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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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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家父子的官位终于恢复如初,不过也并不容太皇太后缓一口气来高兴。

    最近康寿殿的日子变得很艰难,主子奴才一片惶然!

    昨日清晨,太皇太后起榻,掀开被子便见一滩血浸在枕侧床单上,鲜红扎眼,仿若谁刚滴在这儿的。

    “来、来人啊,来人!”

    太皇太后吓昏了过去。

    可待云心领人进来,却又不见什么血迹,那儿好好的,什么也没有。

    当日上午康寿殿就关起门来彻查了,可什么也查不到。

    将闲杂人等使唤出去,云心悄声对惊魂未定的太皇太后道:“太皇太后,会不会是您看错了?”

    “混账!”太皇太后暴躁,一个茶碗摔在云心脚边,“哀家还没老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可是奴婢已经令人彻查了,满殿没有一点可疑踪迹,自从前些日子流言蜚语,奴婢就照您吩咐将康寿殿和您的寝殿把守得万分严密,别说,只怕连苍蝇都飞不进来啊。”

    太皇太后咬牙切齿,却忍不住手尖儿颤抖。秀婉仪被她下毒的时候,便是每日晨起枕边吐一口鲜血……

    不,不会,不会的!太皇太后掐手臂让自己从旧日恐怖回忆猜想中冷静。

    “加派人手查!哀家可不信这个邪!记住,千万……千万不能走漏半点风声,让别人知道咱们殿里闹不对劲。”

    “奴婢这点还是知道的,已经令人不许走漏半点风声了。”

    太皇太后刚松了口气,想歇息,却仿佛又看见枕边床单上的血迹,心头一阵乱跳,又晕了过去。

    而后,康寿殿便不时发生些怪事。总有鸽子或鸡的血脚印,上下一片惶惶,不知哪里蹿来流言,说是“那些人”回来报仇了。

    杨桂安照常来“请安”报信儿,也没有得见太皇太后,和云心姑姑说了一翻,白着脸从康寿殿出来,还在门口摔了一大跟头。

    捡起帽子、踉踉跄跄走后,杨桂安便再没敢来康寿殿。

    风言风语在后宫中蹿,如寒冬腊月的风,见缝就钻。

    在这不合时宜的时候,团年宴来了。

    后宫妃嫔与太皇太后都得出席。背后碎嘴的主角、配角们,总算在各宫寂寞窝够了,要凑在一块儿了。

    太极殿是太极宫正殿,太极,取至尊无极之意。年宴设在此殿中。

    这是新皇即位后第一个团年宴,宫中六局奴才无一敢偷懒怠慢,四下装点得极尽奢华、红火。

    满殿妃嫔无一不打扮得花枝招展,想趁这难得的能见到皇帝的机会,好好表现。不过可惜,弘凌一手揽着锦月,一边喂吃的,根本无心看别人。

    锦月余光扫那些美人,具是杏眸朱唇,最好的年华和皮相,痴痴地盯着弘凌。歆羡、嫉恨地盯着她这个“霸占”她们心上人的女人,眼看喜欢的男子亲近另一个女人,却毫无法子。

    思及此,锦月心不觉一沉:是否自己也有一日会坐在下处,远远看着弘凌亲近新人?

    自古帝王后宫,不都是如此吗,哪怕再痴情、品德高洁的皇帝,都免不了三宫六院、喜新厌旧。

    “怎么,不爱吃?”弘凌用如意柄白瓷勺舀了片鲜笋,喂到锦月口旁。

    锦月回神,莞尔。她微笑极美,在无数双歆羡嫉恨的眼神下,一口咬起弘凌喂过来的笋片。

    尉迟心儿在锦月另一侧的下手方,脸色难堪,手中丝绢的绣花已撕扯得脱了线。

    她满腔酸恨,锦月轻勾唇笑对,尉迟心儿咬碎了牙别过脸,心里用最难听的话咒骂了千百万遍。

    殿中筝鸣乐浓,歌舞百戏,世间最好的宴席、最热闹的场景,也不过如此了。

    不过太皇太后的席位一直空着,令想看热闹的人难免失望。尉迟心儿几番欲与弘凌搭话,都未能成功,趁歌舞退去的瞬间她赶紧上前现了一首筝曲,曲艺还算过得去。众姬妾有心借尉迟心儿在圣前说上几句话,便一番夸赞,弘凌恹恹说了两句“很好,尉迟爱卿确然

