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坛文学 > 成何体统:全2册 > 第二十六章 以毒攻毒

第二十六章 以毒攻毒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墨坛文学 www.22mt.co,最快更新成何体统:全2册最新章节!

    如同噩梦照进现实,形如枯槁的疯王与他深爱的刺客对视。

    无名客在都城小住了数日,一直等到北舟停灵结束,入土为安。

    夏侯澹趁着这一届朝臣还不敢非议,直接拍板,以亲王之礼葬之。

    北舟风风光光入了皇陵,但那个华丽的墓穴却只是衣冠冢。他的尸骨被悄然埋在了慈贞皇后旁边。

    至此,都城之变画上句号。

    林玄英重新整顿了投降的三军,带着新封的将军名号,回南境收拾残局了。他们都知道不久后这帝位还得换,为免生乱,需要早做准备。

    无名客左右无事,决定陪弟子走一道,顺带指点他修行。

    帝后二人将他们一路送出城外。

    林玄英在长亭里与夏侯澹干了一杯,心中知晓这八成就是死别,嘴里却说不出什么煽情之语,憋了半天,只能说一句:“放心去吧,我不会带走她的。”

    夏侯澹道:“……我谢谢你。”

    与此同时,庾晚音也将无名客单独带到无人处说话。

    庾晚音道:“陛下已昭告天下,念在手足之情不杀夏侯泊,只将他终生囚禁。我们会尽量不用重刑,留他苟延残喘个几年。”

    无名客躬身一礼。“在下替天下苍生谢过娘娘。”

    风吹长草,他白衣飘飘,俨然一副事了拂衣去的姿态。

    庾晚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目光奇异,轻声问:“先生做的所有事,并非为了某一人,而是为这方天地请命,对吗?”

    无名客拂须道:“天地自有缘法而不言,吾等肉体凡胎,能侥幸窥见一二,也是受天意所托,因此不敢不竭力而为。”

    “我明白了。”庾晚音道,“先生至今不为陛下指明生路,想来也是这片苍天并不在乎他了。”

    无名客眼皮一跳。“娘娘慎言。”

    庾晚音笑了。“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将人骗进来十年,吸干心血,用完就扔——”

    天际响起几声闷雷。

    庾晚音索性抬起头,直直朝上望去,红唇一抿,挑起一个讽刺的笑。“所谓天道,竟如此凉薄。”

    无名客惊了。

    他当了大半辈子世外高人,没见过如此胆大妄为的主儿。这是不要命了吗?

    庾晚音却又朝他肃容道:“先生可否为陛下算上一卦?”

    “……固所愿也,实在是所求无果……娘娘,”无名客深思片刻,只能把话摊开些,“帝星归位,只需要一颗,娘娘心中难道不知?”

    “我当然清楚。我来了,所以不必保全另一人了。”庾晚音点评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闷雷声声犹如羯鼓,开始朝这个方向滚动。远处,右军队伍中的马匹不安地骚动起来。动物心智未开,反而更容易察觉冥冥中暴涨的洪荒之怒。

    庾晚音镇定地站着,气息几乎停滞——

    然后,她举起了一把枪。

    无名客淡然以对。

    直到她掉转枪头,抵住了自己的脑门儿。

    无名客:“?”

    庾晚音道:“陛下若是死了,我便随他而去,你们自去找下一个救世主吧。”

    无名客惊愕几秒,又恢复了镇定,高深莫测道:“娘娘不会下手的。”

    庾晚音二话不说扣下了扳机。

    无名客猛然色变——

    庾晚音丢开那支没装弹的枪,笑道:“原来先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没等无名客做出反应,她又举起了第二把枪。“先生不妨掐指一算,这一回有没有弹药。再仔细算算,我会不会下手。”

    无名客:“……”

    无名客深呼吸。“娘娘不应如此。局势才刚刚稳定,这也是陛下呕心沥血换来的成果,娘娘若是撒手不管,这一切就毁于一旦了……”

    庾晚音道:“不应如此,但我乐意。”

    无名客终于急了。“这是逆天而行!”

