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墨坛文学 www.22mt.co,最快更新薄云残雪文集最新章节!

      爷爷、奶奶在我的记忆里是模糊的。

    说不上是幸还是不幸,据父亲后来讲,我的祖上也算得上大户人家,有良田三十顷、牲畜五六十,光是农忙时节雇用的短工就有上百人。也就是这样一个富足之家,到了祖爷爷时逐渐败落下来。原因很简单,祖爷爷不知怎么上了大烟瘾,哗哗的白银都随着青烟流走了。这还不算,游手好闲的他还沾上了赌博的恶习,到我爷爷出生的时候,地卖得差不多了,连牲畜也因为一场瘟疫几乎死光,家里再也雇不起佣人了。这反倒成全了我爷爷,接下来的土改,按成份也只划为中农,要不然,在政治动荡的那年月里,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

    当我父亲还在襁褓中的时候,爷爷带着老婆、孩子来到了现在的村子。由于换了新环境,爷爷先是四处串门,跟左邻右舍套近乎。再加上爷爷老实本份,用不了多久,爷爷的威信也就在村里树起来了。但毕竟户门小,村子里的大权不能旁落,爷爷也就做了一辈子普普通通的本份人。

    好在,那里农村里普遍较穷“吃糠咽菜”是我小时候常听说的一句话,而且,也亲自体验过,就更不用说刚解放那会儿了。但在我儿时的记忆里,那时的人脸上洋溢着言说不出的幸福之情。

    爷爷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我的父亲最小,留在了爷爷身边,其余三个都参军去了。老大转业后留在了镇江;老二“抗美援朝”那会儿战死在朝鲜,连一根骨头也没有找回,甚至一直也没有确认身份,于是爷爷家的门口就连个烈属的牌牌也没有(这牌牌在小时我的眼里是极大的荣耀呢,记得那时村里有个孤独的老太太,他的两个儿子都牺牲了,成了五保户,每月可以补贴五个鸡蛋,馋得跟我同龄的孩子眼里直冒金星,恨自己家里没也挂上这个牌牌),只挂了个军属的牌牌;老三转业后留在济南。直到两位伯父去世,我跟他们见面的次数都很少,但他们却是我儿时的荣耀,也是爷爷、奶奶一直的牵挂。

    爷爷和奶奶都是慈善祥和的人,从来也不会跟人有什么过结,因此,即使这样一个很小的户门,还是赢得了村人的尊重。这种尊重一是缘于爷爷的厚道,二是爷爷有一把大伯特地捎来的宜兴大茶壶。那时的村里特穷,但整个村就跟一家人似的,谁家有什么事全村都主动来帮忙,这在今天似乎有些难以理解了,但那却是我亲眼所见。爷爷最宠我,我也最喜欢跟着爷爷。除了简单的吃穿用度,最大的工程就是盖屋抹墙,连那院落也是土坯垒成的,每到雨季,泥墙便成片倒塌。太阳一出,各家壮劳力都聚拢来,用模子制出一大片“基”(音译词,就是用泥土和着杂草制成,等晒干后就以可垒墙了)。青壮劳力努力做活的时候,爷爷就在不远处为他们烧水,然后添上两位伯父从城里带来的上好茶叶。干活的不一会就累了,便聚集到爷爷所在的树下,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分享着冲淡了的茶水。也不知是这把宜兴壶有着特别的功效还是城市产的茶叶比农村的香,反正,人人都夸说爷爷弄出的茶水好喝,跟所有人家的都不一样。爷爷便乐滋滋地讲着这把茶壶的来历,说着这是什么什么茶。看到爷爷得意的神情和村人的高兴劲,我也在一旁直乐哈。

    爷爷焖茶有个特点,就是不把水烧开。燎壶里刚刚开始冒白泡泡,就将茶浸上,然后放到余火里慢慢煨。那时农村烧火主要用麦秸,火一呼便成灰烬,爷爷就利用它的余温保持着茶水的温度,等村人歇息下来,正好喝上不凉不热的茶水。

    这是爷爷留给我的最主要的印象,而这些印象更多地缘于我的感受,至于爷爷长得什么样子,虽经多次努力回顾,都没法重现。而爷爷也并没有留下那怕与他的相貌有一丝关联的东西,于是,我的记忆里也只是一个模糊的爷爷,但他慈祥的微笑是一直藏在我心里的。