    有个好女儿。”。

    然而他却是对着锦月说的。

    尉迟心儿见此更酸恨难当,心一横,跪下:“谢皇上赞誉。难得陛下今儿这样高兴,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弘凌眼睛不离锦月,笑揽美人根本不理会,锦月扫了眼尉迟心儿。“难得今日陛下雅兴,不如听淑妃说一说吧。”

    弘凌一捏她小下巴,似看锦月要耍什么小花样的笑容。

    “好,既然兰婕妤替你求情,朕便听一听。说吧。”

    尉迟心儿忍辱温顺道:“陛下,臣妾这是头一年离家在宫中过年,甚是想念家中父母,是以……是以臣妾斗胆恳请皇上准许臣妾接家母入宫陪伴臣妾两日。”

    她一个响头磕下去。

    “锦儿,她想和父母团聚过年,你觉得如何?”弘凌的姿态是天生的冷冽,可现在他温柔连连,两种矛盾气质结合在他身上,不但不突兀,反倒更让人觉独特的吸引人。

    锦月下巴多开他手指,嗔他一眼道:“淑妃也是一片思家孝心,陛下便准了她吧。”

    躲开了下巴,弘凌又捉住锦月的手儿,她的手纤细,在他大掌里根本不盈一握。“可是锦儿的父母不能陪锦儿过年,朕也不想准许别人。”

    尉迟心儿妒恨得发颤。

    弘凌突又话锋一转:“但既然锦儿开口,朕一定会准的。”

    尉迟心儿惶惶惑惑,还想听个准信儿,曹全便一旦拂尘走来不咸不淡道:“淑妃娘娘还跪着做什么?皇上已经应允你了,快退到一旁吧,您挡着歌舞了。”尉迟心儿自是不甘退下,锦月也不管她眼神如何若刀如箭,轻瞟了眼太皇太后的位置:“皇上,宴席过半,太皇太后怎还不来?莫不是遇上什么耽误了,不若派人去看一看,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可是宫中辈分

    最高的长辈了,可缺不得。”

    她的脸和弘凌的隔得近,弘凌眼睛,就像一对幽深不见底黑池,水面映着光点和她模糊的影子。

    “好,锦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弘凌道,脸也不侧,就这么一直瞧着锦月,懒懒吩咐:“去看看。”

    曹全躬身答“诺”。

    “曹公公还是留下伺候陛下吧,杨公公身子健朗,还是劳他跑这一趟的好。”锦月道。

    “好,就让杨桂安去!”

    杨桂安立在一侧白着脸出神,不知在想什么,直到被弘凌不悦盯来,他被身后的小太监捅了捅背才慌张跪下,惶恐喊“陛下恕罪”,闹了好大个洋相。锦月看杨桂安出去,眯了眯眼,直到耳侧温热的胸膛和强劲的心跳贴上来,她才收回视现。弘凌抱住了她,他的高大,衬托得自己像只寻求庇护的小鸟,可她自己知道,她不是鸟儿,而是一只谋人命、报

    血仇的利爪凶鹰。

    “皇上,你说……都依我,就不怕我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吗?”锦月用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

    细小的声音在怀中,弘凌搂着怀中的女子,觉得那样小、那样轻。

    “那又怎样……”

    他的信任不论是真是假,至少这份纵容是真的。锦月心中如有一口井,井口狭窄,以至于长久以来她都可以将它忽视,可是一旦它得以入眼,她才看见那井那么深、那么深,深到心底、扎根在血液。

    弘凌……

    锦月不觉用力,闭目依偎在这方厚实的胸膛,紧紧揪住弘凌衣裳。这一刻,只需要这一刻就好,让她忘记所有不愉快的过往,让她做一次少女时的萧锦月。

    落在颈侧的吻隐蔽、轻悄,不仔细根本无法辨认那是一个吻!

