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独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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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末的虹町市十分闷热,这地方夏天不会有多刺眼的阳光,天空也时常看起来灰蒙蒙的,但是夏季的空气里都是潮湿的水汽,覆在来来往往的人身上,黏腻又难以摆脱的热浪也随着这些水汽里蔓延到全身,人就好像笼屉里的馒头,不断被发酵。
下午三点,路上没什么行人,车子也寥寥无几,空气仿佛变成了一种流体,以可见的痕迹流动着。
马路边的安心修车行里,穿着一件黑色背心,牛仔短裤,一身黝黑的张昊在给一辆摩托车做检查,本来今天早上的活儿已经干完了,下午他和另一个小伙子在车行值班,按最近的行情,他俩抽抽烟,发发呆,侃侃大山一个下午也就过去了,晚上天凉快了,倒是可能会来点活儿。结果刚吃完中午饭,有个人推着一辆看起来还挺新的摩托车来了,说是死活发动不起来了,天气太热那人也不想等,放下摩托车就走了,说是明天来取。悠哉悠哉的拖到快四点了,张昊才开始给摩托车做检查。
车子倒是没啥大问题,张昊少说修车也修了六七年了,对这些玩意儿比对自己还熟悉,不到半小时时间,他就搞定了。外面的蝉鸣声让他心里有些烦躁,从修车棚里走出来,他站在马路边上,望着对面的树林,心里升起一阵慌乱,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已经快被汗浸湿的烟,点上一根,猛吸一口,眼前出现了短暂的眩晕,定了定神,他决定走一走。
和店里的另外一个伙计打了声招呼他便沿着马路向北走。南边他是不敢去的,至少现在,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再去向那个方向。最近警察、电视台的那些记者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来来往往,但是张昊依然不敢再去往那个方向。
那个被热气侵噬的夜晚让他心里空了一块,树林里每一个响动都让他心里一紧,至今他都不知道,那个他拿命爱着的人,会得到幸福吗,答案无处追寻,因为那个人已经离他而去了。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自己不是为了她什么都愿意做吗?为什么现在心里又这么多想法呢。
苦笑了一下,他停下了脚步,目视一辆警车从身旁开了过去,这都十天了,为什么还是没有人来找自己呢,张昊自己都觉得这些警察办案太不行了,还是说,尸体被损坏的有些过头了呢?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他就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了,可是越是刻意的不去想,脑子越是不听他的话,画面和气息一起涌上来,压的他喘不过气。扔掉手里的烟头,狠狠的踩在地上,他决定,朝南面走走,一直逃避也并不是那个她想要的结果。
转身朝向刚刚来的方向,张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空气随着热浪凝结在他胸口,其实那个地方距离他现在站定的位置还有不短的距离,走路过去也要好久,但是仅仅是面对这个方向,他都觉得自己的腿仿佛灌了铅一样。迟早要面对,不如让结果来的早一些吧,他犹豫的想,缓缓迈开腿向南边走去。
也不知道是太热,还是他自己太紧张,汗水从他的脸颊上一颗一颗的滑下来,路上时不时的会开过去一辆车,每次他都紧张的等车开过去再继续走。空气逐渐没有那么有压迫感了,看天色估计六点左右了,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果不其然,六点十五,距离目的地只有几分钟的路程了,张昊继续向前走着。
随着马路拐了一个弯,转过去看到那里停着一辆警车,大概是那会开过去的那辆吧,张昊心想,可是这都这么久了,怎么这些人还在这里?
