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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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密封袋里，肉色的生物芯片静静放置其中，被面无表情的工作人员捏住一角，展示给对面的人看。
朱谨盯着那里，强压下内心的不安，点了点头。
“认识，是何淑娴的解析器。”
“你从哪里拿到它的？”
“陆启文当时把连着它的终端扔给了我。”
询问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请你描述一下当时的场景。”
“我和陆启文到达房间时解析器正连在终端上传输记录，阻止失败后，周宇让我们逃跑。在制造混乱的间隙，陆启文把还连着解析器的终端扔给了我，于是我带着它跑出房间，后面何淑娴也追了出来。”
令人不安的静谧中，朱谨努力回忆道，“我一直跑到了九楼，在那里把解析器和终端分开来……”
工作人员突然打断她，“为什么要把它们分开？”
“因为我想验证一个猜想。”朱谨微微吸了口气，看着对方，“我觉得何淑娴想用解析器里的内容威胁主使者，来保护余梓枫，不然她应该立刻把终端连同解析器毁掉才对，所以我把解析器单独拿给何淑娴看，试图让她放弃。”
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冷冷地示意朱谨继续。
门外，隔着单向玻璃，成鸿一言不发地听着这边的审讯，纤薄的嘴唇抿起，如刀锋般锐利。一旁，刘恒微微皱起眉头，手无声地敲着桌面。
朱谨胃里像灌了冷水，又冷又沉，寒意从胸口蔓延到四肢，让她忍不住发抖。
她心中升起好几个念头。
在工作人员提出第一个问题时，她就意识到解析器一定出了什么问题，接着明白了自己处于被怀疑的境地。
其中任何一个念头就足够可怕了。并且从整个过程来看，她的确非常令人怀疑。
“我说服，不，是我以为自己说服了何淑娴带我去找余梓枫，然后一起向基地和猎鹰兵团的人求救。”朱谨慢慢地说，努力让每一个字准确，“找到余梓枫后，我们乘电梯下来，但在四楼遭遇了王凡，后来王凡被赶来的周宇制服；接着我们继续乘电梯到一楼，在二楼时遇到了陆启文，我悄悄把拿到的解析器塞给了他。”
玻璃对面，敲击的动作停了，刘恒目光锐利，一眨不眨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朱谨。玻璃两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最后一句话，你再重复一遍。”工作人员盯着朱谨，声音如冰一般。
那目光仿佛能将人穿透。
朱谨完全不想牵扯任何人进来。此刻她无比后悔当时的决定，却别无选择。现场不止她一个人，上头一定会通过其他手段把当时的情况摸清楚。
她暗暗想道。甚至来找她之前说不定就已经把事情查得差不多了，如果故意隐瞒，只会会给陆启文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只不过一秒的时间，朱谨脸上表情未变，回视对方，“电梯到二楼时我们遇到了陆启文，我悄悄把解析器塞给了他。”
对方眯起眼睛，“这样做的理由？”
朱谨微微一顿，“我和周宇一开始就打算让陆启文先走出大楼。外面有人接应，他会得到全面保护，而楼里面苏武平和叶城的情况都不得而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都不奇怪，所以我认为把解析器交给陆启文最保险。”
当时她以为解析记录已经传出去了，所以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保证解析器安然无恙，来为基地提供反击的工具。
“对不对得上？”
成鸿听见刘恒沉声问道。
片刻后，耳机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很快消失了，一个声音说道，“和记录员描述一致。”
刘恒保持着坐在桌边的姿势不动，成鸿却能感觉到他散发的压迫感陡然一撤，心里紧绷的弦不由松了下来。
玻璃对面，工作人员飞快地在本子上记着什么。朱谨垂下眼眸，注意到他们没用终端，而是选择了纸质档案的记录方式，眼底不由暗了暗。
目光在晃动的笔杆上停留片刻，朱谨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隔着玻璃，成鸿从她眼里什么也没看出来。当然，负责调查的工作人员不需要考虑这点，他们有解析许可，询问中的目光交流不过是施压手段，面前的人在想什么，他们一清二楚。
