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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彻底黑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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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夜凉如水,身处南山墓地,周围阴风阵阵,吹得人皮肤不断浮起鸡皮疙瘩。

    裴照棠上山之前买了些香火纸钱。

    墓地野草丛生,带刺的青藤叶四下蔓延,一不留神,脚下就被绊倒。

    裴照棠提着一盏白灯笼,步伐轻稳地在墓地中穿梭。

    他白衣飘逸,乌黑的长发披在脑后,修长的身影在夜色中游移,像极了林中的山精鬼魅。

    那个人的坟墓,方向朝北,孤坟荒凉,却以仰望的姿态,面向北方。

    今晚的月光极亮,然而照不进这树林繁密的阴森之地。四处一片浓墨一样的黑,手中的白灯笼光亮显得微弱,且笼中烛火被阴风吹得时明时暗,好像马上就要被黑暗吞噬。

    依靠那点光亮,他找到她的坟墓。

    坟上光洁整齐,没长荒草,还跟去年一样。

    “连野草都不屑生长在这里么?”他嘲讽一笑,“可见你有多不洁,为天地万物所不喜。”

    裴照棠想,他永远也忘不了,她与他名义上的哥哥在床榻上翻云覆雨的那一幕。

    那时他刚从长阳侯府玩耍回来,开门时,乍然惊动床上一双纠缠交卧的鸳鸯。

    太子哥哥脸色大变,而她吓得花容失色。

    旋即,太子便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地下床穿衣,语气温和地叫唤他过来。

    他摸他的头,眼中不是出于兄长的关切,而是发自一位父亲的慈爱。

    太子一定以为,自己就是他的骨血吧?姬霜可真是厉害,将宫廷中两个地位尊贵超然的男人玩弄于股掌中。

    她既想要帝王的宠爱,保证自己在后宫的地位;又想得到年轻储君的爱怜,负责一生的荣宠富贵。

    所以,他魏徵,有时是太子的骨血,有时是帝王的亲儿。两个身份,只凭姬霜一张嘴,便能颠倒黑白,轻易定论。

    多么恶心多么丑陋的女人。

    而这个女人,这一生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把他生于皇家,一出生便奠定了他的身份地位。

    他不是皇长孙,他是皇幼子……普天之下,最有资格继任大统的人。

    他当初被夺走的,如今所失去的,他都会一一夺回。

    敛起思绪,他蹲下来,点燃香火,例行公事般为她烧纸。

    八月十五,她被剥去贵妃的头衔,削除皇藉,打入天牢。那一日即是她的衰亡之期,便拟作忌日。

    实际上,她的死期是在冬末。据探子所报,她是在天牢冻死饿死的,然后尸身被皇后捡去,用军刀剁成一块一块的,形似糕点一般大小,然后全装在玉质的瓮罐中,加以保存珍藏。

    据说,皇后心血来潮时,会开瓮挖取一块尸肉点心,逼看不顺眼的妃子吞食入腹。

    皇后如此恨她,死后也要饮其血,食其肉。

    作为姬霜的儿子,他亦认为她淫|荡不堪,最后落得那般惨重的下场,便是自食恶果,罪有应得。

    此处坟地,不过是裴家为她立的衣冠冢,是以,这场祭祀并不需要那么用心。

    烧完所有的冥纸,他提起灯笼,准备离去。

    这时灯笼的火光猛然熄灭,一阵狂风席卷而来,头顶上乌云蔽月,四周陷入黑暗。只听天空打起一个闷雷,大雨顷刻而至。

    裴照棠避无可避,被淋了一身雨,浑身湿透。

    他索性把灯笼丢了,沿着林间小路下山。

    将将抵达山脚下,一群带刀护卫纷纷围住他,将他包困其中。

    看这阵仗,显然是等候多时了。

    秦柏唰地拔剑指向他,“魏徵,今晚,我必取你性命!”

    说这话的时候,他仍然感到不踏实不真切,眼前这个温雅俊秀的男子,南城知府的公子,当真就是那个逃逸多年的罪犯么?

    可当前日他受困于乡下杉林,拼死脱身之后,所查找到的一切源头,全部指向裴照棠。

    而今夜,他出现在墓地,更证实了他的猜想,确定了这个答案。

    “秦世子武功了得。能破解十八名高手布下的天罡阵,从中脱困,原本就是屈指可数的。”裴照棠笑语晏晏,从容淡定。

    郭凛皱起眉头,倾身耳语,“世子爷,我看这个魏徵,分明就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他这般形态,可能早有准备,您可要小心!”

