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使者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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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正谈到此处，外间有报说桓玄派使者来访。
“使者？”刘牢之带着探究的神情望了我和何无忌一眼。
我小声说了四个字：“来劝降的。”
何无忌也点点头，表示对我的猜测的认同。
刘牢之命人请了参军与众将进帐，接着再宣使者进见。
这使者一副儒者模样，一进帐先向首座施了一礼，然后自称是桓玄帐下文书何穆。
刘牢之还没有答话就先离了座，向使者深深一拜。刘敬宣也拉着何无忌拜倒在地。原来这何穆是刘牢之的远房舅舅，是敬宣和无忌的祖辈。
等何穆坐下后，刘牢之问：“请问舅父此来有何见教？”
“想必我即使不说，刘将军也猜得出。”何穆礼节非常恭敬，对他这位外甥也是以职务相称。
他笑着环顾了帐中的众人一圈，说，“自古以来于乱世之中君臣互相信任的，无过于燕昭王与乐毅、先主刘备与诸葛亮等人。然而正是因为大功未建而两个君主先去，所以方留下君臣和睦之千古佳话。假设两个君主在世之时、两位臣子已建不世功勋，也许乐毅与诸葛亮终归也难得善终。各位可知其中缘故？”
他顿了顿，不等众人回答就接着说：“所谓‘高鸟尽，良弓藏；狡兔殚，猎犬烹’。想各位不会不知范蠡对文种所言。然而，文种是否听从范蠡之劝告？并未。文种忠于勾践，却依然被赐死。除此之外，秦王杀白起、汉高帝杀韩信皆然。方才所说之主，乃况世英雄霸王之主。他们尚且不信任其功臣，更何况那些智力平庸碌碌无为之君主乎？”
何穆说到这里时，目光刚好瞟向了刘敬宣。刘敬宣忙恭恭敬敬地为这个长辈倒上茶。
刘牢之看了看我，我没有任何表情。虽然知道这“智力平庸碌碌无为之君主”是影射当今皇上，但他只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众人也没法去追究。
何穆接着说：“古往今来，功高盖世而君主之封赏难以复加之功臣，得以善终的有几位？虽然有齐相管仲、汉侯雍齿等，但能宽容射钩之恨之君主，除却齐桓公、汉高帝，还有哪位？刘将军与帐下诸位，以如今之形势而论，战败则有倾宗之险，战胜亦有覆族之危，请问该当如何保全家小？
良禽尚且择木而栖，将军您也当择明主而侍。如此，不仅可保身，亦可永保富贵。否则便不是如文种、白起、韩信之流一般，身首异处而为天下笑么？”
虽然帐中有些文官武将不服何穆的言辞，争相与何穆辩论，但刘牢之只是高坐静观。除了偶或慰劳何穆几句以外，刘牢之一言不发。
何穆此来，颇似舌战群儒之景。只不过与之舌战者大多是血气方刚的文官，偶尔也有不擅辞令、有勇乏谋的将佐插几句嘴。
有几个人从进帐到现在都一言不发，显得十分淡然。我估计那些一言不发的人早在何穆来之前已有自己的审度。何穆的这番话，已经把他们的内心所想全然揭示出来了。他们静静地在那里看着案后坐着的刘牢之，单等他来定夺。
刘牢之却最终只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然后派刘敬宣安顿何穆下去休息。
我与何无忌等众人散去后，留下问刘牢之终究是怎么打算的。刘牢之本就在犹豫之间，今天听了何穆的说辞，竟然起了要向桓玄请降的念头。
何无忌一听这话，首先就跳起来了：“什么？请降！”
我忙压一压何无忌的肩头，示意他不要那么大声。然后转头对刘牢之说：“将军，虽然我军军势不如桓玄，但是依凭江河之险，何妨一战？即便战事不利，也可以退守石头城。
皇上在建康、石头，桓玄毕竟是晋国臣子，挥军进驻建康乃是以下犯上，即便是进攻建康、石头也必然投鼠忌器。勤王之师正在途中，只要我们坚守些时日，局势不可料也。”
