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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各怀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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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大帅说得平平淡淡,郭朴听得惊心动魄。仔细咀嚼廖大帅这句话,郭朴拜倒在地。不知道怎么了,嗓子眼里就哽咽出来,喊一声:“大帅。”郭朴不知道说什么好。

    无数的话堵在他心里,从他看到密信,他热血往头上涌,往事浮上心头。皇子们通敌也罢,可是通敌到拿朝中兵将马匹兵器送人,郭朴以为自己遇到第一人。

    他的受伤,从此难忘。以前郭大少不敢说意气风发,也是嘴上说得响当当的一个人。受伤后的一切全改变,退亲的笑话,三个妻子的笑话,和凤鸾又分开三年,全由受伤而起。

    初拿到密信时,郭朴心里有弃宁王拥秦王的想法。论情论理儿,他一定会把密信给廖大帅看。可是来以前,郭朴还是仔细想过,才谨慎地说出来:“这是挑拨,还是来得巧。”

    在他想来,廖大帅无非几种回答,要么感叹说他不知道;要么痛心疾首说宁王表秦王;要么几种回答中,郭朴都没有想到廖大帅会这么说。

    他坐在书案后,老神在在不当一会儿事情。既没有为宁王可能通敌愤怒,也没有为这可能是假冒宁王通敌而拍案。

    “百年后登大宝者,你我皆从。”这句话似闪电撕开郭朴混沌心思。听到这句话后,郭朴才发现自己实在混沌。

    朝中两个皇子成年,中宫不在,秦王母妃贵为贵妃娘娘,是宫中独占鳌头第一人。宁王母妃肖妃娘娘,仅次于皇贵妃。

    一条路上再无岔路口,弃路就小途的人不会多。一条路上行出两个岔路口,一部分人要猜测,这里才是正道。而另一部分人要猜测,往那边去更好。

    有两个皇子在,待人接物一定不同。臣子们难免要分出阵营来,两个政见从此出来。换了朝中哪一个,能保持如此清醒的不多。就是郭朴,心中也有宁王当弱于秦王下的想法。

    廖大帅尖锐的指出:“皇上百年后登基的那一个人,别人都要臣服他。”郭朴百般佩服,伏地有泣声。

    他还在血性强的年纪,平白受伏重伤,至今身上一条长过尺半的伤痕在。虽然能嫌得妻子怜爱泪水,可是郭朴心中念念的,就是这件事怎么能不计较?

    遇到廖帅,他混沌初醒,再大醒,再惊醒。他不能不拜,不能不泣:“大帅,我心中意难平。”

    廖大帅坐如钟,稳如泰山,手指轻叩案角,既不是语重心长,也不是苦口婆心,他是轻松自如地道:“厚朴,大难不死,你是有福之人。不枉我当年一眼把你相中,你不要负我。”

    再一笑:“你要负我,老子也拿你没办法。”他转为恨恨:“老子被人负惯了。”

    廖大帅眼前出现三个人像,一个长身玉立,绣衣美裳,形容华贵,举止超群,只会微笑:“大帅,我欲长在京中。”

    这是他的大徒弟,长阳侯世子。

    第二个人像,是五官端正,玉面猿背,身子直条条的原本是个打仗的好材料儿,怎奈他老子不肯,这是廖大帅的二徒弟兵部侍郎之子。

    侍郎大人亲自来回廖易直:“我儿子不多,欲长伴家中。”他足有五个儿子,还嫌不多。

    想起来由不得廖大帅恨恨,再想第三个人像,这一个面弱似玉,潇洒倜傥。本来好一个人才,怎奈是皇亲血脉,无事就会避嫌。遇到和他说正经事情,他就会长揖在地:“恩帅厚德,怎敢不从,怎奈前有两位师兄在,再好事儿轮不到小徒。”

    天下掉砖头砸他,在他眼里看来就对了。

    三个人时常恨得廖大帅牙痒痒的,可是他张不开嘴说。廖易直有两个儿子,庄敬公主虽然从夫,不阻拦儿子们入战场。

    可太后相中一个,在宫中行走,也会给太后说笑话,也会陪皇帝出行游玩,这是廖易直的长子。还有小儿子年纪和郭朴同年,十八般武艺件件精通,却在十六岁那年授到国子学里,从此挂上文职的名头。

    事情常不随人意,眼看军中后继无人,军中现选一个,只怕将军们个个不服。廖易直当机立断,在当年举子中挑中文武双全的郭朴,郭朴并没有让他失望,就是重伤时也很毅然。

    郭朴跟随廖大帅后就在军中,此后重伤卧病一年有余,病好后再到军中。京中呆得不久,三位师兄只闻名不见面。对于廖大帅和师兄们之间,是半点儿不清楚。

    他以为大帅只说他自己,忙道:“决不敢负大帅。”起来收住泣声,又讨好廖易直一句:“大帅,我的念姐儿也喊您祖父呢。”

    不说还好,廖易直招手命他向前。一个人双手踞案,欠着身子往外面去;一个人个子高,缩着身子,把耳朵送过来。

    廖大帅心头一点疑问:“呼呼是什么?”郭朴哈哈大笑,遇到廖易直生气的眼神儿,忙收住笑,啪一下子站直回道:“小姑娘的玩意儿。”

    “那就好,我还以为呼呼是指撒尿。”廖易直干巴巴笑两声,这声音听着呼呼似撒尿。乖巧可爱的念姐儿独到廖大帅这里:“这个祖父不呼呼。”廖大帅担了半天的心,余生不可以再撒尿,这真是遗憾大了。

    见郭朴忍住笑,廖易直也不想再追问,只教训他:“一会儿笑一会儿哭,要说你小子真没出息,病一场以后无事儿就哭。不就是不能报仇”

    他说溜了嘴,装模作样收住,大大咧咧地转开话题:“你那小树林子会倒,是怎么一回儿事情?”

