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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软弱也是一种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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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加啦啦队像一阵北风,让长郡啦啦队队员心凉了一大半,她们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有一种深深的危机感。

    那天,她们半是羡慕半是不服气地看着小熊队包围着中加啦啦队,有人气愤地数着秒:“177,178,179,180,他们说了整整3分钟了!”

    栗梓在背后提醒她们:“别不服气,因为人家专业,舞跳得棒,才会这么受欢迎。”

    队员们因为她的话而停止发牢骚,陷入了思考。

    栗梓再问她们:“难道你们不想比她们更棒,让大家刮目相看吗?”

    女生们互相看了看,有人不自信地问:“我们能行吗?”

    栗梓鼓励道:“不去做永远都不可能行,但也别抱怨大家的目光不在你们身上。虽然我们刚刚成立,但只要努力训练,很快就会熟能生巧,难道我们连这个都做不到吗?”

    长郡啦啦队的队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她们不约而同地说:“今晚我回去就练!为了棒球队!”

    解决了士气问题,啦啦队还急需解决教练问题。总对着平板电脑练,效果太有限了。这可难住了栗梓,她可是个女汉子,上哪儿去给啦啦队找一个有经验又肯投入的教练呢?

    长郡啦啦队正在体育馆里犯难,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走了进来。熟悉,是因为来的人是安主任;陌生,是因为今天的她没有穿那一成不变的黑套装,而是穿了一身青春洋溢的运动服。

    栗梓惊奇地问:“安主任,您怎么来了?”

    安谧笑着说:“我不是你给大家找来的教练吗?”说完,冲栗梓眨了眨眼。

    音乐响起来了,安谧舞动起来,大家都又惊又喜:她的啦啦舞动作专业,热力四射。她回头对队员们说:“别光看着,跟着我一起跳!”原来,安主任在美国读书期间,是大学的啦啦队队员,接受过非常专业的啦啦舞训练。

    女生们不用她再说第二遍,自动投入到这美妙的舞蹈中。

    陶西经过体育馆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么一个画面:一个大女生带着一群小女生,跳着、笑着,给人养眼又欢乐的感觉。

    陶西不知不觉地看得有些出神了,直到旁边的焦耳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略带疑问地说:“教练?教练?”他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一把拖着焦耳走了。

    受到刺激的长郡啦啦队姑娘们以令栗梓目瞪口呆的激情投入了训练。在教练安谧的带领下,她们忍痛压腿、下腰,抓紧一切机会排练,像对待敌人一样对待每一块被舞裙勒出的赘肉,短短几个星期之后,就已经是一支和以邢姗姗为首的中加啦啦队来访之前截然不同的啦啦队了。

    今天是啦啦队汇报演出的时间,小熊队全体队员都是评委。20名啦啦队队员,经过今晚只能留下最好的12名,这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

    女生们非常紧张。

    有个女生拉着安谧说:“安主任,我想吐。”

    安谧安抚她:“是舞裙太紧了,坐下来,把舞裙拉松一点,休息一下。”

    另一个女生说:“唉,我的手发软,一会儿会不会翻不了侧空翻……”

    栗梓也紧张地问安谧:“安主任,被淘汰的会不会是我?”

    安谧搂住栗梓,凑在她的耳边说:“偷偷告诉你,你是跳得最好的一个!”

    “真的?”栗梓看着安谧的眼睛问。

    “真的!”安谧看着她的眼睛回答。

    栗梓笑了,不再紧张了。

    果然,上场后,栗梓发挥得非常好。不仅是她,所有的队员都做得非常好。她们专业的动作和充满感染力的热情打动了小熊队队员,他们全体起立,随着音乐节奏为啦啦队打起了节拍。

    只有两个人的节拍不在点子上:一个是陶西,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安谧。安谧站在啦啦队的对面,正在用动作为啦啦队的队员做提示。她笑容满面,看起来青春、亲切,就像一个漂亮的大姐姐。陶西咕哝着:“这女人怎么总是一会儿一个样,一会儿像火一会儿像冰。上次明明和我“乌龙相亲”,为什么这几天又假装和我不熟……”另一个是班小松。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栗梓,今天,她穿着舞裙,一点儿也不像那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假小子”了;她格外漂亮,散发着少女的蓬勃生命力;她的动作自信舒展,是班小松喜欢的落落大方的样子。舞动着的她好像闪着光,让班小松突然有点儿不敢直视,更不敢相信这是不久之前自己还敢上前搂她肩膀的那个女孩。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邬童的那句“亲一个”,心口一阵燥热。

