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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竹筒腊肉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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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 何田和易弦去营地附近的竹林砍伐竹子。

    大严寒的突然到来和之后上百年的延续, 从某种程度上促进了森林物种的多样性。

    寒带植物得到更多适宜的环境而向南扩大它们的生存范围,一些温带甚至是亚热带植物在变成寒带的地区存活下来,曾经是人类频繁活动的地区引进了许多外来物种,也有存活下来的。

    何田所在的这片森林就是如此。

    除了寒带森林中常见的针叶树木, 这里还有大片的竹林, 沼泽边上有一片柳树林, 一直到十月底还绿意盈盈。

    竹子的纤维有木纤维没有的一些特点,它们更加柔韧, 有弹性,而且最棒的是, 竹子中空,可以用来做很多工具, 比如水壶,水杯、水舀, 小盒子之类的容器,打通竹节之后一根长竹子就能当烟囱,劈开之后能做成竹凳竹床之类的家具, 劈得更细的竹篾可以编织各种篮子、筐子、竹匾等等器具。

    当然, 竹子还可以当做建材。

    易弦告诉何田, 他们的城市里有很多河流,有些河上的桥就是用竹子做的竹索桥, 还有些穷人, 把一排竹子捆在一起, 放进河里,就是竹排了,可以当船用。

    竹子还有个优点,就是中空,砍伐同样高度的竹子要比砍树木容易得多。

    倒下的竹子带着竹叶上的积雪簌簌下落,摔在雪地上。

    何田和易弦一边闲聊,一边砍倒了四五棵高大的竹子,就在原地锯成一米一米的长段,用绳索栓好,让大米拖着向营地走。

    林子间的路并不太顺,走了一段路后,很多时候还得何田和易弦抬着装上竹子的藤筐,在林中移动。

    终于返回了营地,已经接近正午了。

    何田擦擦汗,取出水壶喝水。

    易弦看她双颊红得像涂了胭脂,额头、鼻尖、人中全是汗珠,擦过之后很快又出了一层,知道她是很累了,于是对何田说,“我在这儿把竹子劈了,你去做饭吧。”

    何田想想,“也好。我先做上饭再来帮你。”

    何田选了一节碗口粗竹子锯断,从竹节边缘大约一指的地方锯开,另一边也如法炮制,就得到两个天然的竹碗,比平常吃饭的陶碗略深一点。

    剩下的竹子,她沿着比竹节高两指的地方锯断,这就成了竹碗的盖子。

    她抓一把雪放进两个竹筒里,再抓一把干草,擦洗竹筒。

    竹子里有一层干膜,还有锯断竹节时的锯末,这下全都被擦净了。然后,她从周围的松枝上取下一些雪,放进竹筒里,再用喝水的铁杯量了一杯米,将三分之一倒进一个竹筒,剩下的倒进另一个,轻轻晃动竹筒,最后,她切了些腊肉,也放进竹筒,再用筷子把竹筒中的米、肉、雪搅匀。

    何田在铁锅里化开一些雪水,等水温和手温差不多了,再把竹筒竖直放进锅里,盖上盖,加上柴火,大火蒸煮。

    她做完这些,易弦已经在营地边上劈了不少竹板。

    他们最后放弃了在底索上铺木板。冬季砍下的木头没有晒干,到了夏季,原本一米长的木板可能只剩下九厘米长。着急铺上木板,只会使桥索变形。

    于木头相比,竹子的质地更加密实,缩水率也低,而且,劈竹子,比劈木板要容易得多,通常只要一刀,就能顺着竹子的纤维走向,将它劈从头到尾。要不怎么有句话叫势如破竹呢。

    实验了之后,何田决定先用竹板铺好桥底,再逐渐用木板替换。

    易弦脚下放了七八块已经劈好竹板,每块都是一米长,手掌那么宽。

    何田有一个手摇钻头,她坐在一截还没劈开的竹子上,抓起一块竹板放在膝盖上,在竹板两端分别钻两个洞,然后将两条细藤绳穿进洞里,在洞口打一个结,拉紧。

    这样,铺桥的时候,只要把竹板两侧的两根藤绳固定在底索上,一块桥板就铺好了。

    又工作了一会儿,何田叫易弦,“我们先吃饭吧。”

    易弦擦擦汗,问何田,“我们吃什么?”

    “竹筒饭。”

    “啊?我们还有米么?”

