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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风铃的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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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岁,同学们准备升入高中,我决定走向社会。

    这是我酝酿已久的决定,你能想象得出当我宣布这个决定时,会引起怎样的“地震”

    最先震倒的是爸爸妈妈。

    爸爸一听我说不读书要去工作,眼睛立刻瞪得像牛铃,声音也变了调:“什么?不上高中?工作?你?”

    他有些发懵,一连串的问号脱口而出。

    “茸茸,你病啦?”妈妈吃惊地摸了摸我的额头,以为我发烧了。

    我不想对他们做任何解释,我对念书厌倦至极。中考的吃力促使我思索,自己不是块读书的料,为什么还要去浪费生命和金钱呢?但爸爸妈妈已经托人找关系,为我选择了一所管理凶悍、升学率超高的高中,想通过高压恶补,让我考一所好大学。

    想到又是三年的暗淡日子,想到高考的凶险莫测,想到那令人肉疼的费用,还有,还有那只有作业和考试而没有鲜花和歌声的青春

    头晕、恶心、恐惧、怨愤

    那天,最终是以爸爸大怒,妈妈大哭,我摔门而去收场。

    再一个被震倒的是班主任美丽。

    班主任的大名是梅丽。美丽是我们对她的赞誉。说心里话,美丽是天底下最优秀的班主任了。初中三年,她每天第一个到校,最后一个离开。我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休息,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做家务管孩子。常常看见她的丈夫,一个满面沧桑的男人,骑着一辆旧自行车,前面挂着菜篮子,后面驮着上小学的女儿,在街上匆匆而过。

    第一次见到梅丽时,同学们的眼睛都瞪得又圆又大。

    那是一个气质优雅,容颜绝美的女人。她从长廊那边款款而来,好像白天鹅奥杰塔飘落湖面,披一身闪闪星光,照亮了简陋的教室。她让我们女生见识了一种高贵纯粹的女性美,也让男生们对美女的评判有了新的标准。

    于是大家都叫她美丽。

    毕业晚会上,家长们也来了。妈妈惊讶地问我:那是你们梅丽老师吗?我说,是呀!

    妈妈几乎是呻吟着说:天呐,才三年啊,瞧这班家伙把一位美女摧残成什么样子了?

    短短三年,白天鹅奥杰塔的美丽,被我们像抽丝一样,一丝一丝抽走了。如果你见过一只饱满鲜润的苹果慢慢干瘪的过程,你就想象得出一只白天鹅是怎样一点一点变成老麻鸭的过程了。

    看着她憔悴的脸色,看着她眼角的细纹,还有黑发间的银丝,那一瞬,同学们都哭了。

    可想而知,当她知道我的想法时,是怎样的痛心疾首,捶胸顿足,声泪俱下

    我像逃跑一样离开了美丽,我用羞人的中考成绩伤了她的心,我不想再一次伤害她了。

    被震倒的还有同学们。这个暑假是我的诺曼底,成败在此一举。我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我,但我没有畏惧。我是谁?美少女高茸茸,超级女生高茸茸,未来之星高茸茸啊!这些美誉足以证明我不是庸常之辈。

    丁零,丁零

    一阵悦耳的风铃声从窗外掠过。我一跃而起,背起早准备好的包,一溜烟跑出了门。

    门外已是华灯初上,爸爸妈妈在远远的柳阴下散步,大街上人来车往,街角的僻静处,一辆出租车停在那儿。没有多余的话,我迅速钻进车里,车子悄无声息地就开了。

    我找到了一份工作,真的!在“夜狼吧”别害怕,这名儿有些狰狞,其实就是家歌吧。

    老板干练痛快,我一首曲子还没唱完,他就大声叫好,马上决定我今天就上班。每个夜场演唱15分钟,酬金60元,当场结算。如果有客人点歌,五五分成。

    我嗫嚅着说到服装,化妆,他开心地一笑,指着我身上的湖蓝色连衣裙说,就穿这,多美,多清纯!化妆?为什么要化妆?让那些什么唇膏粉底假睫毛假发都见鬼去吧!这么靓的小美女,素面朝天,多迷人!