    “这是下面士兵们说的,无意中拿刀劈树,过几天看长好不少。他来对我说,将军,要是胳臂腿能长好多好。我说废话,砍断树一样长不好,砍伤肉长得好。他走过后我想到这话,原本是试几回。树砍到几分,养上几天,还可以拉倒。没成想遇到敌兵,顺手用上。”

    廖易直喜欢了:“你小子是员福将,我早就看出来,”夸到这里脸往下一抹,沉下脸训道:“好好的一个阵法,让你小子乱跑给破了。”

    他刚才说不就是不能报仇,没什么可哭的。郭朴放在心里惦量着,见他夸自己有福,又提阵法已破,郭朴陪笑:“大帅,该破的还是要破。”

    “要你废话,”廖易直这样说着,腰带里摸索着,取出一把黄铜钥匙来。又让郭朴去书几上:“下面的小箱子取来。”

    郭朴笑嘻嘻而去,廖易直又骂他:“这又笑了,我不是你老子,以后少哭一会儿笑一会儿给我看。”

    “不是那一年伤的重,以后自己从此辜负大帅。那个时候想大帅您,就哭到今天成了习惯。”郭朴不忘贫嘴,把着小箱子送来放书案上。

    这是一个乌木四角镶铜角的小箱子,郭朴不是第一次见到。外面有锁,要是误打开,里面还有机关。寻常这箱子出来,放的总是重要东西。

    廖大帅开着锁,再瞪眼郭朴:“你伤重,哭我有什么用。对了小子,以为你伤在大腿上不行了,听到你有女儿,还为你担心。现在见到那脸模子同你一般儿样,我可以放心。”

    “大帅您又取笑我,”郭朴见他心情好,就可以同他开玩笑:“京里听到笑话,说大世兄二世兄都。”

    话没说完,被廖易直骂了:“滚,他们个头儿高,全随公主,生得比我好,也随公主。”骂过自己笑起来,对作势跑得远远的郭朴道:“你是个坏小子,生出个丫头片子倒挺讨喜。听着,回去再说我不呼呼,什么好东西,不给我就算了,你别再吓着要打她。”

    箱子上黄铜锁实在难弄,他说出来这些话,才听到“巴嗒”几声,锁芯跳出来,廖易直和郭朴一起大笑:“好了。”

    郭朴苦笑:“大帅,你不能换把儿好开的锁。”廖易直把铜放在眼前看:“老子难开,偷开的人不是更难开。”

    “可是,这锁一砸就开了,”郭朴还没完,廖易直眼睛一瞪:“我听你的,你听我的,”郭朴暂时闭上嘴,伸头过来看箱子里,一叠一叠全是信件。

    手按在信件上的廖易直有愧疚,先不把信给郭朴:“厚朴,你重伤的事情,我一直觉得对不住你。我收罗这些信,算是对你的一点儿补偿。”

    “大帅,这事与您不相干,”郭朴嘴里说着,把信件一一打开。只打开几封,他凝重起面容。手中一封信上,却是秦王和夷人拓跋师的信。

    秦王在信中言道:“尔欲复得族长之位,听我一言按兵不动。待他日劝和不成,为尔重作打算。”

    这些信件廖易直全看得熟悉,只见前两个字,就知道郭朴现在看的哪一封。

    廖易直挑挑捡捡,取出一封信给郭朴:“你再看这个,接得上去。”郭朴打开,是宁王的信,也是给拓跋师,宁王信中言道:“尔欲得族长之位,非武功不行。送尔马匹兵器”

    只看到这里,郭朴大怒,双目圆睁愤然道:“大帅,我要去拿他人头!”抓住书案的大手骨节露出,青筋也早出。

    大帅廖易直是人急他不急的人,不然这些年来,如何能带兵遣将。他只说一句话,郭朴马上平了怒气,廖易直淡淡道:“你的仇人可能定下来?”

    郭朴没了脾气,本来他把宁王放在心坎儿上,现在他无话可说。抬头遇上廖易直饱经风霜的眸子,郭朴心头一阵激动,话差一点儿冲口而出。

    皇子皇权,为天下之主。可争斗间,人命如粉尘,就这般不值钱?

    廖易直能明白郭朴的心情,他把手中信尽数推出:“厚朴,你只有一个仇人。”郭朴垂下头不掩饰自己心中还有结,外面传来士兵的声音:“夏副帅到!”

    “去里边儿,”廖易直一指自己内帐,郭朴抱起信就走,又回身一把抓起乌木小箱子,顺手把钥匙和黄铜锁全扫进去,奔着几步,还尽量悄无声息避到内帐。

    见他身子隐进去,廖易直才吩咐:“请副帅进来。”自己出书案走了几步,以作迎接。

    夏汉公在门口并没有等太久,但是每一次他不能直接进去,心中就有怨言。对着帐帘子数着数儿,到“二十”听到请自己进,夏汉公不悦,这一次比上一次多等了两个数儿,里面有人?