    “还有一点。”

    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何田早就熟悉了易弦的口味。

    对易弦而言,比起面食,米饭更好吃。面点,要做得很精致,或者好玩有趣的,才会食指大动,米饭呢,普普通通就很好吃,菜肴最好是甜咸味的,比如用栗子炖的腊肉和熏鸭。

    黄豆粉是最可怕的食物。为什么有人会吃它是个未解之谜。

    到了营地,还没走近,易弦就闻到米饭的清香。

    何田掀开锅盖,白气蒸汽顿时扑上来,浸润她的脸庞。

    竹筒里的米饭已经蒸熟了,翠绿竹筒里米脂晶莹,配着粉红色的腊肉片,看起来就令人直咽口水。

    竹筒饭有股特别的清香,隔着布垫抱在怀里,热乎乎香喷喷,用竹筷搅一搅,香气扑鼻。

    两人吃了饭,何田捡了几簇松针放在锅里,和雪一起煮了一会儿,一人倒上一杯。

    松针茶其实没什么味道,只有一股松树的清香。这茶和竹筒所做的米饭倒是出奇相配。

    他们喝着茶,稍微休息一会儿,又聊起吃食。

    易弦看着手中茶杯,澄黄色的茶汤上白气氤氲,“有一年冬天,我也见过有人做竹筒饭,不过,人家弄得花俏得多,叫岁寒三友饭。”

    “岁寒三友?”

    “就是松、竹、梅。这三种植物在严冬仍然保持生机,被认为是有气节的。”易弦简略解释什么是“岁寒三友”,重点仍然放在食物上,“主菜当然是竹筒饭,也用了腊肉,好像是鹿脯肉,肉切成红梅的形状,倒真是挺好看的。然后,也有茶,不过茶是用腊梅花,花就插在每个人面前的竹瓶里,最后是用松针做的点心。”

    “松针怎么做点心?”

    “只是取一点松针的香味罢了。”易弦伸出双手比了个双掌合拢的大小,“用竹篾做成这么大的小蒸笼,上面铺上松针,蒸的是梅花形的红豆包,豆泥里不知怎么弄出了点梅花的香味。好看是很好看,味道也就……呃,还行吧。”

    何田怔怔出神了好一会儿,问易弦,“梅花和腊梅长什么样啊?”

    易弦一笑,“还以为你会问我那包子吃起来什么口感。”

    何田也笑了,“接下来就要问了。那包子的皮是面做的么?还是透明的?”

    易弦想了想,“是半透明的,好像是糯米面。”

    “糯米啊……”何田叹道,“糯米能做好多好吃的呢。可惜去年没买到。去年夏天连粽子都没吃成。我用大米和小米放在一起包的粽子,只能解开叶子还不散,味道比起糯米粽子差远了。”

    “我倒挺想试试大米和小米包的粽子的。”

    “那找一天我包一点。”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再重整精神继续去工作。

    太阳快下山时,他们劈好了所有要用的竹板,又背了剩下的竹板到营地,准备晚上吃完饭给它们都钻上洞。

    竹板一共劈了四十二块,打算在八米多的底索上每隔十厘米铺一块。

    但是,将所有竹板都穿上藤绳之后,他们又改变了计划,每十五到二十厘米铺一块。

    因为四十块竹板加上藤绳的重量接近三十公斤了。同样的体积,竹板要比松木板沉重。

    桥板太沉的话,就会把桥面压得更接近水面。

    何田蹲在雪地上,拿着根树枝,再次计算。

    算了一会儿,她把树枝一扔,站起来,“不管了。明天再说吧。”

    说是这么说,临睡前,何田躺在被窝里,还在念念有词计算到底需要多少竹板。

    铺桥板最好是一气呵成,铺桥板的人背上桥板,踩着自己刚铺上的板,一块一块向前铺,从桥的一端一直铺到另一端。

    要是带的竹板不够,铺到一半没有了,还得中途返回。

    易弦安慰何田,“我们这桥就八米多长,就算再跑回来也不会太费力,再说了,哪能背着三十公斤的竹板趴在藤索上啊?多累啊。”

    他这么一说,何田终于释然了,很快就睡着了。

    隔天早上,易弦醒来后,看到何田坐在篝火边往里添柴,她还没梳头,头发乱七八糟地翘着,对着火苗发呆。

    他忍不住伸手摸摸她毛绒绒的脑袋,“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何田吸口气,“睡不着。太激动了。”

    易弦闷笑一声。

    吃了早餐,他们背上竹板和藤绳爬上山顶。

    这时太阳刚刚升起,金色阳光照在已经铺设好的六条藤索上,在悬崖下的冰河上投下几条黑影。

    棕黑色的藤索上还凝着霜花。

    “我们来得太早了。”何田说。她卸下藤筐,跺跺脚。

    易弦递给她一块竹板,“来吧,可以先铺第一块板,等霜化了再铺其他的。”

