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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吉备真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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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那日被大善智要强行化他去做佛门护法后,江鱼老老实实的窝在花营的衙门闷了好几天不敢出门。他稍微打听了一下,就知道大善智和大威势两位天竺来的和尚,是如今李隆基钦封的国师,不仅在大唐的佛门拥有极重的影响力,更兼得到皇帝的极度赏识和信任――没看到皇帝前两年逼着几万个和尚还俗,却给这两个老和尚手下又增添了几百个小沙弥做仆役么?何况这两个老和尚乃是天竺苦行僧一脉出身,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在江鱼看来,这两个老秃头已经是进入了修道的门槛的厉害人物,他没必要去招惹他们。

    要说和大善智、大威势两个天竺僧人能够旗鼓相当,引领着中原道门和他们对抗的,就是天师道的两位老天师――李淳风和袁天罡。这两位老先生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总之在太宗年代就活跃在大唐的朝堂之上,深受历代皇室的信任和供奉。就算当初则天皇帝因为袁天罡曾经建议太宗皇帝将她打入尼庵不得出世而故意尊佛抑道打压天师道在大唐的势力,天师道依然是巍然不倒,反而势力益发的强盛了。

    渐渐的明白修道门派中高手无数,自己的这点修为也就只能欺负欺负那些武林人士的江鱼,面对佛门的代表和道门的象征,江鱼只能是窝在家里,两边不亲近两边不招惹,老老实实的做他的花营营头。面对这种活了不知道多久,被皇室秘密供奉的老怪物,他江鱼还能变出什么花招来?

    “妈的,师父他跑去了西方蛮荒之地说是去发扬我望月一门的道统,干他娘咧,他老人家不会是在中原被压制得太郁闷了,把个烂摊子交给了老子,他自己跑去逍遥快活了罢?”江鱼突然有了一点明悟,似乎无凡当初收他做徒弟,就没安好心啊!按照师门典籍里记载的那些门规,怎么说一个当师父的,也要等自己的徒弟修成了石身,体内‘望月玄罡’有了一定的功底,掌握了几门独特的望月一门的功法后,才能丢开徒弟去逍遥啊?

    朝着天空比划了几个粗鲁的手势,江鱼端坐在花营在地下的一个练功室内,指着那三十几个精挑细选出来的修炼道家玄门内功的花营簪花郎,很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吼道:“你们怎么就笨成了这个样子呢?收敛气息,不就是狠简单的体悟一下四周天地的灵气波动,将自身和这个波动融于一体么?所谓的天人合一,这是多简单的事情?你们怎么就这么笨,学了好几天了,还是一点气息都收敛不得呢?”

    三十几个簪花郎愁眉苦脸的盘膝坐在地板上,一脑袋的冷汗直流淌。江鱼传授他们望月一门的收敛气息的法门,可是这些法门的基础都在于修炼这些法门的人天生就拥有一颗亲近自然的心灵啊,也就是所谓的天生就能天人合一的,在佛门叫做灵童之体、道家叫做先天道体、巫门叫做通灵之身、魔门叫做万灵魔躯的物事儿。没有这样的基础,想要修炼望月一门的法诀,实在是一件极其艰苦极其需要后天领悟力的勾当。

    被江鱼疯狂咒骂了好几天,又有李天霸时不时的冲杀进来检察练功的进度,这群簪花郎都有了自杀的心思。难,难,难,难于上青天。虽然他们修炼的都是玄门正宗的内功法诀,天生倾向于天道法门,可是毕竟‘天人合一’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道门中能做到这一点的,却也没有几个人呢。而李天霸心急属下缺少江鱼这种擅长藏匿踪迹的追踪高手,故而时不时的来咆哮几句,更给了这群簪花郎无穷的压力。

    “唉,上古之时,人生而能通灵,人人有一颗自然之心,本门功法大行于天下。后人智渐长、人兽分开,七情六欲隔绝灵窍,人之身躯和天地分离,百人中无一人可得本门秘法,故而望月一门日益萧条。”江鱼想到了无凡给他讲述的一些上古的逸事,不由得低声叹了一声,平和了心境,淡淡的说道:“罢了,我传授你们全套的法门,能否修成,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敛定心神,江鱼轻摇三寸不烂之舌,将望月一门绝密的入门心法轻松的传授给了这群簪花郎。他脸上带着莫测高深的笑意,淡笑道:“此番功法,虽是本门秘传,却也不值什么价钱。若是有缘,你们尽管给自己兄弟传授罢。若有人能修成其中的法门,尽管来找我,本大人传授他更高深的心法,比你们如今的那些功法,却是要厉害了十倍不止的。”江鱼心中得意,花营属下不知几几,有他们帮忙传授本门心法,能够幸运的碰到符合本门弟子条件的好材料的可能性,比起自己单独一人在天下云游,可不是大了许多?