    没见出来。

    两边士兵林立似如钉子,问他们肯定一堆儿假话。夏汉公知趣不问,见有人打起帐帘子,他带着笑容,摆出徐徐然的姿态,不慌不心的进去。

    帐篷里只有一个人在,廖易直呵呵笑着:“汉公,你来见我必有事儿?”夏汉公知道是取笑,笑呵呵回他:“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怎敢这么对大帅。我寻大帅,从来是无事谈几句。”

    “请请,”廖易直手指左边一排方面儿椅,夏汉公坐下,随即忧心忡忡:“大帅,这香案祭狐仙的事情,我怕动摇军心啊。”

    廖易直满不在乎:“没事儿,太后在宫中按时节儿拜佛,我每一回京,总让我一起去拜佛。说打仗要死人,要我多超度。我摆个香案,不也是顺应天物。”

    对面坐的这个夏汉公,昨天给宁王殿下去信,在最近的驿站里被人挑开看过,里面是这样写的:“廖易直糊涂矣,中军之中摆香案,可见军心涣散不远。”

    到这里,夏汉公就成了忧国忧民的那一个人。而且,还不信鬼神地说着话:“这战场之中杀气多矣,就有鬼神也冲跑了。”

    “是呵呵,你没看将军们时常抱着刀剑睡觉,就睡下来也不离身太远。这里冤魂多,夜里来几个,一刀斩下去,”廖易直神乎其神的说到这里,夏汉公信以为真,他在京里还行,在这里什么也不懂。

    宁王殿下给他支了几个人同来,夏汉公有时候又不信,只是面上装着相信。明知道廖易直说得有鬼,还是问道:“要桃木刀才斩冤魂吧?”

    回答他的,是廖大帅伸手叩叩书案:“这是黄花梨木的,”再用手叩响另一处:“你听听,这是好好的几案上,特地装的桃木,”神神秘秘地小声道:“可以避邪气。”

    “哦?”夏汉公还是半信半疑,廖大帅手放在嘴边,更压声音:“你晚上出去听听山岗子上,全是鬼哭。”

    夏汉公吓得一激灵,这一次他信了,木叶响声穿山而过,初来这里的人都觉得害怕。廖易直紧紧盯着夏汉公的表情,见他面色变了又变,露出满意的笑容。

    京中再诡秘,不如关外一鬼哭吓人。

    郭朴在里面听大帅胡扯,微微一笑再看手中信,他面色沉下来。大帅意思分明,是让自己就查出什么,也放弃当这事没有发生。

    大腿上伤疤隐隐作痛,郭朴额间青筋直跳,找别人来,在他身上划一道,让他睡一年多,问他愿不愿意放弃前嫌。

    可大帅意思分明,是不管皇子们的争斗,且看后世登大宝者为谁。

    难,郭朴觉得两下子里难!

    外面帐篷里谈话依就,夏汉公半带敲打地道:“大帅体谅军心就好,香案摆在军中太不合适,偶出一事,都会有小人作祟。”

    廖易直哈哈一笑:“小人何妨,还能不去?”夏汉公语塞,郭朴在帐篷里一笑。廖易直倒没有笑得得意,这是他的地盘,他也不必笑得太得色,对夏汉公,他语重心长:“小人,也不能驻足百年,这小人,他也要吃喝拉撒,不能总占我这地儿不走。他敢来一回,我就陪一回,”

    这分明影射,夏汉公生气地问:“要是不走呢?”廖易直笑眯眯:“那我让让他,这种道理,难道我做出来,他不明白?他要不明白,那他是个二五郎当的糊涂蛋儿,和糊涂蛋儿有什么可计较的,让他高兴去。不过副帅既然有话,不能不回,这样吧,晚上你和我一同前往一观,你看如何?”

    夏汉公狡猾地道:“大帅,你阳气重,你往哪里一站,神鬼皆不敢来。”廖易直放声大笑:“好,这话我喜欢,英雄从来豪气壮,管他魑魅与魍魉。”

    他站起来与夏汉公约定:“晚上你和我去看看,你放心,我只去一回,保他再不敢来。”夏汉公走出帐篷,何收跟着,没走上几步,夏汉公回头问他:“军中要用桃木家什,可有这规矩?”何收吓了一跳,再笑道:“没有的事情,大帅这是玩笑话吧。”

    “我就知道他糊弄我,他糊弄了我,还要说我不明白,我就糊涂。”夏汉公心头火起,又无可奈何。带何收回到帐篷里,紧紧的交待他:“今天晚上你不出来,等他明天不去,你再出去弄鬼儿,反正是他不管不理,你只管出去,等他硬气起来,你就让他一时。”

    他面上露出冷笑:“这让一步儿的事,我也会做,不过我时时袭扰,这军中总有不愿意打仗的人。”

    何收在一旁心想,可这军中,也一定有拥护廖大帅的人。对于这装神弄鬼的事情,何收觉得大可不必,可是夏汉公还要这么做,他也没有办法。

    带着小心说出自己的疑惑:“副帅,这样也不是常法子?”夏汉公冷冷看着他,这才透露出来一句:“还有后着,等宁王殿下京中有信来,你就可以不用再装鬼。”

    何收心里又腹诽一句,还有后着就好。要是没有,你也拿廖易直没有地方。毕竟这里,是他的地方,由着他的行事来行事。

    夏汉公走出帐篷,郭朴才从内帐中出来,把信和小箱子还给廖大帅,郭朴艰难地道:“我试一试。”

    “厚朴,古来为君难,从来比臣子们难。”廖易直只再说这一句,挥手让郭朴出去:“相聚日子不多,去看你妻子。”

    郭朴无法解释自己和凤鸾坐在一处无话可说,只能怏怏不乐出来。

    他要不想回去,可以有不少地方去。大帅既然说过晚上有事,郭朴就白天回去看凤鸾母子。不让士兵们传话,他悄悄儿的打起帐帘子,见凤鸾抱着女儿坐在他的书案上,念姐儿正在玩他的令箭。

    小脸儿上美滋滋的,拿着令箭和母亲在打着玩,嘴里还在喊:“杀。”凤鸾陪着她玩,却很无奈:“这是哪里学来的,不许说。”

    念姐儿马上学会:“不说,”再用令箭拍母亲:“给你。”

    郭朴笑容满面走进来,凤鸾一见把女儿手中令箭拿下,飞快放回令箭筒中,眼皮子不抬,抱着女儿要往里去。

    “父亲,”念姐儿不走,挣了一下,凤鸾也不强求,见郭朴离的有两步远,把念姐儿留在书案上,自己要往里去。

    郭朴不容她去,也是眼皮子不看她,手一伸把凤鸾握在手心往书案后来。安置凤鸾在膝上,对女儿笑一笑:“你又乱拿东西了?”

