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血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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凋谢，而后风化，千百万年的时光潮水一般地冲刷着眼前的一切，直到万象万物湮灭成灰。
无情的毁灭之力，连黑泥本身也不能幸免，石柱崩塌，裂缝抹平，诡域中再没有了埃尔梅狂热的声音。
斯黛拉脱了力，扶着地慢慢地坐下，身上的黑铠也无力维持，小裙子拖在地上。在她身后，查拉图汗如涌泉，却仍然颤抖着站住。用真实之力为虚妄之力提供加护，反噬几乎把查拉图彻底击倒，可他更明白一点——
情况并没有好转，膨胀的时间仍未回归，摇撼心灵的力量仍然作祟。
因为埃尔梅也只是一个台面上的傀儡，真正的幕后主使只不过是在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恢复埃尔梅理应被摧毁的意识，然后让他占据新的躯壳，和他们战斗而已。
像是站在高处的猎人，用一块吊在绳上的肉，不断地调戏着被困于陷阱中的野兽，把他们体力耗尽，再着手进行活捉。
说起来简单，实际上运营这个陷阱并不容易，它同时具备高隐蔽性的情感操纵——这个大概是诡域继承自华兹华斯的【诗人】特质，如果他还活着，对情感的影响一定更为强烈——以及力度极强的时间膨胀，从埃尔梅透露出的少量信息来看，这大概是黑暗不朽会借用给他的权能。
这两种不同维度的权柄并不好统合在一起，作为标准，以查拉图所了解的人来看，大概只有苏守墨和路易有这样的能力。后者能小心地弥合两种权柄的矛盾之处，而前者会无视一切阻碍，以他的喜好重构法则。
而幕后的主使者，恰处在这两者之间。
“差不多了吧，不管是换一个傀儡，还是亲自上场，你都得行动了吧。”
查拉图的声带都没震动，只是气流通过口腔作出这样的轻声，但足够了，对于诡域的掌控者来说，听取这样的声音绝非难事。
斯黛拉悚然一惊，因为又从无形之中响起了脚步声。查拉图反倒没有那么慌乱，因为他本来就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从其他的感觉中模拟出，有一个人形出现在自己身边。
似乎是手的东西一抛一抛地，把玩着两个晶莹的球状物体。
斯黛拉瞬间忘记了自己已经枯竭的事实，猫一般敏捷地起身，卷着黑烟扑了上去：“把查拉图的眼睛——还来！”
一对眼球停在空中，尔后是一声响指。
诡域中彻底地安静下来，查拉图表情复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好了，这次时间流由我亲自操作，碍事的人可以说是一个都没有了。初次见面，查拉图。我是黑暗不朽会的次席，尼布甲尼撒。”
肩膀上传来一双手的触感，像是被某个身量相当的男人拍了拍。【尼布甲尼撒】惋惜地说道：“你不该出现在这儿啊，查拉图，这个陷阱可不是为你准备的。”
失去视力也许是一件好事，查拉图想。
面对一个令人绝望的对手，一步步地挣扎到了最后，查拉图不敢保证，当看清了对面和自己的实力差距后，能不能像面对苏守墨时一样，绝不动摇。
“那是为谁？”他尽量平静地说道。
“只有一个人，你的女孩儿。”尼布甲尼撒坦然地回答：“然后，骗来随便哪一个资格老一点的员工，我们把他困在一个濒临破灭的诡域里，再把那个女孩儿带走。死亡和失踪之间，苏守墨当然会优先阻止前者，70%的概率吧，这样我就有机会把女孩带离他的极限掌控范围。”
稍微听到了桌椅挪动的声音，仿佛尼布甲尼撒在他面前坐下，露出一个律师或者官吏一样的笑容：“谁叫斯利古德是个可怜的废物呢，由次席来接替废物就麻烦在这里，你总得想着赶紧做出点成绩，免得被那帮庸人归入废物的一类。”
一阵虚弱感涌上查拉图的咽喉，他咳嗽了几下。
“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尼布甲尼撒沉默了片刻，仍然诚实地说道：“当然是因为你不会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当一个阻止苏守墨救回女孩的累赘啦。”