“你最后一次见到这枚解析器是什么时候？”
笔杆停止晃动。朱谨对上一双毫无波澜的黑色眼睛。
“在电梯里把它交给陆启文那次。”
笔杆继续晃了几下。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有了。”朱谨平静地说。
对方点点头，按了按身后的按钮，很快房间的门从外面打开了。门外，露出成鸿的侧影。
“调查结束，谢谢配合。”工作人员说。
成鸿一言不发，冷冰冰地略一点头。
“纪律你知道，记得告诉她。”
“我们知道该怎么做。”成鸿冷酷地说，房间内朱谨微微一动，她第一次听见成鸿这么寒冷的声音。
她试图调整坐姿，却发现身体是僵的。从刚才开始腿就在抽筋，但她控制得很好，至少看不出在发抖。这个审问过程中，她不断摩挲左手无名指的指腹，这是个下意识的动作，哪怕感通器已经被收走了。
“还好吗？”
朱谨抬头，成鸿递过来一杯温水。
“谢谢教官。”朱谨双手接过，“我还好。”
为了防止被看出颤抖，握住杯壁的手指显得有些过分用力，指尖微微泛白。在某些场合，人会下意识地掩饰真实状态，不让外界看出脆弱，只有回到了“安全领地”，无助才会暴露出来，这样的她只会出现在某人面前。
成鸿心里很清楚，这样的姿态他再熟悉不过。
“教官。”
成鸿闻言抬头，正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那里温柔坚定，仿佛没有一丝阴霾。
“我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朱谨轻声说，直直注视着对方，“解析器出了问题，对不对？”
无视个人杂念，直击重点，并且毫不犹豫，她比以前进步很多。成鸿心想。
见对方没有开口，朱谨却丝毫未受影响，她想了想，仿佛在讨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我猜，是解析记录到了某个人手里？”
“不错，这么短时间里你已经猜对了一半，”成鸿终于点头，“但事情可能比你想的还要严重。”
朱谨盯着对方，一个模糊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中。脸上的表情第一次出现动摇。
不，不会是这样的。
她勉强安慰自己，然而另一个声音更理直气壮，同时不怀好意——
你怎么知道？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了，而且他们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
“脑电波记录被公布了，”成鸿说，朱谨的目光对上他，眼里闪现出震惊。
“现在网上全是讨论，线人警告最近会发生针对解析者和相关人员的暴力事件，你们的家人已经被保护起来，消息很快会在基地公布，刘校长已经在召开紧急会议。”
朱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指终于抑制不住发起抖来。
“由于你长时间接触、携带过这枚解析器，所以是我们的重点调查对象。”成鸿继续说道，“根据上头决定，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你的解析器、感通器暂由我们保管，调查内容除了周宇之外请不要和任何人说，希望你能配合。”
朱谨点点头，又猛然摇头，“不，请等等！”她声音有些慌乱，又带着一丝恳求，“周宇和这件事完全没有关系！他连解析器都没有碰到过！”
“别紧张，朱谨。”成鸿说，“我们知道这一点，但他是你的搭档，上头也一定会向他询问一些内容。”
“你知道，这对你们来说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他想了想补充道。
朱谨突然沉默不语。
成鸿眉头不易觉察地蹙起，他正准备说点什么，朱谨却抬起头来。
“我明白。”她喃喃道。
树冠在地面铺上地毯。耀眼的阳光穿梭其中，如金子般点缀其间。
一双纤细的脚踏在上面，她走得很快，急促而又慌张，和此刻的呼吸一样不稳。一口气吸不到肺底，却又急急吐出，朱谨觉得喘不过气来。
她猛然停下脚步。
整齐洁白的宿舍楼在碧空下闪烁着光芒，玻璃窗透亮明澈，如同某人的眼睛。朱谨仿佛生生顿住，她再次查看终端，没有消息回复。
夏日再次焦灼起来，比上次更难熬。
朱谨脑袋空白了几秒，接着被手上传来的震动猛地拉回现实。
“李毅：不好意思才看到哈！周宇不在宿舍啊，刚刚好像被人叫走了，朱谨你要不试试感通？”
草丛里传来嘶哑的虫鸣，在脑海里嗡嗡响个不停。朱谨本能攥起手，拇指在无名指指腹上无力地滑过。
她忽然感到脱力，生活像给她开了一个拙劣的玩笑，在她抓住某人衣角时突然加速。
