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坛文学 > 成何体统:全2册 > 第十三章 全是纸片人

第十三章 全是纸片人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墨坛文学 www.22mt.co,最快更新成何体统:全2册最新章节!

    异类就是异类,没有人会对异类产生情愫的。

    张三已经即位几年了。

    排布成“SOS”形的铁线莲一年年地绽开,新的秀女一拨拨地入宫。

    张三知道自己不能留下子嗣。这几年间,他装疯卖傻,明里暗里与太后作对太多,太后对他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一旦有皇子诞生,他作为傀儡的职业生涯也就到头了,第二天就会意外摔死在井里。

    然而,他也不能拒绝选秀纳妃,因为他不知道这其中哪一个妃子,就会是那个同类。

    他要从太后派来要孩子的、端王派来下毒药的、各方势力派来操控他的佳人中,分辨出一个她来。

    那个人在哪儿呢?什么时候出现呢?这个执念就像垂死之人吊着的一口气,逼迫他踉跄前行。

    他学会了不动声色地观察她们的一言一行,隐晦地暗示和套话,兵来将挡地逃避房事,水来土掩地阻挡刺杀。

    就连御前侍卫中都混进过奸细。那之后他就不再信任他人的保护,花费了几个月自食其力,在寝宫造出了滑轮控制的机关,只消按下藏在各处墙壁的特定砖头,就会有暗箭射出。

    有时候他也会突然停下来想,即使真的找到了她,又能怎么样呢?他帮助不了她,也配不上她的帮助。

    女主是要去找男主的,而他只是个反派。

    刚刚穿来时,他还怀抱着逆天改命的天真梦想。如今他都快忘记自己的名字与长相了。他是张三还是夏侯澹?那所谓的现代人生,只是他幼时在御书房做过的一场梦吗?

    女主看见这样的他,恐怕也会转身而逃。

    珊依也是在那时入宫的。那一年,燕国将她与一箱箱的珠宝、狐裘一道送来,她的名字被写在礼单上,先是献舞,再是侍寝。

    不同于后来越传越神的倾城倾国,珊依当时被称为美人,只是因为被封为美人。她年纪很小,几乎还没长开,唯有一双眼睛极大,眨动眸子时显得茫然而可怜。

    她的长相有些像张三手下的第一条人命,那个小宫女。

    珊依不怎么会说官话,也听不太懂。张三照例试探了两句,她听不懂他的现代梗,还以为是自己官话不好,泫然泣下地谢罪,求他别赶自己走,否则燕国的大人们会打她的。

    张三道:“他们打不到你了。”

    珊依只是哀求,比画着说:“我必须,跟你睡。”

    张三:“……”

    他哭笑不得。“那你躺下睡觉吧。”

    珊依懵懂地点点头,真就安静躺下了。

    张三遇到的上一个脑子这么简单的人,还是他的初中同学。

    他自顾自地翻了个身。

    因为头疼,也因为枕畔有人,他通常很难入睡。但那一天,她身上的胭脂味儿仿佛上等的安神香,他不知为何昏昏沉沉,很快陷入了浅眠。

    ——后来他才知道,那还真是特意为他调配的。

    接下来的事,其实他的记忆也很模糊了。因为在意识清醒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了。

    等他挣扎着睁开眼,胭脂味儿里混入了浓重的铁锈味儿。珊依伏倒在他身上,死不瞑目,手中举着一把匕首,背上则插着机关中射出的暗箭。

    月光从雕窗倾泻进来,泼洒了她一身。她空洞的双目仍旧显出几分迷茫,仿佛不明白世上怎么会真有梦中杀人的怪物。

    张三与她对视了很久,笑了。

    他将她的尸体抛下床,枕着满床铁锈味儿的月光,重新合上眼。

    那是他杀的第二十七个人。他决定不再计数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全是纸片人,全是纸片人,全是纸片人。

    千秋宴后的清晨,都城的街道格外热闹。

    往来的商贩与行人脚步不停,却都偷眼望向人群中几道格外高大的身影,眼中隐隐带着戒备。

    燕国人。

    虽然听说他们是来和谈的,但数年交战的阴影尚未消失。或许也正因此,怎么看都觉得这些使者身上散发着不好惹的气息。

    哈齐纳低头走路,耳中飘入某座楼里传出的唱曲声,哼了一声,用燕语说:“太柔弱了,远不如我们的歌声悠扬……”

    在他身边,那魁梧的络腮胡从者突然举起一只手臂,拦住了他的脚步。“等等。”

    哈齐纳抬头,不远处有一伙人迎面而来。都是贩夫走卒的打扮,地痞流氓的神情,手里抄着破铜烂铁当家伙。

    为首的道:“我兄弟说摊上丢了东西,是你们偷的吧?”

    燕国人刚刚经历昨夜那王大人的诋毁,闻言登时眼中冒火。“证据呢?”

    “证据?你们站直了让我们搜身啊。”来人面露凶光,伸手就来拉扯他们的衣服。

    燕国人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当即怒喝一声,出手打了起来。

    却没想到来人一出招,竟然个个训练有素,根本不似寻常走卒。

    哈齐纳入城时被卸了武器,空手与之过了几招,臂上竟被砍中了一下,血流如注。

    他面色一沉。

    这是一次有预谋的行动,对方分明是玩命来的!