查拉图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尼布甲尼撒轻拍着桌子：“查拉图，你现在失去了真实之眼，超凡回路也都过载崩坏，并不比一个普通人强上多少，在99.99%的人眼中，拼到这一步的人应该坦然接受命运的一切。”
查拉图撇了撇嘴：“是这样的。”
“不过呢，还有一些人类是极度贪婪的，他们总是接受命运的馈赠，却百般躲避命运的索求，以为自己的努力能从命运的荒原中开辟一条安全的捷径——所以，查拉图，我非常、非常诚恳地请求，无论你接下来想做什么，都不要死在这里。”
黑气蔓延，迟滞了千百倍的斯黛拉猛地恢复速度，将尼布甲尼撒的【概念】所站立的地方一扫而尽。
“他怎么了？”斯黛拉慌乱地说道，但她随即记起，查拉图已经没有了视觉，又有些黯然。
查拉图勉强地笑了：“不用管他了，斯黛拉，靠近我一点好吗？”
等到女孩在迷惑和信任中走近，查拉图顿时握紧了双拳，疲惫的思维急速运转。
没有声势，没有光影，两个人就这样消失在诡域之中。
片刻后，一个衣着破烂，满身鱼腥味的男人赤着足，收敛了背上的千万点光华，从空中落地。
“在诡域之中叠放诡域？怎么样，一个小时能解开么？”他伸手托着下巴，犹豫着说道。
“抱歉，尼布甲尼撒先生，我们的合同可不包括这一条。您要真的想打开它，不如用上属于您自己的力量，怎么样？”汉弗雷爵士摊着手，耸了耸肩。
尼布甲尼撒转过身：“如果今天没有战果，你可是一无所获哦？”
“不不不不。”汉弗雷摇着手指，连说了四个no，兴高采烈地说着：“我更喜欢的是……过程，对吧？”
“对。”邋遢男人点点头，猝然出手，捏住了尼布甲尼撒的后颈，一刀刺开数不清的护体流光，扎入了他的背脊，狠狠地向下一拖。
“我觉得，我们之间有过合同，不是么？”尼布甲尼撒双手高举。
汉弗雷笑嘻嘻地，扭过头看着邋遢的男人：“合同？咱们对合同的态度是什么来着？”
“去他妈的。”邋遢男刀耕不辍，头也不抬。
“对，去你妈的。”汉弗雷温柔地说道。
“好吧，确实是出了稍稍的一点意外，虽然不能接受，却可以理解。但恕我冒昧，你现在又拿着这副躯体……在做什么？”
“鹰。”邋遢男人挥袖擦了擦汗，冷冷地说道。
汉弗雷双手合十，脸上浮起虚假的歉意：“说起英格兰和鹰，尼布甲尼撒先生，您会想起什么呢？在我们这种人眼里，只有一个答案哦？”
喀嚓一声，邋遢男人生气地丢下了卷刃的刀，徒手卸下了一根肋骨。
“那就是【无骨者】伊瓦尔，为他的父亲报仇时，把诺森布里亚国王做成的【血鹰】。”
汉弗雷兴致勃勃地讲解着：“这是维京人的传统，先用药草维系犯人的生命，再打开他的背脊，把肋骨挨个掰开，在身体的左右两边各探出那么一块来。”
他不知从哪摸出一只单片镜，戴在眼上真的多了几分学者气息：“什么？你觉得这就是血鹰？还远远不够呢，我们要扯出你的肺叶，但不截断，还挂在你的肋骨上，让它随着你无力的呼吸不断地渗出血液，最后瘪缩成一小块——这才是【血鹰】的翅膀。”
受刑的人忽然笑了起来：“受教了，作为英国人，我还真不了解这些知识。我本来还很奇怪，执行局的局长施杜尔特为什么要带着那一对铁肺，原来是你吗？”
汉弗雷走过去，伸指按住他的嘴唇：“嘘，可不敢乱说啊，尼布甲尼撒先生，您可不要抱有这样的心态，这可会毁了我们之间的合作的。”
尼布甲尼撒甩开他的手指，摇了摇头：“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苏守墨已经离开威斯特敏了，我先走了。”
卖鱼的男人低下头，无力地挣扎两下，很快嘴角和鼻孔流出血来，双眼圆睁，死得透了。汉弗雷这才想起来什么事一样，拍了下脑门，赶紧摇起了邋遢男人的肩膀。
“夏天啊，查拉图扶着的那个老女人，她要找的孩子就在你眼前被你玩坏了，这可怎么办呀。”
“毁掉。”被称作【夏天】的邋遢男人简洁地说道，“失踪挺好。”
“做了父亲就是不一样啊，夏天……”汉弗雷慢慢地说着，声音越来越轻。
邋遢男人摘下粘满血的手套，扶了下单片眼镜，在空中端详片刻，伸指一弹。
