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被迫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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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承木莲还在睡午觉补充头一晚折腾掉的体力和神思，却听到家人慌乱地跑过来，喊他起来，问是怎么了，家人急切地只说，老爷您自己去看看吧。
走到自家的院子里，他才发现，上官谦身后立着三个的下人，一老两少，都看着脸生，到都是表情肃穆地低头捧着三个木匣子，已经立在他家院子正中，等他。
熟唸游隼做派的承木莲，早闻到空气中死亡的臭味，立刻面皮尴尬、涨红起来，明知故问地指着上官谦，说道：“谦儿，这是要做什么？”他脱口而出的激动，让上官倾之，心里生出了些许，无奈。
上官谦，面色苍白、眼窝青黑，衬着他身上的银白色的素锦大袖外衣，清雅到高士之风的拒人千里。而且昨晚的身心摧残，让这个十五岁的孩子，一夜间，眉宇中催生出了不该有的残酷表情，与丧期的哀伤不同，让承木莲说完就不忍直视了。
见承木莲面有责难，还不知道他已经猜到要发生的事情，上官谦躬身规矩地行了拜见大礼，低头道：“奉家父之命，打扰府上了。烦请承伯父，将家丁仆从，悉数召唤至此，小侄须得一一确认。”
承木莲听完，果如他所料之事，不免内心起了片刻的凄惶感——这老小子上官，还是对我存了戒心啊！
他回身示意官家赵艺，便低头对着方才叫醒他的那个侍妾吩咐，让她叫来大夫人，把看热闹的孩子们全部带离。
不多时，院中围了两个圈，明显是上官府两倍数的下人们，不明就里地，争先拉着脖颈，看向一身素净、一脸肃静的上官大公子，有些认识的，直接开始交头接耳。
上官谦身后的仆从，在一个后背微驼的老仆人示意下，将院中石阶上一字排开的三个木匣，同时打开。
伴随着阵阵尸臭，院中所有的人都立刻缩回了张望的脖颈，动作统一地举手拿着巾帕或者就近拉长了衣袖来捂住口鼻，又是止着臭气又是训练有素地压抑着喉咙里的各种惊呼声。胆小的女仆们，三三两两的紧抓在一起，不住地往后缩。
只有承木莲，原地背着手，迅速扫视了自己人之后，扭头看向上官谦。
上官谦，不看他，眉目肃杀地来回扫视了承府里下人们的反应，包括立在他身旁的、相熟彼此的管家赵艺。
承木莲，等了三个呼吸的空档，不悦地问道：“上官大公子，可确认好了？”看到自己人被吓成那样，他不自觉地竟然改了称呼。
上官谦，再次冲着承木莲躬身行礼，“如此惊扰实属无奈，小侄在此赔罪了。”说罢，他伸手撩起袍服，正要单膝跪拜，被手快的承木莲，一把拦住。
握着还不是很结实的手臂，承木莲再次心生悲悯。
这样年纪的孩子，他自己家里也有两个，他之前从来没有预想过自己的孩子，会如何，在这样的惨案之后。而上官谦，几个月里便在用力学会，如何承受大人们都无法吞咽的人生。
承木莲，低头在上官谦的手臂上用力一握，说了句，不送了，便转身像躲着空气中继续弥漫的尸臭一样，快步走开了。
上官谦，感激承木莲的体贴，口中高声回道，谢伯父体恤。说罢，他挥手就身后的三个下人，收起木匣、提着扣锁，面无表情地离开。
承府里，上下人等都惊讶，日常风雅可亲的上官谦，今日竟然对待三个人头，仿佛是三本经史子集那么稀松平常。从此，他们不再将上官谦，看作一个普通的帝京小少爷。
上官倾之回到上官府，脱去仆人衣服，摘了腮上的白胡须，问身边的儿子，你看出什么了？
上官谦回答，并未看出异常。
等着阿义放下茶盘、小俐帮他换上家常衣服之后，上官倾之坐定了，又问：“你对为父今日的安排，如何看？”
小俐和阿义已经各自退下，她二人看出，这对父子，有话要单独叙谈。
“孩儿很困惑！”上官谦犹豫了一下，“父亲身边，难道就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吗？”
上官倾之将手放在桌上的茶盏盖上，上好的瓷器那润和的光泽，和他此刻的内心，透着彼此的完全对立。他拿起茶盏，说，有。
“那么，今日之事，是父亲在试探承伯父，还是在告诉承伯父，你不再信任他？”
“都不是。”
上官谦满脸疑惑，等着父亲开口。