    “妈的,你那老秃驴想要鱼爷我做你的佛门护法,哼哼,不就仗着你的势力大,故而敢强逼我变和尚么?等得鱼爷将花营上下簪花郎都变成我望月一门的弟子,嘿嘿,看你还能奈何鱼爷?”江鱼心里暗笑,望月一门和上古洪荒的巫门有说不清楚的关系,虽然如今门内典籍大部分失落,但是制炼本门护法的那些法门还是遗留下了不少。这些法门也许不甚精深,但是控制这些武林人士,也是绰绰有余的了。

    想到得意处,江鱼一阵的欢欣,看这三十几个愁眉苦脸的簪花郎的脸色也和蔼了不少。鼓励了这些簪花郎几句,江鱼正要起身去休息,风青青却已经匆匆的行了进来,朝着江鱼一抱拳:“头儿,那扶桑的使者吉备真备,已经率领他们的使节团来到城外十里驿啦。鸿胪寺的几位主事已经迎出城去,鸿胪寺少卿汪大人还请咱们花营赶紧派人去维持一二哩。”

    “扶桑使节来了?多少人?可有高手么?”江鱼眉毛一挑,精神气马上全来了。此时他脑海中正翻滚着一个个阴险无比的念头,心里那个快活啊,就不用说了。最好人数多一点,最好高手多一点。但是扶桑小柄,总户口也不过十七八万户,怕是派不出什么中用的人罢?

    号令一声,整个花营如今隶属江鱼掌管的人马全部行动起来,一百对子马骑士身穿大红色明光甲胄,手持豹尾枪前行开道,三百簪花郎身披锦衣腰挂横刀头簪各色菊花,在体貌大异常人的江鱼率领下,快步朝长安通化门而去。刚刚快到城门时,兴庆宫派出来的十几位内臣也匆匆赶到,一行人汇合了鸿胪寺少卿,聚集在了通化门外。自有长安城所辖的士卒,将那附近的百姓隔开,开辟了一大块清静空地。

    就在等待的时候,那鸿胪寺少卿汪真苘看着江鱼那‘受伤’的右臂,不由得皱起眉头凑到了江鱼身边,小声提醒道:“江大人?您这手臂,怕是在外国使节面前有失本国的体统罢?人家还说,咱们大唐天朝,派出几个残疾来迎接他们,怕是会引起那些使节的不满呀?”

    风青青眉头一皱,刚要给汪真苘解释其中的关节,江鱼却是‘哦’了一声,面色自如的右臂一屈,将手臂上的绷带震成了粉碎,一条膀子舒展了几下,微笑道:“原来如此,这有辱国体的事情,咱鱼爷是从来不做的。嘿,这手臂,今日还正好痊愈了。啊呀,汪少卿,您的师长,正好是当今左相张说张大人罢?”

    汪真苘傲然抬起头来,点头道:“江大人怎生得知此事?本大人当年科举之时,正是得了恩师的指点。”

    “原来如此。”江鱼笑了几声,刚要说话,那边几个鸿胪寺的小辟已经拍着手跑了过来,低声叫道:“扶桑使臣来了,扶桑使臣来了,请诸位大人迎接呀。少卿大人,这次扶桑使节来了一千多人哩。”这些小辟一个个激动得面色通红,在他们看来,使节团的人越多,就代表着那个国家对大唐越是尊崇呀。

    只有江鱼转过头去,对风青青等一干属下低声嘀咕道:“来了一千多人?他***把咱们大唐当冤大头了?这一千多人起码要在大唐逗留半年罢?这吃喝用度都是多少钱哪?他们献上来的那点贡品,又能值几个大钱?”

