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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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往一年多,好不容易能腾出时间旅行,杜乐茵开心极了。

    早在一个月前排班,她就和同事们耳提面命、再三叮咛。“这几天我一定要休!拜托拜托”

    她双手合十,求得很可爱。杜乐茵在排班上向来随兴,配合度高,大家也都愿意卖她一个方便,有同事乘隙调侃。“怎么,要跟男友出去啊?”

    她呵呵笑,羞涩垂眸,颊畔漾起一片甜润的红,答案明了。

    这是两人第一次长时间出门,她很重视,早早便准备好各项旅行用品,不料却在这时候接到简础洋通知——

    “mia住院了。”

    她吓着,隔天紧急和同事换了晚班,一早便到德安医院探看。陶蜜亚见她来,叹了口气。“真是,明明都叫础洋别告诉你了。”

    两人先前见面已是快三个月前的事,这段期间尽管有通电话,毕竟没看到人,杜乐茵没料到好友竟在短时间内变得这般憔悴。她脸色苍白,眼窝深陷,身形瘦削,过往如墨缎般的发丝毫无光泽,整个人奄奄一息,失却生气。

    杜乐茵看得心揪,眼眶含泪,反倒是陶蜜亚无所谓地笑了笑。“干么啊,那种表情,我又不是快死了。”

    “再折腾下去就差不多了。”先去停车,随后而至的简础洋跨步进门,脸色很不好看。

    陶蜜亚没说话,但眼神阴暗。杜乐茵见状,上前握住她的手,心疼于那骨感。

    陶蜜亚的情况确实还好,仅是过劳,得花时间休息调养,怕的就是心理的劳累大于身体,毕竟心病难医。

    她入院的消息唐家瞒得很密,医院是唐家产业,病房也是最高级的vip室,附带看护,说真的没什么杜乐茵可插手的地方。

    离去之际,简础洋问陶蜜亚。“有什么话要帮你带给他的吗?”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陶蜜亚的丈夫、简础洋的顶头上司唐湘邑。

    陶蜜亚眸光一黯,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又点点头。“暂时我不想看到他。”

    “好。”简础洋同意,这代表无论如何他都会挡着。

    杜乐茵随同他走出病房。对于陶蜜亚的事,她知道的其实不若简础洋来得清楚,毕竟他们先前处于同个职场,朝夕相见,陶蜜亚的丈夫与他又是极贴近的上下属关系。她有些感伤,又隐约愧疚自己没及时关心,未料在她极为幸福的一年里,好友竟过得如此艰辛

    “蜜亚她不要紧吧?”

    简础洋沉默着,没回答。

    “础洋?”杜乐茵不解,唤了他一声,发现他走神得厉害。“怎么了?是不是你也累了?”她抬手,想在他额前一探,简础洋竟下意识闪避,甚至挡开了她的碰触。

    她一愣。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他笑了两声,转而握住她纤白柔荑,安慰道:“没事,只是在想些事情。”这倒也不是说谎。

    “喔。”杜乐茵没多说,仅垂下眸,看望两人交握的手。

    随即她恬静地笑了笑,加紧了手中的力道。没关系,反正不是第一次这样,简础洋的世界,她懂的一直都有限。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谁都没提起外出旅行的事。

    陶蜜亚一个人住院,为免引发媒体无限联想,这事不能公开,等于几乎没有能去探病的人,杜乐茵担忧好友孤单寂寞,尽量把班调成晚班,早上都来医院陪她。

    有时候简础洋会同她一块儿,有时不然。陶蜜亚的身体状况没特别恶化,但也没好转迹象,整个人越显羸弱,她似乎铁了心不想回到唐家,正用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在抗争。

    杜乐茵很担心,尽管确信好友不会寻短,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简础洋想的似乎和她一样。这阵子,他心不在焉的时候多了,两人尽管住在一起,但几乎无法有所交流,因为他把自己关了起来,不论心灵或实际上的,杜乐茵无法涉足,外加陶蜜亚的事已足够她操心,短期内无暇改善两人现今不上不下的情况。

    她想,简础洋肯定很担忧吧?毕竟一直以来,他和陶蜜亚的关系也很深刻。

    这天,她下了班,是晚上七点,尽管多数换成晚班,但也有轮值早班的时候,德安医院的探病时间只到晚上八点,她想去看看好友,抱着给对方一个惊喜的打算,她走向病房,手脚很轻,悄悄地推开了门

    “简础洋,你每天晚上特意跑来,不会就是为了监督我有没有好好吃饭?”

    简础洋坐在一旁没说话,但答案如何,已是显而易见。

    陶蜜亚笑了声,其中苦涩的成分居多。“我居然沦落到要你跟茵茵担心成这样的地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她动筷,不是不想吃、不愿吃,而是吃不下,身体觉得足够了,再多好似也没意义。

    好不容易一顿饭吃了七成,简础洋满意了,将餐盘拿起,准备替她放到门外,顺便回去。

    陶蜜亚问他。“还要回去上班?”从前两人共事,他下班时间从未早过晚上八点,如今几乎天天跑来医院“监督”可见是把公事压后了。

    她叹口气,朝简础洋招了招手。“过来。”

    “嗯?”

    “领带。”陶蜜亚笑着指了指他松开的襟口,见他手里还端着盘子,遂道:“我帮你。”

    “好。”简础洋深沉的眸里,荡起了幽微的光。

    陶蜜亚至少懂四种领带的绑法,她动作熟练地帮他系了个双环结,忽而想起一事。“很久前帮你用过一次双交叉结,记得吗?”