    哈齐纳下意识地转头喊了一声:“王……”

    络腮胡用手势制止了他。

    哈齐纳道:“你先走,我们来对付他们!”

    络腮胡道:“一起撤。”

    燕国的汉子没有不战而逃之说,哈齐纳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络腮胡道:“跑!”

    他不由分说地拖着哈齐纳猛然倒退。对面数把暗器飞来,络腮胡闪步挡在哈齐纳身前,举起手臂一一格挡,袖中传出金铁之音,是穿了护铠。

    哈齐纳转头一看,背后不知何时也被一群人堵住了。

    络腮胡拖着他冲进了旁侧的窄巷中。余下的燕国人万分屈辱地跟上,对方却还穷追不舍,大有赶尽杀绝之势。

    络腮胡边跑边沉声道:“不能应战,我们杀一个人,就会被扣个罪名抓起来。”

    哈齐纳回过味来,怒骂道:“阴险的夏人!”

    燕国人吃了地形不熟的亏,片刻后被对方驱赶进了一条死胡同。

    哈齐纳背靠墙壁,望着乌泱泱一大群追兵,悲愤道:“同归于尽了,把他们全干掉,也不吃亏!”

    络腮胡却叹了口气。“亏了,计划没完成。”

    他们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呼哨。

    络腮胡猛地回头,瞪着背后那面墙壁。“墙后似乎有路,翻过去。”

    当下燕人一边借着窄巷阻挡追兵,一边互相借力翻过了高墙。墙后果然是路,哈齐纳来不及多想,护着络腮胡狂奔了一段,追兵却没再跟来。

    墙对面隐约传来怒吼:“都拿下,押去官府!”

    哈齐纳喘息未定。“官兵来了。”

    络腮胡道:“来杀我们的那一伙,想必是太后的人。官兵就是皇帝的人。”

    “那刚才打呼哨的呢?也是皇帝的人吗?”

    络腮胡眯了眯眼。“也许不是。如果是皇帝的人,为何不光明正大出来相见?”

    端王府正在开小会。

    方才打呼哨的人正跪地复命:“使臣团里那个哈齐纳,似乎不是真正的领头人。属下听得懂一些燕语,方才哈齐纳叫了那魁梧从者一声‘王子’。”

    夏侯泊道:“燕国有很多个王子。不过,他那把络腮胡瞧着诡异,多半是为了掩盖面目。寻常的燕人一辈子都没被大夏人见过,没必要藏头遮面。既然伪装了,想必是个老熟人。”

    探子道:“殿下是说……”

    夏侯泊似笑非笑。“应该是在沙场上与夏人打过照面吧。他那个身手,倒也当得起‘燕国第一高手’之称了。”

    探子一惊道:“那人是图尔?!图尔不是与燕王水火不容吗,怎会替燕王出使?不对啊,他改名易容,难道是瞒着燕王偷偷来的?”

    夏侯泊沉吟:“应该是偷天换日,冒名顶替了真正的使臣团吧。燕王是想要和谈,至于图尔嘛……”

    他的心腹纷纷展开分析:“听说他与数年前死去的珊依美人是青梅竹马。珊依死在宫里,燕人却不认行刺的罪名,反而指责大夏害死了她,以此为由宣战。”

    “所以图尔是真心恨上了皇帝,决定效法荆轲?”

    “不对吧,荆轲刺秦后,自己也必死无疑,图尔大好前程,何必赌命呢。”

    夏侯泊想了想。“你们说,燕国内部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殿下是指,图尔不敌燕王,在燕国待不下去了,所以孤注一掷跑来大夏,想要坏他叔叔的大计?”

    夏侯泊慢悠悠道:“无论真相如何,总之这次和谈八成是要黄了。皇帝本就势单力薄,身边的高手已经死了,图尔带了一群‘荆轲’来,骤然发难的话,他逃不脱的。”

    心腹迟疑道:“要不要……向皇帝透露些什么?”

    话音刚落,夏侯泊就微笑着看向了他。“你这么好心?”

    心腹吓得立即跪倒。“属下是为殿下考虑啊!若是真让图尔杀了皇帝,两国又要起战事……”

    夏侯泊温和地扶起他。“这倒不假,原本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我方才突然又想到,以图尔的身手,当荆轲的时候一不小心将太后也杀了,似乎也非难事吧?”

    心腹傻了。

    “到时群龙无首,强敌在外,太子年幼,必须有一人摄政主持大局。”端王眨眨眼,“至于战事上,我既已知情,可以早做准备,也不至于被燕国突袭,措手不及。”

    心腹们寂静了。

    恶人,这是真恶人。

    心腹道:“不愧是殿下,高瞻远瞩。”

    夏侯泊笑道:“所以,不必通知皇帝,必要时还可以助图尔一臂之力。接下来,只需要确保他们动手时,太后也在场。”

    “来,喝。”杨铎捷晃了晃酒壶。

    李云锡猛干一杯。“杨兄家这藏酒是不错,那我就不客气啦。”

    杨铎捷没说什么,坐在一旁的岑堇天笑道:“难得见李兄如此开怀畅饮。”

    李云锡:“……”

    李云锡如今虽然混了个官职,但苦日子过惯了,为人比较抠门,自己根本不舍得买酒,上杨铎捷这儿做客才开了戒。

    被岑堇天揶揄了一句,他也不生气,反而劝道:“咱哥儿三个好久没聚了,岑兄也来一杯?”

