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坛文学 > 且试天下(完美典藏版) > 第24章 道是无缘何弄人

第24章 道是无缘何弄人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墨坛文学 www.22mt.co,最快更新且试天下(完美典藏版)最新章节!

    厮杀还在继续,人间的炼狱真真实实地呈现于无回谷里,血气弥漫在整个山谷上空,惨叫与杀戮之声直冲云霄,刀与剑挟着血光挥动,长枪回拔带起敌人的血肉,遍地都是金甲的尸身与断肢,却也掩不住那些银甲的亡魂……

    战场中,风惜云与玉无缘依旧木然立着,任刀剑擦身而过,任流矢在周围坠落,他们仿佛沉睡般痴立。

    而在金衣骑阵中,一直伫立不动的紫影蓦然动了,如雄鹰展翅,直扑风云骑中枢白凤旗下的那一骑。

    风中传来的剑啸惊醒了风惜云。

    “久容闪开!”焦灼喊叫里,她猛然飞起,如离弦之箭直追紫影而去。

    而痴立着的玉无缘这一次却并未拦截,转身回走,穿过刀林箭雨,跨过地上的死尸残肢,趟过浓郁稠粘的血湖,一袭皎洁的白衣,翩然似从天界飘来的使者,如白玉无瑕的俊容上是深切的悲怜,双眸里闪过无奈与慈悲,最后却只是一步一步静静走过。

    跨越地狱,穿越魂灵,用这些生命,用这些鲜血,换取另一个百年太平。

    凤旗之下,修久容高高立于马背之上,挥舞着手中的大旗,策动着整个风云骑的阵势与攻击。

    当那抹紫影挟着冷电直击而来时,他并未闪避,反而是高举手中凤旗凌空一挥,霎时他身前的风云骑两面散开,避开紫影手中宝剑挥出的凌厉剑气,剑气在黄沙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长沟!然后紫影手臂再次高高扬起,那一抹冷电挟着雪亮的剑芒再次击向凤旗下的修久容!

    那一剑,锋利得仿佛可刺破一切障碍!

    那一剑,霸气得仿佛可劈天裂地!

    黄沙已避锋而飞,气流已被它割开,就连风也为之疾逃!

    这是他无法躲避、无法抵挡的一击!

    修久容仰面睁目,静静地迎接着阳光下灿烂炫目、美妙绝伦得要将他一劈为二的一剑!那刻,脑中闪过最后的余念——主上,久容永远效忠于您,直至我三界六道魂飞魄散!

    皇朝傲然地扬起嘴角,手腕直挥而下,带着决绝的霸道与狠厉——风云骑的主将必要毙于此剑!

    “久容!”

    一声急切的呼唤,随即一道白绫如电横空切来,截住了凌空挥下的那一剑,那凌厉无敌的一剑便在距离修久容面孔半寸之处停顿!

    皇朝与风惜云同时从半空中落下,剑与白绫还缠在一起。回首看去,只是一眼,彼此心头都是一冷。

    皇朝从未见过这样的风夕,冷若冰霜,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他握剑的手忽然一软,心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微微作痛。蓦然间,想起那晚他求娶她,而最后,她留下一句“可惜朋友很少会有一辈子的”。

    原来……风夕,你我的情谊竟是这般短暂。

    丰兰息与我,你选择了他,从今以后于你来讲,皇朝就只是敌人了吗?

    “主上……”

    一声轻吟出自修久容之口,他睁开眼,鲜血流进眼睛里,模糊了他的视线,面孔上传来剧痛,仿佛是有什么在撕裂着他的脸,迷糊了他的意识,他使劲地眨着眼睛,终于……映入眼中的是身着银甲的修长英姿,他心头一安,沉入黑暗之中,手却还紧紧抓住白凤旗!

    “久容!”风惜云迅速掠过,伸手接住从马上一头栽下的修久容,低头看去,她蓦地紧紧咬唇,心头一阵疼痛。

    这张脸……久容的脸已经被这一剑毁了!