    更让我惊喜的是,他说,只唱“夜狼吧”太浪费资源了。他捏着手机,哇啦哇啦嚷了一通,就笑嘻嘻地对我说,他又给我联系了三家时尚歌吧,都插进了15分钟的演唱。这就意味着我每晚跑四个场,每场15分钟,每场酬金60元钱。整整一个暑假啊!60个夜晚,我能背回一座金山了。

    真不知我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想象着将自己挣的钱交给爸爸妈妈时他们的惊讶和欣喜,别提有多爽了。

    唯一的困难是,四个场分别在城市的四个角,时间就集中在晚上8点至10点,连演唱带跑路,两个钟头四个地方,分分秒秒扣得铁紧,一点也不能松懈。

    为了不误场,我灵机一动,找了辆固定的出租车。

    那是一辆红亮亮的出租车,轻俏爽净,司机是个白净清爽的大男孩,眉眼英俊,笑容清纯。最可爱的是车子前窗挂了一串银色小风铃,车一动,丁零,丁零十分动听。

    三两句话就和司机谈好了,每天晚上来接我,按顺序东南西北跑,既要衔接紧,又别让我太匆忙。还有,行动一定要隐蔽,不能按喇叭,不能让家人和邻居看见

    他想都没想就同意了,收费也很低,30块钱,只占我每晚收入的一小部分。

    走进“夜狼吧”感觉像陷进一只重叠复杂的大盒子,大盒子里还有许多小盒子,小盒子里还有更小的盒子。有的盒子里喧闹异常,有的盒子里鸦雀无声。到处都是神秘的纱帘神秘的门,到处都是神情暧昧的男人和面容模糊的女人。

    大盒子中央,从天棚上垂下一层层暗色的丝绒幔帐和细碎的花束彩灯串。同样暗色的沙发像一只只黑麦面包,坐在里面的人很像面包上嵌着的松仁和葡萄干。

    我站在一个突起的圆型台上,一束蓝幽幽的顶光从头上泻下,像只怪眼罩着我。凹下的舞池如一只大盘,当音乐响起时,就有松仁和葡萄干滑落进盘子,缓缓移动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登场,我唱的特投入。唱毕下场,浓装艳抹的女主持,往我手里塞了个信封。我高一脚低一脚摸索着,好容易才出大门,坐进车里直喘气。

    小司机看着我说:“紧张了?”

    我点了点头。他牙痛似的咝咝着说:“真奇怪你怎么唱卡门插曲?歌剧那么高雅,对剧场和观众极挑剔。你的嗓子很平常,怎么能唱那么高难度的西洋歌剧?那是绝对正规的美声,掺不得半点次音,就是帕瓦罗蒂、多明戈也不敢乱唱的歌厅也是分档次的,别看‘夜狼吧’装修豪华,我看,充其量只算得上一个三流娱乐场所。在这种地方,面对不具备欣赏品位的人群,唱‘爱情是一只不驯服的小鸟’,天啊,不伦不类,滑稽可笑,说句不客气的话,那是对歌剧的亵渎啊”这可是我最得意,也最喜欢拿来炫耀的经典歌曲啊,之所以拿它作为我的“开门曲”就是想表露我的成熟和不凡。这首歌是我跟着老唱片一个字母,一个音节学会的,吐词运气绝对标准。在学校的联欢会和艺术节上,每次演唱都能赢来一片惊讶和夸赞,他也太打击人了。

    我不高兴了,气冲冲地说:“我又没请你听,真多事!”

    他却自顾说着他的:“你以为那些人就在听吗?他们压根就不知道你在唱什么,他们只要有一个女孩站在那儿,嘴里发出声音就是了。在这种场合,要想有人听你唱歌,你得用鲜花酒、蛤蟆调、螃蟹哥这样的曲子来轰炸他们!”

    我扑哧一笑:“那是划拳啊,这里又不是小酒店”

    “你也可以唱采槟榔、放风筝、槐花几时开呀!”

    “你老土吧,民歌小调,老掉牙啦!你不知道现在都超女时代了,谁爱听!”