空间轻轻地荡漾一番，受刑者和他都消失不见。只剩下里昂扶着老太太，仍保持着极缓慢的动作，像两尊滑稽的石雕。
地面上，一只晶莹剔透的眼球，在灰尘里打了个滚。
凋谢，而后风化，千百万年的时光潮水一般地冲刷着眼前的一切，直到万象万物湮灭成灰。
无情的毁灭之力，连黑泥本身也不能幸免，石柱崩塌，裂缝抹平，诡域中再没有了埃尔梅狂热的声音。
斯黛拉脱了力，扶着地慢慢地坐下，身上的黑铠也无力维持，小裙子拖在地上。在她身后，查拉图汗如涌泉，却仍然颤抖着站住。用真实之力为虚妄之力提供加护，反噬几乎把查拉图彻底击倒，可他更明白一点——
情况并没有好转，膨胀的时间仍未回归，摇撼心灵的力量仍然作祟。
因为埃尔梅也只是一个台面上的傀儡，真正的幕后主使只不过是在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恢复埃尔梅理应被摧毁的意识，然后让他占据新的躯壳，和他们战斗而已。
像是站在高处的猎人，用一块吊在绳上的肉，不断地调戏着被困于陷阱中的野兽，把他们体力耗尽，再着手进行活捉。
说起来简单，实际上运营这个陷阱并不容易，它同时具备高隐蔽性的情感操纵——这个大概是诡域继承自华兹华斯的【诗人】特质，如果他还活着，对情感的影响一定更为强烈——以及力度极强的时间膨胀，从埃尔梅透露出的少量信息来看，这大概是黑暗不朽会借用给他的权能。
这两种不同维度的权柄并不好统合在一起，作为标准，以查拉图所了解的人来看，大概只有苏守墨和路易有这样的能力。后者能小心地弥合两种权柄的矛盾之处，而前者会无视一切阻碍，以他的喜好重构法则。
而幕后的主使者，恰处在这两者之间。
“差不多了吧，不管是换一个傀儡，还是亲自上场，你都得行动了吧。”
查拉图的声带都没震动，只是气流通过口腔作出这样的轻声，但足够了，对于诡域的掌控者来说，听取这样的声音绝非难事。
斯黛拉悚然一惊，因为又从无形之中响起了脚步声。查拉图反倒没有那么慌乱，因为他本来就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从其他的感觉中模拟出，有一个人形出现在自己身边。
似乎是手的东西一抛一抛地，把玩着两个晶莹的球状物体。
斯黛拉瞬间忘记了自己已经枯竭的事实，猫一般敏捷地起身，卷着黑烟扑了上去：“把查拉图的眼睛——还来！”
一对眼球停在空中，尔后是一声响指。
诡域中彻底地安静下来，查拉图表情复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好了，这次时间流由我亲自操作，碍事的人可以说是一个都没有了。初次见面，查拉图。我是黑暗不朽会的次席，尼布甲尼撒。”
肩膀上传来一双手的触感，像是被某个身量相当的男人拍了拍。【尼布甲尼撒】惋惜地说道：“你不该出现在这儿啊，查拉图，这个陷阱可不是为你准备的。”
失去视力也许是一件好事，查拉图想。
面对一个令人绝望的对手，一步步地挣扎到了最后，查拉图不敢保证，当看清了对面和自己的实力差距后，能不能像面对苏守墨时一样，绝不动摇。
“那是为谁？”他尽量平静地说道。
“只有一个人，你的女孩儿。”尼布甲尼撒坦然地回答：“然后，骗来随便哪一个资格老一点的员工，我们把他困在一个濒临破灭的诡域里，再把那个女孩儿带走。死亡和失踪之间，苏守墨当然会优先阻止前者，70%的概率吧，这样我就有机会把女孩带离他的极限掌控范围。”
稍微听到了桌椅挪动的声音，仿佛尼布甲尼撒在他面前坐下，露出一个律师或者官吏一样的笑容：“谁叫斯利古德是个可怜的废物呢，由次席来接替废物就麻烦在这里，你总得想着赶紧做出点成绩，免得被那帮庸人归入废物的一类。”
一阵虚弱感涌上查拉图的咽喉，他咳嗽了几下。
“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尼布甲尼撒沉默了片刻，仍然诚实地说道：“当然是因为你不会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当一个阻止苏守墨救回女孩的累赘啦。”