    弘凌疏懒的眉眼乍然一震,那羽毛般轻扫的吻,少女一样的柔情、羞涩,像电流让他肌肤都灼热酥麻。

    弘凌收紧怀抱。

    两人默默无言,整个太极殿都空了,彼此怀中只有彼此。

    或许终究隔了太多年、太多事,不能言,不敢说。

    此时无声,胜有声。

    杨桂安从太极殿出来很是懊恼,一旁跟着他收的干儿子徒弟。

    这小太监一直跟着他左右学宫中做人的本事,也非善类。

    “公公、公公,您脸色怎么这样难看?小的见您这些日子都魂不守舍的,是不是曹公公那老东西在陛下面前邀功,让陛下冷落您了?”

    杨桂安老眼睁了睁,很是惶惶:“你、你也看出皇上对我有不满了?”

    小太监点头。

    杨桂安脸色更不好看,喃喃往前走,走错了路。

    等小太监发觉,却已是追不上:“公公、公公,您走错了那边不是去康寿殿的路啊,皇上不是让您去找太皇太后吗?那边是宝华殿公公……”

    杨桂安恍然一个回神,见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供奉神佛、超度亡灵的宝华殿外,他浑身一个冷颤抖得他引以为傲的大太监帽子都歪了。

    一阵刺骨狂风刮落灯笼,四下骤然一黑,阴森森、影幢幢,如地狱似的。

    杨桂安大骇,跪地大呼:“各、各位娘娘,那些都不关奴才的事啊,都是太皇太后逼迫奴才干的,奴才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对你们下药啊,天灵灵地灵灵,菩萨保佑……”

    他着魔似的求,骤然面前一个白影飘过,他惊呼“谁?”,待再看清,那一个白影已经变成两个,又变成三个,模样像极了亡故多年的德妃、秀婉仪几个。

    “狗奴才!还我命来……”

    “纳命来……”

    小林子终于追了上来宝华殿,他嘀咕:平时不见杨公公动,走起来竟这样快!

    此时,杨桂安迎面从宝华殿疯跑出来,头发散乱、帽子也不知掉到了哪儿。“救命、救命……”

    “公公、公公您怎么了?公公?”

    哪知杨桂安被他一拦,疯了似的掐住他又骂又哭饶,已然疯癫。

    “奴才都说了不关奴才的事,德妃娘娘饶命,不关我的事啊!”“放过我的吧,我不想死啊……”

    “公公你疯了?咳咳……公、公公……”

    小林子纤细的脖子渐渐在杨桂安手下变作肿胀青紫,满脸青肿断了气息。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杨桂安疯跑入夜色。

    云心嘱咐左右侍女带了足了暖石锦袋,免得太皇太后路上双手受寒,又检查了软轿和随带的东西,没有错漏了才进去寝殿。

    太皇太后正由一双侍女扶着,艰难下榻来,红烛的黄光照在她脸上更添一分病色。

    “太皇太后,东西都已经备齐了,咱们可以出发了。”

    太皇太后颤颤走了几步,甩开侍女搀扶的手,紧攥住那从她侄孙女傅柔月手中夺来的、象征后宫至高权力的凤字印绶。

    “后宫的凤字印绶还在哀家掌中!哀家倒要看看、看看尉迟锦月要翻出个什么天来,哀家……咳咳……哀家,才是后宫之主,天下……天下权力至尊的女人!”

    “哀家拼了一辈子,耗了一辈子,才得到这印绶,谁也休想从哀家手中拿走它!咳咳……”

    太皇太后剧烈咳嗽起来,连印绶也握不住了,掉在地上咔哒一声响,云心吓慌了神忙上前替太皇太后抚背顺气,宽慰她息怒。

    近来流言四起,那些旧事、旧日死敌,仿佛随着流言蜚语凝聚了凶魂,日日夜夜、日日夜夜的,在她康寿殿外转!

    总能听见瓦片上时不时就莫名响一声,窗户啪一声开了,令太皇太后噩梦缠身,寝食难安,到底年纪大了,日子多几日,精神也恍惚起来。

    夜色里,康寿殿一行十来人,簇拥着太皇太后往太极殿去,路上的长街两侧是朱红的宫墙。

    一行人正走到最暗处,骤然灯笼无风而灭!