    爷爷去世的时候我对“死”还没有明确的概念,感觉人一死只是到另一个地方去了。而且,那时瞧送葬是一件很热闹的事情,也就觉得爷爷的死只不过是让人看一回热闹。其实,后来我明白了爷爷常说的那句话:“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爷爷走的那年,正好七十三岁。

    爷爷是随着一位伟人一起走的。至今我还记得他叹息时的神情。我不知他的叹息是为自己还是为伟人,还是其它的什么。后来才通过父亲了解了一些爷爷当时的心态,慢慢对爷爷的叹息有了一些感悟。因为那时唯成份论,村里的几个原先干过汉奸的每遇风浪便拉出来批斗,戴上高帽子游街,不断有大人、孩子尾随着瞧风景,爷爷却总是躲在家里,一脸的阴沉。爷爷的不解后来我慢慢理解了,爷爷经常咕哝的一句话是:“都是好好的同村人,为什么要批来斗去的呢?”

    也就在爷爷去世的那一天,天阴沉沉的,纤细的雨丝不时抽打在人们脸上。我看到奶奶第一次拄上了龙头拐杖。在当时那个寒伧的家里,这根光滑的拐杖显得特别耀眼。我知道,这是爷爷去世前两年,三伯从城里带来送给奶奶的,却成了奶奶的罕物,一直舍不得拿出来用,说是不用,却又一直横放在床头,不时摸索。有时,我觉得稀奇,趁奶奶不在,跟几个小伙伴偷偷拿出来瞅,一旦被奶奶发现,立马把我们轰走。她怕我们弄坏了那根拐杖呢,却又趁其他孩子不在的时候拿出来让我细细端详。隔壁的王婶就常开她的玩笑:“大娘,反正放在哪儿也是闲着,干么不拿出来用?”奶奶总是笑笑“身体硬朗着呢,用不上。”

    给爷爷送葬的那天,我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那根龙头拐杖上。顺着拐杖,我看到奶奶身子颤抖着,一双小脚在极小的范围内来回转动,但却一滴泪也没掉下来。

    送走爷爷的第二天,奶奶大病一场,从此那根拐杖便再也没有离手。说来也奇,天地仿佛有感应似的,随着几位伟人的谢世,人祸又夹杂着天灾,几场暴雨接连而至,地震的风声也越传越紧。直到冬天,我和几个同龄的孩子仍被安置在“防震棚”里(所谓的“防震棚”就是在草垛里挖出几米宽的洞,足以容纳三两个人)。那是一个寒风凛冽的夜晚,我被一阵杂沓的脚步和慌乱的吵嚷惊醒,随着母亲高声呼叫我的名字,才强睁开困倦的双眼,穿上厚重的棉袄从“防震棚”爬出来。睡眼惺忪中看见父母亲搀扶着奶奶,后面跟着姐姐和哥哥。拐杖在奶奶的手里不停地颤动,奶奶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别吓着了娃儿,别吓着了娃儿。”后来听大人们说,那个晚上,地真的动了,人们以为地震发生了,惊惶失措地夜半跑出屋外。

    也就从那天开始,奶奶再也没拄过那根龙头拐杖。直到她去世,再也没离开过炕,自然也就用不上了,只是,却让家人把拐杖放在身边,不时抚摸一下。

    爷爷去世后一年,奶奶也走了。弥留之际,奶奶指着那把大茶壶,对围在身边的伯父和父亲说:“把它带上,你们的爹可舍不得它呢;把龙头拐杖也给我带上,我好撵你们的爹去。”

    不知不觉,爷爷、奶奶离世将近三十年了。每年春节,我都会回老家看看,在爷爷、奶奶的坟头烧上一抹纸钱。我不知道,长满蒿草的爷爷的家是不是还像他们生前的家一样不能遮风避雨,但我知道,有了那根龙头拐杖,奶奶一定追到他了。有他们相伴,天堂里的爷爷、奶奶心里一定都是温暖的。

本站推荐:穿越成反派要如何活命凤帝九倾重生最强女帝嫡女归赵洞庭颖儿读心医妃唐可心明天下神医傻妃:腹黑鬼王爆萌妃军火妖妃数风流人物

薄云残雪文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墨坛文学只为原作者薄云残雪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薄云残雪并收藏薄云残雪文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