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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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丘虽与蒙邑离得并不遥远，但因为端木易于途中被几名长狄人追到，不可避免地苦战了一场。所以这一段短途也花费他了整整一宿的时间。
第二天清晨，旭日东升，天光渐醒，疲惫不堪的端木易终于看到了长丘城的城楼。
如蒙开甲所言，这确实是一座饱经战火的荒城。
从城墙的长度来看，这座小城也不过方圆二三里。仲夏的朝阳斜打在伤痕累累的矮小城楼上，让这座城看起来像一个历尽沧桑的垂暮老人。城楼之上，几个风烛残年的老兵倚在箭垛子里睡着，从城下还能看到露出的半拉脑袋。也不知是长梦未醒，还是回笼一觉。
这种苍凉的景象在燥热的夏日里显得极不和谐，同样也让端木易心生感慨：“怪不得连长狄人都不愿来攻打此处，这死气沉沉的地方，来一趟只怕不知要平白增添多少晦气。”
昨夜的鏖战，端木易一人击退了数十个陆续追来的长狄骑兵，虽然身心俱疲，却也实实在在地把那些追兵甩掉了。
因发现了端木易不好对付，所以长狄主帅在半路上就改换了命令，决定先把跑脱的战马降服。至于端木易，他逃跑的方向明显是长丘，这反倒是长狄人愿意看到的。
尽管长丘城卑微得让人不屑一顾，但对于现在的长狄军队，先到长丘休整抢掠一番总好过其他的选择。
在这群长狄人眼里，长丘就像嘴边的肉渣一样，没什么滋味，但聊剩于无，好在随时可以一口吃掉，不费力气。
长狄军临时改变策略确实给了端木易跑脱的机会，所以当端木易在长丘城门前感慨荒城古道时，他们还在十几里外的路上整装待发。
在城外休息了一阵后，端木易往城门方向走去。
与蒙邑不同，可能是因为没什么人的缘故，长丘的城门随意地敞开着，甚至没有一个看门的士兵。
牵着马走过城门时，端木易看着那残破不堪的城门，也不禁摇摇头，长叹一声。
边城，与这个词相关的永远是萧条、战乱、落后与荒凉。
闲愁都几许，无事空感怀。端木易正摇头叹息着，身后却传来了一阵呼喝声，他回头看去，原来是来了车辇。
那赶车的车夫脾气好大，大老远就冲着端木易嚷叫着，让他闪避。
尽管心中不悦，但实在是不愿徒增是非，所以端木易还是老实地让出了道路。
“奇怪，什么人竟乘着车辇来这座荒城？”端木易满怀疑问地往车上看去。
那车辇倒是非常朴素，仅有一匹马拉着，稍微有些地位的士族也可以坐得。真正引起端木易注意的反倒是车上的人。
那是一名青年男子，看起来刚加冠不久，虽然仍有些青涩尚未褪去，但器宇轩昂，举手投足间都有些威仪，不似普通士人。
这种不同寻常的气质让端木易更加留心起这个青年。他看得更仔细了些，只见那男子除了相貌、举止外，身上的衣服也是颇不一般。尤其是那一身暗赭色的织锦深衣，怎么看都与朴素的车辇显得极不和谐。
端木易正疑惑地打量着车上的青年时，那青年也瞥见了端木易。
不知是什么缘故，那青年的目光竟停留在了端木易身上。尽管那男子隐藏的极好，但端木易还是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惊愕、疑惑和一丝丝惶恐。
但在仔细地观察了端木易一阵后，那眼神反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倒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安定与平淡。
那马车从端木易身边过去后，男子便回过了头，不再看他。只剩下端木易望着逐渐远去的车辇，茫然无措。
过了一会儿，端木易终于回过神来，便也牵着马往城内走去。
进了城，端木易没做停留，一路往邑丞蒙开山的府邸赶去。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城门口见到的那辆车辇竟也停在蒙开山的府邸门前。
拴好了马，端木易拿出蒙开甲写好的手书，交给看门的老仆，让他进去通传。
不知是老仆人的腿脚不方便，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端木易在门外等了很久，才被请进府里。
进了府内，蒙开山已经来到院中相迎，不出所料，那男子也在他身边。
