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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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例牌视频，一接通，倪裳就剜了蒲宁一眼：“看来你是闲得慌，跟什么帖，有我出面还不行么。傅云高这人，霸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跟他一般见识干嘛。”蒲宁不忿：“这人，以前还藏着掖着，这回都直接打脸了，我干嘛要躲？群早退了，圈也让给他们了，还追着咬，家天下啊，过不过分？”倪裳一时语塞，思忖一会，也气红了脸：“嗯嗯，确实好过分。我是怕你卷入是非窝，乱了方寸，耽误自己正事。”
窝在倪裳怀里的虎妞，抬头看看倪裳，又瞄瞄视频里的蒲宁，一脸迷糊：嘿，说了半天，那人好厉害么，管他神马云，姑奶奶眼里都是浮云！一念起，还来劲了，直起半截身子，嚯嚯嚯，两只小粉拳一通挥舞。蒲宁正色道：“你呀，省省吧。这人是个硬茬，狠角色，比隔壁大黑还难搞，人家还有跟班呐。”一说大黑，虎妞就泄了气，收回爪子，回复它的农民揣，眉头紧皱，一脸忧色。
果不其然，捅了马蜂窝。中午起来，心里记挂，还没洗漱，先逛了趟云集市。踅进街市，绕开闲杂人等，但见巷子尽头，傅云高的铺头早已开张，而且一开就俩，当街而立，威武霸气。
还是独幅国画，浮皮潦草，形似漫画。前一幅：一人一马，形神猥琐，兀立于浅草从中，画曰：“散牵细马嘶青草”。后一幅，画风更恶：荒屋倾圮，杂草掩篱，枯藤缠树，昏鸦掠地，画曰：“善难拔茅，恶易蔓草”。蒲宁大学圈，倪裳之外，尚有好友十二人，却无一人撑台，更无一人声张，半条街静寂得诡异，惟见铺头外的“早安”旗幡，猎猎作响。
忙完琐事，回到阁楼，对着手机发了半天呆。点开盛可来消息框，想问的话过来过去，还是退出作罢。打开做图软件，快手做了一图，纯黑背景，嵌入深灰佛手印，上压英文反白大字：Be nice，下为反白中文：比耐撕。尔后，裸图出街。
再打开iPad，绘图板，唰唰唰，快手画就一幅：大地玄黄，愁云惨淡，断肢残骸相互撕扯扭打，血淋淋的甚是骇人。画毕，嗖一声发送，加横匾：仿达利，内战的预感。发完，才发现未分组，成公开了，也懒得再删，长吐了一口气。是日无话。
翌日，午后醒来，进得深巷，果又见傅云高前来叫阵：一长袍道人，为一犬追咬，状甚狼狈，一地乱云。题曰：狗咬吕洞宾。蒲宁一见，先是蹙眉，后哑然失笑。没再斗图，倒是盛了一碗公号鸡汤，《人之患，在好为人师》，呈上，偃旗息鼓，附送一诗：
像每一座城市愧对乡村
我零乱的生活，愧对温润的园林
我恶梦的睡眠，愧对天上的月亮
我太多的欲望，愧对清澈见底的小溪
我对一个女人狭窄的爱，愧对今晚疏朗的夜空
我的轮回，我的地狱，我反反复复的过错
愧对清净愿力的地藏菩萨
愧对父母，愧对国土
也愧对那些各行各业的光彩的人民
——杨键《惭愧》
上一次作鸟人云游，是三年前，毕业25周年小聚。鼓浪屿，抵埠头一晚，时近五更，蒲宁给盛可来的呼隆隆怪啸惊醒，一哆嗦，从云端结结实实摔到地面，然后在床上，卧听屋里屋外浪打浪，晾到天大亮，盛可来啸叫骤歇，起身，都督都督猛摇无果，稀里哗啦洗漱毕，哼着歌独自出门，蒲宁复又昏昏睡去。