    纵使她截住了那一剑,却未能阻挡那一剑所挥出的凌厉剑气!

    剑气从他的眉心、鼻梁直划而下,生生将他的脸一分为二!

    久容……

    她心头悲愤,抬首望向皇朝,眼中犹带愤恨,可看到对面那人的失落与萧索,心头又是酸涩。

    皇朝,这便是我们的命运,生逢乱世……这是生在王室的我们无法避开的宿命!

    “皇朝,还记得那夜我说过什么吗?”风惜云的声音清清冷冷的。

    皇朝点头,金眸已恢复清醒,似乎依然明亮骄傲,微微勾唇,想似以前那般轻松地笑笑,作为朋友的最后一笑,可是却怎么也无法笑得明快。

    这一刻,骄傲如他,亦满腹悲凉。

    “很少有永远的朋友。”风惜云的声音低低却清晰地传入皇朝耳中,她垂首看一眼怀中的修久容,再抬首时,眼眸如冰霜冷峻,环视整个战场,站立着的遍是银色,金色已是极淡极浅,“这一战,我赢了,你也赢了!”

    “是的。”皇朝点头,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低沉得近乎绝望。

    “可是……我们也都输了。”风惜云的目光终于再次回到皇朝身上,眸中有着一种凄厉的痛楚。

    “是的。”皇朝轻声应着,似乎怕声音稍大一点便将那些裂缝敲击得更大,可他知道,那些碎裂的东西永远也无法弥合……何况那还是他亲手击碎的!

    风惜云手一抬,缚住皇朝宝剑的白绫收回腕上,抱起修久容,足尖一点,便飞身远去,“再见时,你我或许只能存一!”

    五月二十四日晚。

    天气依旧闷热,即算到了晚上,热气也并未收敛,夜空上杳无星月,只余黑压压的云层。

    青王帐中,燃着数盏明灯,照得帐内明亮,风惜云正凝神看着面前的一堆折子,而丰兰息却是悠闲地坐在她对面,浅笑雍容地把玩着桌上的玛瑙镇纸。

    “久容的伤势如何?”风惜云忽开口问道,眼睛依旧然盯在折子上。

    “我的医术虽比不上君品玉,不过他那点伤还是医不死的。”丰兰息弹弹手指,“只是……”他语气一顿,目光望向风惜云。

    风惜云抬眸看他一眼,“他那张脸已经毁了是吗?”

    “是呢,真是可惜了那么漂亮的一张脸。”丰兰息语气里有着惋惜,脸上却未带丝毫同情。

    “能活着就是最好的了。”风惜云淡淡道。

    “活着么,确实是好事,只是有些人……或许会觉得生不如死。”丰兰息似乎话里有话。

    风惜云却未再理会,专心看着折子,丰兰息也不再说话,目光落在风惜云身上,隐隐带着一种探究的神色,只是当风惜云偶尔抬首之时,他的目光又变得幽深难测。

    两刻后,风惜云放下手中折子,抬手揉揉眉心,身子后仰倚入椅背中。

    “这一战如何?”忽然丰兰息问她。

    “还能如何,虽伤敌一千,却也自损上百。”风惜云叹气。

    丰兰息闻言轻笑,“五万金衣骑折去了四万,胜的还是你。”

    “皇朝的目的算是达成了四分之三!”风惜云按着额头,“折金衣骑,探血凤阵,再小伤我风云骑元气,接下来……”

    正说着,帐外忽响起齐恕的声音,“主上,晏城急报!”

    风惜云眸光一闪,坐正身子道:“进来。”

    话音刚落,帐帘掀起,齐恕挽着一人疾步走进。

    “主上,晏城为冀州争天骑所破!”被齐恕挽着的人一入营帐,便倒头跪趴在地上。

    “什么?”风惜云霍然起身,看到地上那个全身似血染成的人,“晏城被争天骑夺了?”

    “是!”那人垂首,嘶声答道,“冀州派五万大军攻城,包将军……包将军殉城了!”