    我不屑地说着,再也不想理他。

    但不知为什么,下一场我没再唱卡门,而是试了试他说的那些酒令小调,尖脆调皮的歌声,像一股泉水,活泼泼地流进沉闷的人群。特别唱到“螃呀螃蟹哥,八呀八只脚,两个大夹夹,一个硬壳壳”时,居然有人打起节拍,跟着吼起来。歌声一落,就有人鼓起了掌。

    我却不甘心行酒令唱小调。我能唱的歌可多了,我熟悉欧美、日本、港台和内地的所有组合,我常常在宿舍里开“独唱音乐会”一口气唱上两个小时不会重复,什么欲望的世界、街角的祝福、我的爱、赌爱戴佩妮、ronan、上原多香子、赵薇、孙燕姿、埃米纳姆s。h。e、潘玮柏,都是我崇拜的星李宇春、张靓颖、周笔畅们的超选才落幕,她们的歌就被我拿来了。尽管我不欣赏什么砖头唱法什么海豚音,但我的模仿惟妙惟肖,绝对能以假乱真。

    小司机却皱起眉头:“没那必要。歌手各有特点,仿唱得再像也是拙劣的。哦对了,你怎么不来上一段样板戏呢?反时代的东西常常会带来意外的效果呢!”

    这真有些荒唐,这年月唱样板戏,吃错药了?但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儿,我还是采纳了他的建议。结果,一段独角戏智斗,竟赢得满堂喝彩,还居然成了我的保留节目。

    小司机也真怪,他大概每天都听我的歌了,几乎每晚都给我提建议:

    “你还真敢想唱就唱,李宇春的歌被你唱傻了,真逊色。夫妻双双把家还,俗!配唱的那个公鸭嗓整个一个k调,乱七八糟,比驴叫好不到哪里去。青藏高原音域要求太宽广,你唱不出那种高亢辽阔的韵味,蔡琴的歌你最好别唱,那种磁性而温暖的声音,不是模仿得了的。你可以唱红梅花儿开、照镜子诙谐轻松,既应付听众,你也不吃力”

    “惠特妮休斯顿的歌你不能唱,那种厚重苍凉不是你这样的年龄能理解的,布兰妮的歌太轻狂,你可以试试夏洛蒂的歌,朴实、甜美,但欣赏她的人不会在这种地方周杰伦的嘛”

    我皱起眉头说:“我不爱唱周杰伦的歌,嘴里像含着口香糖”

    “我建议你在家里多练练英文原版歌曲,告诉你这是对付英语考试的绝招,我试过,百战百胜,绝对拿高分”

    他的话时而尖刻时而恳切,那声音纯正、温厚,伴着丁零零的风铃声,听着悦耳。

    我说:“这么说你还会唱英文歌啦,来给我传授考试经验啊?告诉你我不感冒!不过嘛,看不出你对声乐还蛮有研究!要不我来教你唱歌吧!比开出租车赚钱多了”

    他对我的调侃不置可否,每天照样给我谈他的看法。也真怪,只要依着他的话去做,演唱气氛就特别好,没几天,就有人点歌,有人给我送花了。

    我知道,这就叫“人气”人气旺,就意味着知名度高,知名度高,就意味着出场费高,意味着前途无量这是个追梦的时代啊,生活中有许多不定数,那些娱乐人群中,说不定就有羽泉、百代、索尼的星探,有李咏、毕福剑,他们会为我包装,让我一举成名

    命运对我展开了一个笑脸,一颗新星正从“夜狼吧”升起,并将慢慢照耀都市娱乐圈。

    我有些飘飘然了。想想啊,多少大学毕业生还飘在社会上找不到工作,多少人为考公务员挤破了头,我却在挣钱了,再怎么说也不丢脸吧!我仿佛听到爸妈的夸赞,看到同学们羡慕的目光

    他却不以为然:“先别高兴啊,这只是些假象,社会那么复杂,水深着呢!”