    四下昏暗。

    “啊!”

    “灯笼飞起来了。”

    “鬼、鬼啊。”

    康寿殿的人这些日子早已被吓得如惊弓之鸟,见此立刻抱头鼠窜,大呼救命、有鬼。

    软轿哐当落地,太皇太后被摔得头昏眼花,心慌气短地斥:“站住……你们这些没用的奴才,哀家叫你们站住……”

    她掀开轿帘,赫然迎上一颗长发鲜血包裹的女人头颅,与她面对面瞠目相视,污浊不堪的脸上一双眼睛漆黑无眼白,盯着她。

    “啊!来、来人啊……来人啊,救命……快来人救哀家!”

    奴才早逃了远,无人来救,太皇太后惊恐至极,反而怒扑过去。

    “你们这些恶鬼!哀家、哀家不怕你们,活着的时候你们斗不过哀家,死了哀家还怕你们不成吗!”

    “你是谁,是德妃,还是赵秀婉?哀家、哀家不管你们是谁,哀家……哀家不怕!”

    太皇太后终于从软轿里挣扎出来,可瞬间四下一片明亮,灯笼光闪闪,伴随着无数倒抽凉气之声。

    弘凌与锦月站在众妃嫔与奴才的簇拥中间,所有人都吃惊看着眼前一幕吓呆了,一口气儿凝在胸口出不来。

    锦月忐忑装吸了口气,对弘凌道:“皇上,太皇太后娘娘好像中邪了。”

    弘凌看那满地狼藉,以及从未如此狼狈失措的太皇太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再看锦月,亦多了些探究和忌惮。

    “来人,将太皇太后娘娘请回康寿殿好好歇息!”

    “且慢。”锦月出声,“皇上,既然太皇太后中邪,就该好好静养,凤凰印绶还请皇上收回吧,莫要让太皇太后娘娘劳累了。”

    太皇太后咬牙,可她已无力站起,昏死过去。

    弘凌眯眼看了锦月,终究展颜,锦月亦暗自送了一大口气。

    “就依兰婕妤所言,收回印绶。来人,还不快将太皇太后送回去!”

    弘凌咬牙,在这样年节的夜晚发生这样不吉的事情,任谁也没有好心情,何况是而今喜怒难测、性情焦躁易怒的残暴天子。

    瞧那老妇人被人架起,送走,锦月冷淡勾了唇角,拂袖跟随弘凌之后走远。

    经过这夜一闹,太皇太后毒杀太皇妃嫔的罪名虽未正是公开,却是坐实了,当时太皇太后那句话这么多耳朵听着,她亲口承认,是怎么也洗刷不去的。

    加之与康寿殿走得极近的公公杨桂安疯了,每日疯疯癫癫求德妃、秀婉仪四人饶命,说都是太皇太后指使,不管他事云云,更是佐证了太皇太后害人的事实。

    往昔熏香缭绕、精致奢华的康寿殿,与从前太皇太后落魄时所居住的清宁殿已一般无二。康寿殿已然成了冷宫禁殿,失去了印绶便是失去了权力,太皇太后被关在康寿殿中软禁,并出不来。

    前朝后宫一脉相承,消息不胫而走在朝臣间也传了开,宗正府也不敢再公然为傅家为太皇太后说话。

    太皇太后失权,又缠上这样不德的丑闻、骇事,众姬妾自谁也不敢上门来看。怕沾染晦气,怕被人说与太皇太后同流合污,怕被皇帝一同厌恶。

    现在,只还有一个流言还未真相大白:芳心殿那见人就说太皇太后要灭他口的随扈,到底怎么回事?

    正月十五,大年那日,康寿殿一片冷清,终于迎来了第一个新年间请安的妃嫔。

    云心被太皇太后暴怒、疯癫的情绪折磨得憔悴惶恐,受了不少打骂,麻木憔悴地立在滴水檐下,远远看见那行衣饰鲜亮的华服美人,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现在的康寿殿,谁还会来呢?