    啦啦队分两组进行了表演。评分的时候到了,小熊队队员、陶西和安谧一起为啦啦队队员统计着分数,啦啦队队员则紧张地在体育馆的一角等待着。

    终于,安谧喊了声:“栗梓,分数出来了,带大家过来吧。”

    啦啦队队员在栗梓的带领下,惴惴不安地走到小熊队面前。安谧扬着手里的一张纸,带着神秘的笑容说:“我想,今天的结果,还是由陶老师来宣布吧。毕竟,这是属于小熊队的啦啦队,而且,这也是小熊队队员一起坚持的结果。”

    陶西接过安谧手里的纸,但并不打开,而是看着所有的啦啦队队员说:“我宣布,今天的评测结果是——所有的女生,一个也不淘汰!全都作为啦啦队的一员,成为和小熊队并肩作战的战友!”

    “哇!”小熊队的欢呼声首先响了起来。女生们难以置信地互相看着,随后便一起笑着加入了这欢呼的阵营。

    当晚,小熊队和啦啦队一起在烤肉店里聚餐。聚餐结束后,陶西、安谧、班小松、邬童、尹柯和栗梓走在了同一条路上。

    天已经黑透了,大家刚刚被友情包围过的心暖洋洋的。一直到夜风吹过,才有了点异样。班小松回头给邬童递了个眼神,邬童会意地拉住尹柯:“尹柯,我们不是和陶老师、安主任同路吗?先跟小松和栗梓说再见吧!”

    尹柯的确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邬童的意思,脚步一顿,拉住陶西和安谧:“对,小松,你别跟着我们走了,绕路。再见!”

    “再见!”班小松说完,拉着栗梓就走,夜色里留下栗梓大惑不解地追问:“我们和尹柯明明也顺路啊!”

    “这些孩子在搞什么鬼?”安谧警觉地问陶西,“我怎么闻到了早恋的味道?”

    陶西气定神闲地回答:“我的队员我心里有数,干不出什么出格的事,你就别管那么多了。”

    安谧在黑暗中白了他一眼:“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

    走在他们身后的邬童又拉住尹柯:“咱俩还是再换一条路吧。”尹柯看了看前面正唇枪舌剑、打情骂俏的两位,会意地点了点头:“走吧。”

    “要不要拉着手走,单身狗?”邬童戏谑着问。

    “滚。”这是尹柯的回答。

    此刻的班小松和栗梓已经快走到她家附近了。这里离班家面馆也很近,只隔了一条小巷。9岁那年,班小松搬到这里,也转到了这里的小学,栗梓是他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好朋友。那时的栗梓,留着和男孩一样短短的头发,对把班小松当新生欺负的人绝不留情。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长成了这样一个浑身闪着光却又让自己移不开眼神的女孩儿了?

    班小松用眼角余光瞟了栗梓一眼,心想:马上就要到她家了,不能再等了,再走下去,可能会撞见栗梓的爸妈。

    他停住脚步,拉住了栗梓,问:“栗梓,上次,我给你的纸条,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栗梓低下头:“也不是生气,别提这件事了,都过去了。”

    “可我不想过去,你还没给我答案呢。你是不是……讨厌我?”

    “讨厌?”栗梓错愕地看了他一眼,“不是的。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不想在这种时候想这些事,我的心会很乱。”

    “心会很乱……”班小松的心脏随着这句话开始怦怦狂跳,“那是不是说明,你可能有一点点……喜欢我?”

    栗梓没有说话,但表情分明是默认了。班小松觉得自己的身心瞬间充满了喜悦,他很想跳一下、大喊一声,但有一件事,比这两件事都还要紧迫。

    是一件让人心动的事——他想起了邬童的话。

    他轻轻地,但是坚定地拉近栗梓,她暖暖的小手毫无抵抗,身体比最柔软的抱枕还要柔软,气味像混合了薄荷草的棉花糖。这就是女生?班小松在眩晕之中闭上眼睛,凭直觉找到栗梓的嘴唇。

    班小松觉得这个吻长得像一个世纪,又短得像一个呼吸,真希望能永远继续下去,直到……直到他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一把推开。他在错愕中睁开眼,发现栗梓正满面通红地指着他,又羞又恼地喊:“你,滚蛋!”

