，强打着精神说。
辛苦了，一会我煮面给你吃。我带着歉意笑道。
好的。以后这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家。蔓筠，虽然我们陌路相逢，可是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便已经将你视作最特别的朋友。从今以后，这个大房子就是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所在。她走过来，轻轻将我抱了抱。我明显感觉到她的肩膀瘦削得厉害，硌得我生疼。在拥抱的间隙里，心里不禁腾地漫上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暗暗地思量，猜不透这是怎样一个藏有故事的女子。
原本佳萱的房子里没有电脑，后来，我白天去上班，她就泡在网上，也不拉开窗帘，分不清白昼和黑夜。屋子里空气很差，充满一股腐烂变质的气息。每晚我回来，见到的都是满地满眼的烟蒂和扔得乱七八糟的杂志，咖啡杯，报纸，旧衣服。这些都没有什么，好在佳萱每天晚上都会做好可口的饭菜等我回来一起吃。她常常偷偷将我的旧衣服拿去扔掉，悄悄买一些和她一样的蕾丝女裙放在我的衣橱里，并且给我买我喜欢的书籍和碟片。
那都是送给你的。蔓筠，你应该穿漂亮些的衣服，不要可惜那些旧衣服，它们早就过时了，穿出去会让人笑话的。佳萱常常这样对我说。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我早已视佳萱作姐姐，尽管我对她的过去几乎一无所知。那一个倾盆雨夜，我们在客厅的那口大钟前磕了三个响头，结为金兰。那一夜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佳萱在我面前伤心地落泪。只一会，她便露出了美丽的笑颜。
有你这样一个好妹妹，真是我的福分。佳萱说道。
应该是你帮我寄居在了这个城市，让我有了一份继续打拼下去的信心和勇气。我感激道。
后来，佳萱在我的劝说下不再抽太多的烟，由最初的每天三包到后来每天一包，再后来烟瘾犯时，她便大口大口地喝冰水，吃零食，或给我打电话聊天，以此分散注意力。
渐渐戒了烟的佳萱，加上吃零食的缘故，身体日渐丰腴起来，脸色也比以前红润许多，可是，我却看到她的眼中现出越来越深的忧伤和痛楚，我不知道戒烟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还是一种坏的预兆。
果然，那一天晚上回来，我见到佳萱独自一人坐在镜子前抽泣，声音压抑且沉闷。厨房冷冷清清，看样子是一天未吃饭。
佳萱，你怎么了？我走过去，提着心问。
蔓筠，你回来了。她转过一张泪脸，怔怔地看着我。
走，今晚我们出去吃吧。我拿过毛巾给她擦脸，边和她说。
在一家风味小餐馆里，佳萱吃得津津有味，似乎一扫刚才的抑郁和伤心。我既心疼又迷惑。
蔓筠，过了这么长时间，你怎么都不问问我的过去？突然，佳萱低下头问我。
在合适的时间你一定会说出来的。我说。
好吧，我现在就告诉你。佳萱说。
三年前，我也和你这般大，独自一人怀揣着美好梦想来到了这个繁华的城市。起初在一家餐厅打工，服务员，每个月又苦又累，薪水连一件漂亮裙子都买不起。每到休息日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年轻的女孩们一件一件地将新衣服往家买，那时心里真是刀割般难受。后来我才知道，她们寄居在这个城市的资本是因为她们身后的每个男人，那些有钱有势，平时出入都是高级场所的男人们。她们每个人都在用青春和身体交换物质享受，并且放肆地炫耀给身边的女孩子看。如果不知道她们的经历，你一定会无比痛恨着自己的贫穷，甚至会对她们生出一种疯狂的嫉妒来。起初我也是嫉妒她们的，并且夹着隐隐的恨意和不屑。直到后来有一天，我租住的地方一夜之间被倾盆大雨淹没，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一觉醒来，发现整个床都飘在水面上，自己躺在那张冰冷的木床板上，像是一具僵尸，连死了都不会有人发现，来瞧上一眼。接着那个凶恶的女房东要我赔偿她的损失，像个泼妇般地撕着我的长发，将我往墙壁上撞。我几乎是爬着逃离那个鬼地方的。遍体鳞伤，一无所有，在街道的水洼里照见自己的影子，觉得像个女鬼，当时整个人都绝望了。直到后来，我遇到一个男人。他结了婚，是个大公司的老总，十分有钱。