    “才半月不见,云心姑姑怎憔悴成这番模样了?”锦月看了眼云心花白的头发。

    云心没了从前的傲气,怯怯缩首。“兰婕妤造访,可有事要禀告太皇太后娘娘?”

    “并无要事,今日大年,我是来请安的,看看太皇太后罢了。”锦月扬手,青桐捧着个作礼的锦盒上前来。

    云心忌惮那盒子。“夫人、夫人就不怕我们太皇太后动怒为难你吗?!”

    锦月弯了弯朱唇。

    “怕?”

    锦月笑了声,越过云心身边朝里头去。这就是她的答案。

    殿中空气冷得让人缩脖子,火炉里少得可怜的火炭如榻上的人在苟延残喘。

    听到脚步声在死寂中响起,太皇太后动了眼皮一喜:只要有人来,便说明她还有一线生机。

    “看见太皇太后这样精神,锦月就放心了。”

    锦月柔美的声音,如一盆冰水将火苗噗声浇灭。

    太皇太后直发颤,咬牙切齿,曾经保养得宜的手半个月间枯槁成了窗外枯枝。

    “你……竟是你来了!你……你还敢出现哀家面前,不怕哀家,将你掐死吗!”

    她气喘连连。

    锦月不怕,反而拖着锦绣长裙走近。“对于一个垂死的人,你说我有什么好怕?”

    “什么闹鬼,都是……都是你装的……咳咳……是不是?”

    锦月莞尔。“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鬼,一直就住在你心里。”

    随着锦月一指她心口,太皇太后一个惊吓瑟缩,浑身发颤。她这些日子噩梦缠身,无数次梦见被德妃几个死在她手里的旧敌掐死。

    “你休得、休得吓唬哀家!”

    太皇太后单薄苍老的身躯已几近承受不住这样的怒气,她颤颤撑着身子想爬起来,又不得,重重跌下榻来。

    “哀家……哀家不会死,就算死,也先要你的命!尉迟锦月,你那点伎俩……斗不过、斗不过哀家!”

    她全然失了以往上位者的雍容肃然,仿若一条毒蛇垂死时的狰狞,只想以此吓退敌人,抑或想借此助长些力量,做最后的挣扎。“是,太皇太后娘娘,轮心狠手辣我远不如你,可你可知你败在何处?”锦月平声道,“你败在‘眼拙’。并不是每一个能力智谋出众的人都是你的敌人,你更败在,不该将我惹怒、不该害死弘允和映玉,不该

    对我们母子赶尽杀绝!”

    锦月揪住太皇太后的衣领扔麻袋一丢,太皇太后额头撞在床脚,破了一道口子,嘶嘶抽痛、鲜血流下满面狼狈。

    “这就痛了?呵,呵呵!”

    锦月掐住她下巴,清绝秀美的脸庞冷若冰霜,眉目间的气势压迫逼人。

    “可这只是开始。你让我看着重要的人惨死,我自也要你体会一遍的。怎么,害了人一辈子,到头来被人害是不是很不好受?”

    锦月呵呵笑着,展臂拂袖而去。“这,是你果报!”

    太皇太后爬在床角,恍然盯着那华服背影走入殿门口耀眼的白亮光芒。锦绣的飞鸾牡丹袍从那背影身后迤逦,发上凤凰钗摇曳如凤凰展翅。

    那不是后宫的娇艳桃华,不是香气悠然的幽兰,那是……吐火飞天的凤凰,烈烈火焰,灿烂,夺目,只能让人敬畏仰望。那一身美丽庄严的烈火毛羽,能将所有妄图靠近的人烧成灰烬!

    太皇太后仿佛被人抽干了生气,干瘪无力倒在地上。

    近来小黎功课突飞猛进,诗经倒背如流,已开始温习四书。

    大年过,倒春寒。雪花儿悄悄在琉璃瓦楞上飘,腊梅在庭院里绽放,枝头压了白雪晃荡着卸下重负,自个儿颤得欢实。

    锦月把玩着凤字印绶,宝玉为雕,绛紫、玄黑、赤金丝织作三色流苏,金贵不及珠宝,精致不及她身上这身御供丝缎的锦裙,却是后宫女人人人争相抢夺的东西!