    秦柏摆手,“我找人细致调查过他了,他不是个会武的。他纵是狡猾深谋,也抵不过锋利疾速的刀剑,今晚他定会成为剑下亡魂。”

    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甚至都不需要他动手。

    秦柏手一扬,号令声下,蓄势待发的护卫便群攻而起,叫喊声,杀戮声响彻南山。

    ……

    那厢在戏楼的蓝音,自裴照棠离开后,心情便不能平静,右边眼皮子突突直跳,不祥的预感强烈。

    这么晚上南山墓地,本就不寻常,偏他执意要去,自己也不好跟着,便只能在这枯等。

    戏台上正唱着她最喜欢的《和离记》续集,蓝音却无心观赏,耳朵里听着咿咿呀呀的吊嗓声,只觉心烦意乱。

    戏唱到一半,天空便打雷下雨了。

    她心里愈发不安,决定去找他。

    好在南山离坊间也不远,出了小镇,绕往后山就是了。

    眼下夜色深浓,还下着大雨,且是前往那阴森的墓地,蓝音有点儿胆小,便雇请戏楼的门卫大伯,领自己走一趟。

    两人撑着伞,各自提一盏灯笼,摸黑上路。

    门卫大伯将灯一举,照亮山亭的石碑,上面刻着南山墓地。

    他笑说:“姑娘,南山送到了,我这就要回去了,你一个人在山里,可千万要小心。”

    蓝音谢过,递交了两只碎银,便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往山上走去。

    今夜是中秋佳节,守墓人不在岗上,是以一条山路漆黑到底,没有半点光亮。

    蓝音迎着风雨,攥紧了竹骨伞柄,克制胆怯,硬着头皮往前走,一边呼喊裴照棠。

    再走出一段距离,蓝音终于听到这山中唯一的声响!

    那声音杂乱,叫人听不清楚,闹哄哄的,像近在耳边,又好像隔了好远。

    她不禁加快脚程。

    爬上一个不高不矮的山坡,蓝音累的直不起腰来。耳边的声响愈发清晰了,她才勉强打起精神,再坚持一会儿。

    眼前隔着一片潮湿阴冷的松林,她看见树林外边一群人在打斗,兵器碰撞的声音冰冷而脆亮,还有利器穿透胸腹的闷响。

    天地黯淡无光,连那倒在地上尸体都变成黑乎乎的一团,很不起眼,鲜血汩汩而流,蜿蜒漫长,像一道黑色血河。

    周围的一切,没有月光和灯火的照映,都是黑色的。

    尽管如此,她还是从黑暗中看到一抹亮眼的白。

    那身影如此熟悉,不是裴照棠,又是哪个?

    可那挥剑厮杀,动作果断利落,表情冷酷麻木,制造出这场人间炼狱的男子,当真是她认识的那个裴照棠么?

    蓝音躲在树影下,借着黑暗掩藏着自己的踪迹。

    她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双腿已经没有知觉了,除了酸麻,其余的感受不到。

    地上的横尸比她刚上山的时候多了两倍不止。

    目光所及,血色泛滥,腥味扑鼻,她快喘不过气来。

    她恨不得即刻离开此地,又怕引那个杀红了眼的邪魔的注意。

    是了,这个人不是她认识的裴照棠,而是修罗场中的罪恶邪魔。

    她屏住呼吸,看着他挥剑,银亮刺目的剑光一闪,划过欺身攻击他的人的咽喉。

    热血横溅,有几滴甩在他细白的脖颈上,猩红刺目。

    场上只剩下一个人还活着,在一众死尸的映衬下,他显得鲜明突兀。

    这人见同伴都死绝,心下恐惧,撒腿就要跑。可惜双腿早已吓软,不听使唤,半天都挪不动。

    汗出如浆,将上半身都浸湿。

    眼前俊美得妖冶的男人步步走近,他终于丢盔弃甲,正要下跪求饶,利剑飞掷过来,稳准地贯穿了他的胸膛。

    最后一个人,也死了。

    裴照棠将剑从他胸膛中拔出,剑身鲜血淋淋,他握着剑柄,缓步行走,剑尖划过地面,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

    他走到哪,血水便滴落到哪。

    他往松林走来了。蓝音身子一颤,蜷缩在一棵粗|壮的老树后面,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在心中向各方神明祈祷拜求,祈求那邪魔不会发现她,赶紧走。

    大抵是她平时不够诚心,没有礼佛,此刻临时抱佛脚,佛主没有感应到,不予神力,于是……她的祈愿落空了。

    一双皂靴出现,闭着眼睛的蓝音俨然看不到,但她已能感觉到近在眼前的凌厉杀意。

    一只冰凉的手捏住她的下颌,温柔中透着森冷的嗓音穿透雨帘,飘进她的耳朵——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蓝音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惊魂动魄的场面,此时听到他问起,心跳剧烈,双唇嗫嚅,舌头仿佛打结,没法利索说话。