    他又想打击我了。我没理他。

    “嗨,高茸茸,我一直想问你,你还在念书是吧?”他的声音又响了。

    “那又怎么样?”我挑衅地反问,根本不看他一眼。

    “你不应该来这里你还小,应该学习”

    我轻蔑地哼了一声,这话和爸爸妈妈,和美丽一个腔调,又笨又没有说服力。

    “你的嗓音条件很好,声乐潜质和乐感也不错,也有悟性和灵气,但说实在话,你还很幼稚很肤浅”

    听出他在极力斟酌字眼,似乎怕惹我生气。

    “你的演唱是被动的,模仿的,没有生命力的,你被那些流行歌手迷惑了,以为这就是艺术。这样下去,你的音乐天分还没等发掘就给毁了。在我看来,真正的歌唱家是严肃的,对音乐充满崇尚和理解需要经受严格的声乐指导和刻苦的专业训练,需要从基础开始,认真学习音乐理论,而不是像你一样满城团团转着挣钱。知道吗,你只是唱着玩玩而已,你还缺乏应有的文化素养,缺乏音乐的气质,气质,懂吗?这是音乐的灵魂,也是一个艺术家的灵魂。这一切,有待于文化素养的提高,学科知识的充实你永远不可能跟上流行、时尚,progressive、newwave、jungl你懂吗?还有brit”

    “哎哎,请打住,这么复杂,我哪懂啊!”他却不停下:“现在时尚的歌手都在玩电子音乐,追求着更丰富多样的风格了。而你的基本功,你的发音,还处于最边缘阶段我觉得,你可以确立一个奋斗目标”

    等等,他怎么啦?一个开出租车的小司机,莫非也想来当我的教育家?我的训导者?

    我愠怒地抬起头,想狠狠反驳他几句。但我却触到了一双令我心跳的眼睛,那么清澈,那么坦城,充满关切也充满忧虑

    我沉默了。

    这天傍晚,我刚要出门,就被爸妈一前一后堵住了。

    “去哪儿?”爸爸脸色十分难看。

    “同学家呀,复习功课嘛。”这是我预先编好的谎话。

    “哪个同学家?住在哪条街哪条巷?电话多少?门牌号多少”

    爸爸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追问让我没有圆谎的余地,那目光像两把锥子,可以扎出血来。

    “茸茸,我问你,这是从哪儿来的?”

    妈妈手里舞动着一叠钞票,紧张得脸色都变了。

    糟糕,我藏在衣橱里的钱被他们发现了。我有些心慌,结结巴巴地说:“那是是我挣挣的”

    “你撒谎!”爸爸一声怒喝,开始翻找鸡毛掸,妈妈则立即关门关窗开电视。我心里一紧,知道一场男女双打就要开始了,而且他们不审出个结果是不会罢休的。趁他俩还在咬牙切齿,摩拳擦掌,我猛地拉开了门,通通通跑下了楼。

    他们在后面大声喊叫着,我没有回头。跑过出租车时,我也没停下,只是匆忙说了句:“跟着我——”

    不知跑过了多少条街,估计已经逃离了爸爸妈妈的视线,满头大汗的我才气喘吁吁停了下来。那出租车几乎是撵着我的脚跟停在我身旁,我跳上车,车子像箭一样飞驰而去,没多久就停在了“夜狼吧”门前。

    门前彩灯眩目,光怪陆离,迎宾小姐玉树临风,脸上笑容妖媚迷人。我顺着铺了红地毯的台阶跑上去,还没进门,就听见一声喊:

    “高茸茸,你站住!”

    我下意识地一回头,顿时呆住了。是美丽!她正从街对面跑过来,萧瑟的夜风吹得她头发索索飘动。两个保安挡住了她,她急急忙忙说着什么,竭力想从保安的手臂下钻过来。我没来得及多想,一扭身钻进了“夜狼吧”将她的嚷嚷声抛到脑后去了。

    我迟到了。

    我站在门厅,不知是走还是留。出去吧,肯定要撞见美丽。进去吧,已毫无意义。

    “哎哟,是茸茸小姐!怎么?还没走?”

    一张脸出现在面前,是“夜狼吧”老板。幽幽的灯光下,他的头发和牙齿闪闪发亮。

    “对不起,我迟到了!”