    “你错了,这不是逆天而行,这是要天顺我的意。”庾晚音在大风中衣发俱扬,一字一句道,“我们社畜可以包容一切甲方,除了不付钱的。想让我坐这个位子,就得把我要的给我。”

    这段发言的嚣张程度已经超出了无名客的认知,他一时间甚至不知该如何作答。对方此言仿佛并不是冲着自己,而是豪指云霄,与天杀价。至于他,只是个夹在中间的传话人。

    阵雷不绝,如万面鼓声。四野长草如涛,在风中升沉。

    庾晚音确实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又行了一礼,心平气和道:“请先生起卦。无论这一卦有没有结果,我都算是收到回复了。”

    无名客考虑了很久,从了。

    他定了定神,没去翻找法器,而是仰头望向伴着雷声贯穿天际的道道银蛇,屈指掐算。

    闪电由远及近,在他们头顶狂舞,闪得视野忽明忽暗。无名客站得纹丝不动,口中念念有词。庾晚音观察了一会儿,猜到他在以数起卦。

    她不打扰也不催促,只是站在一边静静等着,手中的枪始终没有放下。

    不知过了多久,无名客收了手,脱力般摇晃了一下。

    庾晚音问:“先生?”

    “雷水解。”

    庾晚音呆了呆,不解其意。

    无名客道:“进退不决,当以进为先。”

    话音未落,头顶一道炸雷劈下,砸在他们五尺开外,将那一片地变作焦土。

    无名客当场跪下了。

    “什么事进退不决?”庾晚音连忙追问。

    又是一道炸雷。无名客一跃而起,转身便走,摆手道:“不可说了!转机到了娘娘自会察觉!”

    庾晚音还想追问,然而无名客身形如鬼魅,眨眼间已晃出了几丈远,再一眨眼连人影都快瞧不见了。

    他也不知是在躲天罚还是躲庾晚音,连林玄英都不等了,自顾自地绝尘而去。

    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句指点,却依旧语焉不详。

    庾晚音叹了口气,只得自行琢磨。

    回宫路上,她一路沉思着自己究竟在哪件事上“进退不决”,甚至没有注意到夏侯澹异常的沉默。

    一下马车,夏侯澹就开口道:“我去开个会。”

    他一直到天黑都未归。庾晚音照例等他一道用晚膳,却只等来一句传话,让她自己先吃。

    她知道夏侯澹的头疼又严重了。最近几日他消失得越来越频繁,人已经瘦到了臣子上奏都要加一句保重圣体的程度。即使与她共处时,也总在强颜欢笑。

    庾晚音焦躁起来,晚膳没咽下几口,趴在床上一边等着夏侯澹,一边翻来覆去地找线索,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再被唤醒时已是午夜,枕边依旧是空的。

    唤醒她的暗卫声音颤抖:“娘娘,陛下他……”

    庾晚音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匆匆起身披上了外袍。“带路。”

    夏侯澹在一间不住人的偏殿里。

    这偏殿外头看着不起眼,走进去方知戒备森严。庾晚音一见这些侍卫的阵势,心脏就开始缩紧。

    室内一片狼藉。摔碎的器皿、翻倒的屏风散乱一地,尚未收拾。皇帝被绑在床上,气息奄奄,已经陷入昏迷。

    他的身上、额上又是一片血肉模糊,就连双手的指甲都磨损裂开了,惨不忍睹。萧添采正为他包扎,转头见到庾晚音的脸色,连忙跪下。

    庾晚音深呼吸几次才能发出声音:“为什么不行针让他睡去?”

    萧添采道:“陛下这回发作不比往日,行针已经不起作用了。微臣开了安神的药,加了几回剂量强灌下去,刚刚才见效……”

    他小心翼翼道:“娘娘,陛下体内毒素淤积,已入膏肓,这一次……”

    这一次是真的不行了。

    烛火拖长了庾晚音的影子,像要扯着她沉沉地朝下坠。

    她听见自己声音冷静地问:“还有多久?”