    这下班小松彻底傻了。

    班小松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没想到还有更大的意外等着他。

    他踏进班家面馆,吃惊地发现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就问妈妈:“妈,怎么回事,今天的生意这么差?”

    妈妈指了指店门,班小松回头一看,才发现店门上贴着一张告示:“今日盘点,明日正常营业。”

    班小松又奇怪地问:“您和爸从前不都是用晚上的时间来盘点吗?”

    妈妈没回答,爸爸从厨房里探出头,说:“今天啊,主要是为了咱一家三口好好吃顿饭。”

    今天不吃面。爸爸大展厨艺,做了一大桌子菜。爸爸拿出一瓶啤酒,对班小松说:“儿子,按理说,你还没满18岁,不能喝酒,可今天爸爸要和你进行男人间的对话。”说着,他给班小松倒了半杯啤酒,又给自己倒满,举起杯子说,“来!”

    班小松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次喝啤酒,清凉的泡沫涌进嘴里,今晚一直燥热着的心终于冷静了下来。

    妈妈急忙把一筷子炒什锦夹到班小松的碗里:“儿子,吃菜!”

    班小松问道:“爸,你要对我说什么?”他有预感,爸爸的话一定至关重要。

    果然,爸爸说:“小松,爸妈正在考虑把班家面馆关掉。”

    “什么?为什么?”班小松吃了一惊。

    “面馆的生意越来越差,就快要入不敷出了。这年头,人们下饭馆喜欢图个新鲜,本来想跟银行贷款,把店面翻修一下,等了好多天后,今天银行的审批结果下来了,我们的贷款请求被拒了。”爸爸苦笑着。

    妈妈打量着班小松的神色,赶紧补充:“小松,你别担心,爸妈怎么都能养活你。我和你爸商量过了,店面转出去后能得一笔钱,用这笔钱买辆出租车给你爸开。妈呢,再重新找份工作。”

    “让爸去开出租车?他本来肠胃就不好,能受得了吗?妈,你多少年没出去上过班了?再去还能习惯吗?”班小松句句都说在点子上,他爸和他妈无言以对。

    班小松不解地问:“面馆的生意还算不错啊!回头客很多,每晚都要翻好几轮桌。怎么会入不敷出呢?”

    妈妈小声说:“主要是开销大,你的学费一个月就要不少钱……”

    班小松明白了。他沉默半晌后抬起头:“看来问题出在我上错了学校,长郡这种贵族中学,本来就不是我该上的。”

    爸爸将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开解他:“话不能这么说。送你去长郡中学读书这件事我从来没后悔过。别的不说,他们的社团活动是全市最好的。要不是在长郡读书,你现在也不能打棒球,交不上这么多好朋友。儿子,钱的事,你不用管,你只管好好地读你的书、打你的球,你老爸我还有劲儿着呢!”说完,爸爸放下筷子,使劲鼓起胳膊上的肌肉给班小松看。

    班小松不敢和爸爸对视,怕他看见自己眼里的泪光。他掩饰地喝光了杯里的啤酒,说:“爸妈,我先上去了,还要写作业呢。”就匆匆跑上楼了。

    班小松一夜没睡,第二天一大早就骑着单车去学校了,除了值日生焦耳,他是最早到校的。他和正在擦桌子的焦耳打了个招呼,就低着头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焦耳边擦桌子边问:“小松,今天怎么没按惯例先去跑两圈再来?”

    班小松没回答,压根儿没听见焦耳的问题。他这会儿心里满满全是要从长郡退学的念头。可是,为什么一想到这个,心里那么难受:舍不得,舍不得,太舍不得了!他转头依次扫过邬童、尹柯和栗梓的座位。

    同学们陆续到了,教室里逐渐热闹起来,焦耳开始扫地。扫到人还没来的座位时,他就将座椅倒扣在桌子上。到了班小松这一桌,他刚拿起邬童的椅子准备往桌上放。

    “等等!”班小松大喊。

    焦耳疑惑地停下手:“怎么了?”

    班小松小心翼翼地拿起邬童桌子上一个老旧的随身听:“可别把这个弄坏了。”他知道这个随身听对邬童很重要,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邬童每天都带着这个随身听,除了上课和运动,这个随身听的耳机线就像长在邬童的耳朵上一样,不听的时候,邬童将它精心收在一个皮质的小包里。今天却不知怎么落在课桌上了。

    焦耳好奇地凑过来:“啥玩意儿?限量版?还是传家宝?”