    “母亲说,不给。”念姐儿又去拿令箭,小腿在书案上走过去,拖着令箭筒过来父母面前坐下,巴巴儿抱着令箭筒笑。

    女儿这般爱娇,又有郭朴在不算自己让女儿乱拿,凤鸾满心喜悦,取帕子给念姐儿擦口水,哄着她道:“乖哦,好好送回去。”

    念姐儿眼巴巴看着父亲,把令箭筒抱得更紧。郭朴不忍拒绝,抽出一枝亲手给她:“玩吧,父亲不在不许玩。”念姐儿得了意,接过来快手快脚扔到地上。凤鸾格地笑一声,又想起来不能给郭朴好脸色,再把笑容收起来。

    好在扔得不远,郭朴不用离座笑着捡回来,还没有给女儿,又是一枝子扔下来。定远将军没有办法,拧一拧女儿小鼻子:“你这个小淘气,你倒会扔令箭,难道要打人板子?”

    念姐儿口水滴哒哒,笑得好似小玉女。

    郭朴借着这个机会,抱着凤鸾问她:“还生气?难道要生气回去?”凤鸾强不过他的怀抱,只搡着他:“念姐儿在呢。”喊一声:“多念书。”

    “哎,”郭念淑脆生生答应着。郭朴忍俊不禁,凤鸾忽然柔情似水,双手抱住郭朴腰身,低低叹道:“你呀,我回去告诉母亲去。”

    郭朴捏捏她面颊:“等我回去,你要怎样都由着你。”凤鸾还是担心,微仰起面庞:“可是,不打仗的人还是有,难道能堵住别人口,朴哥,”她又动了情,一只手扳住郭朴面庞:“你是铁打的人吗?你身上的伤,难道我不心疼?”

    “凤鸾,都说了不是为当官,”郭朴无法解释,行船要到尽头,走上这条路,没理由就此回头。再说大帅刚才的话让郭朴动容到现在,他心里沉甸甸地放着那些话。

    大帅和秦王一直亲厚,都存着两看的心,他吸引郭朴的不仅是话,郭朴更佩服的是廖大帅见事通明。

    既然大帅对宁王也有心,想来不会为难夏汉公。可夏汉公在此,不给他一下子又不行。见念姐儿玩得开开心心,郭朴给女儿搂一搂细碎发丝,没有说先笑:“晚上和你看大帅抓狐仙。”

    凤鸾一惊,她是个信佛的人,抓住郭朴的手:“不会得罪狐仙吧?”郭朴挤挤眼睛:“你猜呢?”大帅必有妙计,郭朴毫不知情。

    不过跟随廖易直日久,郭朴知道他不会白白弄一出子香案。

    晚上又是星清月明,用过晚饭,凤鸾在帐篷里念了不知道多少声佛。郭朴不信,坐在旁边看着妻子秀丽面容微笑,还有念姐儿得了一枝小竹马,快快乐乐地拖来拖去,不时停下来问:“可以出去了吗?”

    郭朴责备凤鸾:“晚上你们不能去,你偏又惹她,一会儿哭了,看你怎么办,”凤鸾冲他娇俏:“我们不去,等你回去告诉我们。”念姐儿拖拖竹马过来,学着母亲吐舌头:“我们不去,我们等你。”

    “哦,原来你是撵父亲?”郭朴恍然大悟,念姐儿愣住停下来,不太明白。凤鸾招手让她到膝前,给她扯整齐衣裳,慢慢告诉她:“父亲在和我们开玩笑呢。”

    郭朴顺着杆儿就上来:“我从来都和你们开玩笑,”凤鸾白眼儿他:“我是我,我们是我们,你和我们从来开玩笑,和我,你从来狠着呢。”

    “看你凶的,都不要我,我出去逛逛再回来,”郭朴笑着长身要走,身后凤鸾道:“且住,还有话同你说,”

    郭朴回眸侧着面庞笑:“什么要求我的事情,你只晚上来求罢了。白天求,你有什么手段?”凤鸾见说,把女儿高高抱起:“要对父亲说什么?”

    “给念姐儿找两个玩的吧。”念姐儿奶声奶气说过,郭朴和凤鸾一起笑,凤鸾歪着头摇晃着:“怎么,你不答应她?”郭朴笑哼一声:“回来再同你说,我先去看大帅见狐仙,没准儿是个女狐仙。”

    “跟你那马生得一样,我就许你进门,”凤鸾一句不让,等郭朴出去,念姐儿又学话:“不许进门。”她顾自己学得摇头晃脑,凤鸾呀地一声羞红面庞,帐篷外郭有银笑呵呵声音过来:“多念书,睡觉了。”

    念姐儿“哎”一声,跑上两步,又回身对母亲道:“不许那马进门儿。”凤鸾涨红面庞送她出来,郭有银和周士元都在外面,周士元抱起多念书,郭有银低声问凤鸾:“你们好了没有,住上一天少一天,你可不要左性子。”

    “并不敢生气,”凤鸾这样回过,郭有银是深信不疑,月下打一个哈哈:“那就好,”见一队巡逻的兵过来,又赶快让凤鸾进去:“少出来的好。”

    凤鸾自进去,亲家一对抱着念姐儿回自己的帐篷。两个校尉过来,见是郭将军父亲,笔直行了一个军礼,让他们走过,这才大步走开。

    念姐儿早就不害怕这声势,反而笑逐颜开,周士元自从心中有愧,女婿什么他看着都好,扫一眼郭有银面上有笑,周士元故意怄他:“亲家,你对着这些人说一说,不当兵的好,这样多好。”