    风青青等人憋着笑不敢吭声,可是那一脸红光的汪真苘却将这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一时间一张脸气得发青发白,恼怒的看了江鱼一眼,低声骂道:“不知所谓,我堂堂大唐天朝,岂可如此小气?”官袍袖子一甩,这汪少卿也不叫江鱼一声,自顾自的领着鸿胪寺和宫里的人去了。

    江鱼干笑了几声,手一挥,花营所属人马身上同时释放出千步的杀气、百步的威风,一个个昂首挺胸、高高的昂着脑袋,手抚在自己的佩刀刀柄上,雄赳赳气昂昂的迎了上去。这一套行头,花营却已经是有了经验的,就说那一百对子马上的骑士,身上明光甲都用香油走了十几遭,甲片映着秋天的阳光,就好似一面面镜子,要将人的眼睛都晃瞎了去。这叫什么?这就叫做上国的气派,上国的风度。

    数百花营的精锐排成雁翎阵,护着江鱼等一行人朝前迎了数百丈,江鱼顿时浑身一僵,头皮一阵的发麻――大道上,足足上千个高只有江鱼腰不到、粗壮矮肥的萝卜头,梳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发型,披着破破烂烂的衣物,腰间插着一柄好似大唐横刀的形式却只有两尺多长的铁刀,甚至刀鞘都没有一柄,眼里散发出古怪绿光的男子,带着一脸说不出的巴结谄媚,带着一身古怪的鱼腥味,潮水一样的涌了过来。

    “他们?扶桑使节?妈的,叫鱼爷我,就是迎接他们?”江鱼呆滞的问了一句,一手拉着风青青责问道:“这些身高不过四尺的矮子,啊,就要出动我们花营数百的好汉来弹压?唯恐他们在长安城内作出事来?我说,二将军他们糊弄我怎地?”

    风青青可怜巴巴的看着江鱼,幽幽的叹道:“前几日不就是告诉了头儿你么?这事情,原本就是糊弄您哪!不是留着您钓那些地煞殿的人么?”

    “妈的!”怒骂了一句,江鱼晃着膀子朝前行了几步,却看到一名身上穿着大唐出产的锦缎衣物,只是那衣物显然已经不知道穿了多少年,肘子上、袖口上打满了补丁的五十许矮子‘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朝着那满脸笑容的汪真苘猛的嚎叫起来:“大唐天朝啊,我吉备真备何其荣焉,今日又能来到大唐了。呜呜呜,还敢问这位大人,如今大唐的天皇帝,还是那位仁慈无比,宅心仁厚,慷慨大方的玄宗大帝么?”

    嘿,嘿嘿,风青青也凑到了江鱼耳朵边,低声笑道:“仁慈无比、宅心仁厚这些套话也就罢了,慷慨大方么,怕是这些矮子忘记不了皇上最大的缘故呀。啧啧,属下这几日查了一下以前的档案,这吉备真备却是开元五年就来了一次长安,那时候他带来的使节只有十几人。这一次带来了千多人,也不知道他们在海上花费了多大的力气!靶情就是要来吃喝玩乐的。”

    江鱼阴沉着一张脸蛋,突然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有钱赏赐给这些矮子,怎不知道给咱们多发点赏银呢?”

    那边里,汪真苘已经殷勤的扶起了吉备真备,大笑道:“吉备真备大人,此番再来大唐,我大唐可比当年更富饶了么?”

    吉备真备连连点头,整个人都差点扑到了汪真苘的身上:“天皇帝圣明呀,这一路上我们所见所闻,这大唐简直就是神仙才能居住的所在。一斗白米只要三五个铜钱,这在我们扶桑,简直无法想象哩。大唐的气象,正是万年不易的铁桶一般的山河哩,这都是圣天子的德行造成的呀!”

    一碗碗的扶桑迷魂汤灌得鸿胪寺的官员、兴庆宫的太监那是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听得江鱼却是那般的腻味啊。汪真苘和吉备真备在那里相互吹捧,你说我大唐富饶,我就夸你扶桑纯朴,你说我大唐强盛,我就赞你扶桑安闲,一时间马屁声好似潮水一样充盈天地,那吉备真备身后的千多个扶桑使节团的成员一个个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汪真苘说一句话,他们就整齐划一的鞠躬一下,嘴里大叫一声‘咳呓’。江鱼看得这千多人整齐划一的滑稽场面,忍不住‘哈哈’狂笑起来。

    江鱼块头极大,嗓门也是极响亮的,这一发笑,顿时打断了汪真苘和吉备真备的相互吹捧。嘴角涂满了白沫的汪真苘气恼的瞪了江鱼一眼,他可没多少机会在这些下国小民面前展示自己的外交能力哩。可是那吉备真备一看到江鱼,却是眼睛一亮,急忙拉着汪真苘走到江鱼身前,恭恭敬敬的朝着江鱼鞠躬行礼道:“这位大人,想必是大唐的大将军罢?只有大唐这样的天国,才能生养出这样威猛好似天神一样的英雄呀!”

