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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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我守着就好，你这会儿快去告诉公子成。”乐羊压低了声音，“快从东门突围，去东寨，这里不一定守得住。”
李克猛地一惊，他知道现在情况非常危急，但没想到到了主将需要弃城而逃的地步，但看着乐羊的眼神，李克知道自己的军事经验毕竟太浅，在自己的谋划破败的情况下，更是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好道：“好。”
“单！梧！张曼！”乐羊大声叫了几个名字，然后又补充了几个李克不认识的人，张曼原来也已经从伤兵营回到寨墙了，“你们现在跟着李克，听他的命令行事！”
然后乐羊看了一眼李克，“庶长晁本来就不是容易中计的人，你这计虽好，用在他身上却不合适。但你还年轻，日后大有作为，不要死了。”
生性冷淡的乐羊竟然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李克觉得心内一暖，但同时也紧张起来，这话语不是等同遗言了吗？却听乐羊叫道：“快走，这里我挡着！”
当李克和七名士卒一起走下寨墙时，他看到有无数徒卒正在用自己的身体抵挡敌人的冲车撞击大门，在寨墙下还有无数士卒在来往运输木石、箭矢，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如果营寨真的被攻破，那他们都会死。他仿佛还看到了乐羊的背影，他从没想过这个脸上随时都挂着难看神色的怪人，竟然会留下一个那样伟岸的背影。
一杆“乐”字大旗在寨墙上竖了起来，就竖在乐羊的身后，迎风猎猎，犹如刻意要跟庶长晁的旗帜一争高下。
为了速度更快些，他们牵了几匹马，这个时代没有成编制的骑兵，由于缺乏质量较高的马鞍，所以学习骑术的成本也很高，不过小规模的骑兵已经有了。而李克在曹魏时代就有不错的骑术，来到这个时代后也没有忘记这项技能。但这个时代的马匹普遍都比曹魏时代矮小一些，马力也不够，他一时也不是很习惯。
而单、梧他们的骑术就很糟糕，张曼和剩下四名士卒好一些，但当马匹跑起来之后，他们还是歪歪扭扭的。李克忍不住回头大声指导，告诉了他们一些骑术的要领。单和梧无数次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幸好终究还是摇摇摆摆地坐在马背上。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李克心中总有一丝不安，他似乎一直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一件他一直都觉得不合适，但却一直在他心内萦绕的事。这件事被刚刚的冲击与感动淡化，现在沉默在大海里，自己竟然一时找不到。
“李克！”他听到张曼在背后叫自己，“乐羊派你去中军大帐做什么？”
李克回过神来，道：“他让我去警告公子成，让他赶快从东门突围而走。”
“如果真的是为这种事……”虽然看不清张曼的脸，但是他能听出张曼语气中的迟疑，“那他为什么要派这么多人去？那个许定不就是负责情报的，让许定随便派个人不就好了吗？”
李克心中突然一惊，“许定负责的是乐帅的情报事务？”
“对啊，你竟然不知道？”
太乱了……但这种强烈的不安感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看？”
“你如果还记得我说的话。”张曼大声道，“你就应该会明白，他现在去警告公子成，绝对没安好心。”
“可是他在让公子成逃跑啊，为什么会没安好心？”李克皱眉叫道，中军大帐越来越近了，张曼在魏杞人死后，对乐羊就充满忌惮，虽说并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李克总觉得他现在说的话过于偏颇。
“这个……我也不知道。”张曼顿了顿才无奈地道，“你不相信我？”
“就算我愿意相信，他给的命令也是没错的，北门的压力太大，如果真是庶长晁亲自带兵进攻，那公子成确实需要尽快突围，去东寨重振旗鼓。”李克叫道，“就算乐羊真的杀了奇氏大夫，我们现在也得完成他这个命令，因为这个命令本身是没错的。”