既是小聚，即非正式了，来者不过半数，比不得20周年那回的浩浩荡荡。盛可来上门抓伕，杀到天河旧屋，说是饶曼娜临时起意召集的，除了毕业逢五小庆，还有建群两周年，再就是11月天蝎座群贤啸聚。三大理由，前两条都蛮牵强，20大庆好歹亮过相了，微信么，这老网虫悄咪咪装上才没几月，除了自家老婆，一个大学好友木有，最后一条却是躲无可躲。盛可来直接摊牌：实说吧，人家就是来抓你的，教授了喂，别再授人口实，说你扮大牌。倪裳也帮腔：仔仔和老妈，有我做饭照看，你在家反倒碍手碍脚，这回，该你打卡签到了。
就报了个身份证号码，剩下的，盛可来一手包办。盛可来豪气冲天：咱坐火车去，去到鼓浪屿，有人管吃管住。放心，不是老北站，绿皮车况且况且况，也不是你整天坐的东站动车，动次打次动次打次，现如今，南站，高铁，Biubiubiu，快得很爽得很，你这土鳖没坐过吧？托你都督的福，重仓了中国南车，这不停牌了么，等复牌出来，就数钱吧，你请我上神车，我请你坐他家高铁，不就一手股票的碎银么。蒲宁悻悻然：哟呵，你还真买了？俺自个，倒是忙着跟券商斗法，忘了上车呐。
周五一早，南站出发厅，一干人已候在那里，足有二十之众，男女各半。都是同城的，五年前照过面了，见到蒲宁，众人一阵鼓噪。
饶曼娜越众而出，歪头问：倪裳呢？你们两口子，玩跷跷板么，一个上来一个下去，就没出双入对的时候，hiahia。蒲宁招架：呃，都说秀恩爱死得快，这不防着嘛，再说她双鱼，离蝎子有点远哈。饶曼娜柳眉一竖，旋身点指兵兵：这盛可来，天秤的，不也巴巴跑去蹭饭。沈德邻，还处女呢。那谁，施永清，金牛……咦，这头牛还没到？一旁的沈德邻缓声接道：他和沙一苇，自驾，昨天出发的吧，傅云高，出差北京，直接从那头飞来。饶曼娜撇撇嘴：那么巧……不管了，谁叫你们嚷着去鼓浪屿，这年头，这点饭钱谁掏不起，跑鬼远，到深圳北站还得换乘，上算么？还不如去二沙，你沈老板地头转圈圈呢。
沈德邻笑笑，没接话。盛可来则垂头把弄箱子拉杆，老实巴交，全无平日气焰。
饶曼娜抬眼扫扫闸口电子屏，复又神采飞扬：不过话说，我们天蝎座人丁就是旺，一到10月底，群里拜寿可热闹了，艺术家星座，明星天团。莫奈毕加索维米尔，你们同行哦；施特劳斯，我的菜；林青霞宋慧乔全智贤，女神；马修大叔小李子黄教主，妥妥的男神……不服？憋着。
盛可来一张嘴合不拢，伸手点赞，扭头冲蒲宁道：瞧咱群主，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学着点。再凑近低声道：不过捏，她漏了一个镇宅之宝，苍井空老师。蒲宁啵一声笑，一掐盛可来胳膊：我服，就不憋着了。老球棍们也说过，天蝎球星组个队，别的星座要哭了，贝利，马拉多纳，盖德穆勒，范巴斯滕，菲戈，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饶曼娜更乐：是吧？没小贝么？……呀，开闸检票了，哥们姐们，抖擞精神，开路！
盛可来应声一个箭步，伸手一挥：走你～
东道曹北辰派了大巴，在厦门高铁站接上他们，再摆渡，到了他的小酒店，北辰小栈。这拨人中，数曹北辰发家最早，家大业大，民宿只是他旗下产业的一支，遍布全国名山大川。
他们到得不早也不晚，十几号散兵游勇已先头抵达，门口列阵迎候，自是喧声四起，执手相看泪眼。曹北辰腆着肚子，拍拍手：热泪欢迎诸位光临，童子们辛苦了。众人齐声喊：首长辛苦。曹北辰又挥挥手：为人民服务。庙小，容不下各位金身，腾出楼上两层，两人一房刚刚好，委屈一下，亲热亲热，多出的底层还是对外，谁也不能闹特殊。众人又发声喊：嘁～
半坡三层欧式小楼，大理石墙，独立小院，古典，幽静。蒲宁是在三楼边上，跟曹北辰同房。甫入室，放下包，盛可来就尾随而至，皱眉抱怨，怎么把他跟沙一苇塞一屋了，换房换房。又趋近，低低道：这次聚会，本是饶曼娜发起，给曹北辰截了胡，你就避避嫌，别跟人走得太近哇。蒲宁吸了口气：咋的了，以前不就老舍友么，要换，你自个跟老曹说去，我拉不下这脸。盛可来旋即下楼，一会回屋，拎起蒲宁的包就走：搞掂，二楼的干活。