    “包承……”风惜云眼前一黑,若非身后椅子,她差一点便跌倒,稳住身形后,她看住那人,“你起来答话。”

    “谢主上。”那人抬头站起身来。

    只一眼,风惜云已看清他的面容,确实是包承的亲近部下,满脸的血污与尘土,眼睛里尽是焦灼与痛苦,身上显然有多处伤口,却都只是草草包扎。

    “即算是冀州出动争天骑攻城,但晏城有风云骑五千,再加禁卫军五万,又有包承坐镇,决不可能被其轻易破城。”风惜云眉头紧皱,“为何晏城会被夺了?”

    “主上,本来李将军与包将军同守晏城,争天骑是绝无可能破城的,但李将军听说主上被幽王追迫至无回谷,因此他不顾包将军阻拦,率五万禁卫军擅离晏城,想去无回谷助主上一臂之力,谁知李将军一走,争天骑便来围攻晏城,晏城守军不过一万,包将军知敌众我寡,一直坚守不出,但……但……争天骑里有将领箭术如神,那天包将军于城头指挥时被其一箭射中,包将军……包将军就……”那人哑着嗓子,声音里满是沉痛与愤恨,肩膀不住抖动,一双手痛苦地痉挛着。

    听罢,风惜云眼中已水光浮动,双拳紧握,“李羡……李羡你竟敢违我军令!”

    “主上,包将军临死前嘱咐臣追回李将军,臣一路急奔,在俞山下追上了李将军。李将军一听晏城被围,慌忙折回,谁知……谁知中途就碰上了破晏城后追赶而来的争天骑……禁卫军……五万禁卫军几乎全军覆没,李将军也生死难知!”

    那人一口气说完又跪倒在地,不断叩首,地上很快红湿一片。

    “主上,臣未能守住晏城,未能保护好包将军,臣自知万死不足抵罪!但臣求主上……求您一定……一定要为包将军报仇!包将军身中六箭依然坚守于城头一天一夜……就想等来援兵……谁知……谁知……”

    那人话至此已哽咽难语,整个王帐中只有他悲痛的啜泣与强忍的吸气声。

    “包承……孤的猛将包承!”风惜云眼中滴下泪来。

    帐中霎时一片凝重。

    片刻后,风惜云才再次出声问道:“依你估算,争天骑离无回谷还有多远?可知那领将是谁?”

    “回禀主上,臣大约领先一日路程。”那人依然跪在地上,“争天骑的领将戴着青铜面具,不知其貌,但其身后旗帜上是‘秋’字,而且箭无虚发,臣以为必是那霜羽将军秋九霜!”

    “领先一日路程?霜羽将军秋九霜?”风惜云目光微闪,然后唤道,“齐恕!”

    “臣在!”一直强忍悲痛、垂首静默的齐恕马上应道。

    “先带他下去疗伤。”风惜云沉声吩咐,“召林玑、徐渊、程知三人即刻前来!”

    “是!”齐恕扶那人离去。

    等帐中只余两人时,一直安坐于椅中沉默着的丰兰息,忽然开口,“好厉害的皇朝。”

    “我千算万算,独算错了李羡!”风惜云负手望着帐顶,声音沉重哀凉,“想他虽为禁卫军统领,但近十年来声名一直被风云骑众将所压,想来不甘就此沉寂,闻得我‘逃’至无回谷,想着率禁卫军赶来‘助阵’,打败金衣骑以重树他大统领的威名!我……竟忘了人对功名利禄的执著!”说至最后一句,已从沉重转为自责与自嘲。

    “现在对面的金衣骑虽只余一万,但那边的主帅可是皇朝,而且玉无缘一直未出手,风云骑又伤了元气,若有妄动,只怕……”丰兰息说至此停下来,目光看着风惜云,含着淡淡的关怀,“而追击而来的争天骑竟有五万,必是要来无回谷,到时……”

    “到时无回谷里有五万争天骑加一万金衣骑,我必败无疑!”风惜云冷声接道。

    “只有阻住争天骑,否则你与幽王之战就要前功尽弃。”丰兰息微微叹息,“只是要阻住五万争天骑可非寻常人能做到的。”

    风惜云沉默。

    过得半晌,她望着丰兰息,道:“无回谷的四万风云骑调出一万,我亲自前往阻击争天骑,决不能让它踏入无回谷!”