    岑堇天挥了挥苍白的手。“不了不了,我还想留着命多种几日田。”

    他倒是并不避讳自己的病,但李云锡不擅长说漂亮话,微醺之下更是迟钝,舌头打结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最近气色不错啊。”

    岑堇天哪里不知道他的脾气,闻言笑出了声。“李兄有心了。”

    杨铎捷道:“确实。”

    李云锡皱眉瞪着他。

    杨铎捷道:“怎么?”

    李云锡道:“你今天见面以来说的话,尚未超过十个字。我就奇怪了,你小子不是最会说话了吗,怎么突然惜字如金起来了?”

    岑堇天也问:“杨兄似乎清减了些,莫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杨铎捷自己一口闷了一杯酒,苦笑道:“别提了,我这辈子都不想说话了。”

    半壶酒后。

    杨铎捷道:“你俩在户部倒是得偿所愿了,可知我进了钦天监,每天负责什么?卜筮!星命吉凶,祸福兴衰,天天编故事给人看。你们以为瞎编就成吗?不行!大人物要这一卦算成坏的,它就得是坏的,还必须算得步罡踏斗、穷神知化,坏得扬葩振藻、斐然成章。我的文采是干这破事用的吗?”

    李云锡:“……”

    岑堇天:“……”

    杨铎捷打了个酒嗝。“这才哪儿到哪儿,还有更离谱的呢!有时太后要它坏,可陛下要它好,钦天监里分成两派,同僚之间辩经似的来回打机锋。我日易千稿,笔都磨秃,就为了证明那破龟甲往左裂是裂得好!嗟乎,天底下竟有如此凄惨之事,我杨铎捷十年寒窗,修出这八斗之才,最后终于当上了算命先生?!”

    李云锡:“……”

    岑堇天没忍住,笑了一声:“你别说,倒是形神兼备。”

    杨铎捷长得颀长白皙,两道长长的细须随风一飘,颇有些仙风道骨。

    李云锡搭住他的肩。“道长,你看我这手相……”

    杨铎捷有气无力地骂道:“滚。”

    李云锡笑够了,安慰道:“陛下不是说了嘛,眼下需要你写的那些装神弄鬼的东西唬人,再过一阵,他会把你调走的。”

    杨铎捷以手撑额,低声道:“我问一句大逆不道的,你们信他吗?”

    岑堇天当初就是第一个向夏侯澹表示效忠的,闻言干脆地点了点头。

    李云锡沉默了一下。“他说让我继续整理各地的土地册籍,终有一日会用上,也算是天子之诺吧。”

    杨铎捷惊了。“你刚进户部时可不是这么说的!那尔岚长袖善舞,混得平步青云,你也不介怀了?”

    李云锡露出些微不自在的神色。“我现在不那样看他了。”

    杨铎捷怔了怔,苦笑一声,颓然道:“原来只有我一个人还在彷徨。”

    “杨兄……”

    杨铎捷将声音压得更低。“自从湖上初遇以来,我们已经见过数次圣颜了。你们注意过没,那圣人望过来的眼神,有时候……倒也不愧圣人之名。”

    如大风掠过草木,无悲无喜,天地不仁。

    另外两人一时无话。

    杨铎捷将客人送到门口,在道别前补上了一则消息:“礼部那张主事,你们知道吧?我俩一起准备千秋宴,混得很熟。昨儿他悄悄告诉我,燕国使团在大街上遭到匪徒追杀,侥幸逃脱。”

    李云锡回头看他。“是太后假匪徒之名想除去他们吧?”

    杨铎捷道:“八九不离十。结果,陛下命礼部去他们的馆驿登门道歉,阵仗摆得很大,对着他们的冷脸还软语安慰了半天。”

    岑堇天感叹:“那真是给足他们脸面。陛下是真心想促成和谈。”

    杨铎捷道:“所以我就更不解了。当初派汪兄孤身去燕国的时候,我就心里打鼓。现在汪兄有去无回,凶多吉少,陛下自己都猜测这群燕人来者不善,却还要放下身段去讨他们的好,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心里真的有计划,还是仅仅以此为由头,在从太后手上夺权?”

    最后一句心里话,他终究没有说出口:我们难道只是夏侯澹争权的棋子与喉舌吗?

    夜里,图尔喘着粗气惊醒过来。

    大夏馆驿中的床铺很柔软。太柔软了,简直让人的四肢都深深陷入,移动困难。或许正是因此,他才会做噩梦。

    图尔翻身坐起,扫了一眼床边席地而坐的几个侍卫。“几时了?”

    “三更了。”哈齐纳点起一盏灯,“王子,你没事吧?”