    一句马屁,顿时拍得江鱼晕头转向不知道云里雾里。看不起汪真苘和吉备真备相互吹嘘的江鱼,轻而易举的被这一句马屁斩于马下,他‘哈哈’狂笑着弯腰拍打了一下吉备真备的肩膀,赞许道:“唔,你很有眼力,本大人就是大唐长安城有名的净街虎江鱼江中游江大人,哈哈哈,本大人的武功嘛,在大唐排名,起码也能排进前百位!嗯,若是在长安论起来,本大人,诶,大概,也许,可能,也能进前十名罢?”江鱼有点心虚的说出了那番话,他寻思道:抛开李淳风这样的老怪物,我排名前十,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罢?地煞殿的那批妖人,可不算是我大唐的人马,自然也是不能计算进去的。

    吉备真备身子差点被江鱼一掌拍进地里去,他狼狈的好容易站稳了身体,无比崇仰的看了江鱼比他高了将近六尺的魁伟身躯,点头哈腰的惊诧道:“大将军您只能排在大唐的前百名么?不愧天朝上国呀,如此多的英雄好汉,怎么是我们下国蚁民所能想象的呢?您这样的大将军,到了我们扶桑,就是天神一样的人物呀。”

    “哈哈哈哈,吉备真备大人客气了。我大唐疆域无比广袤,英雄壮士无数,江大人也是客气,他在我大唐,其是也算是很不错的高手啦。”汪真苘笑眯眯的抚摩着自己的几根短须,和江鱼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色。汪真苘高兴江鱼很是会说话,又在吉备真备面前挣了一份面子啊。不过,汪真苘最佩服的就是唐玄宗李隆基了――陛下呀,您果然圣明,派遣江鱼这小子来迎接扶桑的使节,江鱼这厮,怕不是有丈许高下?这些扶桑的使节,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汪真苘笑得牙齿都快掉了下来。

    花营的簪花郎们同时大喝了一声,后面已经准备好的乐师们鼓角声齐鸣,雁翎阵变化成两条直队,分散在大道的两边,夹着扶桑的使节们走进了长安城。那些扶桑使节们一个个用惊惶的、羡慕的、艳羡的、憧憬的,以及那种信徒见了自己的神一样的五体投地的膜拜眼神,打量着这些威风凛凛衣甲鲜明的簪花郎,心中充满了对大唐的敬畏和向往。甚至有那胆子小的扶桑使节,两条断腿在那里不断的哆嗦着,差点就迈不开步伐,只能是在同伴的搀扶下,才能勉强的行进了在他们看来有如是洪荒巨兽一样高大雄伟的长安城。

    长安城内,人烟繁茂,百业发达,说不尽的荣华景象,道不出的上国风采,一千多扶桑使节一个个看得头昏目眩,一个个惊讶得嘴巴大大得张开,涎水都快流淌了出来。尤其那些在酒肆里卖弄风情的胡姬,那雪白的袒露在外面的肚皮,让这些扶桑人一个个眼珠子发直,原本发绿的眸子,已经变成了发红光,那等饥渴到了极点的红光。

    汪真苘得意啊,故意的放慢了步伐,故意的绕了原路,一路引着扶桑的使节们几乎是周游了整个长安城,更是从东市和西市穿了过去,故意让他们看看长安城的风景,看看大唐朝的气相。这些扶桑使节神魂颠倒的丑态,更是让他的虚荣心无边的膨胀起来,心中那个受用啊,就不用提了。等得走了大半天,好容易在百姓的围观下带领这千多人游历了长安后,汪真苘这才笑道:“诸位使节,我鸿胪寺的驿馆内已经给诸位准备好了衣冠发带,准备好了热水香粉,更有酒宴备好了。请诸位沐浴包衣,稍进酒食后,由吉备真备大人带队,挑选几位同伴,一起入宫觐见本朝皇上。”一番话说出,扶桑的使节们一个个擦着嘴角的涎水,急忙整齐划一的再次鞠躬,又是欢呼大叫了一声。