有人从警车上走了下来向树林里走去,转身的时候那个人用余光瞟了他一眼,张昊犹豫了,还要不要继续往里走呢?刚刚来的路上他走的很慢,心里也十分忐忑,自打十天前事情发生以后,他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可是越是靠近这片林子,他反倒没那么害怕了,看到警车他突然恨不得上前去把那晚前前后后的故事讲给他们。
停下脚步,他又掏出一根烟点上,才抽了两口,树林里出来了四个人,其中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穿着制服,另外一个看上去不知道是男是女,也不像警察,也是这个人,刚刚看了他一眼。
张昊转过身去假装休息,点烟的瞬间他突然还是觉得自己不要着急,十天都过去了,日子不是还过着呢嘛,有什么好怕的。
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紧接着那辆警车缓缓从他身边开过去,目送车子走远,他才发现烟已经快烧到手指了。那一刻内心说不上什么滋味,希望下一秒就坐上警车,又希望那一刻永远不要到来,这个深渊,他始终是踏进来了,他也清楚,其实十天前,不,更早的时候他就清楚,这个深渊,他始终是再也走不出去了。
警车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中,利州的天气真的很奇怪,可能一整天没有太阳,可是太阳快落山的时间,夕阳却总是从云朵的缝隙中洒出一些金色的光芒,给这个灰蒙蒙的城市带来一些色彩。
张昊回过神来,不行,他得去看看,看那个十天来他一直在逃避的地方。给自己又一次打了打气,他迈出了向树林里走去的脚步。
树林边缘和那天看起来没什么区别,硬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可能就是多了不少的脚印,来来往往的人应该很多吧他想。
这片林子里是没什么路的,严格来说,这片树林其实本来就没什么人会来,地上还铺着一层可能是去年秋天落下的叶子,踩上去一种虚无的感觉。张昊从林子边缘向里走,靠着记忆他大概清楚是在哪个方向,没走几分钟,他看到了被警察围起来的地方,对,就是那里,虽然还围着,但是可能取证什么的早已经完成了,所以现场没有什么特别的保护措施,也没什么人守着。逐渐靠近那个位置,他内心翻腾出一股恶心,那夜的气息一股脑涌上来,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要吐出来了。
不行,他强迫自己压制住难受的感觉,这才是一个开头而已,后面的路不是还长着呢嘛,现在就这么难过,那以后怎么办。硬着头皮走到了跟前,其实围住的地方也没什么特别的,没有尸体在那里,看起来和别的地方并没什么大的区别,只是围住的警戒线让那块土地显得有些不一样而已。
张昊站定在那里,他眼睛所看到的画面和脑子里所呈现的画面完全不同,脑子里是那夜那具冰冷的尸体被抛下的瞬间,而眼前其实什么都没有。
他想象了十天自己再一次来到这里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却没想到,真正凝视这里的时候,他内心无比平静,那些画面不断闪现,可是他却觉得那仿佛是别人做的事情,自己只是围观的第三人而已,他所有这些时间的害怕与逃避在这一瞬间全部消失不见,“呼~”他听见自己长出一口气。
又一次的,他掏出那包还剩两根的烟,点燃其中一根,送到嘴边,烟雾在他的脸上氤氲,潮湿的烟草味道让他觉得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抽了没几口,他扔掉剩下的半根,踩在脚下,用双手搓了搓脸,又一次长出一口气,环顾了一下四周,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挪动脚步,他走出树林,向车行的方向走回去。
最后一缕夕阳下,张昊瘦削却结实的身子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未来对他还是未知,可是至少在这个世界无牵无挂的他,也为自己心爱的人做了一件她需要的事情,也许这就是幸福吧他想。思绪到了这里,他顿然觉得浑身轻松,脸上似乎还带上了一丝笑意。
七月末的虹町市十分闷热,这地方夏天不会有多刺眼的阳光,天空也时常看起来灰蒙蒙的,但是夏季的空气里都是潮湿的水汽,覆在来来往往的人身上,黏腻又难以摆脱的热浪也随着这些水汽里蔓延到全身,人就好像笼屉里的馒头,不断被发酵。
下午三点,路上没什么行人,车子也寥寥无几,空气仿佛变成了一种流体,以可见的痕迹流动着。
马路边的安心修车行里,穿着一件黑色背心,牛仔短裤,一身黝黑的张昊在给一辆摩托车做检查,本来今天早上的活儿已经干完了,下午他和另一个小伙子在车行值班,按最近的行情,他俩抽抽烟,发发呆,侃侃大山一个下午也就过去了,晚上天凉快了,倒是可能会来点活儿。结果刚吃完中午饭,有个人推着一辆看起来还挺新的摩托车来了,说是死活发动不起来了,天气太热那人也不想等,放下摩托车就走了,说是明天来取。悠哉悠哉的拖到快四点了,张昊才开始给摩托车做检查。
车子倒是没啥大问题,张昊少说修车也修了六七年了,对这些玩意儿比对自己还熟悉,不到半小时时间,他就搞定了。外面的蝉鸣声让他心里有些烦躁,从修车棚里走出来,他站在马路边上,望着对面的树林,心里升起一阵慌乱,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已经快被汗浸湿的烟,点上一根,猛吸一口,眼前出现了短暂的眩晕,定了定神,他决定走一走。
和店里的另外一个伙计打了声招呼他便沿着马路向北走。南边他是不敢去的,至少现在,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再去向那个方向。最近警察、电视台的那些记者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来来往往,但是张昊依然不敢再去往那个方向。
那个被热气侵噬的夜晚让他心里空了一块,树林里每一个响动都让他心里一紧,至今他都不知道,那个他拿命爱着的人,会得到幸福吗,答案无处追寻,因为那个人已经离他而去了。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自己不是为了她什么都愿意做吗?为什么现在心里又这么多想法呢。
苦笑了一下,他停下了脚步,目视一辆警车从身旁开了过去,这都十天了,为什么还是没有人来找自己呢,张昊自己都觉得这些警察办案太不行了,还是说,尸体被损坏的有些过头了呢?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他就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了,可是越是刻意的不去想,脑子越是不听他的话,画面和气息一起涌上来,压的他喘不过气。扔掉手里的烟头,狠狠的踩在地上,他决定,朝南面走走,一直逃避也并不是那个她想要的结果。
转身朝向刚刚来的方向,张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空气随着热浪凝结在他胸口,其实那个地方距离他现在站定的位置还有不短的距离,走路过去也要好久,但是仅仅是面对这个方向,他都觉得自己的腿仿佛灌了铅一样。迟早要面对,不如让结果来的早一些吧,他犹豫的想,缓缓迈开腿向南边走去。
也不知道是太热,还是他自己太紧张,汗水从他的脸颊上一颗一颗的滑下来,路上时不时的会开过去一辆车,每次他都紧张的等车开过去再继续走。空气逐渐没有那么有压迫感了,看天色估计六点左右了,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果不其然,六点十五,距离目的地只有几分钟的路程了,张昊继续向前走着。
随着马路拐了一个弯,转过去看到那里停着一辆警车,大概是那会开过去的那辆吧,张昊心想,可是这都这么久了,怎么这些人还在这里?