他愿意养我三年，当时我几乎丝毫未犹豫便答应了他，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他长我十二岁，倒是儒雅之人，待我亦十分不错，舍得在我身上花钱。直到两个月前，他的妻子知道了我跟他的事，前来大闹一场，整个房子里的东西都砸烂了，整个过程我一句话都没说，我知道她的痛苦，是我伤害了她。第二天，我发现银行卡上多了几十万，至此，他再未出现过。这个房子便留给了我。一星期后，收到一则短消息，说是我以后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可以找一个男人帮忙。你知道的，就是那天帮我们运行李的那个男人，他的部属。蔓筠，我就是这样寄居在这个繁华都市的。我根本不相信每个生活在这个城市的弱女子可以一直干净下去，可是见到你第一眼，我便知道你是个例外。蔓筠，你的眼中有一种别人所没有的坚韧和毅力，我知道，只有你，会一直坚定地走下去，只到用双手挣得你所想要的一切。蔓筠，你瞧，我现在有了好多钱，可是我却已经不再是我自己，那些漂亮的裙子于我已经毫无意义，生活更是一片黯然无光，我过上了别人眼中风光无限的生活，可是我的心却空了，再也装不进任何阳光和雨露。我想我还是不要戒烟了吧，这种正常化的生活令我无比地抗拒和绝望。蔓筠，原谅我。
那一晚，佳萱说了好多话，至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在说，我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回家的黑夜里，我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温凉，潮湿，无力，像极了那一段忧郁的天气。佳萱疲倦地靠在我的肩头，慢慢向前走，那一刻，我知道我们的灵魂是共通的，因为我懂得佳萱的感受，因为我们都是女子。怅然想起刚搬进佳萱那里，她说的那句话，蔓筠，从此我们便在这个大房子里相依为命。
世界之大，能够找到一个可以相依为命的朋友，谈何容易。可是，佳萱却匆匆地弃我而去了。她是一个月后一个静静的凌晨走的。右手手腕割了一道细长的伤口，那些触目惊心的鲜血凝在地板上，渐渐干涸，冻结，像生命中如何亦抹不去的污点。她的嘴角含着微笑，额头洁净平展，头发梳得整齐服贴，身穿那件最洁白的公主裙，胸前一抹鲜血，似一大束怒放的罂栗花。
也许，生命从来便是如此沉重，只有灵魂是轻飘的，它们在终结呼吸的那一刻获得永生。每一句言语都是一种预兆，喜悦刚刚获得过，疼痛便接踵而来。生命是一排排整齐的方格子，谁想越格跳过，谁就得承受摔跤甚至致命的危险。
不用怨兑谁。
那一年，佳萱二十八岁。
细细想来，佳萱应该算是这个寂寞又喧闹的城市里惟一能够与我心意契合的女子。
那时，我住在城北，佳萱住在城南。
我租住的房屋靠近巷道尽头，常年阴暗，空气粘稠且潮湿。住这样环境极差的房子，当然实非心甘情愿，只因为那是这个城市里房租最便宜的角落，也是我惟一能够担负得起的一处廉价房。佳萱住在一幢花园式小区，三楼，房子有宽大洁净的阳台，可以容纳大片大片温暖明媚的阳光。
佳萱，我，一前一后寄居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默默地打拼着各自想要的未来。她比我早到三年。
因为碰上梅雨季节，房子太过阴暗潮湿，所有的衣服，墙壁，地板，桌椅，电脑，都一齐染上了霉菌，我的皮肤于一夜之间长满红红的疱。医生说是湿疹，建议我必须尽快搬离那处常年不生阳光的房子。为了我的皮肤尽快好起来，于是，在那个十分难得的阳光晴朗的天气里，我请了一天假，开始穿越大半个城市寻觅下一个容身之所。就这样，一路寻到城南。
见到佳萱时，她身穿一件艳紫色真丝衫，黑色蕾丝长裙，浓密的卷发披散在整个腰际，目光迷离又冷淡，化浓烈的眼妆，长长的睫毛在脸颊投下深重的阴影。抱着一只猫，躺在椅子里抽一支细长的女式香烟。一眼看过去，百分百一个妖冶又寂寞的年轻女子。
佳萱见着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叫什么名字？
蔓筠。你呢？我答了又问。
佳萱。
是来找房的吧？佳萱看着我问。
是的。我如实回答。
如果你不嫌弃这里脏且乱的话，就搬来和我一起住吧。她扔掉烟，将猫放在椅子里，站起身说。话刚说完又加上一句，是一个人吗？
我暗暗喜悦地点点头。在已经不抱太大希望，脚都快走软了的时候，总算找着了容身之处。
佳萱随即提出愿意和我一起去城北将我的家当搬来。我没有拒绝。身边多个女子相伴，即便是陌路初相逢，心中竟仍然升起一丝莫名的温暖和安全感。这也许是人的天性罢。