见到蒙开山后，端木易行了个礼，又看向那青年，礼行到一半，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这时蒙开山在一旁介绍道：“端木先生，这位是……是我的远房小侄蒙子宋，从都城来，是当地的名士。”
说话时，蒙开山不断地看向那青年，眼神里总带着些征询的意味。
但端木易的目光完全被那青年吸引了，所以并未注意到这丝异样。
“噢，蒙兄弟，咱们曾经见过面吗？”端木易终于忍不住提出了内心处的疑问。
蒙子宋倒是十分坦然，微微一笑说道：“我想应该是没有吧，若说有，应该就是刚才在城门口了。我见先生牵着马，所以多留意了一下。”
这解释怎么听都有些牵强，所以端木易还想继续追问。
可就在刚要开口时，蒙开山说话了：“感谢先生为我带来兄长的书信，先生辛苦了。”
说着，蒙开山居然也躬身拜倒。
这一对堂兄弟动不动就行大礼拜谢的习惯着实让端木易伤透了脑筋。他赶紧扶起蒙开山，正要推辞几句，又被蒙开山打断了话。
“先生，兄长在信中所说的弃城到底是怎么回事？”蒙开山不解地问道。
一下子被问到了关键，端木易不得不先回答他的问题，于是正色说道：“我为了解蒙邑的围城之困，只好设法把长狄人先引到了长丘来，所以，得需要邑丞大人帮忙，组织城中的百姓先弃城暂避一阵子。”
“啊，长狄人来啦？这长丘城本就破败，早已不能够抵抗长狄人的进攻了。这，这可如何是好？”蒙开山惊慌地问道。
没等端木易回答，蒙子宋竟抢着地追问了一句：“弃城？寸土不让是守城的信条，就这么弃城而去，不怕宋公怪罪吗？”他语气十分淡定，与不安的蒙开山可谓是天壤之别。
看着蒙子宋冷静的样子，端木易对这个青年越发的好奇起来，他看着蒙子宋解释道:“这长丘边城连年战乱，若宋公真的有心，又哪里会荒凉至此。而且素闻宋公宽仁爱民，若真的那样，他自然不会为此事怪罪。”
“即便如你所说，这满城的百姓弃城之后又该如何安置。而且，弃城容易，想要再夺回来恐怕就难了。到时候又该怎么办？”蒙子宋仍旧一脸淡然，只是话语间多了些威严。
因专注于回答他的问题，所以端木易并未察觉蒙子宋语气上的变化。他已非常地肯定，蒙子宋是一个思维缜密的聪明人。他也非常享受这种与聪明人交谈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他在嬴开身上也不曾感觉到的。
所以，端木易在回答蒙子宋的问题时，更加认真了些：“此事确实是个问题。不过，我在来时已烧掉了长狄人的粮草，只要我们弃城时把城里能带走的粮食都带走，长狄人自然不会久留。至于城中的百姓嘛，我暂时的想法是往蒙邑去。”
仓促之间，端木易并没有想出万全之策，他自己也知道这点。所以，说到后面，他的话里也没了开始的底气。
如端木易预料的，蒙子宋果然再次指出了计划中的漏洞：“长狄人那里先生安排得没什么问题，只是让百姓去蒙邑是否有些欠妥。毕竟蒙邑已经聚了不少难民，而且……这些长狄人本来就随先生从西而来，咱们再向西去，就算绕路，也难保不会羊入虎口。”
向来端木易都是谋划的强者，这次因所掌握的信息太少，所以出了纰漏，没想到竟被蒙子宋一下找了出来。端木易对这个机敏的青年人确实是爱恨两难。
沉默了片刻，端木易还是决定承认自己的不足，于是他坦率地说道：“如子宋兄弟所言，仓促之间，在下确实考虑欠妥。只是如今只怕别无他法了。”
原以为蒙子宋可能会惋惜一番或者感慨两句，不料他竟朗声笑道：“短时间内，先生能想到如此破敌之策，已是不易。只是我比先生多知道了些消息，所以恰好能弥补先生计划的不足。”
“噢？兄弟请讲。”端木易确实有些好奇蒙子宋的计划。
只见蒙子宋双手负于身后，踱着步子，冷静地说道：“如先生所知，我从宋都而来，所以知道一些外人不知道的内幕。就比如说，救援的军队早已出发了，现就在长丘城东二十里外的村庄驻扎。所以……”
“所以，我们可以直接去东面与王师汇合，然后再扭回身来打长狄人一个措手不及。”端木易眼神闪着兴奋地光芒说道。
若真如蒙子宋说得那样，那所有的难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看到端木易对自己的想法也表示认同，蒙子宋脸上露出些许骄傲之色。
接着，他转向蒙开山说道：“既然端木先生也赞同了，那咱们就得快些行动了。你说是吧？老叔。”
闻言，蒙开山先是一愣，随即有些局促不安地点头笑道：“啊，没错没错，我这就去组织百姓们撤退。”