    “哈哈,你我亲家,你倒来笑话我。”郭有银和周士元进帐篷,有丫头接过念姐儿给她洗漱。这帐篷里也有一张小书案,上面有茶,亲家两个人无事就坐着说话。郭有银手抚茶盏推心置腹道:“要说人人往高处走,只是我家几代是单传,我父亲常怪我腼腆,不像他的儿子。这不朴哥太像他,家里呆不住。”

    正说着话,闹哄哄一群人进来。这是小帐篷,马上挤得不透风。念姐儿在里面帐篷里洗手脚,欢快地要出来看:“铮祖父来了,”

    郭有铮愁眉苦脸,和他前几天一样。带着侄子们到后,郭有银见怪不怪:“铮弟,你想好了?”郭有铮叹气:“难办。”手心摊开三枚铜钱,他不拘大小和侄子们趴在地上,顿时帐篷里变得似赌场。

    赌的什么,不是大小也不是金钱,侄子们大呼小叫,在家里拘着的他们都觉得有趣。一个小碗送到郭有铮手里,郭有铮抬头笑:“和昨天一样,老规矩,一人来上三把。”

    “铮大爷快着点儿,还要去看求狐仙。”有人催他,郭有铮手微举,手心里攥着三枚骰子,大家一起哄:“投军投军,”

    三枚骰子落下来,在碗里叮叮当当落稳了,却是三面儿一点。大家叹着气,不觉得多难过。郭有铮起来换另一个侄子对着碗趴着,他来见郭有银,很是为难:“大哥,朴哥这么威风,弄得我心里热热的,”

    “兄弟,你三十多岁的人了,别打这念头吧,不是今晚有热闹看,带着他们去玩吧,我就要带着念姐儿睡觉。”郭有银和颜悦色劝慰几句,让他们全出来。

    晚上平时不许乱走动,今天晚上大帅亲拜狐仙人人要看热闹。郭有铮带着侄子和好奇的家人赶去,见黄土堆出一个台子。

    廖大帅身上黑色斗篷,眼珠子精光一点儿不少往外面冒,扫视全场一眼,郭有铮就要在心里说一句:“好嘛,在他手底下肯定难当差。”

    光看着,就是一个精明的人。

    一、二、三。在场足有近二十位将军,不是银盔就是铁甲,郭朴排在右侧第五位,郭有铮不无羡慕。他不看郭朴上面还有几人,他只看朴哥下面有无数人。

    这军营似小城镇,朴哥在这里威风得不一般。投军?还是不投军?郭有铮总是为难。军中豪气扬,郭有铮觉得心肝肠肚肺都提精神。可是当兵据说掉脑袋快,郭有铮想到就摇一摇头,从长计议。

    郭朴往上,排的是何文忠,顾巨源,萧忠至,纪处讷,左侧在他之上的,是,娄孝杰,楚藏用,楚绍都,钟希烈等九个人。这是人还没有到全,要是到全了,郭朴还要在下面。

    夏汉公不肯和将军们站一处,他和汤琛对战,在廖易直一左一右。这里幸好是个空地,不然光将军们站不下,还有任意来看的士兵们。

    一个个面上出现的不仅好奇还有疑惑,大帅这是搞的什么鬼?

    廖易直嘴角边献出一丝子笑容,手伸出来,汤琛送上三炷线香,廖易直满面笑容接过,众目睽睽之下直到香案前,他并不拜,只是把香往香炉内一插,在大家诧异眼光中转过身,在香案前笑容不变:“狐仙到我军中来,是本帅的福气。各位,想不想见见狐仙?”

    “想!”十几位将军冲天的喊声,夏汉公看一看,并没有别人,全是廖易直的亲信将军。他对娄孝杰和楚藏用看一看,这是宁王给他带来的两位将军,娄孝杰和楚藏用对他微摇摇头,是自己也不明白的意思,也表示不要轻举妄动。

    下一步,廖易直的眸子放在楚藏用身上,诡异地扫过来,命道:“带人上来!”人群分开,押上来足有二十多个士兵。其中,也有那个鲁大有。

    鲁大有可怜巴巴的对郭朴看看,郭朴嗓子干起来,他深知廖易直的性子,一直为自己的兵瞒着。

    他初来时,也是从兵当起。十几个家人前呼后拥的来当兵,所以被人笑坏。因为从兵当起,郭朴对当兵的心里十分清楚。

    初来都怕死想回家,打上两仗以后的人,眼睛全在升官上。反正是拼命,战场上刀枪不长眼,不如拼一官半职。

    鲁大有跟随郭朴也有一年多,郭朴真的不忍心看,他黑眸才和鲁大有交换一个神色,就见廖易直狠狠瞪过来。

    郭朴不敢再看,低下头躲开鲁大有的眼睛。他可以感觉到鲁大有的颤抖,鲁大有的不情愿,可是郭朴无能为力。

    在他身边是何文忠,用肩头轻轻碰碰他,小声道:“大帅什么都知道。”不对他说,也枉然。轻轻的话语在月光下流淌,本来是无人听到。廖易直却能觉察,猛地盯过来,何文忠也老实了。

    二十多个士兵后面,再押上来的是两个校尉。楚藏用大惊出声:“大帅,这是我的人。”夏汉公长于官场上的算计,他微微闭了闭眼,今天输了。

    应该还不算一败涂地吧,夏汉公还抱着这种幻想。

    廖易直对楚藏用笑容不改,甚至亲切无比。汤琛和自己亲信的人打个暗号,大家心知肚明,楚将军完了,这军中有大帅一天,不会再有他在。

    果然廖易直手一指:“楚将军,这里面说狐仙有灵的,倒有你三个士兵,一个校尉,还有这一个,”他狠瞪顾巨源,顾巨源小跑着出列,扑通跪倒,狠狠挨了廖易直一脚,廖大帅狞笑起来:“让我今天看一看,狐仙出不出来护你们!”