    何田想了想,拉住易弦的手,“我们一起。”

    两人蹲在索桥边,一人一边,把竹板放在底索上,压平,拉紧穿在竹板上的藤绳,系紧。

    何田摇了摇这块竹板,确定它已经牢牢地固定在了底索上,看着易弦笑了。

    安好了第一块桥板,就能看到“桥”的样子了。在这之前,它还只是几条横跨两岸悬崖的绳索。

    何田抬头看看天,再看看藤索上的霜花,对易弦说,“我背一半的桥板到对面去。我们一人一边,向桥中间铺,桥完成了,我们也会师了!”

    易弦知道她只是等得着急,就说,“我背着一半桥板到对面,你站在这里看着我。”

    他说完,不由分说,就背起一篓竹板往山下走。

    何田看着易弦的背影消失在林间,又看着他走在冰河上,转过身对她挥挥手,之后,他爬上对岸的林中,大约二十分钟后,出现在对岸的悬崖上。

    易弦看着相隔不到十米,在河对岸悬崖边上站着的何田,做了件他自己觉得很幼稚,可是这时却忍不住要做的事情。

    他对着她高声喊:“何田——”

    声音在山谷里回荡,阳光刺破云层落在冰河之上,被冰面的白雪反射出一片恍惚的金光,站在对面山崖上的何田仿佛也笼罩在一层金纱中,她穿着带风帽的鹿毛大衣,小小的脸庞被一圈绒毛围着,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黑溜溜的,看起来就像个小绒毛玩偶娃娃。

    “何田——”

    易弦又喊了一声。

    何田这时有了反应,她双手戴着胖嘟嘟手套,高举起来对他挥了挥,然后拢在嘴边,也大声呼唤易弦的名字。

    “易弦——”

    “易弦——”

    她哈哈大笑。

    易弦也笑了,但他的笑是无声的。

    他也像何田那样拢起双手,“何田——”

    何田立即回应,“易弦——”

    易弦的胸腔中这时像是有只小手轻轻戳了他心头一下,让他毫无防备地喊出了心声——“我喜欢你!”

    他喊完这声之后,自己也愣住了,一瞬间,山谷中像是陷入了完全的静寂。

    他紧张地看向何田,隔着八米多的距离,还有何田呼吸出的白气,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就在他的心一下一下剧烈跳动时,何田歪了歪头,笑了,她对他喊,“我也喜欢你。”她挥了挥双手,又喊,“我喜欢易弦。”

    易弦站在原地,知道自己在微笑,可是他做不出其他的反应。他听到何田这么喊的时候当然是高兴的,可随即,他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说,不,何田,你的“喜欢”和我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何田等了一会儿,见易弦只是呆愣愣地站在那里,感到莫名其妙。

    她又冲着对面的山崖挥了挥手,易弦也镜像一样向她挥手。

    然后,易弦蹲下,卸下了身后的背篓,开始铺设桥板。

    这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藤索的霜也几乎都化掉了。

    两人一人一边,趴在桥索上,一块接一块铺上竹子做的桥板。每铺上两三块,就暂时坐在桥板上,一起从背篓里拿出藤绳,在桥两侧的当护栏的藤索上绑上X型,扎紧,加固桥身,也让行走时更加安全。

    桥索晃晃悠悠的,站了两个人后离地面仍有很高的距离,但他们并不觉得害怕。

    何田早就做好了安全措施,她用藤索做了两根保险绳,圈成绳圈拴在腰上,绳子另一头是一个铜做的活扣,可以方便地解下来系在桥索上。这活扣是过去爷爷爬到高高的大树上时用的。

    这条八米多长的桥最后用了二十八块竹板。

    每固定好一口桥板,何田和易弦之间的距离就更近一点。

    终于绑好了所有的桥板和藤绳,两人一起坐在桥中心相视而笑,何田张开双臂,歪着头看着易弦,易弦也微笑着,可是又开始扭捏了,何田实在太开心了,她忽视了易弦用肢体语言表达出的别扭,扑过去紧紧抱住易弦,“我们成功了!”

    “嗯。成功了。”易弦小心地把下巴靠在她肩上,轻声说。

    “咦?你刚才不是很兴奋么?怎么这会儿不开心呀?”

    “我开心呀。”

    这时已经接近正午,阳光就照在两人头顶,易弦低着头,看到冰面上的影子,他和何田的影子,合成了一体,难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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