    图尔起身去洗了把冷水脸,在回来的路上瞥了一眼窗外。

    夜色之中,馆驿大门外还有不少禁军值岗。据说是大夏的皇帝为了保护他们,防止匪徒再度作祟,特意加派的人手。

    至于到底是守卫还是监视,那就不好说了。

    哈齐纳皱眉道:“多出这些人,咱们的计划……”

    图尔倒是很平静。“静观其变吧,这次和谈本就是夏侯澹私下促成,他总会亲自见我们的。到时候再动手。”

    但是从哈齐纳担忧的眼神中,他能推断自己此刻的脸色不太好看。

    是因为梦见了珊依吧。

    图尔烦躁地晃晃脑袋,甩掉了脸上的水珠。暗淡烛光中,他没粘胡子的脸庞有着深刻俊美的轮廓。

    图尔重新吹灭了灯烛,躺在黑暗中望着天花板。“你们说,扎椤瓦罕发现了吗?”

    离开燕国的时候,他名义上还被困在家中不得离开,也无人探望。他留下了与自己形貌相近的替身,只要燕王扎椤瓦罕不召见自己,就不会察觉异样。

    哈齐纳道:“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大王本就不常见你,应该不会发现。”

    图尔嗤笑一声:“他此刻还在翘首期待和谈的结果吧?”

    他的手下们发出一阵压低的嘲笑声,像一群呼哧带喘的野兽。

    哈齐纳笑得尤其开心。“他是一匹断了牙的老狼,只能等死。”

    图尔知道哈齐纳的父亲是被燕王杀死的。这些跟他来到大夏的男男女女,有些是与夏人有血债,有些则是与燕王有深仇,所以甘愿踏上这条有去无回之路。

    而他自己呢?

    有选择的话,他其实并不想当卑劣的刺客。他一生所求,是立马横刀,率军杀入夏国都城,砍下皇帝的头颅。

    但燕王老了,软弱了,打不动了。被夏国派来的说客一怂恿,就想亲手将战火熄灭,还要将为他出生入死过的战士一一除去。

    兔死狗烹——这是图尔从夏人那里听过的说法。

    但那时,他并未意识到自己也是一条狗。

    曾经的扎椤瓦罕并不是这样的。他恨极了大夏,以虐杀夏人为乐。

    图尔听到过传言,夏人当年在射瞎他一只眼睛的时候,其实还射伤了另一个地方。所以他没有自己的子嗣,只有图尔这么个侄子。

    扎椤瓦罕待图尔算不上亲厚,但也尽职尽责地教过他骑马狩猎。

    年少的图尔在姑娘们热切的眼神中纵马归来,将狩猎成果一件件地呈在叔叔脚边:无数的鸟雀、四只兔子、两头鹿,还有一匹年老的狼。

    有人吹捧道:“王子的身手越来越好了,很快就会成为燕国第一高手了吧!”

    图尔笑着望向叔叔,却捕捉到了他脸上稍纵即逝的不悦。

    当时图尔并不知道那个微妙表情的含义。即使他知道,他也说不出谄媚阿谀的话语。

    所以他一无所觉地行礼离开,小跑到等待自己的珊依面前,变戏法般亮出一朵新鲜带露的花,别到了她的发间。

    在一无所觉中,那条无形的罅隙逐日扩大。直到燕王声称,要在贵族中选出一名圣女,将她作为和平的礼物献给夏国。

    图尔砸开叔叔的大门。“为什么是珊依?你明知道我跟她……”

    燕王只回了一句:“她的身份最合适。”

    图尔在黑暗中翻了个身,轻声道:“再忍几天,别出纰漏。”

    哈齐纳道:“是。”

    端王党连夜开小会,熬掉了不知多少根头发,推翻了不知多少种方案,只为确保图尔不仅能成功行刺,还能顺手带走太后。

    想在此时让皇帝、太后和燕人这三方聚集到一处,其实难如登天。

    太后跟皇帝势同水火,还在找机会杀使臣。她都如此撕破脸了,皇帝就是个傻子也不会让她接近使臣团。

    端王已经步步为营地忍了这么多年,所求无非正统,要名正言顺地坐上那皇位。所以此番借燕人之手,一次除去两大劲敌,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心腹们又薅下无数把头发,最后想出了一个惊天奇招。

    他们找夏侯泊如此这般地汇报了一番,夏侯泊也不禁扬眉。“富贵险中求啊。”

    心腹道:“此招确实危险,变数极大,属下也并无把握一定成功。或许……谢妃娘娘能算一算?”

    谢永儿在端王党中其实是个名人。

    不仅因为她跟端王那点剪不断理还乱的绯闻,也因为她出的主意,常常如神来之笔,匪夷所思,却又每每如窥破了天机一般,能未卜先知,所言必中。

    听到这个名字,夏侯泊顿了一下。

    谢妃在千秋宴当晚滑胎,经太后与皇帝一闹,滑得无人不知。心腹们对她腹中孩子的生父多少有些猜测,此时不禁八卦地偷瞄端王,试图打探他对此事的感想。

    夏侯泊召来一名探子。“谢妃在宫中如何?”