    “我……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说罢,她腿上知觉恢复,丢开了灯笼,撑着伞就要起来。

    肩膀蓦然一沉,被他按住,身子被他抵压在树干上,背后瞬间洇湿开来,凉意沁入背脊,通向四肢百骸。

    蓝音一张小脸吓得发白,“我不会说出去的……”

    他启唇,缓缓吐出:“晚了。”

    伞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她心跳骤停,两耳好像失聪了,失神问道:“你想把我一并杀了吗?”

    他伸出干净白皙的手掌,温柔地抚摸她的侧脸,语气却冷如腊月寒冰,“你说呢?”

    “裴照棠!我是蓝音,你……的妻子。”蓝音急得心浑身发热,试图让他清醒。

    “我知道。”他低声说,混着雨水,湿漉漉的手掌缓慢下移,落在她的纤细柔白的脖颈上,稍微用力,她便呼吸不畅了,让她真切地感觉到死亡即将来临的恐惧。

    “杀了你,是有些可惜。但……谁叫你要上山来,让你看见这样的我呢。”他似自言自语地呢喃。

    蓝音艰涩地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可以为你保密……”

    他嗤笑一声,往日温润的眉眼,此刻变得邪恶妖异,“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感觉到他手上的力道一点点地加重,蓝音几近绝望。

    谁说,死过一次的人,就可以坦然自若地面对生死了,甚至不怕死?

    可在她看来,死亡太痛苦,太可怕了。正是因为死过一次,所以更加爱惜性命,更怕死。

    在生死面前,万事皆浮云,任何物事都可以忽略不计。

    想要生存的渴望太强烈,蓝音决定豁出去了。

    她咬牙,一字一顿道:“我为何上山来,是因为我担心你,挂念你。裴照棠,我心悦你……”

    最后一个话音落下,脖颈上紧致的压迫感瞬间消失了,他松了手。

    他眼神变幻莫测,如一汪幽深的寒潭,盯着她迟疑地问出口:“……你喜欢我?”

    蓝音赶在他改变想法之前,喘息几口气,而后支撑着身体爬起来,撒手丢了纸伞,钻入雨帘,走向他,踮起脚尖,勾手搂住他的脖颈,粉唇吻上他如玉般优美精致的下颌。

    他身体一僵,右手的剑终于落地,深深插|进湿黏的泥土中。

    “我是真的喜欢你。你……不要不信。”为了活命,真是什么鬼话都说出来了。

    蓝音在心里唾弃自己。

    当然,是情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

    也不知道他吃不吃这一招,蓝音心里没有底。

    刚才也是一时脑热,根据直觉脱口而出。

    雨水顺势浇淋着她,她发髻塌乱,脸上被雨水冲刷,有些入了眼睛,使她视线模糊,看不清眼前人的神色。

    她的心忐忑,咚咚直响。

    倚靠在他怀里,透过轻薄的衣料,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热,胸膛中沉稳有力的心跳。

    过了许久,他缓过神来,俯身拾起地上的油纸伞,伞柄塞到她手掌中,命令道:“拿着。”

    蓝音弱弱地应了一声。

    接着,他将她拦腰抱起,施展轻功飞离南山。

    杏黄色的伞面,豆大的雨滴欢快地敲打着,蓝音手上撑伞,整个人被他横抱着,抬眼悄悄看他。

    水墨画般淡雅清隽的脸,原来如此多面。

    今晚,她见识到武力爆炸,杀伐狠厉的他,冷酷无情,妖冶危险的他……方才的情形,现在回想依然恐惧害怕。

    差一点,她就没命了。

    想到当时慌不择言,突然向他表白,蓝音便觉得有些丢脸,但不后悔。

    以后要假装喜欢他,关爱他,虽然令人烦恼,但眼下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

    回去以后,两人被裴夫人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看到成了落汤鸡狼狈可怜的裴照棠,裴老爷对他的怒气便也消弭了。

    立刻让仆人忙碌起来,厨房煮汤的煮汤,后院烧水备浴的烧水备浴。

    裴照棠此时又恢复了平时的温雅斯文,对她是体贴入微,仿佛两刻钟前在南山的那些不曾发生过。

    后院浴房温水备好了,丫头前来告知。

    蓝音手上一紧,被他攥住,拉着她往前走,含笑着说道:“夫人随我一同沐浴吧。”

    她脸上的笑意顿时一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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