    “记得。”或者说,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时他们陪同唐湘邑出席一场宴会,陶蜜亚一见他脖子上的领结便大惊小敝。

    “你怎么到这种时候都在弄温莎结?过来,我帮你!”温莎结适合宽领衬衫,双交叉结则较显得高雅隆重,多用在正式场合。

    陶蜜亚低垂着头,纤细修长的手指在他喉间游走,打出了漂亮的结来一如此刻。

    “好了。”她笑笑,拍了拍简础洋的肩膀。“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回去跟茵茵说别太担心了,还派老公来监督,真是——呃?”

    不知何时,简础洋手里的杯盘放下了。

    他腾出的手紧紧抓牢了她,陶蜜亚迷惑地眨了眨眼,只见他眼目深邃,看着她的方式很沉很沉,像是载满许多难言情绪,她看不懂。“础洋?”

    “不是乐乐叫我来的。”

    “呃?”

    “是我自己想这么做。”说罢,他抬手抚上她苍白瘦弱的脸。她现今的变化实在太教人心疼。

    可随即他意识到,这不是他应该讲出口的话。“没事,我没打算做什么忘了吧。”简础洋叹息。

    陶蜜亚睁大了眼。她不笨、不傻,一个男人这般眼神、这般举措、这般言语,她若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干脆把脑袋拿去撞一撞,重新投胎比较快。

    她没想到,简础洋居然对她

    “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声音颤抖。

    简础洋沉默了一阵,露出一个苦闷的笑意。“有意义吗?”

    在一时的惊愕过后,她沉下脸,抽回手,简础洋没用太大力气,使她得以挣脱,下一秒更是迅雷不及掩耳地甩了他狠狠一巴掌。“你把茵茵当什么?”

    从他的语气、态度、表情看来,这是进行式,不是过去式,在这种情况下他竟和自己最好的朋友在一起一年多天!

    简础洋因她击打的力道微微侧开了脸,眼神阴暗。“我会照顾她。”

    “照顾?你——”陶蜜亚简直快气疯了。他到底是用什么心态跟自己好友在一起的。

    “这一件事,我不想她知道,就让她保持这样,一辈子,快快乐乐的”简础洋道。

    这一件事,我不想她知道,就让她保持这样,一辈子,快快乐乐的

    杜乐茵站在那儿,久久没法动弹。

    她不确信自己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只是好友替自己恋人打领带的动作是那么自然熟练,契合得教人无法插足。

    那是她进不去的,简础洋的世界。

    里头的两人似乎还在交谈,可她没听下去,只是转身走开。

    她脚步很缓,走的是固定路线,没遮掩自己的行踪。倘若这时简础洋走出来,应该看得见她,可直到医院门口,她转身,依旧不见他的身影。

    他还在陶蜜亚的病房里。

    夜晚的医院,很静。

    一阵空虚的感觉如冷风吹进了她心底,她走着走着,一直走到了较为热闹的大街上,看望四周欢腾喧闹的人群,那股揪扯人心的冰冷刺痛并未消褪多少。

    脑子里一片空白,却又出奇地清明,好似冥冥之中,她已经有预感了。

    简础洋对她很好,但就只是“好”而已。

    那种像在补偿什么的小心翼翼,杜乐茵想起,这一年多来,他们连一次小吵都没有。

    因为他们两人对彼此什么都不求,可她的“不求”是建立在她索求的只有一样——就是对方的心,简础洋却不是,他是真的不求。

    那些关于未来的展望,他们的家庭生活,小时候的点滴,各式各样的喜好,甚至是属于私人的感情、情绪,他从不曾向她表达思及此,杜乐茵干涩地笑了几声,胸口太疼,以致笑得咳了出来,眼眶溢泪。

    原来,她跟他,从来都不是爱情。

    从来,都不是。

    杜乐茵回到家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

    简础洋还没回来,她不意外,这阵子他忙得出奇,有时直到她睡了还看不见人。她握着手机,踌躇了很久,拨了他号码。“喂”

    “乐乐?怎么了。”男人声音始终沉稳,一点声息都没漏,如果今天不是她恰好撞见了,她想,他是真的打算一直哄着她的。

    让她一辈子,快快乐乐

    杜乐茵眼眶酸涩起来。“没事,就想听听你的声音。”

    电话彼端的简础洋似乎有些意外,毕竟杜乐茵先前极少在他工作时,为了这般不大不小的理由打来。

    “我还有事没忙完,你先睡,不必等我。”简础洋放缓了声嗓,想陶蜜亚住院这一阵子,他确实冷待了她,外加今晚发生的事,心底难免有抱歉。“我们下个月再去旅行吧,我会腾出时间的。”

    杜乐茵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回话。“好。”

    简础洋舒心了些,叮咛两句,挂了电话。

    他叹口气,摊坐在办公椅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想起自己在病房里与陶蜜亚的争执。他本来没打算要说那些话的。

    他对陶蜜亚的感情是时日累积,共同打拼相互努力之下生成的革命情感,但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与陶蜜亚相系的人,并不是他。

    他们性格太相近,在一起的结果不是极好就是极坏,而他也不能忍受自己的女人太过不安于室,所以即便为她心动、情动,也始终把自己的心思压着,乃至唐湘邑说要娶她,他也没反弹。

    直到她婚礼那天,他才意识到那些自以为是的顾虑全都是屁——偏偏,他已经错过了。

    那是他人生第一次失控,端着伴郎的名目给新郎挡酒,事实上是他自己想喝,到最后,他居然喝倒在花园里,还被公司的人称赞特助好义气他哭笑不得。

    既然一开始选择了不说出口,干脆隐瞒到底,带进坟墓,可他终究是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看着她为另一个人憔悴虚弱的样子,很舍不得,觉得有一丝后悔,至少照看她的心意不想被认为是他人授意。在那一瞬间,他是真的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存在。

    那个总以很喜欢他的目光,柔柔地看着自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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