    “好嘛,这些使节的贡品还没献上来哩,就一人先混了几身衣服。给这些使节准备的衣物,怎么说也要是锦缎的罢?这是多少钱啊?”江鱼悻悻然的和风青青窃窃私语,两人在那里很是小家子气的盘算着这笔账是否合算。只是,两人很快就心平气和了起来:这些扶桑人个子极矮,给他们做衣服嘛,省料子!江鱼一个人的衣服,就足够他们四个人穿了。

    鸿胪寺的驿馆,恰恰能让这千多人住下,而奉命陪同监视这群扶桑人的江鱼,也只能无奈的领着一批属下,驻扎在了这驿馆中,前门后门,都加上了双倍的明暗哨。对外,这号称是保护扶桑的使节;对内,则是害怕这些扶桑的野蛮人在长安城闹出什么纠纷来,需知道,虽然扶桑的留学生在长安城中就有不少,但是这些人的品性,向来是不甚得唐人的好评的。

    这些扶桑人沐浴的宏大场景,让江鱼是叹为观止,一池池滚烫的清水放进浴池、浴桶,一池池、一桶桶漆黑的水被担了出来。等这千多人沐浴完毕,鸿胪寺驿馆内烧火的火头、挑水的水头,已经全部累得散了架,软在地上动弹不得。这些扶桑人沐浴吧净后,江鱼愕然发现,他们身上似乎都瘦了一圈,也不知道他们在扶桑岛上,是如何过活的。

    至于给他们准备的衣物,让这些扶桑人高兴得直蹦跳,上好的绸子和缎子做的锦衣,一人三套衣物,这可比他们身上那不知道用什么植物的纤维编成的衣物华美舒适了何止百倍?只是,江鱼看他们似乎还很是有点不满足,这些换上了新衣的扶桑人,眼珠子都射出一道道的绿光,不断的扫向江鱼他们腰间佩戴的横刀。比起他们腰间的那些铁片一样的刀具,江鱼他们身上的兵器,实在是太精良了。

    看着那些野兽一般的眼神,江鱼甚至怀疑,如果现在是自己单独一人在野外和这些扶桑人在一起,他们马上会群起而攻,抢夺自己的兵器。“这是一群养不熟的狼崽子啊。不,狼崽子我江鱼都能养熟他们,可是这些扶桑人,嘿嘿。”江鱼摇摇头,对这群扶桑人凭空多了几分鄙夷。

    沐浴包衣完毕,鸿胪寺准备的酒宴也抬了上来,每个扶桑人都有一壶酒、三大盘菜,菜里面有上好的酱肉、烤羊、炖鱼,吃得这些扶桑人满嘴流油,饭堂大厅和外面的大院里,满是‘咳呓’、‘唷西’的叫嚷声。扶桑人一个个脸上容光焕发,吃得是吧舌头、嗒嘴巴,就差脑袋上一对能够随风招展的大耳朵了。对于这等景象,风青青有一个形象的形容词:“我好似看到了我们风家堡内牲口圈中那些猪抢食。”

    等得这些扶桑使节吃喝得差不多了,按照大唐天朝上国的风范,鸿胪寺担出了几箩筐的铜钱,分给这些扶桑人,着他们在长安城时使用花费。这些钱,美其名曰是大唐皇帝对属国子民的恩赏。而且这些鸿胪寺的官员还无比大方的说,他们已经吩咐了长安城内的大小店铺的百姓,只要是大唐子民开设的店铺,对于扶桑的使臣,就只能收取他们二成的价钱。

    江鱼听得这条命令,只能是无语仰天,无声的哀嚎道:“我为甚不生在扶桑?辣块妈妈的,咱去长安城的酒楼,怎么就不能给我个二折的价?”