“我与承木莲，生死进退近二十年，我就过他的命、他也帮我挡过暗器！他是什么样的人，我非常清楚，这在帝京、朝堂，也是众人皆知的。但是，”上官倾之看向自己的儿子，“他府上的人，我一个都不会信任！所以我乔装不露面，我不能放过一个可疑的人。”
“谦儿，我们家的事情，是个警告，你明白吗？”他没有告诉自己的大儿子，自己这样乔装不让承木莲认出自己，也是因为他想在暗中查看承木莲的反应，说到底，他还是要做最后的确认。
“求父亲明示。”
“这个警告，可能来自对你承伯父的，当然面上，是针对我的。那么，我府上能有三个，他府上就难保啊。此次对我下手的人，背景之大不是你能想象。我和你承伯父，多少都有些起底，昨晚没有问出最后的究竟便让庆甲咬舌自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上官倾之用谎言遮盖这自己，他没有说，他不想让承木莲牵进太深，所以放了庆甲自裁，而当时的上官谦以为是父亲的疏忽。
“谦儿，你要学会，越是重大、急切的事，切记追的不能太紧；否则，会失去保全自己的回旋余地。这个点，你日后细细品。”看着脸色不太好的儿子，上官倾之内心默默对姚玉说着，你放心，我会用全力保我们的孩子们周全。
他言语轻松地说，“所以今日之事，你承伯父不会太介怀，这也是我让你出面的原因，大人不会计较孩子们的。”
“这个，孩儿明白。”上官谦用一夜之间增长的冷酷，接着说道：“日后，孩儿便是父亲的左右手。”
上官倾之，疼惜地看向自己的大儿子，欲言又止，他决定，让自己的孩子，距离朝堂，尽量远些。
.
之后的两年里，上官倾之几乎很少在家里，或者说很少在帝京，他经常借着外出暗访、或者直接编造个由头，“外出暗访”。
难得的片刻露面，也是他带着面容、肤色各异的江湖中人，在府上小住月余，教授三个孩子一些远在江湖里的隐秘剑术刀法。虽然只短短月余，这些行走江湖、生性或轻慢或慵懒的汉子们，都不约而同吃惊于，上官家孩子们的悟性，尤其上官谦。
他们时常能看到这个样貌清秀、穿戴朴素的大公子，全无帝京高门阔府里的骄气，习武时一身素布衣裤、裹着布头巾，就比路边的脚夫干净些的打扮，也会一同与他们喝酒烤肉、畅言欢笑，全无日常出门在外的疏离和冷漠，他们都知道，这个孩子内心，藏着一团火，所以习武、术法都异常敏锐而精进。
有两个教授箭法的人，在听说上官谦问起楚天鸽，都以为是慕名楚天鸽的大力箭法而心向往之，在临了告别之时才告知上官谦，楚天鸽在一年前便死在一间客栈里，他那把举世无双的齐天弓，也被锯成了三段，彻底毁了。
上官谦耐心等待父亲回府，因为送走了师父们，他便开始内心阵阵发热，除了和明泊习武不辍，照顾逐渐好转的小澈，他一直在按捺自己。他知道那是父亲的做为，他必定是在逐渐咽气的楚天鸽面前，锯着他心爱的弓。他只想问明白，当时父亲的心情，是快意了还是如自己一样，伤感着生命的凋零、齐天弓做为折磨楚天鸽的工具而折损殆尽。
他还不知道，上官倾之，当时锯着齐天弓，内心什么波澜也没有——他在此事上的态度，是完全抽离自己的，仿佛对付的这些仇家，完全与他，无干。
游隼看着楚天鸽眼中的泪水，深邃的墨黑眼珠里，什么也没有。
正因为眼中没有仇恨、爽然、愤怒、得意，让楚天鸽一边哭一边还在幼稚地哀求，弓留着，我死不要紧，你杀了我吧。游隼充耳不闻继续着手里的锯子，他冷冷告诉楚天鸽，我与你这短短半个时辰的想处，不过是一个“擦身而过”。
楚天鸽完全听不懂，发现对方所答非所问之后，他认定，自己是遇到鬼了。
游隼回，我是人，一样会如你这样，流血。不过，她们已经做了鬼，你为了那点银钱让她们冤死，你去了阴间，转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都是个不得安宁的结局。
看到楚天鸽心疼一个弓到如此，游隼知道他是个性情中人。对付这样的人，要让他临死前无比痛苦，流血比不过恐惧和悔意。
不过他当时的说法，有一个是错误的，对“擦肩而过”的人，怎么会带任何情感？他当时是这样对楚天鸽说的，为了是让对方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杀人工具，不是人，让楚天鸽先在心理上，放弃活下去的希望，从而对心爱超过生命的齐天弓，留着最后一丝希望。
有谁会对擦身而过的人，带着任何情感？——有，慕容礼英！