    班小松的好奇心也被挑起来了,把随身听举到眼前,说:“我看看上面有没有刻字……”

    他的话被一声暴喝打断了:“谁让你碰的!”发出暴喝声的人正是邬童,他早上起来找不到随身听,心急火燎地赶到学校,却发现班小松正拿在手里给焦耳展示。

    邬童的突然出现吓了班小松一跳,他的手一抖,随身听摔在了地上,发出惊心动魄的“啪”的一声,还跳了一下,连电池都摔出来了。

    教室里的空气凝结了。大家不约而同地看看满面乌云的邬童,又看看惊慌失措的班小松,不知道这两个好哥们儿会如何收场。

    班小松刚才凭本能做了一个紧急接球的动作,可惜没接到。他伸出去的手尴尬地停在空中,结结巴巴地说:“那个,邬童,对不起,我……”

    眼见着随身听从空中往下掉,邬童紧张得脸色霎时变白。听到班小松的话,他怒不可遏:“我允许你碰这个随身听了吗?”

    班小松已经习惯了邬童对他假装生气,可这一次,他知道邬童绝对不是假装的。他沉默了一下,才鼓起勇气说:“对不起,邬童,我不是故意的……”

    邬童大声打断他的话:“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说完,从地上抓起摔得乱七八糟的随身听,快步走出了教室。

    班小松跟着站起来,又颓然坐下,抱住脑袋。唉!这下可好,长郡待不下去了,邬童又不理自己了。他感觉到前排的尹柯站起来推着自己的肩膀,叫了几声“小松”,然后也出去了。也感觉到侧前方的栗梓担心地打量着自己,暖暖的,让他想哭。但这会儿,他就是不想抬起头来。

    一直到早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班小松才站起来,在全班同学和陶西的注视中跑出去了。他跑到教学楼下,左看右看,正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找邬童和尹柯,他们俩却从通往天台的楼梯上走了下来。

    班小松跑过去,看着邬童,紧张地说:“邬童,我还是要道歉。”

    邬童这次没跑开,也没说话,站定了,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班小松结结巴巴地说:“虽然我不是故意的,但我确实不该碰你的随身听。我知道,它对你来说很重要,虽然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时他听见邬童说:“对不起。”他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惊讶地问:“什么?”

    邬童重复:“对不起,是我一时气急了。”

    班小松看了看邬童,又看了看满面微笑的尹柯,确定这是真的——邬童不仅原谅他了,还向他道了歉。他的第一反应是对尹柯怪叫:“你给他吃了什么药?”

    尹柯笑得更开心了:“没吃药,我只是把他的随身听修好了,还和他谈了谈心。”

    “谈什么心?我也要谈!”

    邬童上前,一把架住他的脖子把他往教学楼里拖:“上课铃快响了,还不回去上课!”

    陶西收到班小松的退学申请,眼睛瞪得比鸽子蛋还要圆:“你要退学?你费了这么大劲儿重建了小熊队,现在却要退学?!”

    班小松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艰难地说:“我说要退出长郡,可没说要退出小熊队啊。我去了新的中学,还是会抽空回小熊队参加训练、比赛的。”

    这话一出口,用不着陶西反驳,他自己就明白是多么不现实。暂且不说U18从来没有跨校参赛队员的先例,新学校的老师会同意他回来训练吗?

    陶西还是满脸疑惑:“你到底为什么要转学?新学校的高考成绩很好吗?你看起来也不像那种除了分数什么都不管的人啊。难道……是你爸妈的主意?”

    “不是,您就别问了。拜托,您就帮我批了吧!”班小松鞠了一躬,转身跑回教室。

    邬童和尹柯的态度可比陶西要激烈多了。他们俩刚听完班小松的话,就同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转学?!”

    他们俩的声音太大,课间10分钟没出去的同学都转过头望着他们。班小松看见,栗梓也用担忧的目光盯着这里,他赶紧拉着邬童和尹柯坐下来:“别喊!”

    邬童坐下来,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尹柯则问了和陶西相似的问题:“是你爸妈逼你的吗?”

    “不是不是不是,你们就别问了。”班小松的头都快要炸了,“我就转个学,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骑个单车20分钟就到了!邬童不是也转过学吗?现在不是挺好的吗?”这话他也不知道是用来安慰别人,还是安慰自己。

    邬童不说话了。尹柯仔细打量着班小松的神色,说:“小松,你如果有什么事的话,说出来,说不定大家可以帮你。”

    “我没事!”班小松翻开书本,一副不打算再谈下去的样子。尹柯只好转回头,自己默默琢磨去了。

    那天放学后没训练,下课铃响过,班小松一言不发地收拾完书包就走,把邬童、尹柯和栗梓的目光都扔在身后。他心情复杂地回到家里,在那里等待他的是爸爸和妈妈的质问。

    爸爸开门见山地问:“你今天去和老师提退学了?”