    丰兰息闻言眉头一跳,“你亲自去?风云五将虽也是英才,但要论到与皇朝、玉无缘一较,那可还差了一大截!”

    “我当然知道,我可没说无回谷由他们镇守。”风惜云的目光牢牢盯在他身上。

    丰兰息被她目光一盯,顿时明白她的意思,不由苦笑,“早知道我就不来青州了!”

    “是你自己死皮赖脸地要跟来的,我又没请你!”风惜云冷哼一声,“你吃我的,用我的,也得回报些,我走后,这无回谷就交给你了!”

    “你怎知我守得住?”丰兰息淡淡道。

    “你若想要风云骑、想要青州,那就好好守住吧。”风惜云同样淡淡道。

    话落时,齐恕已领徐渊、林玑、程知三将到来,想来齐恕已告知晏城之事,三人都满脸沉痛与悲愤。

    “主上,请派臣领兵前往拦截争天骑!”四将皆请命。

    “你们要留守无回谷。”风惜云摇头,“争天骑由孤亲自前往阻截!”

    “主上……”齐恕忍不住开口。

    风惜云抬手示意他不要多说,目光望一眼丰兰息,然后唤道,“齐恕、林玑、程知听令!”

    “臣等听令!”

    风惜云沉声道:“即日起,你们协助兰息公子镇守无回谷,孤不在期间,一切听命于兰息公子!”

    三将相视一眼,然后躬身道:“臣等遵令!”

    “徐渊。”

    “臣在!”

    “你去点齐一万精兵,半个时辰后随孤出发!”

    “是!”

    “你们退下吧。”

    “是!”

    待四人都退下后,丰兰息才道:“你只领一万人够吗?要知道那是五万争天骑,可不是金衣骑!”

    “呵……你在担心我吗?又或是担心这一万风云骑将随我一去不返?”风惜云目光睨一眼他,似笑非笑。

    “嗯,我担心那一万风云骑。”丰兰息点头,目光同样睨一眼风夕,“至于你,何需我费心。”

    风惜云唇角一勾,似想笑却终未笑出来,转身掀帐而出,帐外是黑漆漆的天空,她轻揉眉心,长长叹一口气。

    “看这天气,怕是有雨来。”丰兰息在她身后道。

    “有雨?”风惜云目光一闪,然后微微一笑,抬手招来一名士兵,“传孤口令与徐将军,每名士兵都须带上两件兵器!”

    “是!”

    金衣骑营帐中,皇朝看着手中的信,面露微笑。

    玉无缘捧着一杯清茶,淡淡道:“似乎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中。”

    “因为我势在必得!”皇朝抬首,褐金色的眸子灿灿生辉。

    玉无缘闻言眸光扫向他,静看他片刻,才云淡风轻地开口,“这世上,无论你得了多少,总有些是得不到的。认清了这个理,倒还能活得轻快些。”

    皇朝闻言静默不语。

    “皇朝。”玉无缘垂眸看着杯中忽沉忽浮的茶叶,“有时人算不如天算,而且……有时算计太多,反会为算计所累。”

    “你想告诉我什么?”皇朝目光盯在玉无缘身上,“还是……有何不妥之处?”

    “我只是想提醒你,他们不但是风惜云、丰兰息,他们还是白风黑息,他们……”玉无缘的目光又变得缥缈幽远,仿佛从杯中透视着另一个遥远的空间,“他们决不同于你以往的那些对手!”

    皇朝颔首,“我当然知道他们决不可小觑,所以我才会如此费尽心神!”

    青王帐前,徐渊躬身禀报,“主上,一切准备妥当!”