    探子道:“滑胎之后,发热不起。皇帝大怒,说要彻查此事,整顿后宫,还派了侍卫保护她养病。”

    说是整顿后宫,但后宫这些年没有任何孩子出生,大家都明白这锅是谁的。

    心腹们八卦的眼神更加热切,似乎想瞧瞧自己侍奉之主究竟有没有人类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

    夏侯泊停顿的时间比平时略长一些,眉间也隐隐染上了忧色。

    心腹们莫名松了口气,却听他道:“胎都滑了,应该无人会再害她,此时还派人手保护,似有些蹊跷。”

    心腹们:“……”

    这就是你的感想?

    这真的还是人类吗?

    夏侯泊道:“总之想办法递张字条进去,说我想与她一见吧。”

    此时此刻,谢永儿丝毫不知道自己正处于怎样的风云中心。

    她睡得昏昏沉沉,惊醒时还神志混沌,蓄在眼眶中的泪水一下子滚落下去,渗入了枕头。

    “你梦见谁了?”有人在床边问。

    谢永儿迷迷糊糊地扭过头,夏侯澹正俯视着她。

    “你一直在道歉。”夏侯澹唇角一挑,语带讽刺,“梦见端王了?孩子没了,你对不起他?”

    谢永儿直愣愣地望着他。“不是。”

    夏侯澹道:“那是谁?总不会是我吧?”

    谢永儿回过神来,闭口不答了。

    夏侯澹“啧”了一声:“说说呗,反正现在大家都不用演了,你也死定了——”

    “行了行了,我来吧。”庾晚音从他身后探出头,伸手摸了摸谢永儿的额头,欣慰道,“可算退烧了,这古代医疗环境真是吓死个人。你感觉怎么样?要喝水吗?”

    谢永儿还是不说话。

    庾晚音转身去推夏侯澹。“你先出去,我跟她谈谈。”

    夏侯澹错愕道:“为什么赶我?”

    庾晚音对他一个劲儿使眼色。“没事的,交给我。”

    她关上门,重新回到谢永儿身边。“还难受吗?”

    谢永儿费力地支起上身,靠坐到床头,强打精神问:“你们也不必唱红脸白脸,直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庾晚音笑了。“行,那我就直说。端王送了张字条进来,约你今晚在冷宫那破房子里私会。”

    谢永儿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所以你们今晚就得放我出去见他。”

    “怎么,不放你的话,你还指望他打进来救你?”

    “不。若是让他发现异常,我就失去了他的信任,对你们也就失去了价值吧?你想拉拢我,不就是为了套他的情报吗?”

    庾晚音顿了顿,嘀咕道:“这会儿倒挺聪明。”

    谢永儿怒道:“我本来就很聪明!我输给你是输在了信息不对称,你不要搞错!”

    “你输给我?不对吧,我俩本来就没什么可争的。”

    “事到如今说这种漂亮话——”

    庾晚音认真道:“非要说的话,你难道不是输给了端王吗?”

    谢永儿:“……”

    庾晚音对着她苍白的脸蛋看了半晌,突然跑去搬来妆奁,道:“转过去。”

    谢永儿问:“做什么?”

    “今晚不是要约会嘛,给你做个妆造。”庾晚音扶着她的肩膀转了转,让她背对着自己,举起梳子开始给她梳头,“女生寝室八卦时间,你没经历过吗?”

    谢永儿道:“没用的,别对我打感情牌。”

    庾晚音不为所动,径自八卦了起来:“所以你刚才真的梦到夏侯泊了?”

    谢永儿紧紧抿着嘴,摆明了非暴力不合作。

    “这么卑微吗?”庾晚音连连摇头,“你还记得自己是现代女性吗?他明知道你会被太后逼着堕胎,还让你怀上了,这种无情无义的狗男人你还道歉……”

    谢永儿抿不住了。“都说了不是他。”

    “那是谁?肯定也不是夏侯澹啊。”庾晚音皱眉想了半天,一惊,“难道是我?你终于良心发现,明白我对你的好了吗?”

    谢永儿:“……”

    庾晚音一脸感动。“姐妹,恭喜你终于悟了,不过道歉就不必了,我这人心胸比较……”

    谢永儿忍无可忍道:“是我妈。”

    “?”

    谢永儿背对着她低下头。“可能是因为得知了你俩的身份吧,我梦见了一点穿进来之前的事。我穿来之前还在为了无聊的事跟她吵架,都没来得及道个歉。”

    庾晚音本来是抱着做攻略任务的心态来聊天的,此时却不禁顿住了动作。

    谢永儿之前说话一直拿捏着古人腔调,如今这样坦率直言,倒让她头一次有了“同类”的实感。

    庾晚音想了想,道:“我穿来之前倒是跟我妈通了电话,她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说周末就回去。听她语气神神秘秘的,也许是又学了道什么小吃,想做给我吃吧。”

    谢永儿的头略微抬起了一点。

    庾晚音却不说话了,周身气氛消沉。

    谢永儿问:“你是哪里人?”

    庾晚音的心突地一跳。《穿书之恶魔宠妃》里的城市名,跟现实世界一致吗?

    她继续梳头,试探着说了个最大众的:“北京。你呢?”

    谢永儿道:“A城。北京在哪儿?”