    正无语哀叹之时,几个红袍太监走进了驿馆,威风凛凛的扫了一眼满院子里酒后失德,正在嘻笑打闹的扶桑人,尖着嗓音大声叫道:“扶桑时辰吉备真备何在?咱们陛下召你进宫觐见哩。”等得吉备真备诚惶诚恐的跑到了这几个太监面前跪下,那老太监又叫道:“吉备真备,你也是来过我们大唐的老人了,这次见我们陛下,可不要再向上次那样失礼。点选几个人随着你入宫罢。”

    吉备真备连忙磕头道:“天使还请少待,此次我们天朝觐见,本国国王还特意准备了极其丰厚的贡品哩。还得叫小人的随从,将那贡品车子送进皇宫哩。”吉备真备抬起头来,很是恭顺的笑着:“这一次,为了讨天皇帝的欢快,我们的王从前年就开始准备这次的礼物,这些贡品,已经是我们倾全国之力准备的宝物了。”

    “哦?”几个老太监眼睛一亮,微笑道:“你们小柄,小家小户的,准备这些礼物却也不容易,何必如此劳民伤财呢?罢了,这也是你们的一份心意,就赶紧打点整齐了,送进皇宫罢。”于是,吉备真备挑选了七八个同伴捧着国书跟在他身后,又有百多个扶桑人赶着十几架马车跟在后面,在江鱼率领的一百簪花郎的护卫,或者说是监视随行下,一路到了兴庆宫里。

    一路上,江鱼的一对贼眼就不断的盯着那十几架马车,盘算着里面能有什么样的宝贝。他却没有用灵识去查探其中的贡品,就算其中有好宝贝,他也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抢劫罢?毕竟,这可是给李隆基的贡品。

    进献国书,代表扶桑的那位国王向李隆基问安,以及吉备真备自己跪在李隆基面前嚎啕大哭,好似孝子贤孙见了自己祖先一样的无比激动的回忆自己开元五年的那次觐见场景,这些场面上的功夫,让江鱼,以及站在江鱼身边的李天霸都是昏昏欲睡。两名对于这些国与国之间的游戏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同时无声的打了个大呵欠。

    然后,李隆基、李天霸以及在殿内侍候的李林甫那微妙的滑过江鱼右臂的眼神,让江鱼浑身一个激灵,猛的清醒了过来。他愁眉苦脸的看着满脸红光的李隆基,心里哀嚎道:“该死的汪真苘,你害苦鱼爷哪,这可叫鱼爷怎么交待?那断成了七八截的骨头,几天的功夫,就生长好了不成?总不能告诉他们,鱼爷的自然真气,最是擅长接骨续命罢?”

    李隆基看着江鱼似笑非笑的瞥了几眼,随后用那种庸容高贵的官面口吻,随意的问候了吉备真备几句,顿时感动得吉备真备再一次的嚎啕大哭。吉备真备在那里大声哭嚎道:“至圣仁慈的天皇帝陛下,下臣自从开元五年离开了中原,回去了扶桑,原本想要将中原的文化传播于本国,宣扬上国的风采。奈何下国子民愚笨,中原文化博大精深,却是难以学习,臣苦思数年,终于将中原文字拆改一二,取其简陋笔划和读音,传授于本国百姓。此等文字,脱胎于上国文字,下臣还请天皇帝赐名,以标彰本国文字的来历啊。”

    一边说,吉备真备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大卷宣纸,上面是一些古怪的符号和汉字的对比。李隆基身边的高力士快步走下来,接过那宣纸,递交给了李隆基。李隆基对这些事情,却哪里有什么兴趣?若说扶桑全国都在学习汉字,也许李隆基还有兴致题词一二。但是既然是这种变异了的符号,李隆基只是微微一皱眉头,轻轻一笑:“此等文字脱胎于我国文字,却又似是而非,不如就叫做假字好了。”手一抖,李隆基将那宣纸递给了身边的史官,那史官接过宣纸,已经在自己面前簿子上记下了今日之事――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大唐玄宗皇帝李隆基接见扶桑使臣吉备真备,赐其国文字曰:假字。

    吉备真备欣喜的谢过了李隆基,随后他带着一点卖弄的做派,大声对李隆基道:“陛下,下臣此番来觐见陛下,本国国王罄尽全国之力,很是准备了一些稀少的宝物。其中有几件重宝,只有陛下这样的有德有福的圣人才能拥有,还请允许下臣一一向陛下进献。”说完,他很是恭敬的,又是五体投地的叩拜了下去。

    李隆基、李天霸、李林甫、江鱼,以及大殿中的文武官员一个个相对而笑,扶桑小柄,能有什么宝贝?李隆基微笑道:“罢了,这也是你们的一份心意,就呈上来看看罢。”李隆基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人家已经是‘罄尽全国之力’来给自己送礼了,这给扶桑使节团的赏赐可不能太轻了,没来由让人家看不起啊?“唔,这一次扶桑来了一千多人?真将大唐当冤大头了么?”李隆基居然却也有和江鱼一样的念头在嘀咕。