    “嗯。”声音响起的同时,帐帘掀开,走出一身银甲的风惜云。

    帐外,左边齐恕、程知、林玑与徐渊并排一处,右边站着丰兰息,比起其他人严肃的神情,他却轻松悠闲得不像话,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主上。”

    “主上。”

    齐恕、林玑同时开口,不过话还没说,程知一个大步上前,粗嗓门一张便盖过他二人,“主上……”

    一身铠甲的风惜云别有一种俏煞的威仪,眸光一转,便让程知自动吞下了后面的话。

    “何事?”风惜云问他。

    “主上。”程知目光瞄了瞄风惜云身后的徐渊,抓抓脑袋,然后一鼓作气道,“主上,你怎么不带臣去,干吗带这个徐温吞去?”

    “扑哧……”风惜云闻言轻笑,眼光扫扫身后的徐渊,见他依旧面无表情,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程知见风惜云只是笑,并未有斥责,不由再次大声道:“主上,他干什么都是慢吞吞的,还老挑剔得像个女人,这要去阻截争天骑,您应该带我老程去,我保证杀它个片甲不留!”

    他粗豪的嗓门让帐前的一干将士听得清清楚楚,大家都心知肚明,抿嘴偷笑,本来冷肃的场面也因他这几句话而轻松了几分。

    风云骑的将士们素来都知道,性格直率、快人快语的程将军与冷面深沉、行事缜密的徐将军可是风云骑里的一对冤家,总是相互看不顺眼的。

    一个嫌对方太过草率粗暴,手脚动得总是比脑子快,做事顾头不顾尾,毫无一国大将应有的从容风范。而另一个却嫌对方太过深沉讲究,一件事总要放在脑子里左思右想,做起事来又是瞻前顾后的温温吞吞,毫无男子汉大丈夫应有的豪爽气概!

    “程知!”一旁的齐恕拉了他一下。

    谁知程知见风惜云与徐渊都不说话,只是转身上马,不由着急了,手一挥甩开齐恕,疾步跨前,一把拉住徐渊马的缰绳,“死温吞,你手脚总比别人慢,说不定会被那个叫什么秋九霜的娘们一箭射下马来,你还是下马让我老程代你去!”

    “让开!”徐渊却只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面上倒没露出生气的神情。

    “主上!”程知转头看向风惜云,就盼她能改变主意。

    “程知,这是军令!”高居马上的风惜云却只是淡淡地吐出这一句。

    “是!”程知垂首答应,无可奈何地放下缰绳。

    马背上,风惜云的目光与帐前丰兰息遥遥相视,片刻,彼此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出发!”

    风惜云一扬马鞭,白马撒蹄驰去,身后几名亲卫相随,而那一万将士早已悄悄潜出谷,在前方等待。

    徐渊抽出马鞭,正要挥下时,程知的叫声响起,“你看你,徐温吞就是温吞,人家都走了就你落在后面!”他扬起硕大的手掌,狠狠拍在徐渊的马屁股上,顿时,那马一声嘶鸣,张开四蹄飞驰而去。

    “蛮牛!”徐渊的马已跑远了,可他这两个字却清清楚楚地传来。

    “什么,你这死温吞竟敢骂我是蛮牛!”程知不由跳脚,扬着嗓门大叫道,“死温吞,你别老是慢手慢脚的,小心被那个秋九霜一箭射个大窟窿!记得留着小命回来,老程我还要找你算账的!”

    程知的话音未下,就听身后传来林玑不冷不热的声音,“你关心他就不会委婉一点吗?有必要张扬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吗?”