    庾晚音道:“……小县城,没听说过也正常,离你那儿还挺远的。”

    谢永儿道:“哦?你们那儿小吃很发达吗?”

    庾晚音根本不是北京人,仗着《穿书之恶魔宠妃》肯定没写过,顺口忽悠她:“还行吧,豆汁儿听说过没,可好喝了。”

    谢永儿果然遗憾道:“没喝过。”

    “那你可错过太多了。”

    庾晚音给谢永儿打理发型的当口,一盘大棋正缓缓成形。

    大棋落成之前,每一颗棋子都以为自己不在局中。

    比如太后。

    太后正用剪子打理她心爱的盆栽,大宫女低声通报道:“木云大人求见。”

    这木云是太后党中一个敬陪末座的臣子,说话略有些结巴,显得老实巴交,常被同僚嘲笑。

    三日后就是签订和谈书的日子了,太后正为杀不了那燕国使臣而心烦,不耐道:“他能有什么事?”

    大宫女道:“他说他有一计。”

    太后:“?”

    木云进来了,战战兢兢道:“微臣以为,陛下如今对……对那群燕人,如母……母鸡护崽,不宜直接冲……冲撞……”

    太后“咔嚓”一声剪下一根杂枝。“木大人有何提议,不妨直言。”

    木云更紧张了:“邶……邶……邶……”

    他“邶”了半天没下文,太后自己都已经想明白了,眼睛一亮。

    邶山。

    邶山上有一座正在修建的陵寝,是夏侯澹为太后所筑,近日就该竣工了。

    这是大事,皇帝理应陪同太后去验看一番。

    那邶山远在都城之外,木云是给她递了个正当由头,让她将夏侯澹引出城去。皇帝走远了,他们再突然发难弄死使臣。

    等到皇帝反应过来,早已万事休矣。使臣一死,两国交恶不可避免,这场仗端王就是不想打也得打。

    木云还在结巴:“邶……邶山……山……”

    太后道:“妙啊。”

    木云:“?”

    太后眼睁睁看着皇帝一天比一天强硬,该撕破的脸皮已经撕破了,对他的容忍也到了尽头。

    她殷红的指甲掐下一朵花来,在指间把玩了一下。“就这么办吧,明日一早哀家便与他上山。”

    木云赔笑道:“这……这个理由,陛下没……没法推辞。”

    太后五指一收,揉碎了花瓣,顺手抛进土中。“平日里看不出来,你还挺机灵。”

    木云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太后笑道:“也罢,待我们一走,城中之事就交给你了。此事若是成了,记你一功。”

    木云狂喜道:“谢……谢太后!”

    他点头哈腰地退下了,出门之前,用看死人的眼神瞥了她最后一眼。

    太后正吩咐宫人去通知夏侯澹,没有注意。

    就这样,一场大风起于青之末。

    庾晚音已经给谢永儿做完发型了,正在托着她的脸化妆。

    庾晚音道:“眉形不错啊。”

    谢永儿道:“放在这年代就太粗了,得剃掉一些。这些古人审美不行。”

    庾晚音:“……”

    庾晚音道:“确实。”

    女生寝室八卦活动进行到现在,谢永儿的语气已经彻底现代化了,眉眼间的愤懑郁卒也淡去了不少。

    庾晚音拉着她聊吃喝玩乐,聊学生时代,聊难缠上司和极品甲方。这些遥远的词在半空中交织,创造出了一方幻境,谢永儿置身其中,仿佛暂时忘却了处境,做回了一个白领。

    谢永儿突然吁了口气。“想想才觉得,穿来之后的日子过得好不真实。”

    庾晚音的目的达到了,胸口却有些发闷。

    谢永儿并不知道,即使是作为白领,她也没有真实过。

    每一颗棋子都以为自己不在局中。

    比如图尔。

    一支暗箭穿破了馆驿的窗纸,裹挟着劲风射向图尔。

    图尔身形微微一晃,旁人根本看不清他如何动作,那支箭矢已经被他抄在了手中。

    箭上穿着一张字条。

    哈齐纳深深皱眉。“王子,快放手,小心箭上有毒。”

    图尔依言丢了箭矢,扭头看了一眼窗纸上的破洞。“是从街对面射过来的。”

    哈齐纳抢上两步,以巾帕包住手指捡起了字条,展开一看,诧异道:“是燕语。”

    纸上用燕语写着:明日皇帝上邶山。有人要杀你们,小心。

    署名不是文字,而是一朵花。

    哈齐纳道:“这人是在暗示什么?我们的身份被识破了?他知道我们要杀皇帝?”

    图尔沉思。

    若是身份暴露,他们还能好端端地待在馆驿,说明对方尚未告发他们。

    难道城中还藏着他们的同胞,在默默襄助他们这最后一战?

    哈齐纳道:“王子,那些夏人一个比一个阴险,能相信吗?”