    “是,是,还请陛下观赏。”吉备真备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他神气活现的跪在地上,双手鼓掌道:“第一件,是我们国王属地里一条大河中冲刷出来的天然纯金块,这金块足足有一千八百多斤,天生就是一块儿整块。下国之人,不敢贪据这天材地宝,特意万里迢迢的运来献给陛下。”

    呃,李隆基以及户部尚书的脸色一下子都有点难看了,一千八百多斤黄金啊?这是贡品。那,按照大唐的规矩,要赏赐多少东西回去啊?

    一条高大概有四尺七八寸,在这一次的扶桑人中算得是彪形大汉的,头皮剃得光溜溜的扶桑汉子咬牙切齿的扛着一锭形状圆滑,显然被江水冲刷了许多年月的大金锭慢慢的行进了大殿中。吉备真备得意洋洋的指着这条扶桑汉子笑道:“陛下,这是我们扶桑如今的第一力士,第一高手宫本猛。他一条手臂,就有千斤巨力!”吉备真备的鼻子,都快仰到天上去了。

    “哎呀,贵使节远道而来,车马劳碌,怕是身体有些虚弱了。这金锭,还是让我帮您扛着罢!”江鱼一听说,第一件重宝就是一块一千多斤重的大金块,还号称什么天材地宝,不由得气得鼻子发歪。天然金块叫什么天材地宝啊?你说千叶灵芝草、万年碧青,这些还差不多哩。

    再一听说这宫本猛还是扶桑国第一力士、第一高手,江鱼的心窝就一阵的痒痒。“罢了,咱们以后就做中原、扶桑净街虎罢。这威名,可要第一时间打出去。”江鱼想到这里,马上跳了出去,一手就抢过了那块金锭,轻飘飘的在手上玩了一个花活,将那金锭舞成了风车一样,发出了‘呼呼’的破空声。

    吉备真备差点将自己的舌头咬了下来,他眼珠子都直了。那宫本猛更是好似看鬼一般的看着江鱼,猛的跪在了地上,朝着江鱼顶礼膜拜,嘴里‘哇啦哇啦’的就是一通胡乱叫嚷,显然已经被江鱼的神力惊呆了。

    李隆基、李天霸、李林甫等人同时笑起来,李隆基更是给了江鱼一个无比赞赏的眼神。李隆基那个高兴啊,很是自得的挺起了腰板:“嘿,扶桑小柄就是小柄,第一力士也就只能扛千多斤的东西?唉,不要说堂叔那等高手,江鱼这小子一只手怕不是有万斤的力量?啧啧,就说朕自己,当初还在街头和人打斗的时候,手上也能拉开五石强弓嘛。”

    一时间,李隆基的脸上好似吃了大补葯剂一般,红光晕得他脖子都粗了几分。李林甫看得皇帝这等模样,顿时笑得龇牙咧嘴的朝着江鱼连连点头,差点就要比划出大拇指来了。只是站在李林甫前面的几个朝廷大臣,虽然也是一脸的欣喜,只是眼睛中闪过几丝阴阴的光芒,似乎看到江鱼在皇帝面前展示了威风,心中大是不满。

    江鱼却也看到了李隆基那赞许的目光,一时间就好似玩猴戏的猴子,很是轻浮起来。

    扶桑国的第二件贡品,是一只方圆五丈许的巨大龟壳,吉备真备神秘兮兮的介绍说这是真龙淑图蜕下的壳,用来熬葯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江鱼马上叫道:“且慢,吉备真备大人可知道,这壳还有更大的功效么?”

    吉备真备茫然的看着江鱼,他怎么知道这龟壳还有什么用处?实话实说,这龟壳是他们扶桑的渔民在外岛发现的希罕物事,他们国王寻思着反正要去给大唐皇帝进贡了,就派人将这不知道有什么用的龟壳扛了回去。反正这是海外的希罕物事,扶桑人盘算着,大唐内地看不到这么大的龟壳,说是真龙蜕下的壳,想必也能当作一件天材地宝糊弄人的。

    此时江鱼发问了,吉备真备连连摇头,满头雾水问道:“啊?这不就是龙壳么?拿来熬葯,最是补气不过的,还能有什么用呢?”