    “我哪有关心那个死温吞!”程知闻言赶忙收回遥望的目光,恶狠狠地反驳。

    “那你何必要他留着小命回来。”林玑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帐前所有人听到。

    “我……我要他留着命……”程知黝黑的粗脸在灯火下也看不出到底红了没,只是支吾了半天,最后终于给他想到了一个理由,“我是要他留着命回来照顾妻儿……”

    “你脑子糊了吗?”林玑不待他说完即打断他,目中尽是好笑,“我们之中好像只有你才有——妻——有——儿!”说至最后他故意放慢语调,一字一顿地说。

    “我……你……你这小人!”程知恼羞成怒,一双巨掌拍上林玑肩上,似想把个子比他矮了一头有余的林玑一把捏碎。

    “蛮牛就是蛮牛,脑子全都转不过弯的!”林玑拂了拂肩膀,拂开了双肩上那两只巨灵掌,“懒得理你。”

    说完即转身向丰兰息行了个礼,“兰息公子,林玑暂且告退。”在得到丰兰息颔首应允后,即大步离去。

    “你……你这个小人!”程知望着他的背影叫道,奈何林玑根本不予理会。

    “他个子虽没你高大,但跟大家比起来,他的身材可要正常多了。”齐恕上前高抬手臂拍拍程知的肩膀,就连他也要抬头和他说话,“蛮牛也没什么不好,要知道大家都很喜欢牛的,老实好欺。”说完他也向丰兰息行了个礼,然后抬步回营。

    反应慢半拍的程知待想清最后一句话时,不由高声叫道:“老大,你也欺我!”只是哪还有人影。

    “哈哈哈哈……”身后却传来丰兰息的大笑声。

    “公子……我……嗯……他们……”程知回转身看着丰兰息,满脸通红,很不好意思地抓挠着脑袋。

    “程将军也回营休息吧。”丰兰息并不为难他。

    “是!”程知躬身答应,然后大步回营。

    “已是丑时了吧。”丰兰息抬首环顾四周,所有风云骑的将士早已巡守的巡守,休息的休息,偌大的营盘一下子安静至极,蓦然有夜风拂过,带起一阵凉意,“起风了。”他伸手微张五指,似想挡住风,又似想抓住一缕风,“或许真的要下雨了,却不知这天是助你还是助他?”

    浓重的夜色里,响起的不是蛙鸣虫唱,远远而来的光点也不是萤虫,那是万军齐步、铁骑踏响大地的雷鸣,那蜿蜒而来的火龙是将士手中高举的火把。

    “徐渊,传令下去,停止前进!”大军最前方,风惜云猛然勒马。

    “是!”徐渊应道,转身吩咐传令兵传下命令。

    风惜云下马,借着火把的光亮打量着四周地形,然后蹲下身来触摸地上的泥土。

    “主上,这里是鹿门谷。”徐渊道。

    “嗯。”风惜云站起身来,“现在是什么时辰?我们一共奔行了多少里?”

    “寅时过半,共奔行二百五十里。”徐渊答道。

    “寅时……二百多里,争天骑的速度决不会比我们慢。”风惜云略略沉吟。

    正在这时,一阵狂风吹起,将士们手中火把全部被吹灭了,周围顿时一片漆黑,但鹿门谷内所有的士兵却并未有丝毫慌乱,依旧原地静立,若非偶尔的马鸣声,谷中安静得几乎察觉不到这里停驻了一万骑兵。

    “主上,起大风了,看来要下雨了。”徐渊抬头望了望天。

    风过之后,众人眼睛适应了黑暗,甚至在微弱的夜光里还能略微看见身旁最近的同伴。

    “不是看来要下雨了,而是肯定会有一场暴雨。”风惜云仰望夜空,漆黑的天幕上没有半点星光,但她的双眸却闪亮如星,在这漆黑的夜里闪着灼亮光华,“暴雨来得急也去得快!”

    她蹲下身抓了一把泥土在手,手指搓着泥土,凑近鼻端闻了闻,“这鹿门谷两边地势高,下雨时雨水皆往中间流注,以至谷中泥土松软。”她抬头吩咐,“点两个火把过来。”

    马上便有士兵燃了两个火把,风惜云接过,飞身立于马背上,居高临下扫视着整个鹿门谷,手一扬,一束火把在半空中飞掠而过,带着红红的一线火光,然后稳稳落地,插在东边的泥土上,接着转身,手再扬起,另一束火把也从半空掠过,稳稳地插进西边的泥土。

    “徐渊,传令下去,将士兵分两批轮流,五千举火把,五千拿备用兵器掘土,就以这两束火把为界,需两尺深,十丈宽,只有一个时辰,要快!”风惜云下马吩咐。

    “是!”