我们并排坐在巴士靠窗位置，佳萱很少说话，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浓宓的发遮住她半张脸，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怎么会一个人来到这个城市？中途佳萱突然转过脸问我。
想在这里寻觅一份自己想要的未来。我看着她说。
她有些苦涩地笑了笑，将烟蒂向窗外扔去。
是爱情还是事业？她接着问。
还不知道。我有些茫然。
你真的还只是个孩子。她有些怜惜地说道。
我不知道。
从谈话中知道佳萱比我长三岁。我告诉她我在一家书店上班，每个月的薪水仅够维持基本生活，剩下不多的钱全部花在了买书和学习上。也许可以这样说，我的日子在遇到佳萱之前几乎是捉襟见肘。
你放心在我那住吧。不收你房租钱。下了车，她似是下定决心般地说。我疑惑地看了看她，没有说什么，权当她一时生了同情心，开的玩笑话。更多时候，不是我们不愿意相信善良的存在，而是这个城市本身的冷漠让我们在不知觉中筑了一个壳，裹紧自己，免受伤害。
所有物品打理成包，天已漆黑，其他的都好拿，惟有那台电脑令我犯了难，这么远的路程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佳萱从门外走进来，说，我们在这等会，一会有人来拖运这些东西。
来的是个瘦高个男人，穿一身灰扑扑的短袖衫，一句话也没有，径自将行李、电脑一一搬上车，一并带上我和佳萱，一起向城南驶去。
抵达佳萱的住处，男人又一声不响地将行李搬上楼，接着匆匆开车离去。
这是最后一次我可以用的一个劳动力。再也不会有下次了。佳萱站在阳台向下看，喃喃地说。
我原本以为那个男人是她的朋友之类的人。刚想说声道谢的话，那人早已匆匆走远。
算了，来，我们先将电脑摆好。佳萱有些疲倦，强打着精神说。
辛苦了，一会我煮面给你吃。我带着歉意笑道。
好的。以后这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家。蔓筠，虽然我们陌路相逢，可是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便已经将你视作最特别的朋友。从今以后，这个大房子就是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所在。她走过来，轻轻将我抱了抱。我明显感觉到她的肩膀瘦削得厉害，硌得我生疼。在拥抱的间隙里，心里不禁腾地漫上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暗暗地思量，猜不透这是怎样一个藏有故事的女子。
原本佳萱的房子里没有电脑，后来，我白天去上班，她就泡在网上，也不拉开窗帘，分不清白昼和黑夜。屋子里空气很差，充满一股腐烂变质的气息。每晚我回来，见到的都是满地满眼的烟蒂和扔得乱七八糟的杂志，咖啡杯，报纸，旧衣服。这些都没有什么，好在佳萱每天晚上都会做好可口的饭菜等我回来一起吃。她常常偷偷将我的旧衣服拿去扔掉，悄悄买一些和她一样的蕾丝女裙放在我的衣橱里，并且给我买我喜欢的书籍和碟片。
那都是送给你的。蔓筠，你应该穿漂亮些的衣服，不要可惜那些旧衣服，它们早就过时了，穿出去会让人笑话的。佳萱常常这样对我说。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我早已视佳萱作姐姐，尽管我对她的过去几乎一无所知。那一个倾盆雨夜，我们在客厅的那口大钟前磕了三个响头，结为金兰。那一夜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佳萱在我面前伤心地落泪。只一会，她便露出了美丽的笑颜。
有你这样一个好妹妹，真是我的福分。佳萱说道。
应该是你帮我寄居在了这个城市，让我有了一份继续打拼下去的信心和勇气。我感激道。
后来，佳萱在我的劝说下不再抽太多的烟，由最初的每天三包到后来每天一包，再后来烟瘾犯时，她便大口大口地喝冰水，吃零食，或给我打电话聊天，以此分散注意力。
渐渐戒了烟的佳萱，加上吃零食的缘故，身体日渐丰腴起来，脸色也比以前红润许多，可是，我却看到她的眼中现出越来越深的忧伤和痛楚，我不知道戒烟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还是一种坏的预兆。
果然，那一天晚上回来，我见到佳萱独自一人坐在镜子前抽泣，声音压抑且沉闷。厨房冷冷清清，看样子是一天未吃饭。
佳萱，你怎么了？我走过去，提着心问。