    手用力一挥:“念!”一个亲兵出列,手捧着纸笺大声念道:“大帅手谕,现有狐仙为灵,不敢不遵。校尉杜光愉遣送返乡,士兵。遣送返乡。”念了一圈只念了一多半儿,这个亲兵收起手谕,退了回去。

    接着又一个亲兵出列,手捧纸笺大声念道:“校尉元休,不守军纪,散布谣言,士兵”最后一句声音响亮:“就地问斩!”

    “大帅!”楚藏用惊得面无人色,他不顾什么,上前去跪倒:“请大帅看在我的面上,饶他一命,让他返乡吧。”

    廖易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眼神凛然楚藏用十分清楚,他不敢擅杀将军,却敢杀他们的人。楚藏用心下冰凉,又去求夏汉公:“副帅,请你说句话吧。”

    夏汉公双唇紧闭,这里甲兵罗列,让他说什么才好。

    说一声就地问斩,只是把人嘴堵上按跪地上。郭有铮等人惊得面皆土色,把月下那扭动着抬起乞怜眼神儿的人看得清楚。

    手是绑着的,左右肩头各有一个士兵按住。他无法动弹,只能拼命抬起面庞,吃力地抬到不能再抬时,只能拼命抬起眼眸。

    这眼眸失神无立足点,狂乱失神地狂看一通。

    在场的人全默然不敢说话,任由楚将军求过副帅再来求大帅。人人目不斜视,好似这事与已无关。

    和楚藏用同来的娄孝杰心中难过,见楚藏用跪拜来去,没有人理他,他有心使一个眼色,劝他壮士断腕吧,又知道元休是楚藏用的妻弟,娄孝杰不忍心说。他心思稍灵活,见此情景知道无可挽回,只是心中凄凉。

    用仙鬼来动军心,这种计策娄孝杰原本就不看好。

    月光下,楚藏用恨不能扯着夏汉公过去,在寂静中有如鬼哭般:“副帅,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夏汉公看看廖易直,廖大帅面沉如水,静静地在那里,像一直就在,候着自己。

    对方这样沉静,夏汉公无端没有底气。他也无话可说,只能干瞪眼。

    容他们闹了有一刻钟,楚藏用气喘吁吁,在这一会儿里把自己累到不行。他失魂落魄来看廖易直,廖易直面现淡淡的微笑,轻描淡写说了一句:“杀头不好看,闲人让开。”

    休养的军中二十万人,来探亲的人不下上千。这里围得水泄不通有几百人,前面的人往后面退:“要杀人了,快别看了。”

    后面的人还没有看到,还在往前面挤:“怎么回事儿,我们听不到。”前后一起挤,旁边两间帐篷差一点儿散掉。

    褚敬斋走出来,咋乎两嗓子:“好好退,别踩到人,又不是看灯会。”一扭脖子见貌似杀人,他吓得第一个钻到帐篷里。

    帐篷里还有两个医官,三个人用手扶着摇晃的帐篷,对着苦笑:“这些人,热闹不是好看的。”

    晚春近夏,夜色原本近暖热,楚藏用只觉得凄冷,他此时才想起来京中传闻,廖大帅的军中,不买任何一个人的帐,他今天才发现。必须碰上一个钉子,这才明白。

    他摇摇晃晃如醉酒,眼神儿迷乱瞪着廖易直,手中“哗啦”一声抽出刀来,夏汉公眼睛闭了第二次,心里痛声,完了。

    耳边传来廖易直的沉声:“来人,捆了关上三天,再行发落!”黑暗中响起来楚藏用的大骂声:“廖易直,你是什么东西。”

    没骂几声,嘴里被人塞上黄土,原本是上阶将军,被人拖着而去。娄孝杰愤怒了,夏汉公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竟然一句话不敢说。这种文人,亏宁王殿下夸他有智谋,看起来,还不如虞临栖。

    眼神儿扫过肃然的定远将军郭朴,虞临栖在军中和郭朴出去打猎受伤后回京,再也不来京中。宁王问不出来,只把疑心在郭朴身上。娄孝杰和虞临栖熟悉,要是临栖今天在,肯定有主意拦下廖大帅。

    廖大帅神清气爽站在那里,余下的事儿是汤琛在做。汤琛将军喝命:“斩!”刀光几闪,因为不是一颗人头,血光闪过又闪,夏汉公早就不敢再看。

    夏副帅腿肚子颤抖,他也愤怒了,他来这里是玩心计,不是来玩命!这一群混丘八,哪天不小心玩到自己头上,这就不好玩。

    尸首被人拖下去,脑袋被人捡走。廖易直慢条斯理:“取酒来,放桌案,我和副帅这里饮酒等狐仙。狐仙想来是好生之德,我擅杀几个人,别的人我放他们回乡,这件事儿,副帅这里陪我,我们一起好好对狐仙说说。”

    夏汉公想不哆嗦,可是止不住颤抖:“不不不。”自己都觉得难为情,停上一停,地上一摊子鲜血,人又哆嗦起来,反而嗓音不抖,活似吵架般大声:“不,我们睡觉去!”

    娄孝杰打心底里为他难为情,他眼睛再瞟郭朴。宁王殿下说虞临栖和定远将军肯定有些什么,让自己一定弄清楚。

    廖易直没有继续为难夏汉公,他面有微笑:“那我明儿来告狐仙,只是有一样,怕她夜里一生气,明天不出来,接下去军中肆虐,这可怎么好?”

    夏汉公咬咬牙:“不会!”廖易直哈哈大笑,命人:“取我令箭来。”亲兵小跑着送上令箭一枝,廖易直站在香案前,回身顺手一插,令箭正插在香炉灰中,端端正正,正正端端,他笑着道:“如此甚好,本帅来过!”