刘牢之抬头问：“方才使者在时，怎不出言与之相辩？”
我说：“使者此来只是传达桓玄之意，他非能定夺之人。我等何需与他相辩？况且，让桓玄知道将军正在犹豫、心动、军心不稳，必然会因此而麻痹大意。这正是我军奇袭桓玄之良机！
将军不妨趁使者在，私下里召他谈心，做出一番欲不战而降之姿态，遣其返回令桓玄安心。而后可借机以归降之名义使军队靠近桓玄驻地，此后一鼓便可击退桓玄先锋。倘若一战而败了桓玄先锋，我方便可占据士气之先，而后……”
我还没有说完，刘牢之便摆手制止了我。
何无忌见刘牢之不为所动，焦急地说：“将军！舅父大人！！德舆将军之建议乃是败敌之关键，不可不听。虽然我等此时是进退两难，但毕竟胜军之将还有生还的可能，败军之将是否能够生还都不可知，况且还会于名节有所损。您现在战都未战，连桓玄军情如何都不了解，就要请降。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何无忌这番话一出口，刘牢之的脸色便十分不好看。
刘牢之说：“孺子小儿，你知名节，难道我不知？你当我乃胆小不任事，所以请降？我刘牢之自小便非怯懦之人！这桓玄，我举手投足之间便可以击败。你只知贪一时之利，怎顾千秋大业？”
何无忌不管刘牢之的情绪变化，据理力争，说此时不讨桓玄，今后将更难有为。他越说越激动，最后竟说得手舞足蹈、唾沫横飞。
刘牢之对着何无忌大喝道：“无忌，你放肆！”
何无忌竟也不理会刘牢之的震怒，依然忘我地向刘牢之陈情。
看刘牢之表情已怒不可遏，我忙上前劝解。
此时刚好刘敬宣安顿过了何穆返回大帐来。他听到我们的争论，说：“如今国家衰危，天下之重在刘将军您与桓玄。桓玄借父、叔之资望而据有楚境，占据晋国三分之二土地。一旦使其得逞进逼朝廷，桓玄威望已就，那时候再图他恐怕就不容易了。当年董卓的旧事，恐怕不久便会发生在我大晋国啊。”
刘牢之正在气头上，见连刘敬宣也帮着我们说话，连说辞也跟何无忌如出一辙，他从座上站起来重重一拍文案，怒道：“你道我不知？今日取桓玄如同反掌。但平定桓玄之后，你有何法制衡司马元显？”
我们正谈到此处，外间有报说桓玄派使者来访。
“使者？”刘牢之带着探究的神情望了我和何无忌一眼。
我小声说了四个字：“来劝降的。”
何无忌也点点头，表示对我的猜测的认同。
刘牢之命人请了参军与众将进帐，接着再宣使者进见。
这使者一副儒者模样，一进帐先向首座施了一礼，然后自称是桓玄帐下文书何穆。
刘牢之还没有答话就先离了座，向使者深深一拜。刘敬宣也拉着何无忌拜倒在地。原来这何穆是刘牢之的远房舅舅，是敬宣和无忌的祖辈。
等何穆坐下后，刘牢之问：“请问舅父此来有何见教？”
“想必我即使不说，刘将军也猜得出。”何穆礼节非常恭敬，对他这位外甥也是以职务相称。
他笑着环顾了帐中的众人一圈，说，“自古以来于乱世之中君臣互相信任的，无过于燕昭王与乐毅、先主刘备与诸葛亮等人。然而正是因为大功未建而两个君主先去，所以方留下君臣和睦之千古佳话。假设两个君主在世之时、两位臣子已建不世功勋，也许乐毅与诸葛亮终归也难得善终。各位可知其中缘故？”
他顿了顿，不等众人回答就接着说：“所谓‘高鸟尽，良弓藏；狡兔殚，猎犬烹’。想各位不会不知范蠡对文种所言。然而，文种是否听从范蠡之劝告？并未。文种忠于勾践，却依然被赐死。除此之外，秦王杀白起、汉高帝杀韩信皆然。方才所说之主，乃况世英雄霸王之主。他们尚且不信任其功臣，更何况那些智力平庸碌碌无为之君主乎？”
何穆说到这里时，目光刚好瞟向了刘敬宣。刘敬宣忙恭恭敬敬地为这个长辈倒上茶。
刘牢之看了看我，我没有任何表情。虽然知道这“智力平庸碌碌无为之君主”是影射当今皇上，但他只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众人也没法去追究。