    片刻后,所有将士皆下马,一半举火把,一半以兵器为锄掘地,皆是井然有序,动作利落。大风时起时落,火把被大风吹熄后马上又被点燃,掘地的士兵也手不停歇,必要赶在一个时辰内完成。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空中开始稀疏地落下大滴大滴的雨珠,砸在脸上凉凉的,且微微作痛,火把已大部分被淋湿,黑夜中只有士兵掘地的声响,以及狂风肆虐的呜咽声。

    再过得半个时辰,黑暗里响起风惜云的声音,“停止掘地,上马,退后十五丈隐蔽。”

    命令刚下,大雨已倾盆洒来,挟着狂风,将谷中的风云骑淋了个湿透。黑夜之中,只能听到雨水砸在大地的声音,两旁坡地已哗啦啦有泥水流下,狂风呼啸,战马嘶鸣,除此以外,鹿门谷内是静止的。

    当狂风暴雨稍缓之时,黑压压的天空似被雨水洗清了,终于露出一抹淡淡的白色,四周也能影影绰绰地看个大概,所有的风云骑将士皆静静伫立,一动不动,只是紧紧握住手中刀剑,目光一致地看向最前方那一骑,白马银甲,修长挺拔,那是他们的主上,和他们一样任狂风暴雨吹打的主上!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风惜云问向身边的徐渊。

    “回禀主上,现在是卯时一刻。”徐渊抹去脸上的水珠答道。

    “火石可有存放好?”风惜云回首看他,那双眼眸仿佛被雨水洗过,格外的清亮幽深。

    “臣没有忘记主上的吩咐。”徐渊抚着铠甲下保护得好好的火石。

    风惜云凝神侧耳听着风中传送来的声响,过得片刻,星眸灿然一亮,然后下令,“孤火箭射出之时,万箭齐发!”

    “是!”

    过得半刻,嗒嗒嗒嗒的声音远远传来,幽蓝的天空上泛着微微晨光,这一刻的天地晦暗模糊。

    一万风云骑静静地藏身于这片混沌之中,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前方。

    远远的已见火光,蹄声已近在眼前,再过得片刻,便望见前方一片黑云卷地而来,那样迅疾的速度,雄昂的气势,无不昭示着这是一支雄武的铁骑——那是冀州的争天骑!

    “来势越猛越好!”风惜云的声音轻似呢语,眼睛紧盯住前方,当第一声战马的惨嘶鸣响时,她镇定地伸手,“火箭!”

    早已备好的徐渊马上将点燃的火箭递予她。

    接箭,拉弓,射出!

    动作干净,一气呵成!那一抹火电划破阴暗的天空,直往前射去,而同时,前方响起了一片马儿的惨啸嘶鸣,以及士兵坠马的惊叫声……

    薄薄的晨光仿若被那一束火光点亮,数十丈外,那被风云骑掘松的泥土被暴雨淋湿后,成了糊稠的泥潭,陷进了满坑的争天骑!

    火光瞬间即熄灭了,阴暗之中,风云骑的铁箭便如刚才的暴雨一般又急又猛地射向对面的争天骑!霎时只听得一片惨叫,不论是陷在泥潭中的,还是后面疾速奔来的……眨眼间便被这一阵箭雨射下了大半!

    凄厉的惨呼还未停止,火箭又挟着灼亮的光芒射向了另一边,于是暴雨似的飞箭紧跟着射出,又是一片凄厉的叫声。

    火箭不断射出,飞箭不断跟随,阴暗之中,还未回过神、一时不能分辨方向的争天骑便大片大片地倒下,而陷入泥地的无一生还!