    我不安地说着。他哈哈一笑:“不迟不迟,来得及,走走走,下半场还没开始呢——”

    他不由分说,拉着我就进了门。

    四处一片昏暗,打击乐声却震耳欲聋。舞池里黑糊糊的,像一池沸腾的浑水,里边有很多黑影在拱动,却看不清一个具体的人。

    突如其来的一阵低音炮声轰隆怪响,制烟机滋滋滋喷烟吐雾。一只追灯刷地闪亮,雪亮的光柱,将我钉住了。眼前已不是欣赏演唱的观众,而是大群舞动的人。那些人穿着怪异,头发蓬乱,一个个张牙舞爪,脑袋摇甩得异常疯狂。

    “音乐,音乐,再刺激一点”

    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喊着,脚步跺得通通响。

    “靓妞儿,唱啊,唱个‘十八摸’”

    角落里传来一个轻佻的声音,引来一阵狂笑和尖叫。循声望去,那里一团漆黑。

    我不知道什么是“十八摸”一时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乌烟瘴气中,一张张鬼脸面具从黑暗中浮起,摇动着,游移着,十分恐怖。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些鬼脸全转向了我。追灯逐渐暗淡,一只只看不见的手,粗野地伸向我,一把一把撕扯着。我又惊又怕,尖叫着,躲闪着,那些手就像章鱼黏湿软滑的触手,怎么也甩不开。

    一个人迅速冲过来,拖住我奋力往外冲,冲破了那触手的网,又冲过走廊,冲出门厅,冲下台阶,用力将我塞进车厢,砰的一声关上门。

    是小司机,他的衣服被扯得很乱,脸上还有血痕。而我更是狼狈,湖蓝色的连衣裙几乎成了碎布片,脑袋很疼,似乎被揪掉了几撮头发。

    惊魂未定,陡然发觉车里还有一个人,凭着那熟悉的气息,我不看也知道那是美丽!

    羞辱和惊恐使我浑身发抖,我哆嗦着喊了声“老师”就扑倒在她怀里。

    “嘭嘭!”有人在车顶上狠狠敲了两下,粗蛮地喝道:“滚下来!”

    车外是几个打手模样的壮汉,手里都拎着棍棒,眼里凶光毕露。

    “别怕!”

    小司机很男子汉地喊了一声,一踩油门,车子轰地冲开了那些人,跃上了大街,顿时引来一片刺耳的刹车声。那些人追了过来,对着车子乒乒乓乓一阵乱打。

    突然那些人扔了棍棒,迅速散开。这时只听警笛声大作,街边巷口霎时挤满了人。

    从派出所出来,已经是深夜了。回去的路上,梅丽老师什么也没有说,一直紧紧抱着我,像母亲一样轻轻拍着,拍着就着街灯幽暗的亮光,我看见了一张天使般美丽的脸,脸颊上泪珠点点。

    我心绪纷乱,很想哭,也很想家

    车子慢慢滑行着,小司机几次回头看看我,张嘴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到了我家门口,他想陪着梅丽老师一起送我上楼,梅丽老师却拦住了他。他往回走了几步,又冲过来一把拉住我,几乎是耳语般急促地说:

    “如果,如果你我会等你或许”

    他有些慌乱,踟躇着不知要说什么。直到我们上了楼,我还看见他呆呆地站在街旁。

    妈妈一看见我,双手一拍,激动地说:“茸茸,茸茸,你回来了,梅丽老师,老师”

    妈妈语无伦次地不知说什么才好,看得出她哭过。爸爸神色严峻,牙关咬得紧紧的,什么也没说,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握着梅丽老师的手,把她送出很远。

    妈妈说,他们发现了我的钱,也觉察到了我的行踪,但我却跑了。他们无法找到我,只得向梅丽老师求助。

    而从我逃离梅丽老师那天起,她就在寻找我了。那天她跟踪了我的出租车,然后看见我进了“夜狼吧”在被保安挡住后,她追问了小司机,这才了解了一切。而看到我久久没出来,她有了不祥的预感,立即催促小司机去喊我,她自己则机智地报了警。

