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3.一骑当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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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寂从西冲到东，又从东杀回西，沿途刺翻无数骑兵。大量的血泥泞了土地，马蹄踏过吱吱作响。乌里温骑兵的尸体以各种奇怪姿势堆叠在一起，但并未吓倒后继者。他们不断地涌现，仿佛从大地的裂缝里蹦出来一样。已经杀了多少人，八百还是一千？裴寂短暂地想了想，但没有准确答案。他慢慢地活动着手腕，感受到坐骑的肌肉正在细微地震颤。这是脱力的前兆。战马缓缓踱着小步，鼻孔里白气喷薄。他低下腰摸一把马脖子，满手是汗。它已经累了。
呜呜的号角再度响起，蛮族又在发起冲锋。还是老套路，骑兵发起冲击，迫近之后放箭，短暂的白刃战之后撤退，由新一波骑兵接着顶上来。如此周而复始，像海浪拍击礁石。这是大军冲阵的战术。在泰诺西有个传说。，那些黄皮肤秃脑门的骑兵，吹着胡笳、潮水一般自地平线上涌来，无穷无尽。老实说，他很讨厌这样的骑兵。
黑甲骑兵用短弓密集地发射箭镞极长的铁箭。从乌里温骑兵身上剥下来的铁甲早已千疮百孔。无数箭镞穿透鞣过的硬皮革，插在铁片之间的夹缝里。裴寂随手折断那些碍事的箭杆，感受到箭头的铁尖刺入皮肤，很凉。头盔也中了许多箭，铁片剥落，露出黑布衬垫。他索性摘下来扔了，让头发迎风飞扬。
战马哀鸣一声，突然前蹄一软向前跪倒。裴寂正刺翻一个骑兵，冷不防失了重心，在地上滚了两滚。他瞟一眼这匹夺来的大马，三四根黑翎箭深深没入它胸骨上缘。有一根甚至穿透了脖子，马颈骨旁露出狰狞的血尖。扁阔的宽刃箭镞造成了可怕伤口，让马血直喷一丈多远。骑兵打雷一般齐声呐喊，争先恐后地围拢过来。
可怜的孩子……
为这个跟了他没多久的伙伴，裴寂短暂地低头默哀。他把枪插入地面，再度抽出巨剑。面对狂喜大呼的蛮族们，他报以冰冷的凝视。
巨剑一个盘旋，切掉了十几匹马的前腿。裴寂撞入人群，剑光呼啸来去，靠得最近的骑兵们纷纷跌倒。身子已经着地，脑袋还在半空里飞。面前是一个惊慌地试图掉转马头的骑兵。他一剑劈去，卸掉了大半马屁股。战马哀叫着向侧后摔倒。他再补一剑，把骑兵拦腰切开。一个悍勇的骑兵从马背上向他扑来，他顺势用剑柄重重磕上那人脑袋。铁盔和颅骨一起凹陷。生命转瞬即逝。他大步前进，踢开面前脑浆横流的脸。一条血路在他身后留下，由剑开拓。
低沉的号角再度吹起，不过节奏似乎有所变化。铁甲骑兵们不再发起冲锋，也不射箭，似乎明白这些对他都不起作用。裴寂听见远处旗台上似乎有个人喊了句什么。这句话被十个，一百个，上千个骑兵不断复述，汇聚成震耳欲聋的呼喊：
“请将军罢剑！”
浓云漫卷，阴沉如铁。兵营中央的黑旗吃足了风，绷得笔直。裴寂大踏步朝旗台走去。骑兵们纷纷后退，让开一条大路。
旗台高一丈，方圆十丈，用水桶粗的大木铆成。一排从中剖开的圆木钉作台阶。沿台阶往上分两排站着高大的重甲武士。裴寂朝台阶走去。离第一级木阶还有丈多远，最近的两个护台武士突然齐声大吼，抡起重斧劈来，一斩头，一斩腰。他倒竖巨剑一封，两柄重斧断成四截。重斧武士丢了斧柄，同时抽刀。裴寂踏前一步，剑尖右刺，然后借旋身的力量横斩。两个武士一断腰，一断头，颓然倒在他脚边。
更多武士朝他扑来，他举剑迎战。此时台上突然闪出一个青袍少年。“住手！”青袍少年高声呼叫。武士们同时停手，后退，步伐整齐得好似一个人。