    终其一生,抢夺的荣华富贵,竟不过她手心这一饼小小印绶。

    弘允的母亲姜瑶兰,太皇太后,都为这东西趋之若鹜,害人,也害了自己。

    “小桓弟弟,你好好读书,不要去烦娘亲,娘亲在想事情呢!”小黎拉住往锦月这边爬来的小桓。

    小桓快两岁了,冬天里穿成一个团,被小黎一拉滚在地上起不来。

    惹得锦月笑。

    “小团子”长成小“条子”了,现在又来了个小团子。

    锦月抱起兄弟俩,左一个,又一个。小黎有眼色,在锦月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小桓也有样学样,跟着吧唧亲了一口特外响亮的湿吻。

    锦月眼眶微湿。“你们两个,是娘亲心头最柔软的那块肉。”

    小黎眼珠转了转,凑近锦月耳边。“那爹爹呢?爹爹是哪一块。”

    锦月愣了愣,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爹爹不是。”看小家伙脸垮了垮,锦月笑道,“爹爹太大了,他是天子,天那么大,娘亲的心,装他不下。”

    小黎眼睛亮闪闪。“小黎明白了,爹爹说男子汉要顶天立地,所以娘亲的心才装不下他是不是。”

    锦月点头,摸摸小黎毛茸茸的脑袋,转头来,却见弘凌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锦月一怵。

    “朕让人又搬了几株腊梅来,去看看,可喜欢?”

    弘凌平和说。

    经过这些日子相处,若锦月还看不出他性格的奇怪,便是太迟钝了。弘凌似乎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那是一股……暴戾、焦躁的情绪,总在时不时间泄露,他又很快压下,就像刚才那一瞬间,她其实看见了他眼底滔天的愤怒,可思来想去,那愤怒的源头锦月也只能想到:是

    否是因为她刚才说的答案他不满呢?

    梅花暗香环绕,沁人心扉。

    锦月触摸着沾雪梅花。“我很喜欢。其实……你不需要这样大费周章讨好我,也不需要压抑自己情绪对我温柔。我现在不会离开。”

    弘凌心中一抖,目光闪了闪。她,知道了什么?不,她不可能知道,不然,怎会还这样若无其事站在他身边呢。

    他现在……已经算半个疯子了,和杨桂安,和关在牢中的八皇子弘执,差不多的疯子,发起疯来、为了找药,可以肆意杀戮,像个……像个畜生那样……

    弘凌沉默,锦月以为他在沉思犹豫,将腊梅放在他掌心。“没有做成我想要的事,我不会走,我相信你知道我想要做什么。”

    弘凌沉声:“你现在与我说得这样清楚,是觉得利用我太久,良心不安,想告诉我一些真相弥补你内心利用我的亏欠吗?”

    锦月眼睛浮了浮,不觉后退,却腰间被弘凌一手揽住,不容她躲闪。

    “收起你自以为是的歉疚!我们各取所需罢了,你知道天子在高位的‘寂寞’,我不也不过拿你消遣度日。”

    “若我还不能辨出你的真心和‘逢场作戏’,那我弘凌,便枉曾与你相爱一场。”

    他没有多说一分,简单明了说完,干净利落走入白雪与梅林。

    在茫茫中,渐渐看不见那一道颀长的影。

    锦月才突然得以喘息,捂着胸口,喃喃:“……逢场,做戏……”

    是,都是逢场作戏。

    哪怕看着再真,那也是“戏”啊。

    年宴上,尉迟心儿请求将母亲上官氏接入工作共,而下半个月过去,大年也过了,却迟迟不见上官婉蓉收拾出宫。

    昭云殿里还专门腾了上好房间给她住,安排了左右侍女,膳房每日送上好的膳食过去,绣娘连夜为她赶制新衣。

    那架势,仿佛要在宫中久住。

    天气稍微好些,便见母女二人结伴来游园。

    太皇太后一倒台,锦月虽有凤字印绶却只是婕妤之位,尉迟心儿作为淑妃,宫中别的妃嫔自无人敢管。母女俩在后宫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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