    “……这毒在脑子里,或许这两日便会浑身瘫痪,接着便是神志不清,或许还会眼瞎耳聋,至多拖上十天半月……”萧添采咬紧后槽牙,神色中也有内疚与不甘,“微臣无能,愧对陛下与娘娘重托,请娘娘降罪。”

    庾晚音从他手中接过药,坐到床边捧起夏侯澹的手。药粉撒在指甲翻开处的血肉上,连她都禁不住颤抖起来,夏侯澹却昏沉着毫无反应。

    庾晚音细致地包扎了伤口,轻声道:“继续加药,尽量让他一直睡着。”

    萧添采以为她已经接受现实,只想减轻夏侯澹离去前的痛苦,只能沉重叩头道:“是。”

    庾晩音在偏殿一直陪到天亮才离开。

    她又朝偏殿加派了暗卫,吩咐此处严禁出入。对外则宣称皇帝偶感不适,今日不朝。

    国事刚刚步入正轨,早朝虽然取消,许多事务却依旧需要人拿主意。

    庾晚音回了趟寝宫梳洗更衣,准备去见人。

    哑女服侍着她褪下外袍,愣了愣,忽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上下察看。

    “怎么了?哦,”庾晚音这才看到自己袖口的血迹,见哑女还在找伤口,安慰道,“不是我的伤。陛下……陛下不慎跌了一跤,蹭破了。”她几秒内拿定主意,将这句作为对外统一说辞。

    哑女瞧了瞧庾晚音的表情,没再表示什么,只在她换完衣服打算离开时又拉住了她,端来一碗温热的甜粥并几道小菜。

    庾晚音恍然间想起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进食了。她揉了把哑女的脑袋,一口干了甜粥,心绪稍定。转头望着阴沉的天色,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再给你最后一天。别不识好歹,明日我就罢工。”

    哑女:“?”

    庾晚音代批了一沓急奏,又召人询问图尔的消息,结果依旧是没有回音。那所谓的转机,仿佛只是无名客为了脱身而编出来的说辞。

    庾晚音挥退了旁人,忽然趴倒在御书房的桌案上,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庾晚音警觉抬头。“谁?”

    “娘娘。”一名暗卫也不知是从何处冒出来的,低头朝她行礼。

    “十二?”庾晚音认出了他的脸,“今日不是你轮班吧?”

    十二道:“陛下早有吩咐,若他病倒,娘娘身边的暗岗也要立即增加。因为是密令,所以属下今日藏在暗中保护,请娘娘勿怪。”

    “那你现在怎么出来了?”

    “禀娘娘,那位哑女方才从寝宫消失了一刻钟。”

    庾晚音的心突地一跳。

    十二道:“她一向滑溜,又似乎看准了其他暗卫所在,闪身极快,从他们看不到的死角里脱身了。只有属下是今日新增的人,她没有防备,让属下瞧见了她一闪而过,去了小药房的方向。”

    所谓小药房是近日才改造出来的一间屋子,只为夏侯澹一人服务。夏侯澹病情渐重,要喝大量安神止痛的药。有心人若是翻看药渣,就能判断出他情况极差。所以为了保密,这小药房的位置极为隐蔽,普通宫人根本找不到。

    庾晚音心中的疑窦越来越大。“陛下那边没事吧?”

    十二道:“娘娘放心,偏殿此刻如同铜墙铁壁,没人混得进去。”

    庾晚音冷静下来,凝神思索。

    其实到这一步,任何异状都不可怕,可怕的是毫无异状。如今线索已经出现,只是还需要顺藤摸瓜才能找到谜底。

    时间紧迫,她吩咐十二:“让偏殿把小药房今日送去的药全部倒掉,重新煎过。继续监视哑女,但是不要打草惊蛇,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结果这一日接下来的时间,哑女却又老实了。

    入夜后夏侯澹在偏殿里醒过一次,睁眼的第一秒就拿头去撞床柱。

    他身上的绑缚已经松了,此时骤然动作,四周宫人猝不及防,硬是让他结结实实撞了两下才扑过去按住他。

    庾晚音试图喂他喝药,夏侯澹却不断挣扎,双眼对不上焦,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庾晚音唤了几声,他恍如未闻。最后还是被暗卫掰开牙关,用蛮力灌下去的药。

    他重新昏迷后,身经百战的暗卫都红了眼眶,担忧地偷看庾晚音。

    庾晚音呆立了片刻。“他不认得我了。”

    暗卫喃喃找话安慰她。

    庾晚音只觉得荒诞。“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他去开个会。”