    香案上是碗口大小的铜香炉,铜香炉内,如今插的是廖大帅的令箭,好似大帅将令无处不在!在月光下,铜香炉幽幽发着光,令箭一样灿然。

    上面不镶宝石不镶珠宝,却代表这一军之威。

    把披风一抖,威风尽显的廖大帅,人是漫不经心:“走。”啪啪衣甲声格外响亮,将军们齐齐拜倒:“恭送大帅!”

    廖大帅悠悠闲闲,闲闲自在,和汤琛边走边赏月:“表弟,你表嫂在家,带着儿子们一定在看月亮。”

    汤琛笑起来:“表哥,你说得很是,”廖大帅叹气声传来:“唉,我也想老婆,公主能来看看我吗?”

    这声音慢慢去了,直到身影全看不到,将军们才面面相觑,互相拱拱手,一本正经地道:“睡觉去。”

    夏副帅人怔在当地还不敢走,娄孝杰等人走光,来到他身边淡淡只说一句:“副帅可致信京中,我若升一职,今天就可以说话。”

    夏汉公愣在当地,半天才懵懂地道:“哦。”他懵懂着回去,何收来陪他,娄孝杰送到帐篷外离去,见明月高挂,他微微一笑,回去拟信给殿下,刚才不过是支会夏副帅一声,免得自己升职他不知道。

    懵懂的夏汉公在帐篷里和何收在说话,何收吐着舌头:“我的娘呀,幸好我行事收敛,差一点儿我就成了刀下之鬼。”

    “噤声,罗嗦!这里不用你侍候,回去吧!”夏汉公把他赶走,眼中闪过的全是精明,迅速打开砚台执笔给宁王信,信中写道:“大帅雷厉风行,阻拦不及。”写好这一封信,下面一封信写给他的夫人:“宁王秦王之争,尚不可定论。”

    写完几封信,夜深在三更后。夏汉公抚须微微一笑,为人臣子者第一件事,当为明哲保身。

    百年之后登大宝者,众人皆从。有这种想法的,并不止廖易直一个人。

    郭朴还没有睡,他心里格外难过在大帅大帐外候着,汤琛出来劝他回去:“明天再见不是一样。”郭朴转来求他:“我不去送送我的兵,我睡不着。”

    “你老婆在,有什么睡不着的,”汤琛和他开个玩笑,见郭朴不笑,只能再为他传一次话,这一次出来招手:“大帅肯见你。”

    里面有酒菜香,廖易直手执酒杯,面前摆着四、五个菜,瞪着眼睛:“你来又有什么说的?”郭朴求他:“容我见见我的兵,”廖易直一脸忍气吞声:“去吧,我在想公主喝几杯闷酒,你不要再来打扰。”

    郭朴施礼离去,走到帐篷门处手扶帘子,不回身开口道:“不是我不来说,而是心疼他们,我不愿意说!”

    “你心疼他们掉脑袋,你小子也别干了,滚吧!”廖易直骂过,郭朴没回话出去。廖大帅深深叹气,酒还没有喝上一杯,又来了何文忠:“哈,大帅,我也睡不着,我也走两个人,我事先全对大帅说过,我去见见,明天一早我出操,不管他们几时走。”

    一只鸡爪子碎骨头掷过来,何文忠知趣退出。五连枝儿灯上烛火,在这几进几出中闪了又闪,廖易直长长叹一口气,汤琛酒盖住脸问他:“明天来多少人?”

    “你怎么知道?”廖易直忍不住一笑,汤琛道:“我是你表弟,我跟你有二十年。”廖易直微微一笑,回想起往事:“你是唯一跟得住我的一个表弟,老三老四,全都不在了。”

    这一夜似乎更沉静,沉静中隐隐总有些什么。说不出来是东北角儿,还是西南角儿,郭朴再回来感觉筋疲力尽。

    拖着步子进帐篷,临安和长平都没有睡。成桶的热水有两只,在旁边摆着。长平试试水只温热,只看一眼临安,临安马上道:“我再去打。”转身出去。

    长平把热茶送上来,郭朴接过来不无欣慰,放温和声音道:“在家里你辛苦得多。”长平红了脸,垂手道:“奴才不辛苦。”

    “你虽然不跟着我在,我一样知道你辛苦。”郭朴慢慢地烛下出神,又问长平:“少夫人很是任性吧?”

    娇滴滴一声传出来:“在说我呢?”郭朴和长平一起笑,隔帘郭朴道:“你还没睡?”凤鸾没有再回话。

    热水送来郭朴洗过,进来见着雪白色绣红花寝衣的凤鸾坐着,还在打剑穗子。丝线又换了一种,是墨绿色和银珠儿线,雪白的手指在烛下原本映红,在丝线旁衬着,又是玉雕一样的白。

    郭朴贴着凤鸾坐下来,笑嘻嘻道:“今天熬夜,明儿眼睛抠搂了,又要怪我不心疼你。”凤鸾一面打穗子,一面和他置气:“就是你不心疼我,你要心疼我,为什么不早回来?”