裴寂一步步踏木阶而上。重甲卫士想拦，却被青袍少年用眼神制止。他站在少年面前，单手提着剑柄，俯视这个特立独行的蛮族。此人不超过十八岁，很年轻，比剑柄高不了多少。
“你要我罢剑？”
裴寂的目光倾出如有实质的压力，青袍少年额头浮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但面容依旧镇定。他穿得不错，似乎身份高贵。与其他蛮族迥异的是，他并未剃发梳辫，而是梳到顶心，用金冠束住。要不是面目依旧黝黑，以及与其他蛮族一般无二的扁平鼻子，裴寂几乎把他当成一个南梁官宦子弟。
他对裴寂深深鞠了一躬，操着流利而文绉绉的中原官话说：“这位将军请了。观将军容姿，雄壮威武，不似南梁武将。此番孤身前来踏营，敢问可是有甚么误会？”
毕竟是个北虏，腔调还是有点奇怪。裴寂听得半懂不懂，不过误会两字还是明白的。
“误会？你们的兀术将军呢？叫他出来。”
“兀术乃是家兄，不知将军勇武，实在冒犯。小王代家兄谢罪了。小王姓完颜，乃当今大靺鞨国皇帝陛下第八太子，名唤讹鲁观。不过小王自幼心慕南朝文化，取了一个汉名叫做宗隽。将军称我汉名便是。”青袍少年拱手，“恕唐突，还未请教将军高姓大名？”
“我叫裴寂，猎魔人裴寂。”
完颜宗隽楞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这猎魔人是个什么头衔。但他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再拱手说：“原来是裴将军，久仰久仰。”
“不必罗嗦，这就把人交出来吧。”
“人？”完颜宗隽笑着拱手。他姿态完美，除了手指略颤，“说到这个，正要请教将军踹我大营，到底所为何故？”
“你家兄没有告诉过你吗？我一个朋友落在他手里，他却不肯交出来。”
完颜宗隽沉默片刻，表情古怪地问：“将军从早杀到过午，单骑独剑取我铁甲马军近千性命，就是为了一个朋友？”
“对啊。”
“……那小王吩咐下去，立刻将那个朋友交给将军。将军可愿化干戈为玉帛？”
“这个么，我得先看到人，然后咱们再讨论下一步的事情。”
裴寂从西冲到东，又从东杀回西，沿途刺翻无数骑兵。大量的血泥泞了土地，马蹄踏过吱吱作响。乌里温骑兵的尸体以各种奇怪姿势堆叠在一起，但并未吓倒后继者。他们不断地涌现，仿佛从大地的裂缝里蹦出来一样。已经杀了多少人，八百还是一千？裴寂短暂地想了想，但没有准确答案。他慢慢地活动着手腕，感受到坐骑的肌肉正在细微地震颤。这是脱力的前兆。战马缓缓踱着小步，鼻孔里白气喷薄。他低下腰摸一把马脖子，满手是汗。它已经累了。
呜呜的号角再度响起，蛮族又在发起冲锋。还是老套路，骑兵发起冲击，迫近之后放箭，短暂的白刃战之后撤退，由新一波骑兵接着顶上来。如此周而复始，像海浪拍击礁石。这是大军冲阵的战术。在泰诺西有个传说。，那些黄皮肤秃脑门的骑兵，吹着胡笳、潮水一般自地平线上涌来，无穷无尽。老实说，他很讨厌这样的骑兵。
黑甲骑兵用短弓密集地发射箭镞极长的铁箭。从乌里温骑兵身上剥下来的铁甲早已千疮百孔。无数箭镞穿透鞣过的硬皮革，插在铁片之间的夹缝里。裴寂随手折断那些碍事的箭杆，感受到箭头的铁尖刺入皮肤，很凉。头盔也中了许多箭，铁片剥落，露出黑布衬垫。他索性摘下来扔了，让头发迎风飞扬。
战马哀鸣一声，突然前蹄一软向前跪倒。裴寂正刺翻一个骑兵，冷不防失了重心，在地上滚了两滚。他瞟一眼这匹夺来的大马，三四根黑翎箭深深没入它胸骨上缘。有一根甚至穿透了脖子，马颈骨旁露出狰狞的血尖。扁阔的宽刃箭镞造成了可怕伤口，让马血直喷一丈多远。骑兵打雷一般齐声呐喊，争先恐后地围拢过来。
可怜的孩子……
为这个跟了他没多久的伙伴，裴寂短暂地低头默哀。他把枪插入地面，再度抽出巨剑。面对狂喜大呼的蛮族们，他报以冰冷的凝视。