    她麻木地转了个身,走了。

    庾晚音回到寝殿,神色如常地跟哑女打了声招呼:“今日有些乏困,我先睡下了。”

    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指望着哑女能放松警惕,再度溜出去行动——无论那行动是什么,情况都不会更糟了。

    然而等了两个时辰,始终没有动静。

    庾晚音身上渐渐发冷,在被窝里缩成一团。

    转机快点出现吧。再迟一些,就没有意义了。

    厚暖的被窝锁不住热气,渐渐变成了冰窟。庾晚音牙关打战,恼恨自己在这种关头撑不住,居然发起烧来。想叫人去请太医,又怕惊动了哑女……

    突然间她呼吸一滞,乱成一团的脑海中浮现出一段模糊的记忆。今日早晨,自己是不是喝过一碗甜粥?

    床帘外透入朦胧的亮光,有人点起了灯烛。一道瘦小的人影接近过来,掀开了帘布。

    哑女站在床边,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庾晚音努力抑制着牙关的颤抖,缓缓从被窝里抽出手,将枪口对准她。

    哑女视而不见,问:“娘娘,不舒服?”

    直到此时,庾晚音才知道哑女并不是哑女。同一时刻,她也明白了对方为何会扮作哑巴——这短短一句话说得支离破碎,带了明显的异域口音。

    哑女也不管庾晚音做何反应,微笑道:“你,中了毒,开始发抖后,一炷香,就会死。别担心,我有解药。”

    庾晚音刚一张口,哑女抬起一根手指。“小声,你的人,别过来。”

    庾晚音顿了顿,果然放下了枪,将声音压得极低:“你想要什么?”

    哑女满意地点点头。“你去杀了皇帝。他死了,你就能活。”

    庾晚音思绪飞转,一些零碎的线索串了起来。

    对方的口音、初见时那恨不得置人于死地的敌意、半路上发现自己身份之后突然转变的态度……

    庾晚音道:“你是羌国人。”

    这不是一个问句,所以对方没有回答。

    庾晚音摇晃着坐起,将被子裹紧,努力忽略那侵入骨髓的寒意,语声仍是不紧不慢。“你跟着我入宫,是为了行刺。你摸清了暗卫的方位,也摸清了小药房的位置。通过我今早的表现,你推断出那些药是给陛下用的,便决定趁他病,要他命。”

    小药房里煎的药并不对症,因此对方无法判断夏侯澹究竟是什么病,也就不会知道即使什么手脚都不做,他自己也会死。

    “结果,你去小药房下毒,却被发现了。你等到夜里,还是没听见丧钟,知道任务失败,只得借我之手再试一次……”

    说到这里,庾晚音卡住了。“奇怪,你既然一早就通过甜粥给我下了毒,为何又多此一举跑去小药房,平白提前暴露了自己?”

    哑女耸耸肩,只是催她:“一炷香。”

    庾晚音置若罔闻,继续轻声问:“还有,你明知道我是谁,也知道夏侯澹是谁,为何不在流亡的路上早早下手,反而几次三番帮我们?”

    哑女的脸色冷了下去,平日里滴溜溜乱转的一双灵巧眼珠,此时死死地盯着庾晚音,显出几分狠厉。

    “——啊,我明白了。”庾晚音自问自答,“当时掌权的是端王,你干掉我们也没用。你想看我们与端王自相残杀,只是我们获胜之快超出了你的想象。眼见着端王败局已定,你才想出来做黄雀,对吗?”她笑了一下,“若真是这样,那你小小年纪,看得倒是挺远,想来在羌国时也不是个寻常百姓吧。”

    哑女忍不住冷笑一声。“每一个羌国人,都知道。夏国和燕国,要打起来。你们不打了,我们就完了。”

    羌国弱小,一直在大夏和燕国之间夹缝求存。他们没有强大的军队,又不肯低下头来当藩国求庇护,生存之计便是种种搬不上台面的手段——毒药、偷盗、色诱、挑拨离间。

    和从前的燕国一样,羌国也喜欢往夏国输送死士。能杀死几个大人物,搅得大夏内乱一阵,便会被奉为勇士,家人也会得到奖赏。

    在图尔与夏结盟、攻入羌国以后,那些千方百计逃入大夏的流民,多少也抱着相同的目的。他们一边挣扎求存,一边寻找一切机会制造灾祸,拖垮大夏,结束故乡的苦难。

    哑女道:“我父母,女王的勇士。我,也要当勇士。”

    她的语气里有一种天真的狂热,听得人莫名胆寒,又莫名悲哀。

    庾晚音轻声问:“当勇士……然后呢?”