……真的吗？
仔细想来，刚才的乐羊有很多不合情理的表现，那遗言一般的话也好，对自己的谆谆教导也好，还有那种舍我其谁的牺牲意向，都是以前的乐羊没有显露过的。李克当然相信乐羊是一个非常英勇的人，他在战场上无数次证明了这一点。但同时，他也是一个野心极大，想要从庶民的位置向高处爬的人，这样一个人，会为了这场战斗奉献自己的生命吗？
但自己感觉到的强烈不安到底是什么？李克还是全无头绪。
等到了中军大帐附近，他们几个人先是被拦了下来，沟通了许久之后才被准许放入，李克走到中军大帐帐口，正要进去的时候，再度看到了魏广，他正在从里面走出来。
现在没时间与他消耗，李克连忙老老实实地拱手，正要急着进入，他突然猛地一愣。
魏广，魏广是公子成的侯正，负责侦查、情报工作，而乐羊的侯正则是许定，一个没有任何后台的庶民，换句话说，也就是一枚被抛弃也不会引发连续反应的棋子。
如果是这样，乐羊是否也抛弃了他？李克还记得乐羊曾对自己说过，要自己记住那些被自己的计划牺牲掉的人，现在想起来，那是乐羊少有的几次感情流露，尽管在说那句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几乎没有一丝变化。
许定……他曾经在深夜里遇到过两次，许定的手里都抱着鸽子，行色匆匆，独自走向北门。
北门，北门，北门……
“庶长晁不是个简单的人，他不仅射术极强、百步杀将、勇武罕匹，还能对秦君行废立之事，又几乎掌握了秦国国内所有的大权要务，这次秦君亲征恐怕也是他强行逼迫的，他在贵族中也有极高的声望，你这计能否成功还是未知数。”
“像那个庶长晁一样，永远都在合适的距离射箭，永远都是猎人，他精明的名声和他射箭的名声一样广为人知，你在射箭上的造诣其实并不输他多少，但心境还要磨练。”
不知道为何，乐羊曾经对他说过的两段话突然涌上李克的心头。
“虽然只是一个秦人公室后代，但庶长晁在如今的秦国却已经拥有超过秦君的权威，他在秦国之外也相当有威名，就算是魏侯和公子成，也与他一起宴饮过，在邦交场合见到他，甚至都要礼让三分。”
这是在寨墙上张曼对自己说过的话。
李克突然知道了，他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一直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如果乐羊最后没有竖旗的举动，他可能不会觉得不对劲。但现在想起来，在救援奇氏大夫的时候，乐羊也竖着自己的旗帜，救下奇氏大夫之后，乐羊第一件事就是捡起了奇氏大夫掉在地上的军旗。
如果……李克的额上已经滴下汗珠，如果乐羊早就知道庶长晁精于射术，如果庶长晁的名声在秦国内外已经这么大了，那乐羊为什么还要在攻击和守城的时候，在自己身旁竖旗呢？
这难道不是……在帮庶长晁找靶子吗？
或者，如果转换思维，这根本就不是在帮庶长晁找靶子，而是在提醒庶长晁。当乐字大旗和奇氏的旗帜一起竖起来的时候，庶长晁的箭矢没有任何犹豫地射向了奇氏大夫，当然这有可能是缘于对奇氏大夫的仇恨，但为什么在乐羊冲阵的时候，庶长晁没有射一箭来杀死这个勇猛无匹的援军将领？
把思路再转换一下，自己的计谋之所以会失败，李克已经设想过两个原因，这两个原因都关系到秦君身上，但如果还有第三个原因呢？一个之前自己就算想到了也不会当真的原因？
第三个原因就是，魏军的决策层内有秦军的奸细。
蒲坂城内的火……奇氏大夫的死……八日劫粮给秦军集结留下的时间……浮桥再度被烧断……许定神秘的行为……庶长晁将计就计将魏军逼到绝境……还有刚才乐羊支开自己，刻意作出的大义凛然状。
如果是这样，那他的目标是——
公子成。
李克被自己的推论吓到了，以至于愣在原地好一会儿，魏广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正要说什么，李克突然叫道：“公子成！”
魏广吓了一跳，“贱民，你怎么回事？”
“乐羊的目标是公子成！”李克大叫道，然后快步走入帐中，魏广连拦都来不及拦，公子成正在和参谋们商议，看到李克进入，却是愣了一下。
“公子快走！”李克叫道，连拱手都忘记了，“北门被庶长晁亲自带兵攻击，如果属下所料不差，乐帅已经——”
“公子！公子！”李克背后突然传来一个令卒绝望的呐喊声，“望台上的士卒报告，北门被攻破，秦军正在向中军大帐而来！”
