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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松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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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松过着一个人的日子。阿松很穷,口袋里常常没有一分钱。阿松把干活得来的钱给自己买了许多家用电器。买了电器,他的口袋就瘪了,再没钱买一点肉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阿松的日子比别人的要迟一点。村里的人都开始往地里走的时候,阿松才慢吞吞地起身。阿松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把收音机打开,把音量调得高高的,想要把一个村庄里还没有醒来的事情叫醒。其实村庄里醒得最迟的是阿松。当一些人把昨天的活干完或是把今天的活干了一半的时候,阿松才扛着锨头出门。太阳早已升得老高,很多人都被太阳晒出了一身一身的汗,阿松才走在阳光里。许多人用完一天的太阳,背着一天里干完的活往家赶的时候,阿松还鞠着腰在地里拼命地把锨头高高地举过头顶。他身后还有一大截今天的活没有干完。太阳把一天的事带来,阿松总把一半的太阳关在门外,干一些不是太阳带来的事情。有一天,阿松面对着昨天、今天、明天的事情,那些事情堆积在一起,好像要截断他生活的路。可是,阿松还是过着他一个人的生活,似乎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其实,村里的人都把自己的事情收拾得一无是处,只是他们决定自己要这样生活,于是,一些事情就有了落脚的地方,有了盼头。阿松耽误了很多事情,谁知道他的日子里要拥有什么,谁知道他在荒废的时光里看到了一些把头埋在黄土地里的人们所没有见过的事情。

    我很小的时候,阿松就离开了村庄,到一个很远的村庄里去。他把十几年的力气用在一片异乡的土地上。十几年过去了,他背负着在异乡度过的日子回到了这个村庄里。阿松是挑着一担子东西回来的,一担子东西把他的腰压得老弯。担子的一头是一个大大的塑料袋,里面装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或许是他以前的日子,或许是他明天的希望。担子的另一头是一个录音机,还很新。他说录音机是回到镇上才买的,因为他带回来几块录音带,恐怕家里没有录音机会浪费掉。村里的人都掩着嘴偷偷地笑,阿松也很无奈地笑,我也在笑。阿松不在乎别人的笑,他知道自己的生活,因为别人都很精明,而他并不精明。在一个选择的路口,阿松作出了自己的选择,那是他的日子,谁去理会呢。阿松在很多人的笑声中,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十几年前,和阿松一起离开村子的,还有他的大哥阿成。十几年过去了,阿成在外面娶了老婆,生了孩子,过上了稳定的日子。而阿松这十几年的日子,就像是风过垂柳,飘飘摇摇。有一天,他终于想回到这个小村子,他想村子以前的生活了。于是,他背着岁月的沧桑,背着很多年在异乡的太阳下度过的日子,回到了这个古老的小村庄。阿松回来并没有给村子带来什么震动,就像他当初挑着担子离开村子一样。阿松的日子是一个人的日子,是静悄悄的日子。

    阿松是埋在土里的人,可阿松不懂土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播秧,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施肥料,不知道什么时候要除稻虫。阿松干完了一打事情,就要请教村里的人,下一步要干的事情是什么。村里的人总骂他不懂生活,不懂养活自己,然后痛心地吩咐阿松近日要干的事情。阿松只会傻笑,然后继续过自己一个人的生活。年过一年,阿松每年都在重复土地上的几件事情,而他却每年都要依靠村里人才知道那些事情是什么。阿松干着所有农活,却把农活都忘记了。

    阿松四十多岁了,他没有老婆。前几年,阿松用他叔叔留给他的三千多块钱,买了一个由人贩子拐来的妇女。那个妇女只陪他睡了三个晚上,就跑掉了。村里的人都笑他这个老婆实在贵,睡一晚上要一千块。阿松只是笑,说:“跑了就跑了呗,以后有钱再娶一个,怎么也不再让她跑了。”阿松忘记了只有三天的两个人的生活,继续过他一个人的日子。或许那三天,他从来就没有记住,像做了一个梦,梦醒了,他还是一个人。

    阿松会自己给自己做凳子,难看得很,却很结实。为了做几张粗陋的凳子,他买了一整套木匠的工具。凳子做好了,他就把那些用具扔在角落里,再不去看一眼。也许一些年过去以后,那些工具就全生了锈,就像阿松过去的日子。但凳子没烂,工具对他没有一丝用处。他经常会因为要买一点很小而且并不重要的东西,放下所有农活,跑出去一整天。村里的人总要骂他,分不清什么事情才是重要的。阿松什么也不说,还是悠悠地踱到地里,干那些昨天的事情。也许他的生活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是重要的事情,只有想干的事情,我常常这样想。

    一天又一天过去了,村里的人走了一些,又来了一些。阿松还是一个人,每天干一些土地上的事情。土地总是无言,谁又知道阿松在与土地的互相凝视之中,曾了解土地上的哪些事情。那些事情只有他和土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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