何穆接着说：“古往今来，功高盖世而君主之封赏难以复加之功臣，得以善终的有几位？虽然有齐相管仲、汉侯雍齿等，但能宽容射钩之恨之君主，除却齐桓公、汉高帝，还有哪位？刘将军与帐下诸位，以如今之形势而论，战败则有倾宗之险，战胜亦有覆族之危，请问该当如何保全家小？
良禽尚且择木而栖，将军您也当择明主而侍。如此，不仅可保身，亦可永保富贵。否则便不是如文种、白起、韩信之流一般，身首异处而为天下笑么？”
虽然帐中有些文官武将不服何穆的言辞，争相与何穆辩论，但刘牢之只是高坐静观。除了偶或慰劳何穆几句以外，刘牢之一言不发。
何穆此来，颇似舌战群儒之景。只不过与之舌战者大多是血气方刚的文官，偶尔也有不擅辞令、有勇乏谋的将佐插几句嘴。
有几个人从进帐到现在都一言不发，显得十分淡然。我估计那些一言不发的人早在何穆来之前已有自己的审度。何穆的这番话，已经把他们的内心所想全然揭示出来了。他们静静地在那里看着案后坐着的刘牢之，单等他来定夺。
刘牢之却最终只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然后派刘敬宣安顿何穆下去休息。
我与何无忌等众人散去后，留下问刘牢之终究是怎么打算的。刘牢之本就在犹豫之间，今天听了何穆的说辞，竟然起了要向桓玄请降的念头。
何无忌一听这话，首先就跳起来了：“什么？请降！”
我忙压一压何无忌的肩头，示意他不要那么大声。然后转头对刘牢之说：“将军，虽然我军军势不如桓玄，但是依凭江河之险，何妨一战？即便战事不利，也可以退守石头城。
皇上在建康、石头，桓玄毕竟是晋国臣子，挥军进驻建康乃是以下犯上，即便是进攻建康、石头也必然投鼠忌器。勤王之师正在途中，只要我们坚守些时日，局势不可料也。”
刘牢之抬头问：“方才使者在时，怎不出言与之相辩？”
我说：“使者此来只是传达桓玄之意，他非能定夺之人。我等何需与他相辩？况且，让桓玄知道将军正在犹豫、心动、军心不稳，必然会因此而麻痹大意。这正是我军奇袭桓玄之良机！
将军不妨趁使者在，私下里召他谈心，做出一番欲不战而降之姿态，遣其返回令桓玄安心。而后可借机以归降之名义使军队靠近桓玄驻地，此后一鼓便可击退桓玄先锋。倘若一战而败了桓玄先锋，我方便可占据士气之先，而后……”
我还没有说完，刘牢之便摆手制止了我。
何无忌见刘牢之不为所动，焦急地说：“将军！舅父大人！！德舆将军之建议乃是败敌之关键，不可不听。虽然我等此时是进退两难，但毕竟胜军之将还有生还的可能，败军之将是否能够生还都不可知，况且还会于名节有所损。您现在战都未战，连桓玄军情如何都不了解，就要请降。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何无忌这番话一出口，刘牢之的脸色便十分不好看。
刘牢之说：“孺子小儿，你知名节，难道我不知？你当我乃胆小不任事，所以请降？我刘牢之自小便非怯懦之人！这桓玄，我举手投足之间便可以击败。你只知贪一时之利，怎顾千秋大业？”
何无忌不管刘牢之的情绪变化，据理力争，说此时不讨桓玄，今后将更难有为。他越说越激动，最后竟说得手舞足蹈、唾沫横飞。
刘牢之对着何无忌大喝道：“无忌，你放肆！”
何无忌竟也不理会刘牢之的震怒，依然忘我地向刘牢之陈情。
看刘牢之表情已怒不可遏，我忙上前劝解。
此时刚好刘敬宣安顿过了何穆返回大帐来。他听到我们的争论，说：“如今国家衰危，天下之重在刘将军您与桓玄。桓玄借父、叔之资望而据有楚境，占据晋国三分之二土地。一旦使其得逞进逼朝廷，桓玄威望已就，那时候再图他恐怕就不容易了。当年董卓的旧事，恐怕不久便会发生在我大晋国啊。”
刘牢之正在气头上，见连刘敬宣也帮着我们说话，连说辞也跟何无忌如出一辙，他从座上站起来重重一拍文案，怒道：“你道我不知？今日取桓玄如同反掌。但平定桓玄之后，你有何法制衡司马元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