    图尔还在盯着那朵墨笔勾勒、形如铃铛的小花。

    这是珊依最喜欢的花,他曾将它别在她的发间。他们称之为驼铃花。不知为何,它总能让他依稀听见珊依起舞时佩饰的声响,叮叮当当,细碎空灵。

    她嫁入大夏之时,族中的女人将这朵花绣在了她的衣上。

    几个月后,死讯传入了燕国。

    夏人称她意图行刺,燕王则反骂夏国栽赃无辜,杀害圣女。脆弱的和平只持续了几个月,战火重新燃起。

    珊依是世上最美好的人。

    如果她继续增长年岁,或许也会沾染凡尘,黯然失色,不再当得起“最美好”这样的称号。但她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庾晚音道:“所以说,你到底喜欢端王什么呢?图他薄情寡义,还是图他郎心似铁?”

    谢永儿没回答。

    庾晚音拱她。“说说嘛。”

    “你也知道他薄情寡义。”谢永儿半晌才开口,“我不怎么漂亮,智商放在这儿也不够用,还被他发现了是个异类,但他还是接纳了我。”

    庾晚音:“……”

    谢永儿道:“我觉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个。可惜,我陷得越深,他却越是若即若离。他越是若即若离,我就越是不甘心。”

    “不甘心?”

    谢永儿咬了咬唇。“你也是穿来的,应该知道,原作里你这个角色可是跟他缠缠绵绵,情海恨天的。”

    对谢永儿来说,这本原作是《东风夜放花千树》。

    庾晚音:“……”

    谢永儿道:“为什么换作我就不行?”

    庾晚音听得心中有些发凉。

    谢永儿的这些小自卑、小纠结,听上去像是出于自由意志,但其实基本都被写在了《穿书之恶魔宠妃》中。

    难道……她对端王的痴情,只是人物设定的一部分?

    庾晚音不愿朝那个方向分析,这种无能为力的宿命感太让人窒息了。

    而且,如果人物设定不可动摇,为什么身为男主的端王却没有爱上谢永儿?庾晚音更愿意相信,所谓自由意志是存在的,只是谢永儿的不够强。

    “其实我觉得你对夏侯泊有些误解。”她像诱惑高僧入魔的妖怪般轻吐谗言,“怎么说呢,他其实好像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谢永儿顿了顿,语气冷淡了几分:“他对你就有。即使我改变了剧情,我还是能感觉出来,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

    “没有。”庾晚音恨不得摇醒这个恋爱脑,“他对谁都没有,他是那种一心搞事业的优秀反派!”

    谢永儿:“?”

    每一颗棋子都以为自己不在局中。

    比如夏侯澹。

    太后搬出验看陵寝这样的名头,夏侯澹果然没法推辞。即使知道她摆明了是要调虎离山,他也不能忤逆不孝,拒绝陪同。

    消息传来,他只能吩咐暗卫:“今夜偷偷去接触使臣,将他们转移去别处藏身,多辗转几个地方,务必甩脱太后的探子。馆驿外加派一些护卫,作为障眼法。”

    暗卫领命,正要离去,夏侯澹又加了一句:“保护的同时,也看好他们,别让他们趁机乱跑。”

    理论上,他无须特别担心使臣团的安危,因为这一回端王也理应积极促成和谈。太后若是下手,端王不会坐视不管。

    但隐隐地,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因为至今没有收到汪昭的消息。从一开始,他们就对使臣团的来意心存疑虑。

    因为端王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对他和太后的斗法隔岸观火,安静到了异常的程度。

    又或许只是因为,以这世界对他的恶意,和谈是不会顺风顺水的。事出反常必有妖。

    夏侯澹道:“庾妃呢?”

    宫人道:“还在谢妃处。”

    这红脸还没唱完?是想唱八十一集吗?

    夏侯澹脸色不善,起身朝谢永儿的住处走去。

    与此同时,下棋之人稳坐端王府。

    夏侯泊在闭目养神。行棋越到险处,他就越平静。

    探子正在复命:“图尔已收到字条了。”

    同时复命的还有一人,正是刚刚还在太后处献计的木云。“太后说明日便上山,让我负责杀使臣团。”

    夏侯泊睁开眼睛,笑道:“都辛苦了。明日就是收网之时。”

    日已西斜,端王约见谢永儿的时辰快要到了。

    夏侯澹走入房中时,庾晚音与谢永儿的对话已经进入了死胡同。

    夏侯澹没管她们,径直走到谢永儿面前。“太后让我明天一早陪她去邶山。这其中有端王的手笔吗?”

    谢永儿道:“……我不知道。”

    夏侯澹道:“他约你今夜相见,是想说什么?”

    谢永儿道:“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夏侯澹嗤笑了一声,对庾晚音说:“我就说吧,白费功夫。”

    谢永儿像吃了一记闷棍,偏偏没法辩驳。换作她是这俩人,她也不会相信自己。

    庾晚音深吸一口气。

    “永儿,有些东西,我本来不想给你看的。”

    她从怀中掏出一本书。

    夏侯澹眼角一挑,手抬了一下,似乎下意识想拦住她,但半途又控制住了自己。

    庾晚音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胥尧,你记得吧?这是他生前所记,上面都是端王的绝密计划,你应该知道这东西我们伪造不来。”

    谢永儿脸色变了。“这东西你们是怎么弄到的?”

    庾晚音道:“这话说的,大家都是穿的,瞧不起谁呢?”