    哑女眼神空洞了一瞬,又笑了起来。

    庾晚音忽然想起太后蔻丹指甲里的毒引。萧添采说,这毒只有羌人才能研制出来。太后用它消灭了一代代的敌人,如今自己下了地狱,还要摆夏侯澹最后一道——但她最初是如何得到毒种与毒引的呢?那又是哪个羌国勇士的光辉战绩,竟成功乱了大夏整整三代?

    青史留名的刺客都是二流刺客。那些佼佼者已经消失于时间的长河,犹如从未来过。

    “我还有一事不解。”庾晚音道,“你连贴身衣物都在进宫时换掉了,这会儿又是从哪里变出的毒药?”

    哑女看了一眼窗外。“天,要帮我。”

    这用词让庾晚音心念一动,有灵光一闪而逝。

    她跟着望向窗外,挑起眉。“那些花草?”

    为了她的封后大典,从全国运来了不少奇花异草。

    庾晚音追问:“那些花草里,凑巧就有你需要的全部药材了?一样不差?”

    哑女眨了眨眼,猛地反应过来,恶狠狠道:“再不走,你就死!”

    庾晚音面露遗憾。

    她知道十二就在附近偷听,所以拖着哑女套话,想抿出点有用的信息。怎奈哑女不是蠢人,看穿她的意图后,再也不肯说一个字,伸手就拉她下床。

    庾晚音的镇定是强撑出来的,其实五脏六腑都快要被冰冻上了,她浑身僵冷无力,被哑女强行扯到地上,扶着床柱才站稳。“我做不到……皇帝周围有重重防卫,我一掏出武器就会被射成筛子……”

    “走。”哑女推着她往门口迈步。

    庾晚音踉跄了一下,口中还在劝:“……一切食物饮水都有人试毒,何况无数双眼睛盯着,即使是我也没机会投毒。别着急,此事需要从长计议啊……”

    一炷香的时间确实很短,庾晚音能感觉到周身的力气正与体温一道飞速流逝。

    如果现在活捉哑女,还来不来得及用刑逼她交出解药?又或者,她能救活夏侯澹吗?

    然而,此人心性如此坚忍,又恨大夏入骨,绝不会屈从于威逼利诱。就连她口中许诺的解药,多半也是不存在的。

    既然设了这个局,应该是想一箭双雕,同时灭了帝后吧?

    可惜这算盘注定落空,因为贼老天是不会允许双杀的。自己与夏侯澹,最终总会活一个……

    刹那间,庾晚音顿住了。

    ——活一个?

    哑女道:“他相信你。”

    她将庾晚音逼到门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似笑非笑道:“他流血了。”

    犹如闪电划过漆黑的天幕,在这玄而又玄的一瞬间,庾晚音看清了此间一切狡诈的因果。

    五星并聚,否极泰来。

    她的脑中山崩海啸,眼睁睁地望着哑女将小瓷瓶递过来。“撒在伤口上。”

    庾晚音耗费了毕生演技,露出一脸恐惧与绝望,颤抖着藏起瓷瓶,走出了寝宫。

    她一离开哑女视线,十二就带着几名暗卫冒了出来,紧张地搀住她。“娘娘。”

    庾晚音加快脚步走向偏殿。“去制住哑女,留活口。让萧添采打开药箱等着。”

    偏殿。

    萧添采从瓷瓶中倒出一点药粉,反复嗅闻验看,情急之下甚至送入口中尝了一点:“像,很像。”

    他又从药箱里取出一只试药用的耗子,以匕首划开一道口子,将药粉撒了上去。那耗子登时血流如注,汩汩不绝,再撒金疮药,也丝毫没有止血的迹象。

    萧添采抹了把冷汗,宣布道:“与上次燕国刺客剑上淬的毒非常相似,会让人血流不止,不愈而亡。臣能尝出其中几味药材,与残存的古方相符。”

    图尔说过,那毒是羌国女王留下的。

    正是因为夏侯澹上次被刺后不仅没死,还一度头痛减轻,才让他们有了以毒攻毒的主意。然而羌国女王一共只留了那么一点,图尔已经用尽,又复原不出药方,这才需要上天入地去寻。

    岂知今日得来全不费工夫。

    庾晚音坐在夏侯澹床边,已是摇摇欲坠,旁边跪了几个束手无策的太医。她没有理会太医,只问萧添采:“能用吗?”