结果，她什么也没抓住。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密封袋里，肉色的生物芯片静静放置其中，被面无表情的工作人员捏住一角，展示给对面的人看。
朱谨盯着那里，强压下内心的不安，点了点头。
“认识，是何淑娴的解析器。”
“你从哪里拿到它的？”
“陆启文当时把连着它的终端扔给了我。”
询问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请你描述一下当时的场景。”
“我和陆启文到达房间时解析器正连在终端上传输记录，阻止失败后，周宇让我们逃跑。在制造混乱的间隙，陆启文把还连着解析器的终端扔给了我，于是我带着它跑出房间，后面何淑娴也追了出来。”
令人不安的静谧中，朱谨努力回忆道，“我一直跑到了九楼，在那里把解析器和终端分开来……”
工作人员突然打断她，“为什么要把它们分开？”
“因为我想验证一个猜想。”朱谨微微吸了口气，看着对方，“我觉得何淑娴想用解析器里的内容威胁主使者，来保护余梓枫，不然她应该立刻把终端连同解析器毁掉才对，所以我把解析器单独拿给何淑娴看，试图让她放弃。”
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冷冷地示意朱谨继续。
门外，隔着单向玻璃，成鸿一言不发地听着这边的审讯，纤薄的嘴唇抿起，如刀锋般锐利。一旁，刘恒微微皱起眉头，手无声地敲着桌面。
朱谨胃里像灌了冷水，又冷又沉，寒意从胸口蔓延到四肢，让她忍不住发抖。
她心中升起好几个念头。
在工作人员提出第一个问题时，她就意识到解析器一定出了什么问题，接着明白了自己处于被怀疑的境地。
其中任何一个念头就足够可怕了。并且从整个过程来看，她的确非常令人怀疑。
“我说服，不，是我以为自己说服了何淑娴带我去找余梓枫，然后一起向基地和猎鹰兵团的人求救。”朱谨慢慢地说，努力让每一个字准确，“找到余梓枫后，我们乘电梯下来，但在四楼遭遇了王凡，后来王凡被赶来的周宇制服；接着我们继续乘电梯到一楼，在二楼时遇到了陆启文，我悄悄把拿到的解析器塞给了他。”
玻璃对面，敲击的动作停了，刘恒目光锐利，一眨不眨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朱谨。玻璃两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最后一句话，你再重复一遍。”工作人员盯着朱谨，声音如冰一般。
那目光仿佛能将人穿透。
朱谨完全不想牵扯任何人进来。此刻她无比后悔当时的决定，却别无选择。现场不止她一个人，上头一定会通过其他手段把当时的情况摸清楚。
她暗暗想道。甚至来找她之前说不定就已经把事情查得差不多了，如果故意隐瞒，只会会给陆启文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只不过一秒的时间，朱谨脸上表情未变，回视对方，“电梯到二楼时我们遇到了陆启文，我悄悄把解析器塞给了他。”
对方眯起眼睛，“这样做的理由？”
朱谨微微一顿，“我和周宇一开始就打算让陆启文先走出大楼。外面有人接应，他会得到全面保护，而楼里面苏武平和叶城的情况都不得而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都不奇怪，所以我认为把解析器交给陆启文最保险。”
当时她以为解析记录已经传出去了，所以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保证解析器安然无恙，来为基地提供反击的工具。
“对不对得上？”
成鸿听见刘恒沉声问道。
片刻后，耳机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很快消失了，一个声音说道，“和记录员描述一致。”
刘恒保持着坐在桌边的姿势不动，成鸿却能感觉到他散发的压迫感陡然一撤，心里紧绷的弦不由松了下来。
玻璃对面，工作人员飞快地在本子上记着什么。朱谨垂下眼眸，注意到他们没用终端，而是选择了纸质档案的记录方式，眼底不由暗了暗。
目光在晃动的笔杆上停留片刻，朱谨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隔着玻璃，成鸿从她眼里什么也没看出来。当然，负责调查的工作人员不需要考虑这点，他们有解析许可，询问中的目光交流不过是施压手段，面前的人在想什么，他们一清二楚。
“你最后一次见到这枚解析器是什么时候？”
笔杆停止晃动。朱谨对上一双毫无波澜的黑色眼睛。
“在电梯里把它交给陆启文那次。”