蔓筠，你回来了。她转过一张泪脸，怔怔地看着我。
走，今晚我们出去吃吧。我拿过毛巾给她擦脸，边和她说。
在一家风味小餐馆里，佳萱吃得津津有味，似乎一扫刚才的抑郁和伤心。我既心疼又迷惑。
蔓筠，过了这么长时间，你怎么都不问问我的过去？突然，佳萱低下头问我。
在合适的时间你一定会说出来的。我说。
好吧，我现在就告诉你。佳萱说。
三年前，我也和你这般大，独自一人怀揣着美好梦想来到了这个繁华的城市。起初在一家餐厅打工，服务员，每个月又苦又累，薪水连一件漂亮裙子都买不起。每到休息日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年轻的女孩们一件一件地将新衣服往家买，那时心里真是刀割般难受。后来我才知道，她们寄居在这个城市的资本是因为她们身后的每个男人，那些有钱有势，平时出入都是高级场所的男人们。她们每个人都在用青春和身体交换物质享受，并且放肆地炫耀给身边的女孩子看。如果不知道她们的经历，你一定会无比痛恨着自己的贫穷，甚至会对她们生出一种疯狂的嫉妒来。起初我也是嫉妒她们的，并且夹着隐隐的恨意和不屑。直到后来有一天，我租住的地方一夜之间被倾盆大雨淹没，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一觉醒来，发现整个床都飘在水面上，自己躺在那张冰冷的木床板上，像是一具僵尸，连死了都不会有人发现，来瞧上一眼。接着那个凶恶的女房东要我赔偿她的损失，像个泼妇般地撕着我的长发，将我往墙壁上撞。我几乎是爬着逃离那个鬼地方的。遍体鳞伤，一无所有，在街道的水洼里照见自己的影子，觉得像个女鬼，当时整个人都绝望了。直到后来，我遇到一个男人。他结了婚，是个大公司的老总，十分有钱。他愿意养我三年，当时我几乎丝毫未犹豫便答应了他，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他长我十二岁，倒是儒雅之人，待我亦十分不错，舍得在我身上花钱。直到两个月前，他的妻子知道了我跟他的事，前来大闹一场，整个房子里的东西都砸烂了，整个过程我一句话都没说，我知道她的痛苦，是我伤害了她。第二天，我发现银行卡上多了几十万，至此，他再未出现过。这个房子便留给了我。一星期后，收到一则短消息，说是我以后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可以找一个男人帮忙。你知道的，就是那天帮我们运行李的那个男人，他的部属。蔓筠，我就是这样寄居在这个繁华都市的。我根本不相信每个生活在这个城市的弱女子可以一直干净下去，可是见到你第一眼，我便知道你是个例外。蔓筠，你的眼中有一种别人所没有的坚韧和毅力，我知道，只有你，会一直坚定地走下去，只到用双手挣得你所想要的一切。蔓筠，你瞧，我现在有了好多钱，可是我却已经不再是我自己，那些漂亮的裙子于我已经毫无意义，生活更是一片黯然无光，我过上了别人眼中风光无限的生活，可是我的心却空了，再也装不进任何阳光和雨露。我想我还是不要戒烟了吧，这种正常化的生活令我无比地抗拒和绝望。蔓筠，原谅我。
那一晚，佳萱说了好多话，至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在说，我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回家的黑夜里，我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温凉，潮湿，无力，像极了那一段忧郁的天气。佳萱疲倦地靠在我的肩头，慢慢向前走，那一刻，我知道我们的灵魂是共通的，因为我懂得佳萱的感受，因为我们都是女子。怅然想起刚搬进佳萱那里，她说的那句话，蔓筠，从此我们便在这个大房子里相依为命。
世界之大，能够找到一个可以相依为命的朋友，谈何容易。可是，佳萱却匆匆地弃我而去了。她是一个月后一个静静的凌晨走的。右手手腕割了一道细长的伤口，那些触目惊心的鲜血凝在地板上，渐渐干涸，冻结，像生命中如何亦抹不去的污点。她的嘴角含着微笑，额头洁净平展，头发梳得整齐服贴，身穿那件最洁白的公主裙，胸前一抹鲜血，似一大束怒放的罂栗花。
也许，生命从来便是如此沉重，只有灵魂是轻飘的，它们在终结呼吸的那一刻获得永生。每一句言语都是一种预兆，喜悦刚刚获得过，疼痛便接踵而来。生命是一排排整齐的方格子，谁想越格跳过，谁就得承受摔跤甚至致命的危险。
不用怨兑谁。
那一年，佳萱二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