    这么一瓶来路不明的玩意儿,能救回皇帝吗?万一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直接让人暴毙了呢?

    萧添采冷汗涔涔,不敢点头,转向跪在一旁的老太医。“师父以为如何?”

    老太医颤颤巍巍道:“这……需要一些时日查验……”

    然而他们没有时间了。

    庾晚音发着抖,视野开始昏黑下去。在她旁边,是面无血色、气息急促的夏侯澹。

    萧添采绝望地收回视线。一旦皇后倒下,想必宫中更无一人敢拍板对皇帝用药,承担意图弑君的罪名。

    他咬了咬牙,正要开口——

    “拿来。”庾晚音道。

    萧添采一愣,老太医已经开始劝阻:“请娘娘三思啊!”

    庾晚音只是对萧添采摊开手。“进退不决,当以进为先。”

    萧添采递过了瓷瓶。

    庾晚音已顾不得其他,全凭着本能去解夏侯澹的绷带,然而气力不济,摸索了半天都解不开。

    萧添采既然开了头,也就不再瞻前顾后,索性上前帮着取下绷带,露出了夏侯澹纵横的伤口。

    庾晚音深吸一口气,勉强举起瓷瓶。

    床上的夏侯澹忽然睫毛一颤。

    满室死寂中,他慢慢撑开眼帘,没有焦距的目光虚虚地投向床侧。

    如同噩梦照进现实,形如枯槁的疯王与他深爱的刺客对视。又如初见的一幕重现,他皱起眉头,茫然地沉默着。

    半晌,他张开口,声音是撕裂后的喑哑:“……晚音?”

    庾晚音手中一倾,瓷瓶中的药粉洒落下去,轻柔地覆在了他的伤口上。

    殷红的血液开始涌出,将衾被染出大片喜色。

    夏侯澹的肌肉绷紧,表情却无甚变化。这点痛楚与他脑中正在经历的相比,模糊到似有还无。

    他又问了一遍,似是在找人:“晚音?”

    庾晚音笑了笑,道:“Howareyou?”

    “……”

    夏侯澹也跟着慢慢扬起一个微笑。“I'mfine,andyou?”

    满室宫人垂着脑袋,谁也不敢露出疑色。

    庾晚音倾倒了小半瓶,体力不支,歪倒了下去,躺在夏侯澹身侧。萧添采眼明手快,接过了她手中的瓷瓶。

    庾晚音想要示意他观察效果再酌情加量,一开口,却只发出气音。

    萧添采含泪道:“娘娘放心。”

    庾晚音点了点头,挣扎着握住夏侯澹的手。

    远处,暗卫惊慌失措地奔来。“娘娘!哑女咬破藏在口中的蜡丸,自尽了……”

    庾晚音反应平静。方才跟哑女对话时,她就猜到结局多半是一换一。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能救一个也是好的。

    她不再理会暗卫,转头专心致志地望着枕边人,试图牢牢记住他的眉眼。

    夏侯澹的视力和神思都模糊了,弄不清她做了什么,只当自己此刻是回光返照,抓紧时间交代她:“好好的。”

    庾晚音微弱地笑道:“嗯。”

    “亲一个?”

    “好……”

    黑暗笼罩下来。

    风吹不绝,带来第一缕早春的气息。

本站推荐:上门女婿叶辰活色生香夏星辰白夜擎你是我的难得情深悠哉兽世:种种田,生生崽冷宫凰妃放任叶辰萧初然小说萧家上门女婿千九九牧夜霄

成何体统:全2册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墨坛文学只为原作者七英俊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七英俊并收藏成何体统:全2册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