第二天，承木莲还在睡午觉补充头一晚折腾掉的体力和神思，却听到家人慌乱地跑过来，喊他起来，问是怎么了，家人急切地只说，老爷您自己去看看吧。
走到自家的院子里，他才发现，上官谦身后立着三个的下人，一老两少，都看着脸生，到都是表情肃穆地低头捧着三个木匣子，已经立在他家院子正中，等他。
熟唸游隼做派的承木莲，早闻到空气中死亡的臭味，立刻面皮尴尬、涨红起来，明知故问地指着上官谦，说道：“谦儿，这是要做什么？”他脱口而出的激动，让上官倾之，心里生出了些许，无奈。
上官谦，面色苍白、眼窝青黑，衬着他身上的银白色的素锦大袖外衣，清雅到高士之风的拒人千里。而且昨晚的身心摧残，让这个十五岁的孩子，一夜间，眉宇中催生出了不该有的残酷表情，与丧期的哀伤不同，让承木莲说完就不忍直视了。
见承木莲面有责难，还不知道他已经猜到要发生的事情，上官谦躬身规矩地行了拜见大礼，低头道：“奉家父之命，打扰府上了。烦请承伯父，将家丁仆从，悉数召唤至此，小侄须得一一确认。”
承木莲听完，果如他所料之事，不免内心起了片刻的凄惶感——这老小子上官，还是对我存了戒心啊！
他回身示意官家赵艺，便低头对着方才叫醒他的那个侍妾吩咐，让她叫来大夫人，把看热闹的孩子们全部带离。
不多时，院中围了两个圈，明显是上官府两倍数的下人们，不明就里地，争先拉着脖颈，看向一身素净、一脸肃静的上官大公子，有些认识的，直接开始交头接耳。
上官谦身后的仆从，在一个后背微驼的老仆人示意下，将院中石阶上一字排开的三个木匣，同时打开。
伴随着阵阵尸臭，院中所有的人都立刻缩回了张望的脖颈，动作统一地举手拿着巾帕或者就近拉长了衣袖来捂住口鼻，又是止着臭气又是训练有素地压抑着喉咙里的各种惊呼声。胆小的女仆们，三三两两的紧抓在一起，不住地往后缩。
只有承木莲，原地背着手，迅速扫视了自己人之后，扭头看向上官谦。
上官谦，不看他，眉目肃杀地来回扫视了承府里下人们的反应，包括立在他身旁的、相熟彼此的管家赵艺。
承木莲，等了三个呼吸的空档，不悦地问道：“上官大公子，可确认好了？”看到自己人被吓成那样，他不自觉地竟然改了称呼。
上官谦，再次冲着承木莲躬身行礼，“如此惊扰实属无奈，小侄在此赔罪了。”说罢，他伸手撩起袍服，正要单膝跪拜，被手快的承木莲，一把拦住。
握着还不是很结实的手臂，承木莲再次心生悲悯。
这样年纪的孩子，他自己家里也有两个，他之前从来没有预想过自己的孩子，会如何，在这样的惨案之后。而上官谦，几个月里便在用力学会，如何承受大人们都无法吞咽的人生。
承木莲，低头在上官谦的手臂上用力一握，说了句，不送了，便转身像躲着空气中继续弥漫的尸臭一样，快步走开了。
上官谦，感激承木莲的体贴，口中高声回道，谢伯父体恤。说罢，他挥手就身后的三个下人，收起木匣、提着扣锁，面无表情地离开。
承府里，上下人等都惊讶，日常风雅可亲的上官谦，今日竟然对待三个人头，仿佛是三本经史子集那么稀松平常。从此，他们不再将上官谦，看作一个普通的帝京小少爷。
上官倾之回到上官府，脱去仆人衣服，摘了腮上的白胡须，问身边的儿子，你看出什么了？
上官谦回答，并未看出异常。
等着阿义放下茶盘、小俐帮他换上家常衣服之后，上官倾之坐定了，又问：“你对为父今日的安排，如何看？”
小俐和阿义已经各自退下，她二人看出，这对父子，有话要单独叙谈。
“孩儿很困惑！”上官谦犹豫了一下，“父亲身边，难道就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吗？”
上官倾之将手放在桌上的茶盏盖上，上好的瓷器那润和的光泽，和他此刻的内心，透着彼此的完全对立。他拿起茶盏，说，有。
“那么，今日之事，是父亲在试探承伯父，还是在告诉承伯父，你不再信任他？”
“都不是。”
上官谦满脸疑惑，等着父亲开口。
“我与承木莲，生死进退近二十年，我就过他的命、他也帮我挡过暗器！他是什么样的人，我非常清楚，这在帝京、朝堂，也是众人皆知的。但是，”上官倾之看向自己的儿子，“他府上的人，我一个都不会信任！所以我乔装不露面，我不能放过一个可疑的人。”
“谦儿，我们家的事情，是个警告，你明白吗？”他没有告诉自己的大儿子，自己这样乔装不让承木莲认出自己，也是因为他想在暗中查看承木莲的反应，说到底，他还是要做最后的确认。
“求父亲明示。”