    “唉!”江鱼同样神秘兮兮的背起双手,笑道:“原来如此,贵国是有眼不识真珠啊。”江鱼的心里一阵的揪痛,这是真正的宝贝啊,可是,兴庆宫中有天师道的高人在,他们也是识货的人。与其被天师道的天师们向李隆基卖好,不如自己先讨了这份功劳才是。当下,江鱼朝满脸惊愕的李隆基笑道:“陛下,臣请为陛下取其珍宝。”

    李隆基看了李天霸一眼,李天霸同样是满脑袋云烟雾霭的不知道端倪。撇撇嘴,李隆基瞪了吉备真备一眼,心里嘀咕了几句,笑道:“小鱼卿家,你尽管下手就是。这龟壳中,还能有宝么?”

    江鱼呵呵大笑,不等其他人再开口,拔出腰间宝刀,在那龟甲的几根肋柱上劈了几刀,从中取出了颜色各异的大珠十三粒,拇指大小的乳白色极品明珠数十升。江鱼指着吉备真备笑道:“吉备真备大人,这是淑图的龙壳不假,但是淑图脱壳飞升后,壳中自然有明珠生成。此十三颗明珠,有无穷妙用,避毒、避火、避水、避尘、避魔、避邪,更有固人神魄、强壮气血、延年益寿的无尽妙用。这些白色明珠,更是极品龙珠,一珠傍身,毒虫不近。贵国说拿这龟壳熬汤可以延年益寿,嘿嘿,岂不是买椟还珠的蠢事么?”

    “哈哈哈哈哈哈!”李隆基大笑,笑得眼珠子都眯了起来,大殿内大唐的官员笑得前俯后仰,一个个眼珠子发出了江鱼无比熟悉的绿光,死死的就盯住了这些神妙的珠子。李隆基真是龙颜大悦,江鱼实在是太给他面子了。

    随后,江鱼又在扶桑国进献的一块人形的天然形成的巨石中劈出了一块完美的玉璧,在一块天生而成棋盘形状的黑石里取出了三升玉髓,从一根巨大的鱼骨中劈出了天地生成的利刃一柄。种种神异,惊得吉备真备以及一干扶桑使臣跪在地上连连叩首,惊呼上国大人博学多识,不是下国愚钝之民所能比美的。

    李隆基、李天霸没口子的夸奖江鱼,夸奖他怎么就知道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尤其李天霸将那柄天然生成的三尺多长的利刃挂在了腰间,大笑道:“若非江鱼,咱们怎么会明白,这鱼骨就是传说中的鲲鹏骨,这鲲鹏有了气候,体内精髓自然生成神兵利器呢?”

    只有江鱼的心头在滴血,这可都是望月一门那残留下来的典籍中记载的一些上好的天材地宝啊。他有点幽怨的看着李隆基,心里寻思道:“此番若是不给我官升一二品的化,我江鱼可是做了天大的亏本生意呢。”

    扶桑使节吉备真备的入宫觐见,以江鱼大出风头,吉备真备等扶桑使节面无人色的去陪李隆基共进晚宴而告终。

    御筵上,李隆基对江鱼是夸奖得天花乱坠,并且交待他一定要好好的陪伴、‘保护’好吉备真备等使节,等得这次事情过了,他对江鱼会有另外的重用云云。

    于是,因为那些天材地宝的不归属自己而心头一阵流血的江鱼,得到了李隆基重用自己的许诺后,心平气和的站在了兴庆宫的门口,笑嘻嘻的问吉备真备:“使臣大人,今日天晚了,咱们去哪儿啊?这长安城中的青楼妓院,也是不错的。要不然,咱给您带路,好好的去风流一把?”

    吉备真备有点汗颜的偷偷看了江鱼一眼,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人大才,下官怎敢叫大人您陪咱们去那些不入流的地方?此番吉备真备前来天朝,还有一番重要事务,就是请贵国的国师诵读几篇经文后带回本国哩。不如,江大人陪下官去见贵国的国师大善智大师如何?”吉备真备也没看清江鱼的脸色,自顾自的在那里嘀咕道:“大善智大师可是罗汉临凡,佛法无边,我国国王也想从他那里求得几部经文供奉哩!”

    江鱼整个傻在了那里:“啊?你要去见大善智那老秃驴?”

    想起李隆基要自己全程跟随陪同的圣旨,江鱼的一颗心,变得冰冷冰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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