    班小松十分诧异:“你们怎么知道?”

    “今天中午,你们班主任陶老师打电话来了。”

    “你都告诉他了?”

    “是的。”

    班小松不满地说:“你干吗告诉他!”

    妈妈小心翼翼地问:“小松,你是不是觉得爸爸妈妈没钱,丢你的脸了?”

    “不是!当然不是!”班小松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终于爆发了,“我觉得丢脸的是我自己!我的成绩太差,考不上好的高中,害爸妈为我受累!”班小松猛地捶了一下桌子,坐下来抱住头,眼圈红了。

    妈妈急忙上前,搂住他:“儿子,别这么说,你很棒,是爸妈的骄傲,一直都是。真的!”

    爸爸沉默片刻,说:“小松,今天陶老师和我在电话里谈了很多,让我更加坚持不让你转学。这么好的老师不是在哪儿都能遇上的,这是我们的福气!况且,长郡还有你的棒球队,你的好朋友……”他的话还没说完,店门口响起一个甜甜的声音:“请问,班小松在家吗?”

    妈妈先反应过来:“栗梓,快进来,小松在这儿呢。”班小松的坐姿是背对店门的,听到妈妈的话,他立刻抹了抹眼泪,从桌子前站起来,转身朝着门口。只见栗梓笑着站在门口,但是笑容有些勉强,显得比往常拘谨。班小松的妈妈说:“是来找小松一起做作业的吧,你们先上楼,阿姨一会儿给你们送吃的来。”

    栗梓跟着班小松进了他的房间,门没关,两个人默默地坐到书桌前。过了一会儿,还是班小松先说话:“你怎么来了?”自从他给栗梓写纸条之后,他们俩就再也没一起做过作业了。

    栗梓咬了一会儿嘴唇,问:“他们说你要转学了,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为什么?是不是……因为我昨天对你太凶了?”

    “不是,你别胡思乱想。”

    “那还能是什么原因?”

    “我……唉,你还是别问了!”班小松叹了口气。

    班小松的妈妈进来了,对他们俩笑了笑,放下两碗红豆莲子羹,又出去了。栗梓拿出数学模拟题开始做,做了一会儿,班小松听见“啪嗒啪嗒”的声音,扭头一看,大惊失色地发现栗梓正在哭,眼泪一大颗一大颗地落在模拟题上。

    班小松想帮栗梓擦眼泪,又不敢,着急地说:“你别哭啊……唉,我真的是……真的和你没关系。”

    “谁信啊?有那么巧的事?昨天晚上我刚骂了你,你今天就说要转学!”栗梓边擦眼泪边说。

    “不是因为你骂我。再说你骂我也没错,是我……是我做得不对。以后我不会那样了。以后我转了学,还能回长郡看你吗?”

    “不能!”栗梓说着,开始收拾书包,几下收拾好,擦干眼泪丢下一句,“你要是转学了,就再也别来看我!从此以后我就当没认识过你!”然后“噔噔噔”下楼走了。

    班小松苦恼地趴在桌子上。

    第二天高一(六)班有体育课,陶西提前让班长沙婉通知大家:今天不去操场,留在教室里上“体育精神文化课”。

    体育精神文化课?趁着上课铃还没响,同学们在教室里议论纷纷,不知道陶老师又给他们准备了什么“好菜”。从“草莓园实践课”开始,他们就对这个与众不同的班主任充满了期待。

    上课铃响了,陶西随着铃声走上讲台,神采奕奕地用粉笔在身后的黑板上写下了两个大字“勇敢”,转身对同学们说:“运动员的第一素质就是勇敢,那么,谁能告诉我,什么叫作勇敢?”

    “敢跑敢拼呗。”台下有人说。陶老师今天的这个议题,似乎含金量不高。

    “不错,还有呢?”

    “不怕失败,不怕挫折。”焦耳补充。

    “还有,和他人合作。”这是薛铁的答案。

    “很好,越来越完整了。还有吗?”