    她爱娇的侧一侧面庞,烛光把她肌肤染成微红,郭朴打趣她:“好似欢好时。”凤鸾冲他嘟嘟嘴:“我劝你收着些儿,我才不生你气。”放下穗子手抚抚自己面颊:“你又打我,看我回去告诉祖父。”

    “真吓人,”郭朴把穗子索性取走,展开绫被手放在凤鸾白生生的小腿上,顺着往上面摸,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明天取五十两银子,送给鲁家的。”

    凤鸾初有喘息,见说一愣:“好,”本来不想问,心下只觉得蹊跷:“是送同乡?那还有别人。”郭朴情热起来,不能自己地把凤鸾压在身下:“先管管我再说别人。”凤鸾娇笑着捶他:“可是你先提的,又来赖我。”

    她眸子里柔柔润润,水气浮上来,两只眼睛汪汪的,似一池春水。郭朴轻薄不忘调笑:“这一池春水再吹皱,我的罪又大了。”

    这两汪春水贴近郭朴胸膛,低声呢喃:“朴哥,知不知道我在怪你。”郭朴不住的亲着她:“知道,”沿着她雪白的身子一路亲下去,郭朴再抬头柔声道:“我知道。”

    两个人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郭朴才告诉凤鸾。他头一天怕凤鸾听到睡不着,第二天一早犯了难,要出操他起得来,可凤鸾要摇醒。

    想着让临安送银子过去,郭朴起来,身后凤鸾睁开眼:“说吧,五十两银子是怎么回事?”她雪白身子半掩衣内,轻声追问:“昨天晚上怕你睡不好,我就没有问你,是怎么回事,听说杀人撵人,铮大爷来见我,让我劝你回去吧,我说哪一个不怕挨你打的,只管对你去说。”她眸中不无留连:“朴哥,这里真的这么好?”

    郭朴先见夫妻想到一处,自己怕凤鸾睡不好昨天只说一半,凤鸾怕自己睡不好也不问。他回到床前坐下,抚一把凤鸾问她:“当家少夫人了,起来要这么早?”

    “是想你睡不着起得早,”凤鸾也不避讳,翻个身子趴在郭朴膝上,双手放在面颊下,眼珠子乌溜溜看着他。郭朴一只手轻拍着她,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前:“我真心痛。”

    凤鸾嘻笑着拧他大腿上肉,娇嗔道:“快说。”郭朴见她心情好,一五一十说出来。凤鸾没了笑容,轻咬着嘴唇有一会儿,才幽幽地道:“他们没有进项,可怎么办?回去种地哪有那么好,我知道。”郭朴叹气:“你也知道,你以后少说这些话吧,你是将军夫人,你说什么,下面有人跟着学。这里又认了几个同乡,以后说不定要来往,你无事乱担心,她们能不担心?”

    “不是无事乱担心,”凤鸾分辨一句,那认真追究的神色让郭朴笑。拧一把凤鸾光滑有面颊,郭朴循循告诫她:“我爱惜自己呢,”他想起来大帅说自己大难不死,是员福将,抓一把凤鸾发丝:“为凤鸾,爱惜自己。”

    凤鸾不依,支起身子来反驳:“为念姐儿,为祖父,为母亲,为”最后笑得格格的:“为念姐儿的小马,”郭朴笑起来:“我答应回去,送她一匹小马。”帐篷外军鼓声响,凤鸾听到已经知道必去,忙催郭朴:“快去,”又笑:“去晚了打你军棍,又要我来哄,怪可怜的。”

    郭朴拎拎她耳朵,这一早上,似把凤鸾全身上下又拎遍,丢下一句话:“为着我们的小多念书,还有,你以后再给我生个更念书出来。”

    “生个不念书给你,”凤鸾笑个不停,目送郭朴出去。人懒懒在床上叹一口气,朴哥这样子真是俊。

    也不能因为俊当兵吧,凤鸾想起来要送银子,慢慢起来。外面传来脚步声:“母亲,你起来了没有?”

    凤鸾自言自语:“这里哪里能睡懒觉,一大早地鼓声不断,小孩子都睡不着。”帐帘子处伸进一个小脑袋来,凤鸾眉开眼笑:“多念书,来念书给母亲听。”

    “要起早,春眠不觉晓,”念姐儿得意说出来一句,扑到母亲怀里,大眼睛里幽幽然:“昨天晚上想不想我?”

    小鼻子被刮几下,凤鸾大乐:“又学话了。”念姐儿头倚在她怀里,还是得色尽有:“父亲回来就问,想不想我?”念姐儿正在学人话的时候,又学会了。

    饭后去看鲁娘子,鲁大有灰头土脸的坐在铺盖卷儿上,鲁娘子哭湿了衣衫:“我只是说说,我只是担心他受伤,其实回去也好,”

    “好个屁!我要升官了你懂不懂,至少手下也会有几个人。”郭朴对于鲁大有的可惜,就是他其实要升小队长。

    努力只怕没有回报,这样已经有了回报,在走过来的人来看,理当扎根这里,一路走下去。这里凤鸾倒觉得好,见鲁大有在,不得不运用将军夫人的谱儿,和气地道:“你出去,我和你娘子说几句。”

    打发走鲁大有,凤鸾把银子给鲁娘子,倒有羡慕:“以后夫妻团聚,快别哭了,回去做个小生意,该有多好。”

    “好是好了,可是他从此只能种地,再不能有当官的份。”鲁娘子这样说,凤鸾大吃一惊,随即自省家里衣食丰足,没嫁到郭家以前,偶然见到邱县令夫人出门坐两人抬小竹轿,也是有羡慕的。

    自嫁到郭家,邱大人这官儿马上就不显眼。凤鸾低头寻思来寻思去,这和朴哥太能干有关。要知道他就睡在床上动不了,也不容人轻视。

    凤鸾茫然片刻,才明白人是要能耐,而不是一定要当官。她带笑正要劝鲁娘子,却见她睁着泪眼:“少夫人,我们回家去,能上门去看你不?”

    “那是当然,”凤鸾满口答应:“你尽管来,”掐指算一算日子,凤鸾微笑:“我要回去,估计在中秋节前。”

    鲁娘子怯怯:“我们走路的多,还不知道中秋节前到不到了家。”凤鸾测然:“你要在关内等我,我回去时带你们一程,反正我们有车,人又多,不少你们两个人的吃食。”

    “是啊,你是一大家子人送来,”鲁娘子这个时候多少有些心事,凤鸾劝她几句,出来见外面人声马嘶,几个士兵避到一旁。

    和家里绣榻锦帐相比,凤鸾觉得还里家里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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