    箭雨稍停,曙光终现。

    鹿门谷渐渐地,清晰地出现在两军眼前,但见那数十丈的洼地中陷满了战马、士兵,浮在最上方的是歪落的头盔与刀剑,鲜红的血和着黄色的泥,浮起一片幽紫,雨水还在慢慢地流下,冲淡那片血色。

    而隔着这数十丈的距离,一边是银甲的风云骑,一边是紫甲的争天骑,相同的是他们的铠甲皆被雨水洗得雪亮,不同的是银甲大军镇定冷静地伫立一方,手中刀剑出鞘,杀意凛然,似只待一声令下,他们即可将敌人杀个片甲不留!而紫甲大军的神情是震惊呆愕,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泥地,那里倒下了他们大半兄弟,他们都不敢相信战无不克的争天骑,竟会有此刻这样窝囊的败绩!

    争天骑最前方伫着一员将领,对于眼前一切他显然也是未曾料到。他不曾料到风云骑会来得这般快,也不曾料到风云骑会在鹿门谷设伏,更不曾料到会有这一场天助的大雨!他扫视一圈,然后目光凌厉地望向对面的风云骑,手中宝剑高高扬起,往前利落地一挥!

    “杀!”

    霎时,余下的争天骑全部冲杀过来,泥地已被他们的兄弟填平,他们纵马而过,高举手中刀枪,没有任何言语,却有着冲天一战的气势!他们以行动表明他们的愤怒与仇恨,每个人都圆瞪双目,紧紧地盯着前方那一片银色,只有让那银色染上鲜血的颜色,他们的怒与恨才能消!

    那刻,风云骑最前方的一排两边分开,风惜云单骑上前,目光冷冷地盯着那直冲而来的争天骑,盯着冲在最前方的那一员将领,那名将领的脸上果然戴着一面青铜面具。

    “这一战,老天是站在我风惜云这边的!”她低喃一句,然后紧紧拉开弓弦,瞄准那冲杀而来的冀州将领,“秋九霜吗?包承,看我为你报仇!”

    嗖!箭如冷电射出,划破曙色,割破晨风,直射向那冀州将领。冀州将领瞅见飞射而来的那道冷电,依然纵马飞驰,手中宝剑高高举起,然后凌空斩下,将那迎面而来的长箭一斩为二!但……这是挟着风惜云全部功力的一箭!这世上能将这一箭之势斩断之人,屈指可数!

    箭被斩断,箭羽坠落,但箭头却依然挟势飞射!

    当箭尾还在空中飘摇之时,箭尖——已射穿青铜面具,正中那人眉心!

    “冀州的五万争天骑,就埋葬在这里吧!”风惜云放下长弓,手利落地挥下。

    顿时,所有的风云骑全部杀出,迎上那直冲而来的争天骑残部!

    而那名中箭的冀州将领,身躯晃了两晃,却终是没有晃下马背,然后他慢慢抬首,将目光望来,那样的目光,悠长深远,穿过那片泥地,穿过所有的刀光剑影,穿过血淋淋的厮杀,然后轻柔如羽般静静落在风惜云的身上。

    刹那间,周围的厮杀、叫喊全都消失不见了,脑中有什么在轰隆倒塌,乱糟糟的,耳边雷鸣阵阵,仿佛有什么可怕之事要发生,一股巨大的恐慌突然攫住风惜云的心!

    不!那是……不……绝对不是……

    那丑陋的青铜面具裂开,分成了两半,缓缓滑落,然后终露出了面具后的那张脸,端正英挺,平静无悔,甚至还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就那样暴露于晨光里。他目光温柔地凝视着前方,凝视着前方满目震惊的风惜云,眉心的血丝丝缕缕滑下,滑过眼,滑过鼻,滑过脸,滑过唇……

    “不……”风惜云手中的弓掉落在泥地里,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定定地望着前方,脸色一片煞白,嘴唇不断哆嗦,双手痉挛,“不!”

本站推荐:上门女婿叶辰活色生香夏星辰白夜擎你是我的难得情深悠哉兽世:种种田,生生崽冷宫凰妃放任叶辰萧初然小说萧家上门女婿千九九牧夜霄

且试天下(完美典藏版)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墨坛文学只为原作者倾泠月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倾泠月并收藏且试天下(完美典藏版)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