    谢永儿:“……”

    庾晚音迟迟没拿出这个杀手锏,原本是在犹豫,因为上面还有最后两个针对夏侯澹的关键行动没有进行,似乎是想等扳倒了太后再动手的。

    而庾晚音一直隐忍不发,正是想将计就计。

    一旦让谢永儿知晓己方拥有这本书,她转头就可以告诉端王,这本书也就失去了最后的价值。

    但庾晚音刚才听见夏侯澹要上邶山,眼皮突然跳了起来。虽然说不出所以然,但她有种近乎直觉的紧迫感:今天晚上,他们必须探一探端王的虚实。而为此,她现在就必须说服谢永儿。

    庾晚音咬了咬牙,将书递了过去。“你自己翻吧。”

    端王府。

    木云此时腰挺直了,说话也不结巴了。“殿下,图尔会相信那张字条上的内容吗?”

    夏侯泊道:“此时不信也没关系,明天你去捉他们时,不妨将动静闹到最大,由不得他们不信。然后再放个水,让他们逃脱。到时候……”

    木云道:“到时候,图尔就该想到,邶山地势开阔,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无论是太后还是皇帝,此时都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来的是燕国第一高手,冲着的是皇帝的项上人头。

    也就是说,他们都不可能做好相应的防范部署。

    若是在宫中,层层禁卫尚可一战。但上了邶山,荒郊野岭,侍卫能看守神道,却看不住四面八方的树林啊。

    图尔在沙场上是以一敌百的角色,此番又是有备而来,夏侯泊并不怀疑他的实力。

    以有心算无心,山上那点人手,他可以全灭。

    即使燕国人遇上困难,还有帮手。这一路上,端王的人会为他们保驾护航。

    木云道:“我先去打点一下城门处。还有,咱们是否先派些人去树林中埋伏着?”

    夏侯泊点头允了。“如此一来,四方人马也该齐聚了。”

    端王党薅秃了头想出来的,便是这个计划。

    宫内。

    谢永儿翻着翻着,整个人缓缓凝固。

    胥尧的书上有不少计划,看上去相当眼熟,都是出自她的建议。早期剧情线没有脱离原作,她能预知很多后事,为端王出的点子详细到了“某月某日去某地偶遇某人”的程度。

    但是胥尧记下的这些计划,没有一条是与她的建议完全吻合的。

    或是日期时辰,或是具体地点,总有些微小处,刻意地变更了。

    谢永儿身在深宫,与端王的联络全靠传信与私会,不可能知晓端王的所有行动。

    曾经有那么一次,她建议端王策反禁军副统领,引其轻薄统领的小妾。结果却偷听到端王与谋士商谈,将计划改为了给马下药,为副统领扣上个罪名,再以此要挟他。

    当时她心中有些委屈,按捺着没问夏侯泊,反倒默默说服自己,确实是改善过的计划更为稳妥。

    可是今天一看,绝大多数改动根本与“稳妥”没有关系。

    “他从来就没接纳过你。”夏侯澹补上了最后一刀,“不仅不接纳,而且还防着你。”

    谢永儿面白如纸。

    夏侯澹凉凉道:“夏侯泊比你现实得多。从你第一次为他做出预言,你在他眼中就成了一颗尚可一用的定时炸弹。异类就是异类,没有人会对异类产生情愫的。”

    他说到“异类”二字时,咬字分外冷硬。庾晚音听着有些刺耳,轻轻戳了他一下。

    夏侯澹还是说完了:“若是他坐上了皇位,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寂静之中,庾晚音重新提起笔,在她唇上涂了最后一笔。“妆化好了,去见他吧。”

    见她久久不说话,庾晚音将镜子举到她面前。“看看,还满意吗?”

    谢永儿魂不守舍地看了一眼,瞳孔一缩。

    这妆面丝毫没有向古人审美妥协,从修容到眼影,气势凌厉,现代到让她几乎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简直把“异类”二字写在了脸上。

    庾晚音笑了。“我自个儿也早就想化这个妆了,以前怕你看出来,以后大家坦诚相见,没什么需要瞒着了。你怕他看见这样的你吗?”

    端王府。

    夏侯泊对木云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木云是端王手下最得力的谋士。他被派去太后党内当卧底,几年来行事低调,比当年的魏太傅还会混。但端王心思缜密,见他左右逢源,便存了些审视之意。

    为表忠心,他为端王献过不少妙计,隐隐接替了胥尧的位子。这次的计划也是他牵头的。

    即使如此,仓促之间毕竟有一些变数。

    比如那群燕人会不会依他们的想法行事、夏侯澹或太后会不会提前听见风声。

    如果这一战告捷,天下大势落入端王之手,他就是第一功臣。而一旦出了什么纰漏……

    想到这儿,木云的掌心都在冒汗。“为保万无一失,殿下今夜可以再问问谢妃娘娘。”

本站推荐:上门女婿叶辰活色生香夏星辰白夜擎你是我的难得情深悠哉兽世:种种田,生生崽冷宫凰妃放任叶辰萧初然小说萧家上门女婿千九九牧夜霄

成何体统:全2册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墨坛文学只为原作者七英俊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七英俊并收藏成何体统:全2册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