“投敌了……”李克小声说完这句话最后的三个字，忍不住握紧了腰上的剑柄。
“这里有我守着就好，你这会儿快去告诉公子成。”乐羊压低了声音，“快从东门突围，去东寨，这里不一定守得住。”
李克猛地一惊，他知道现在情况非常危急，但没想到到了主将需要弃城而逃的地步，但看着乐羊的眼神，李克知道自己的军事经验毕竟太浅，在自己的谋划破败的情况下，更是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好道：“好。”
“单！梧！张曼！”乐羊大声叫了几个名字，然后又补充了几个李克不认识的人，张曼原来也已经从伤兵营回到寨墙了，“你们现在跟着李克，听他的命令行事！”
然后乐羊看了一眼李克，“庶长晁本来就不是容易中计的人，你这计虽好，用在他身上却不合适。但你还年轻，日后大有作为，不要死了。”
生性冷淡的乐羊竟然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李克觉得心内一暖，但同时也紧张起来，这话语不是等同遗言了吗？却听乐羊叫道：“快走，这里我挡着！”
当李克和七名士卒一起走下寨墙时，他看到有无数徒卒正在用自己的身体抵挡敌人的冲车撞击大门，在寨墙下还有无数士卒在来往运输木石、箭矢，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如果营寨真的被攻破，那他们都会死。他仿佛还看到了乐羊的背影，他从没想过这个脸上随时都挂着难看神色的怪人，竟然会留下一个那样伟岸的背影。
一杆“乐”字大旗在寨墙上竖了起来，就竖在乐羊的身后，迎风猎猎，犹如刻意要跟庶长晁的旗帜一争高下。
为了速度更快些，他们牵了几匹马，这个时代没有成编制的骑兵，由于缺乏质量较高的马鞍，所以学习骑术的成本也很高，不过小规模的骑兵已经有了。而李克在曹魏时代就有不错的骑术，来到这个时代后也没有忘记这项技能。但这个时代的马匹普遍都比曹魏时代矮小一些，马力也不够，他一时也不是很习惯。
而单、梧他们的骑术就很糟糕，张曼和剩下四名士卒好一些，但当马匹跑起来之后，他们还是歪歪扭扭的。李克忍不住回头大声指导，告诉了他们一些骑术的要领。单和梧无数次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幸好终究还是摇摇摆摆地坐在马背上。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李克心中总有一丝不安，他似乎一直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一件他一直都觉得不合适，但却一直在他心内萦绕的事。这件事被刚刚的冲击与感动淡化，现在沉默在大海里，自己竟然一时找不到。
“李克！”他听到张曼在背后叫自己，“乐羊派你去中军大帐做什么？”
李克回过神来，道：“他让我去警告公子成，让他赶快从东门突围而走。”
“如果真的是为这种事……”虽然看不清张曼的脸，但是他能听出张曼语气中的迟疑，“那他为什么要派这么多人去？那个许定不就是负责情报的，让许定随便派个人不就好了吗？”
李克心中突然一惊，“许定负责的是乐帅的情报事务？”
“对啊，你竟然不知道？”
太乱了……但这种强烈的不安感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看？”
“你如果还记得我说的话。”张曼大声道，“你就应该会明白，他现在去警告公子成，绝对没安好心。”
“可是他在让公子成逃跑啊，为什么会没安好心？”李克皱眉叫道，中军大帐越来越近了，张曼在魏杞人死后，对乐羊就充满忌惮，虽说并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李克总觉得他现在说的话过于偏颇。
“这个……我也不知道。”张曼顿了顿才无奈地道，“你不相信我？”
“就算我愿意相信，他给的命令也是没错的，北门的压力太大，如果真是庶长晁亲自带兵进攻，那公子成确实需要尽快突围，去东寨重振旗鼓。”李克叫道，“就算乐羊真的杀了奇氏大夫，我们现在也得完成他这个命令，因为这个命令本身是没错的。”
……真的吗？