大学四年，各寝室一开始就定员了，其后几乎没变。美术这边男生多，以班为单位编制，塞不下的才拎出来，跟表演这边混编。蒲宁那寝室就是，八国联军，六占其五，油画就他一个，国画曹北辰和施永清，设计沈德邻和沙一苇，美声盛可来，外加李涯和余欢，舞蹈班装点门面的俩男丁。拿许美娟的话说，艺术是相通的，希望童鞋们鱼龙杂处，艺术道路上互相提鞋。
提鞋是肯定的，不过是在其他门类。曹北辰幼时入过体校，得过全国少年组亚军，破格降分入的南大，左手捏拍都打得他们眼冒金星找不着北，系里比赛永远轮空，系际校际比赛才领衔出马。李涯的羽毛球，沈德邻的足球，盛可来的篮球，余欢的排球，都是年级硬菜，万儿响叮当。所以他们宿舍，总是鸡飞狗跳，吵闹不宁。至于艺术，也不是没有，施永清一手行草就出神入化；李涯的京剧老生，有板有眼，他一开腔，沙一苇就拿出他的宝贝二胡，咿咿呀呀一通助兴。蒲宁呢，除了篮球乒乓羽毛球之间来回切换，一打一下午，他也贵为一派“觉主”：教会他们翘课，睡懒觉。
腾空包，蒲宁倒下就睡，补觉。给盛可来摇醒时，时已入暮，窗外灯火大亮。迷迷怔怔坐起，听盛可来眉飞色舞追述：机场过来的几拨人都到了，大北京，大上海，以及海外诸国，不容易啊，天涯海角飞来。猜我见到谁了？肖篱，毕业后就没露过面，这次回国省亲，拨冗从北京专程过来；舞神柳如雪，加拿大飞来；你们班才女叶雨声，加州飞来。你的挂历四美神，三缺一，就差你家春姑娘了。一会饭饭，见到大伙，你想好咋说道吧。
蒲宁很懵：倪裳，她不在厨房吗？呀，这是在哪？
夜里，例牌视频，一接通，倪裳就剜了蒲宁一眼：“看来你是闲得慌，跟什么帖，有我出面还不行么。傅云高这人，霸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跟他一般见识干嘛。”蒲宁不忿：“这人，以前还藏着掖着，这回都直接打脸了，我干嘛要躲？群早退了，圈也让给他们了，还追着咬，家天下啊，过不过分？”倪裳一时语塞，思忖一会，也气红了脸：“嗯嗯，确实好过分。我是怕你卷入是非窝，乱了方寸，耽误自己正事。”
窝在倪裳怀里的虎妞，抬头看看倪裳，又瞄瞄视频里的蒲宁，一脸迷糊：嘿，说了半天，那人好厉害么，管他神马云，姑奶奶眼里都是浮云！一念起，还来劲了，直起半截身子，嚯嚯嚯，两只小粉拳一通挥舞。蒲宁正色道：“你呀，省省吧。这人是个硬茬，狠角色，比隔壁大黑还难搞，人家还有跟班呐。”一说大黑，虎妞就泄了气，收回爪子，回复它的农民揣，眉头紧皱，一脸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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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空包，蒲宁倒下就睡，补觉。给盛可来摇醒时，时已入暮，窗外灯火大亮。迷迷怔怔坐起，听盛可来眉飞色舞追述：机场过来的几拨人都到了，大北京，大上海，以及海外诸国，不容易啊，天涯海角飞来。猜我见到谁了？肖篱，毕业后就没露过面，这次回国省亲，拨冗从北京专程过来；舞神柳如雪，加拿大飞来；你们班才女叶雨声，加州飞来。你的挂历四美神，三缺一，就差你家春姑娘了。一会饭饭，见到大伙，你想好咋说道吧。
蒲宁很懵：倪裳，她不在厨房吗？呀，这是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