查拉图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尼布甲尼撒轻拍着桌子：“查拉图，你现在失去了真实之眼，超凡回路也都过载崩坏，并不比一个普通人强上多少，在99.99%的人眼中，拼到这一步的人应该坦然接受命运的一切。”
查拉图撇了撇嘴：“是这样的。”
“不过呢，还有一些人类是极度贪婪的，他们总是接受命运的馈赠，却百般躲避命运的索求，以为自己的努力能从命运的荒原中开辟一条安全的捷径——所以，查拉图，我非常、非常诚恳地请求，无论你接下来想做什么，都不要死在这里。”
黑气蔓延，迟滞了千百倍的斯黛拉猛地恢复速度，将尼布甲尼撒的【概念】所站立的地方一扫而尽。
“他怎么了？”斯黛拉慌乱地说道，但她随即记起，查拉图已经没有了视觉，又有些黯然。
查拉图勉强地笑了：“不用管他了，斯黛拉，靠近我一点好吗？”
等到女孩在迷惑和信任中走近，查拉图顿时握紧了双拳，疲惫的思维急速运转。
没有声势，没有光影，两个人就这样消失在诡域之中。
片刻后，一个衣着破烂，满身鱼腥味的男人赤着足，收敛了背上的千万点光华，从空中落地。
“在诡域之中叠放诡域？怎么样，一个小时能解开么？”他伸手托着下巴，犹豫着说道。
“抱歉，尼布甲尼撒先生，我们的合同可不包括这一条。您要真的想打开它，不如用上属于您自己的力量，怎么样？”汉弗雷爵士摊着手，耸了耸肩。
尼布甲尼撒转过身：“如果今天没有战果，你可是一无所获哦？”
“不不不不。”汉弗雷摇着手指，连说了四个no，兴高采烈地说着：“我更喜欢的是……过程，对吧？”
“对。”邋遢男人点点头，猝然出手，捏住了尼布甲尼撒的后颈，一刀刺开数不清的护体流光，扎入了他的背脊，狠狠地向下一拖。
“我觉得，我们之间有过合同，不是么？”尼布甲尼撒双手高举。
汉弗雷笑嘻嘻地，扭过头看着邋遢的男人：“合同？咱们对合同的态度是什么来着？”
“去他妈的。”邋遢男刀耕不辍，头也不抬。
“对，去你妈的。”汉弗雷温柔地说道。
“好吧，确实是出了稍稍的一点意外，虽然不能接受，却可以理解。但恕我冒昧，你现在又拿着这副躯体……在做什么？”
“鹰。”邋遢男人挥袖擦了擦汗，冷冷地说道。
汉弗雷双手合十，脸上浮起虚假的歉意：“说起英格兰和鹰，尼布甲尼撒先生，您会想起什么呢？在我们这种人眼里，只有一个答案哦？”
喀嚓一声，邋遢男人生气地丢下了卷刃的刀，徒手卸下了一根肋骨。
“那就是【无骨者】伊瓦尔，为他的父亲报仇时，把诺森布里亚国王做成的【血鹰】。”
汉弗雷兴致勃勃地讲解着：“这是维京人的传统，先用药草维系犯人的生命，再打开他的背脊，把肋骨挨个掰开，在身体的左右两边各探出那么一块来。”
他不知从哪摸出一只单片镜，戴在眼上真的多了几分学者气息：“什么？你觉得这就是血鹰？还远远不够呢，我们要扯出你的肺叶，但不截断，还挂在你的肋骨上，让它随着你无力的呼吸不断地渗出血液，最后瘪缩成一小块——这才是【血鹰】的翅膀。”
受刑的人忽然笑了起来：“受教了，作为英国人，我还真不了解这些知识。我本来还很奇怪，执行局的局长施杜尔特为什么要带着那一对铁肺，原来是你吗？”
汉弗雷走过去，伸指按住他的嘴唇：“嘘，可不敢乱说啊，尼布甲尼撒先生，您可不要抱有这样的心态，这可会毁了我们之间的合作的。”
尼布甲尼撒甩开他的手指，摇了摇头：“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苏守墨已经离开威斯特敏了，我先走了。”
卖鱼的男人低下头，无力地挣扎两下，很快嘴角和鼻孔流出血来，双眼圆睁，死得透了。汉弗雷这才想起来什么事一样，拍了下脑门，赶紧摇起了邋遢男人的肩膀。
“夏天啊，查拉图扶着的那个老女人，她要找的孩子就在你眼前被你玩坏了，这可怎么办呀。”
“毁掉。”被称作【夏天】的邋遢男人简洁地说道，“失踪挺好。”
“做了父亲就是不一样啊，夏天……”汉弗雷慢慢地说着，声音越来越轻。
邋遢男人摘下粘满血的手套，扶了下单片眼镜，在空中端详片刻，伸指一弹。
空间轻轻地荡漾一番，受刑者和他都消失不见。只剩下里昂扶着老太太，仍保持着极缓慢的动作，像两尊滑稽的石雕。
地面上，一只晶莹剔透的眼球，在灰尘里打了个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