“这个警告，可能来自对你承伯父的，当然面上，是针对我的。那么，我府上能有三个，他府上就难保啊。此次对我下手的人，背景之大不是你能想象。我和你承伯父，多少都有些起底，昨晚没有问出最后的究竟便让庆甲咬舌自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上官倾之用谎言遮盖这自己，他没有说，他不想让承木莲牵进太深，所以放了庆甲自裁，而当时的上官谦以为是父亲的疏忽。
“谦儿，你要学会，越是重大、急切的事，切记追的不能太紧；否则，会失去保全自己的回旋余地。这个点，你日后细细品。”看着脸色不太好的儿子，上官倾之内心默默对姚玉说着，你放心，我会用全力保我们的孩子们周全。
他言语轻松地说，“所以今日之事，你承伯父不会太介怀，这也是我让你出面的原因，大人不会计较孩子们的。”
“这个，孩儿明白。”上官谦用一夜之间增长的冷酷，接着说道：“日后，孩儿便是父亲的左右手。”
上官倾之，疼惜地看向自己的大儿子，欲言又止，他决定，让自己的孩子，距离朝堂，尽量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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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两年里，上官倾之几乎很少在家里，或者说很少在帝京，他经常借着外出暗访、或者直接编造个由头，“外出暗访”。
难得的片刻露面，也是他带着面容、肤色各异的江湖中人，在府上小住月余，教授三个孩子一些远在江湖里的隐秘剑术刀法。虽然只短短月余，这些行走江湖、生性或轻慢或慵懒的汉子们，都不约而同吃惊于，上官家孩子们的悟性，尤其上官谦。
他们时常能看到这个样貌清秀、穿戴朴素的大公子，全无帝京高门阔府里的骄气，习武时一身素布衣裤、裹着布头巾，就比路边的脚夫干净些的打扮，也会一同与他们喝酒烤肉、畅言欢笑，全无日常出门在外的疏离和冷漠，他们都知道，这个孩子内心，藏着一团火，所以习武、术法都异常敏锐而精进。
有两个教授箭法的人，在听说上官谦问起楚天鸽，都以为是慕名楚天鸽的大力箭法而心向往之，在临了告别之时才告知上官谦，楚天鸽在一年前便死在一间客栈里，他那把举世无双的齐天弓，也被锯成了三段，彻底毁了。
上官谦耐心等待父亲回府，因为送走了师父们，他便开始内心阵阵发热，除了和明泊习武不辍，照顾逐渐好转的小澈，他一直在按捺自己。他知道那是父亲的做为，他必定是在逐渐咽气的楚天鸽面前，锯着他心爱的弓。他只想问明白，当时父亲的心情，是快意了还是如自己一样，伤感着生命的凋零、齐天弓做为折磨楚天鸽的工具而折损殆尽。
他还不知道，上官倾之，当时锯着齐天弓，内心什么波澜也没有——他在此事上的态度，是完全抽离自己的，仿佛对付的这些仇家，完全与他，无干。
游隼看着楚天鸽眼中的泪水，深邃的墨黑眼珠里，什么也没有。
正因为眼中没有仇恨、爽然、愤怒、得意，让楚天鸽一边哭一边还在幼稚地哀求，弓留着，我死不要紧，你杀了我吧。游隼充耳不闻继续着手里的锯子，他冷冷告诉楚天鸽，我与你这短短半个时辰的想处，不过是一个“擦身而过”。
楚天鸽完全听不懂，发现对方所答非所问之后，他认定，自己是遇到鬼了。
游隼回，我是人，一样会如你这样，流血。不过，她们已经做了鬼，你为了那点银钱让她们冤死，你去了阴间，转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都是个不得安宁的结局。
看到楚天鸽心疼一个弓到如此，游隼知道他是个性情中人。对付这样的人，要让他临死前无比痛苦，流血比不过恐惧和悔意。
不过他当时的说法，有一个是错误的，对“擦肩而过”的人，怎么会带任何情感？他当时是这样对楚天鸽说的，为了是让对方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杀人工具，不是人，让楚天鸽先在心理上，放弃活下去的希望，从而对心爱超过生命的齐天弓，留着最后一丝希望。
有谁会对擦身而过的人，带着任何情感？——有，慕容礼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