    台下陷入了沉默,大家都觉得说得差不多了,还有什么吗?过了一会儿,尹柯举手了。陶西让他回答,尹柯沉着地说:“无畏地面对真实的自己,这也是勇敢。”

    陶西忍不住鼓掌:“不愧是尹柯,说得太好了。无畏地面对真实的自己,说起来容易,其实比前面的几项更难。同学们,现在我就来给大家讲两个棒球运动员的故事。”

    “第一个人,叫James Anthony Abbott(詹姆斯·安东尼·亚伯特)。小熊队的同学应该知道,他是MLB(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著名的投手,但是,他的右手掌天生残疾,所有的对手都知道他只能用左手击球,也有人针对他研究了触击打法,但这没有妨碍他成为联盟最牛的投手之一。”

    “第二个人,叫Lou Gehrig(卢·格里克)。他是号称‘铁马’的美国棒球运动员,在任MLB队员期间创下了本垒打493个、击球跑垒得分1990、击球率0.340的记录。为了纪念他,全美棒球记者协会破例让他在退役之后加入了美国棒球名人堂。38岁时死于渐冻症。他死后,扬基队从此再无4号。”

    说到这里,陶西停下来,环顾着教室里被他的故事“点亮”的年轻面孔,问:“听了这两个故事,你们有什么体会?”

    “勇敢!了不起!”

    “对。勇敢,了不起。但是还有什么?”

    同学们困惑地摇头,陶西慢慢地说:“软弱。”面对同学们的大惑不解,他解释道,“天生残疾、绝症,这些毋庸置疑都是软弱之处。James Anthony Abbott和Lou Gehrig最勇敢的地方就是,他们没有逃避自己的软弱之处,他们坦然地将之展示出来,允许它们成为自己的一部分,成为自己走向伟大的见证。这,就是尹柯刚才所说的——无畏地面对真实的自己。同学们,你们知道吗,有的时候,敢于软弱,也是一种勇敢。”

    讲台下安静极了,陶西的这一节体育精神文化课给大家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过了一会儿,陶西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又开口说道:“今天,我们就一起来面对自己的软弱。先从我开始吧。我曾经以为自己再也打不了棒球了,也成不了一个好老师,是你们改变了我,让我重新找到了自己。”

    同学们都开心地笑了,纷纷亮出自己的“软弱之处”,袒露内心。结果他们惊异地发现:自己并没有真的变得软弱,而是更加阳光、更加自信了。

    陶西开始点名了:“邬童,你说说。”

    邬童站起来,欲言又止,终于说道:“我没什么可说的。”

    “唉!”周围响起一片失望的声音,大家本来还想听听“校草”的心声呢。

    尹柯急忙站起来为邬童解围:“我来说吧。我曾经为了学业和棒球很纠结,是邬童帮助了我,他告诉我,纠结是一种幸福,因为有选择。”

    “说得真好啊!”教室里响起了一片议论声。陶西终于将话题引向了他今天开设这堂体育精神文化课的目的:“班小松来说说看。”

    班小松其实早已理解了陶西今天安排这堂课的目的,也感激教练为了自己如此费心。从陶西的故事里,他受益良多,“软弱也是一种勇敢”这句话震撼了他,他将一生铭记。

    他站起来,看着身旁的邬童,前面的尹柯、栗梓、陶西那一张张期待的面孔,说:“老师,同学们,我要转学了。因为父母一直辛苦地供我读书,我不忍心,想转到公办学校去。但是,我会永远想念大家的。希望大家不要忘了我,希望小熊队……”说到这里,他鼻子一酸,接着说,“我今天说出这个,不是因为觉得家境是我的软弱之处。我为我爸妈感到骄傲,他们面对生活,一直那么勇敢、那么认真。我的软弱之处不是他们,而是逃避。现在,我不想再逃避了。如果我要离开,也要让你们每一个人都知道我是为什么离开的。”

    说完,他坐下了,感到说出来后如释重负。教室里安静了片刻,突然爆发出了哭声:“队长!”

    是小熊队的队员。焦耳、薛铁都无法接受这个消息,就连尹柯也红着眼眶看着他,邬童则紧紧拧着眉头。

    陶西安慰大家:“好了好了,你们先别哭,他的退学申请我还没签字呢!班小松的事情,我们慢慢再说。现在——下课!”和上课时一样,陶西又随着下课铃声英姿飒爽地走了出去。

    但现在班小松已经无法注意到其他的任何人和事了,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一件事情上:前排的栗梓正趴在桌子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好像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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