有人从警车上走了下来向树林里走去,转身的时候那个人用余光瞟了他一眼,张昊犹豫了,还要不要继续往里走呢?刚刚来的路上他走的很慢,心里也十分忐忑,自打十天前事情发生以后,他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可是越是靠近这片林子,他反倒没那么害怕了,看到警车他突然恨不得上前去把那晚前前后后的故事讲给他们。
停下脚步,他又掏出一根烟点上,才抽了两口,树林里出来了四个人,其中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穿着制服,另外一个看上去不知道是男是女,也不像警察,也是这个人,刚刚看了他一眼。
张昊转过身去假装休息,点烟的瞬间他突然还是觉得自己不要着急,十天都过去了,日子不是还过着呢嘛,有什么好怕的。
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紧接着那辆警车缓缓从他身边开过去,目送车子走远,他才发现烟已经快烧到手指了。那一刻内心说不上什么滋味,希望下一秒就坐上警车,又希望那一刻永远不要到来,这个深渊,他始终是踏进来了,他也清楚,其实十天前,不,更早的时候他就清楚,这个深渊,他始终是再也走不出去了。
警车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中,利州的天气真的很奇怪,可能一整天没有太阳,可是太阳快落山的时间,夕阳却总是从云朵的缝隙中洒出一些金色的光芒,给这个灰蒙蒙的城市带来一些色彩。
张昊回过神来,不行,他得去看看,看那个十天来他一直在逃避的地方。给自己又一次打了打气,他迈出了向树林里走去的脚步。
树林边缘和那天看起来没什么区别,硬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可能就是多了不少的脚印,来来往往的人应该很多吧他想。
这片林子里是没什么路的,严格来说,这片树林其实本来就没什么人会来,地上还铺着一层可能是去年秋天落下的叶子,踩上去一种虚无的感觉。张昊从林子边缘向里走,靠着记忆他大概清楚是在哪个方向,没走几分钟,他看到了被警察围起来的地方,对,就是那里,虽然还围着,但是可能取证什么的早已经完成了,所以现场没有什么特别的保护措施,也没什么人守着。逐渐靠近那个位置,他内心翻腾出一股恶心,那夜的气息一股脑涌上来,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要吐出来了。
不行,他强迫自己压制住难受的感觉,这才是一个开头而已,后面的路不是还长着呢嘛,现在就这么难过,那以后怎么办。硬着头皮走到了跟前,其实围住的地方也没什么特别的,没有尸体在那里,看起来和别的地方并没什么大的区别,只是围住的警戒线让那块土地显得有些不一样而已。
张昊站定在那里,他眼睛所看到的画面和脑子里所呈现的画面完全不同,脑子里是那夜那具冰冷的尸体被抛下的瞬间,而眼前其实什么都没有。
他想象了十天自己再一次来到这里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却没想到,真正凝视这里的时候,他内心无比平静,那些画面不断闪现,可是他却觉得那仿佛是别人做的事情,自己只是围观的第三人而已,他所有这些时间的害怕与逃避在这一瞬间全部消失不见,“呼~”他听见自己长出一口气。
又一次的,他掏出那包还剩两根的烟,点燃其中一根,送到嘴边,烟雾在他的脸上氤氲,潮湿的烟草味道让他觉得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抽了没几口,他扔掉剩下的半根,踩在脚下,用双手搓了搓脸,又一次长出一口气,环顾了一下四周,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挪动脚步,他走出树林,向车行的方向走回去。
最后一缕夕阳下,张昊瘦削却结实的身子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未来对他还是未知,可是至少在这个世界无牵无挂的他,也为自己心爱的人做了一件她需要的事情,也许这就是幸福吧他想。思绪到了这里,他顿然觉得浑身轻松,脸上似乎还带上了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