这一切被端木易看在眼里，也让他感到有些蹊跷。只是当务之急还是组织百姓离城，所以他便没再多想。忙随着蒙开山一起，往城中劝离百姓。
长丘虽与蒙邑离得并不遥远，但因为端木易于途中被几名长狄人追到，不可避免地苦战了一场。所以这一段短途也花费他了整整一宿的时间。
第二天清晨，旭日东升，天光渐醒，疲惫不堪的端木易终于看到了长丘城的城楼。
如蒙开甲所言，这确实是一座饱经战火的荒城。
从城墙的长度来看，这座小城也不过方圆二三里。仲夏的朝阳斜打在伤痕累累的矮小城楼上，让这座城看起来像一个历尽沧桑的垂暮老人。城楼之上，几个风烛残年的老兵倚在箭垛子里睡着，从城下还能看到露出的半拉脑袋。也不知是长梦未醒，还是回笼一觉。
这种苍凉的景象在燥热的夏日里显得极不和谐，同样也让端木易心生感慨：“怪不得连长狄人都不愿来攻打此处，这死气沉沉的地方，来一趟只怕不知要平白增添多少晦气。”
昨夜的鏖战，端木易一人击退了数十个陆续追来的长狄骑兵，虽然身心俱疲，却也实实在在地把那些追兵甩掉了。
因发现了端木易不好对付，所以长狄主帅在半路上就改换了命令，决定先把跑脱的战马降服。至于端木易，他逃跑的方向明显是长丘，这反倒是长狄人愿意看到的。
尽管长丘城卑微得让人不屑一顾，但对于现在的长狄军队，先到长丘休整抢掠一番总好过其他的选择。
在这群长狄人眼里，长丘就像嘴边的肉渣一样，没什么滋味，但聊剩于无，好在随时可以一口吃掉，不费力气。
长狄军临时改变策略确实给了端木易跑脱的机会，所以当端木易在长丘城门前感慨荒城古道时，他们还在十几里外的路上整装待发。
在城外休息了一阵后，端木易往城门方向走去。
与蒙邑不同，可能是因为没什么人的缘故，长丘的城门随意地敞开着，甚至没有一个看门的士兵。
牵着马走过城门时，端木易看着那残破不堪的城门，也不禁摇摇头，长叹一声。
边城，与这个词相关的永远是萧条、战乱、落后与荒凉。
闲愁都几许，无事空感怀。端木易正摇头叹息着，身后却传来了一阵呼喝声，他回头看去，原来是来了车辇。
那赶车的车夫脾气好大，大老远就冲着端木易嚷叫着，让他闪避。
尽管心中不悦，但实在是不愿徒增是非，所以端木易还是老实地让出了道路。
“奇怪，什么人竟乘着车辇来这座荒城？”端木易满怀疑问地往车上看去。
那车辇倒是非常朴素，仅有一匹马拉着，稍微有些地位的士族也可以坐得。真正引起端木易注意的反倒是车上的人。
那是一名青年男子，看起来刚加冠不久，虽然仍有些青涩尚未褪去，但器宇轩昂，举手投足间都有些威仪，不似普通士人。
这种不同寻常的气质让端木易更加留心起这个青年。他看得更仔细了些，只见那男子除了相貌、举止外，身上的衣服也是颇不一般。尤其是那一身暗赭色的织锦深衣，怎么看都与朴素的车辇显得极不和谐。
端木易正疑惑地打量着车上的青年时，那青年也瞥见了端木易。
不知是什么缘故，那青年的目光竟停留在了端木易身上。尽管那男子隐藏的极好，但端木易还是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惊愕、疑惑和一丝丝惶恐。
但在仔细地观察了端木易一阵后，那眼神反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倒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安定与平淡。
那马车从端木易身边过去后，男子便回过了头，不再看他。只剩下端木易望着逐渐远去的车辇，茫然无措。
过了一会儿，端木易终于回过神来，便也牵着马往城内走去。
进了城，端木易没做停留，一路往邑丞蒙开山的府邸赶去。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城门口见到的那辆车辇竟也停在蒙开山的府邸门前。
拴好了马，端木易拿出蒙开甲写好的手书，交给看门的老仆，让他进去通传。
不知是老仆人的腿脚不方便，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端木易在门外等了很久，才被请进府里。
进了府内，蒙开山已经来到院中相迎，不出所料，那男子也在他身边。
见到蒙开山后，端木易行了个礼，又看向那青年，礼行到一半，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这时蒙开山在一旁介绍道：“端木先生，这位是……是我的远房小侄蒙子宋，从都城来，是当地的名士。”