巨剑一个盘旋，切掉了十几匹马的前腿。裴寂撞入人群，剑光呼啸来去，靠得最近的骑兵们纷纷跌倒。身子已经着地，脑袋还在半空里飞。面前是一个惊慌地试图掉转马头的骑兵。他一剑劈去，卸掉了大半马屁股。战马哀叫着向侧后摔倒。他再补一剑，把骑兵拦腰切开。一个悍勇的骑兵从马背上向他扑来，他顺势用剑柄重重磕上那人脑袋。铁盔和颅骨一起凹陷。生命转瞬即逝。他大步前进，踢开面前脑浆横流的脸。一条血路在他身后留下，由剑开拓。
低沉的号角再度吹起，不过节奏似乎有所变化。铁甲骑兵们不再发起冲锋，也不射箭，似乎明白这些对他都不起作用。裴寂听见远处旗台上似乎有个人喊了句什么。这句话被十个，一百个，上千个骑兵不断复述，汇聚成震耳欲聋的呼喊：
“请将军罢剑！”
浓云漫卷，阴沉如铁。兵营中央的黑旗吃足了风，绷得笔直。裴寂大踏步朝旗台走去。骑兵们纷纷后退，让开一条大路。
旗台高一丈，方圆十丈，用水桶粗的大木铆成。一排从中剖开的圆木钉作台阶。沿台阶往上分两排站着高大的重甲武士。裴寂朝台阶走去。离第一级木阶还有丈多远，最近的两个护台武士突然齐声大吼，抡起重斧劈来，一斩头，一斩腰。他倒竖巨剑一封，两柄重斧断成四截。重斧武士丢了斧柄，同时抽刀。裴寂踏前一步，剑尖右刺，然后借旋身的力量横斩。两个武士一断腰，一断头，颓然倒在他脚边。
更多武士朝他扑来，他举剑迎战。此时台上突然闪出一个青袍少年。“住手！”青袍少年高声呼叫。武士们同时停手，后退，步伐整齐得好似一个人。
裴寂一步步踏木阶而上。重甲卫士想拦，却被青袍少年用眼神制止。他站在少年面前，单手提着剑柄，俯视这个特立独行的蛮族。此人不超过十八岁，很年轻，比剑柄高不了多少。
“你要我罢剑？”
裴寂的目光倾出如有实质的压力，青袍少年额头浮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但面容依旧镇定。他穿得不错，似乎身份高贵。与其他蛮族迥异的是，他并未剃发梳辫，而是梳到顶心，用金冠束住。要不是面目依旧黝黑，以及与其他蛮族一般无二的扁平鼻子，裴寂几乎把他当成一个南梁官宦子弟。
他对裴寂深深鞠了一躬，操着流利而文绉绉的中原官话说：“这位将军请了。观将军容姿，雄壮威武，不似南梁武将。此番孤身前来踏营，敢问可是有甚么误会？”
毕竟是个北虏，腔调还是有点奇怪。裴寂听得半懂不懂，不过误会两字还是明白的。
“误会？你们的兀术将军呢？叫他出来。”
“兀术乃是家兄，不知将军勇武，实在冒犯。小王代家兄谢罪了。小王姓完颜，乃当今大靺鞨国皇帝陛下第八太子，名唤讹鲁观。不过小王自幼心慕南朝文化，取了一个汉名叫做宗隽。将军称我汉名便是。”青袍少年拱手，“恕唐突，还未请教将军高姓大名？”
“我叫裴寂，猎魔人裴寂。”
完颜宗隽楞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这猎魔人是个什么头衔。但他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再拱手说：“原来是裴将军，久仰久仰。”
“不必罗嗦，这就把人交出来吧。”
“人？”完颜宗隽笑着拱手。他姿态完美，除了手指略颤，“说到这个，正要请教将军踹我大营，到底所为何故？”
“你家兄没有告诉过你吗？我一个朋友落在他手里，他却不肯交出来。”
完颜宗隽沉默片刻，表情古怪地问：“将军从早杀到过午，单骑独剑取我铁甲马军近千性命，就是为了一个朋友？”
“对啊。”
“……那小王吩咐下去，立刻将那个朋友交给将军。将军可愿化干戈为玉帛？”
“这个么，我得先看到人，然后咱们再讨论下一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