笔杆继续晃了几下。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有了。”朱谨平静地说。
对方点点头，按了按身后的按钮，很快房间的门从外面打开了。门外，露出成鸿的侧影。
“调查结束，谢谢配合。”工作人员说。
成鸿一言不发，冷冰冰地略一点头。
“纪律你知道，记得告诉她。”
“我们知道该怎么做。”成鸿冷酷地说，房间内朱谨微微一动，她第一次听见成鸿这么寒冷的声音。
她试图调整坐姿，却发现身体是僵的。从刚才开始腿就在抽筋，但她控制得很好，至少看不出在发抖。这个审问过程中，她不断摩挲左手无名指的指腹，这是个下意识的动作，哪怕感通器已经被收走了。
“还好吗？”
朱谨抬头，成鸿递过来一杯温水。
“谢谢教官。”朱谨双手接过，“我还好。”
为了防止被看出颤抖，握住杯壁的手指显得有些过分用力，指尖微微泛白。在某些场合，人会下意识地掩饰真实状态，不让外界看出脆弱，只有回到了“安全领地”，无助才会暴露出来，这样的她只会出现在某人面前。
成鸿心里很清楚，这样的姿态他再熟悉不过。
“教官。”
成鸿闻言抬头，正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那里温柔坚定，仿佛没有一丝阴霾。
“我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朱谨轻声说，直直注视着对方，“解析器出了问题，对不对？”
无视个人杂念，直击重点，并且毫不犹豫，她比以前进步很多。成鸿心想。
见对方没有开口，朱谨却丝毫未受影响，她想了想，仿佛在讨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我猜，是解析记录到了某个人手里？”
“不错，这么短时间里你已经猜对了一半，”成鸿终于点头，“但事情可能比你想的还要严重。”
朱谨盯着对方，一个模糊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中。脸上的表情第一次出现动摇。
不，不会是这样的。
她勉强安慰自己，然而另一个声音更理直气壮，同时不怀好意——
你怎么知道？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了，而且他们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
“脑电波记录被公布了，”成鸿说，朱谨的目光对上他，眼里闪现出震惊。
“现在网上全是讨论，线人警告最近会发生针对解析者和相关人员的暴力事件，你们的家人已经被保护起来，消息很快会在基地公布，刘校长已经在召开紧急会议。”
朱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指终于抑制不住发起抖来。
“由于你长时间接触、携带过这枚解析器，所以是我们的重点调查对象。”成鸿继续说道，“根据上头决定，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你的解析器、感通器暂由我们保管，调查内容除了周宇之外请不要和任何人说，希望你能配合。”
朱谨点点头，又猛然摇头，“不，请等等！”她声音有些慌乱，又带着一丝恳求，“周宇和这件事完全没有关系！他连解析器都没有碰到过！”
“别紧张，朱谨。”成鸿说，“我们知道这一点，但他是你的搭档，上头也一定会向他询问一些内容。”
“你知道，这对你们来说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他想了想补充道。
朱谨突然沉默不语。
成鸿眉头不易觉察地蹙起，他正准备说点什么，朱谨却抬起头来。
“我明白。”她喃喃道。
树冠在地面铺上地毯。耀眼的阳光穿梭其中，如金子般点缀其间。
一双纤细的脚踏在上面，她走得很快，急促而又慌张，和此刻的呼吸一样不稳。一口气吸不到肺底，却又急急吐出，朱谨觉得喘不过气来。
她猛然停下脚步。
整齐洁白的宿舍楼在碧空下闪烁着光芒，玻璃窗透亮明澈，如同某人的眼睛。朱谨仿佛生生顿住，她再次查看终端，没有消息回复。
夏日再次焦灼起来，比上次更难熬。
朱谨脑袋空白了几秒，接着被手上传来的震动猛地拉回现实。
“李毅：不好意思才看到哈！周宇不在宿舍啊，刚刚好像被人叫走了，朱谨你要不试试感通？”
草丛里传来嘶哑的虫鸣，在脑海里嗡嗡响个不停。朱谨本能攥起手，拇指在无名指指腹上无力地滑过。
她忽然感到脱力，生活像给她开了一个拙劣的玩笑，在她抓住某人衣角时突然加速。
结果，她什么也没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