说话时，蒙开山不断地看向那青年，眼神里总带着些征询的意味。
但端木易的目光完全被那青年吸引了，所以并未注意到这丝异样。
“噢，蒙兄弟，咱们曾经见过面吗？”端木易终于忍不住提出了内心处的疑问。
蒙子宋倒是十分坦然，微微一笑说道：“我想应该是没有吧，若说有，应该就是刚才在城门口了。我见先生牵着马，所以多留意了一下。”
这解释怎么听都有些牵强，所以端木易还想继续追问。
可就在刚要开口时，蒙开山说话了：“感谢先生为我带来兄长的书信，先生辛苦了。”
说着，蒙开山居然也躬身拜倒。
这一对堂兄弟动不动就行大礼拜谢的习惯着实让端木易伤透了脑筋。他赶紧扶起蒙开山，正要推辞几句，又被蒙开山打断了话。
“先生，兄长在信中所说的弃城到底是怎么回事？”蒙开山不解地问道。
一下子被问到了关键，端木易不得不先回答他的问题，于是正色说道：“我为了解蒙邑的围城之困，只好设法把长狄人先引到了长丘来，所以，得需要邑丞大人帮忙，组织城中的百姓先弃城暂避一阵子。”
“啊，长狄人来啦？这长丘城本就破败，早已不能够抵抗长狄人的进攻了。这，这可如何是好？”蒙开山惊慌地问道。
没等端木易回答，蒙子宋竟抢着地追问了一句：“弃城？寸土不让是守城的信条，就这么弃城而去，不怕宋公怪罪吗？”他语气十分淡定，与不安的蒙开山可谓是天壤之别。
看着蒙子宋冷静的样子，端木易对这个青年越发的好奇起来，他看着蒙子宋解释道:“这长丘边城连年战乱，若宋公真的有心，又哪里会荒凉至此。而且素闻宋公宽仁爱民，若真的那样，他自然不会为此事怪罪。”
“即便如你所说，这满城的百姓弃城之后又该如何安置。而且，弃城容易，想要再夺回来恐怕就难了。到时候又该怎么办？”蒙子宋仍旧一脸淡然，只是话语间多了些威严。
因专注于回答他的问题，所以端木易并未察觉蒙子宋语气上的变化。他已非常地肯定，蒙子宋是一个思维缜密的聪明人。他也非常享受这种与聪明人交谈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他在嬴开身上也不曾感觉到的。
所以，端木易在回答蒙子宋的问题时，更加认真了些：“此事确实是个问题。不过，我在来时已烧掉了长狄人的粮草，只要我们弃城时把城里能带走的粮食都带走，长狄人自然不会久留。至于城中的百姓嘛，我暂时的想法是往蒙邑去。”
仓促之间，端木易并没有想出万全之策，他自己也知道这点。所以，说到后面，他的话里也没了开始的底气。
如端木易预料的，蒙子宋果然再次指出了计划中的漏洞：“长狄人那里先生安排得没什么问题，只是让百姓去蒙邑是否有些欠妥。毕竟蒙邑已经聚了不少难民，而且……这些长狄人本来就随先生从西而来，咱们再向西去，就算绕路，也难保不会羊入虎口。”
向来端木易都是谋划的强者，这次因所掌握的信息太少，所以出了纰漏，没想到竟被蒙子宋一下找了出来。端木易对这个机敏的青年人确实是爱恨两难。
沉默了片刻，端木易还是决定承认自己的不足，于是他坦率地说道：“如子宋兄弟所言，仓促之间，在下确实考虑欠妥。只是如今只怕别无他法了。”
原以为蒙子宋可能会惋惜一番或者感慨两句，不料他竟朗声笑道：“短时间内，先生能想到如此破敌之策，已是不易。只是我比先生多知道了些消息，所以恰好能弥补先生计划的不足。”
“噢？兄弟请讲。”端木易确实有些好奇蒙子宋的计划。
只见蒙子宋双手负于身后，踱着步子，冷静地说道：“如先生所知，我从宋都而来，所以知道一些外人不知道的内幕。就比如说，救援的军队早已出发了，现就在长丘城东二十里外的村庄驻扎。所以……”
“所以，我们可以直接去东面与王师汇合，然后再扭回身来打长狄人一个措手不及。”端木易眼神闪着兴奋地光芒说道。
若真如蒙子宋说得那样，那所有的难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看到端木易对自己的想法也表示认同，蒙子宋脸上露出些许骄傲之色。
接着，他转向蒙开山说道：“既然端木先生也赞同了，那咱们就得快些行动了。你说是吧？老叔。”
闻言，蒙开山先是一愣，随即有些局促不安地点头笑道：“啊，没错没错，我这就去组织百姓们撤退。”
这一切被端木易看在眼里，也让他感到有些蹊跷。只是当务之急还是组织百姓离城，所以他便没再多想。忙随着蒙开山一起，往城中劝离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