    “夜狼吧”成了我的一个噩梦。

    噩梦醒来是早晨。

    窗外小鸟在唱歌,嘀里嘀里一声接一声。

    我趴在窗前,迎着阳光,逗着小鸟,心情逐渐明朗。一连几天,我没有出门,我的房间成了荒岛,荒岛上是一个思想着的鲁滨逊。

    今天,我终于敢推开窗了,因为鲁滨逊看到大海上驶来了希望的风帆。

    我的歌只是青春的插曲,浪漫而虚幻。属于我的路太长,我必须一步一步走下去,美丽说了,一个人拥抱着希望,把生命每一时段必须做的事做好后,理想之门就一扇扇打开了

    现在让我做梦的是一双眼睛,它们像黑夜里的明星,照亮着我的梦境。尽管那是一名出租车司机,尽管他那么平凡无奇,但他用细润无声的温情关怀着我,他在我落入漩涡时保护了我,他懂我的歌,懂我的心他令我想到了一个甜蜜的词——“白马王子”

    我被自己的联想吓了一跳。摸摸自己烫乎乎的脸,我是不是太无聊了呢?

    窗外不时有出租车穿行,却没有那样红亮亮的颜色,没有那样动听的小风铃。

    我强烈地想念起他来。我常常在梦中听到那可爱的铃声,醒来时满腹惆怅。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渴望见到他,渴望听到那悦耳的风铃声。但我既没留意过他的车牌号,也没问过他的姓名,唯一留在脑海里的,就是那串银色的小风铃。

    我抱着希望,又按原来的时间出了门。

    才走过街拐角,丁零,丁零,一辆红亮亮的出租车轻快地滑到我跟前。

    我的心差点跳出了胸口,谢天谢地,他还在!

    我高兴地奔过去,刚要打招呼,笑容却凝在脸上。

    开车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孩,年轻快活的脸上孩子气十足。一见到我,他开心地吹了一声口哨,毫不陌生地说:

    “嗨,你终于出门啦!我等了好多天呐。”

    我十分诧异:“你,你认识我?”

    “当然!你叫高茸茸,你爱唱歌!”男孩笑嘻嘻地说。

    我摇头:“哦不,不,我已经不去唱歌了”

    “要开学啦?”他关切地问。

    “嗯”“走吧!我带你兜兜风——”他拉开了车门。

    “前些天,那司机是”坐在车上,我掩饰不住我的疑惑。

    “是我表哥!”男孩快言快语地接上了话:“听出来了吗,男高音啊,特棒!”

    我的心忽悠一下,如崩断了一根弦,扯出了丝丝痛楚,嗓子眼里又酸又涩:

    “这这出租车怎么回事?”

    “暑假啊,闲不住,晚上出来替我过把车瘾,一晚上才拉30块钱,却贴钱进歌吧听歌,还美其名曰体验生活。体验什么呀,自己挨了打不说,车子也被砸坏了,好心疼咧。我修了好几天才修好,又重新漆了一遍,怎么样,像新的一样吧?”

    他得意地拍了拍车,接着又说:“后来才知道是碰到了你,我以为我以为你们,你们”

    男孩有些腼腆了,咧嘴笑了笑,懂事地说:“你讨厌他了?”

    “不——”我冲口说出这个字,心里空空荡荡。

    “他走啦,回学校去啦,北京”男孩拍了拍方向盘,很有些遗憾的样子。

    我有些恍惚了,男孩的话伴随着轻轻的风铃声,像从云里雾里飘来:“他呀,做梦都想当个帕瓦罗蒂,放声高歌”

    “丁零,丁零”

    小银铃轻轻摇曳着,像在对我诉说什么。男孩小心地取下风铃,说:“送给你吧,这是他说的。嗨,想听听他的歌吗?”

    他利索地插进了一张光碟,伴着一阵悠扬的音乐,一个纯净热情的声音响起:

    “啊多么辉煌,灿烂的太阳,我的太阳,太阳”

    那嘹亮的歌声就在小小的车厢里回荡,音乐伴奏汹涌澎湃。

    我的眼泪随着那歌声滚滚而下,泪光中,我看见了灿烂的阳光,蓝色的晴空,看见了我在阳光下奔跑的身影,看见了我的校园和教室,看见了美丽的梅丽老师,我还看见,看见那双清澈坦诚的眼睛,充满期待也充满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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