仔细想来，刚才的乐羊有很多不合情理的表现，那遗言一般的话也好，对自己的谆谆教导也好，还有那种舍我其谁的牺牲意向，都是以前的乐羊没有显露过的。李克当然相信乐羊是一个非常英勇的人，他在战场上无数次证明了这一点。但同时，他也是一个野心极大，想要从庶民的位置向高处爬的人，这样一个人，会为了这场战斗奉献自己的生命吗？
但自己感觉到的强烈不安到底是什么？李克还是全无头绪。
等到了中军大帐附近，他们几个人先是被拦了下来，沟通了许久之后才被准许放入，李克走到中军大帐帐口，正要进去的时候，再度看到了魏广，他正在从里面走出来。
现在没时间与他消耗，李克连忙老老实实地拱手，正要急着进入，他突然猛地一愣。
魏广，魏广是公子成的侯正，负责侦查、情报工作，而乐羊的侯正则是许定，一个没有任何后台的庶民，换句话说，也就是一枚被抛弃也不会引发连续反应的棋子。
如果是这样，乐羊是否也抛弃了他？李克还记得乐羊曾对自己说过，要自己记住那些被自己的计划牺牲掉的人，现在想起来，那是乐羊少有的几次感情流露，尽管在说那句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几乎没有一丝变化。
许定……他曾经在深夜里遇到过两次，许定的手里都抱着鸽子，行色匆匆，独自走向北门。
北门，北门，北门……
“庶长晁不是个简单的人，他不仅射术极强、百步杀将、勇武罕匹，还能对秦君行废立之事，又几乎掌握了秦国国内所有的大权要务，这次秦君亲征恐怕也是他强行逼迫的，他在贵族中也有极高的声望，你这计能否成功还是未知数。”
“像那个庶长晁一样，永远都在合适的距离射箭，永远都是猎人，他精明的名声和他射箭的名声一样广为人知，你在射箭上的造诣其实并不输他多少，但心境还要磨练。”
不知道为何，乐羊曾经对他说过的两段话突然涌上李克的心头。
“虽然只是一个秦人公室后代，但庶长晁在如今的秦国却已经拥有超过秦君的权威，他在秦国之外也相当有威名，就算是魏侯和公子成，也与他一起宴饮过，在邦交场合见到他，甚至都要礼让三分。”
这是在寨墙上张曼对自己说过的话。
李克突然知道了，他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一直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如果乐羊最后没有竖旗的举动，他可能不会觉得不对劲。但现在想起来，在救援奇氏大夫的时候，乐羊也竖着自己的旗帜，救下奇氏大夫之后，乐羊第一件事就是捡起了奇氏大夫掉在地上的军旗。
如果……李克的额上已经滴下汗珠，如果乐羊早就知道庶长晁精于射术，如果庶长晁的名声在秦国内外已经这么大了，那乐羊为什么还要在攻击和守城的时候，在自己身旁竖旗呢？
这难道不是……在帮庶长晁找靶子吗？
或者，如果转换思维，这根本就不是在帮庶长晁找靶子，而是在提醒庶长晁。当乐字大旗和奇氏的旗帜一起竖起来的时候，庶长晁的箭矢没有任何犹豫地射向了奇氏大夫，当然这有可能是缘于对奇氏大夫的仇恨，但为什么在乐羊冲阵的时候，庶长晁没有射一箭来杀死这个勇猛无匹的援军将领？
把思路再转换一下，自己的计谋之所以会失败，李克已经设想过两个原因，这两个原因都关系到秦君身上，但如果还有第三个原因呢？一个之前自己就算想到了也不会当真的原因？
第三个原因就是，魏军的决策层内有秦军的奸细。
蒲坂城内的火……奇氏大夫的死……八日劫粮给秦军集结留下的时间……浮桥再度被烧断……许定神秘的行为……庶长晁将计就计将魏军逼到绝境……还有刚才乐羊支开自己，刻意作出的大义凛然状。
如果是这样，那他的目标是——
公子成。
李克被自己的推论吓到了，以至于愣在原地好一会儿，魏广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正要说什么，李克突然叫道：“公子成！”
魏广吓了一跳，“贱民，你怎么回事？”
“乐羊的目标是公子成！”李克大叫道，然后快步走入帐中，魏广连拦都来不及拦，公子成正在和参谋们商议，看到李克进入，却是愣了一下。
“公子快走！”李克叫道，连拱手都忘记了，“北门被庶长晁亲自带兵攻击，如果属下所料不差，乐帅已经——”
“公子！公子！”李克背后突然传来一个令卒绝望的呐喊声，“望台上的士卒报告，北门被攻破，秦军正在向中军大帐而来！”
“投敌了……”李克小声说完这句话最后的三个字，忍不住握紧了腰上的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