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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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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熊书记把高志强秘密召到了省里。有两件事熊书记要高志强交代,一是他和戴看兰究竟是什么关系;二是翡翠居到底是怎么回事。熊书记还补充说:“本来我们已经派人对这些问题展开了调查,暂时还用不着找你本人,今天我仅仅是以我个人名义找你谈谈,这也许对你有好处。”

    高志强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他一时也搞不准熊书记找他谈话的真正意图,谨慎地说道:“戴看兰是我大学校友,我们已有二十多年的交情,是非常友好的朋友关系,决不是谣传说的什么情人关系。”

    说到这里,高志强停下了,望了熊书记一眼,想看看他是什么反映。熊书记点了一下头,但很轻,几乎让人觉察不出来。熊书记说:“继续说下去。”

    高志强说:“至于翡翠居,当然不是像有人说的那样,江永年是给我和戴看兰买的。他是为他们厂里买的,准备在那里设一个产品经销联络处。”熊书记说:“你和戴看兰到没到过那里?”高志强说:“到过,不过是江永年委托我们去的,要我们给他参考一下,那个地方适不适合做联络处,我和戴看兰就到翡翠居去看了看,还顺便在旁边的橘颂公园里转了一圈。”熊书记说:“那不是一个休闲处所吗?又在城外,谁到那里去联络呀?”高志强说:“现在做生意的人要求高了,谈什么事情,喜欢找山水秀丽,环境优静的地方,这样事情容易谈得拢。”

    熊书记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志强啊,你是聪明人,也肯干事,临紫老百姓还是拥护你的,我是看在临紫老百姓的份上,才把你找了来。这样吧,你把刚才说的这些写个简单的说明材料,我好去找童书记。今后你可要处处小心谨慎,你所处的位置究竟不一般哪。”

    当天下午,熊书记就拿着高志强这份材料找到了童书记,意思是能否取消对江永年的审查。童书记看了看材料,说:“那天决定审查江永年,书记们拢来碰了个头,还有你和严部长也在场,是集体做的决定,现在恐怕还得碰个头,由大家一起来定。”

    很快几个书记还有严部长,就到了童书记隔壁的小会议室。童书记简单说了说碰头会的意图,然后熊书记也说明了自己的想法。这时严部长出来说道:“当初决定审查江永年,我就觉得有些不妥,我们仅仅听了一面之辞,并没有掌握多少真凭实据嘛,现在取消对江永年的审查很有必要。”

    一直没做声的牛副书记,听严部长这么一说,觉得很滑稽,当初提出审查江永年,也是他最先表态,而且措辞既激烈又强硬,好像非置江永年于死地不可,现在又是他最先出来否定此事,这不是出尔反尔么?不过牛副书记没说什么,直到童书记问他有什么意见时,他才说了句:“我没什么意见,就按严部长说的办吧。”其他两位副书记也没什么意见,童书记就表了态,取消了对江永年的审查。

    碰头会一散,牛副书记就给还守候在省城的高志强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已经取消了审查江永年的决定。高志强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踏实了。

    忽然想起好久也没跟夫人孩子见面了,高志强回了趟家。高洁见了父亲,高兴得跳了起来,父女俩有说有笑的。可宁静的脸上却罩着阴云,对高志强很冷淡。一直到两人躺到了大床上,也没跟他说过几句话。高志强心里明白,宁静一定听到了什么。他想编点事跟她说明一下,见宁静始终背对着他,几次欲开口都止住了。

    说实话,高志强觉得自己还是爱着宁静的,多年下来,这份爱已经渗入不少亲情的成份,而这正是婚姻里不可或缺的粘合剂。高志强有些内疚,这几年他给予宁静的太少太少了。想到这里,高志强没再犹豫,伸出手臂将宁静掰了过来。此时宁静已是满脸泪水,她在高志强肩上咬了一口,然后偎进他怀里抽泣起来。

    第二天高志强就回到了临紫。江永年也回到了家里,还到常委楼来跟高志强见了一面。高志强真想将江永年痛骂一顿。不是他弄个翡翠居,也不会出这趟风波。可见江永年也遭了罪,高志强有些于心不忍,只说:“你没吃什么苦吧?”江永年说:“还好,他们没有让临紫方面插手,除了让我冻了两个晚上,对我也还算客气。”

    “这次我们两个都差点栽在了这事上。”高志强说。江永年歉意地说:“都是我惹的祸,我对不起高书记您。”高志强说:“别说这些了,你立即把翡翠居处理掉,免得又生出什么过节来。”江永年说:“好,我一定尽快处理掉。”

    高志强又想起一个人,说:“丛林呢?她现在在哪里?”江永年说:“她去了深圳。”高志强说:“去深圳干什么?”江永年说:“深圳有一家合资企业,企业老总是丛林大学时的老师,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了,想请她过去担任一个重要部门的经理。”

    丛林是因自己才离开临紫的,高志强心里有几分不安,叹口气道:“走了个能干的好同事。真是缘起而聚,缘尽而散啊。”江永年笑道:“什么缘不缘的,丛林还要回来办停薪留职手续,到时你可要网开一面,在她的报告上滴一滴墨水哟。”

    能躲过这一劫,也是高志强吉人有天相。他冷静地梳理了一下大脑里沉淀得太多的思绪,极力把自己的状态调整了过来。他意识到再不能这么频繁地跟戴看兰往来了,这对两人都很危险。高志强想给戴看兰打个电话,号码快拨完时又停下了,决定还是像从前一样,给她发份电子邮件。

    于是打开电脑,对戴看兰说,还是谨慎点为好,不然会把两个人一起毁掉的,现在临紫许多工作等着自己去做,得把时间和精力放在事业上,就是不能飞黄腾达,为官一任,也要多少做点实事,对得起地方上的老百姓和自己的良心。高志强在电脑里敲下这几行字的时候,心里充满了真诚,没有丁点矫情,他也相信戴看兰会理解他的。

    关上电脑,高志强轻轻舒了一口气,像完成了一项重大决策。他脑袋里甚至响起刘欢唱的那首叫做重头再来的歌,心头不觉有几分苍凉和悲壮。

    忽然又想起毕云天那里也应该有些眉目了,便拿起了电话。很快两人就联系上了,毕云天告诉他,紫黎公路即将列入国家工程项目库,只要入了库,资金的问题就好办了,要高志强再耐心等一段,他会继续努力的。

    离开宁阳的头天下午,毕云天让秘书小陈陪着,上了一趟县城外的凤凰山。

    凤凰山上有一座凤凰寺,善男信女往来如蚁,香火旺盛。两人走进寺里,只见额宽颐阔的观音端坐在高大的莲座上,脚旁的香案上摆着一只古色古香的蜡灯,上面点着红蜡,光焰正灼。

    毕云天的目光在蜡灯上停留片刻,然后给观音作一大揖,再瞥瞥两旁寺柱上那烫金的佛在我心,有求必应两卦联语,迈步去一侧的香几上买香和蜡。小陈见了,赶忙走上前去,要替他付钱。毕云天止住了他,轻声说:“这个地方你是不能代劳的。”

    点了香蜡,回到观音莲座前,毕云天便虔诚地跪在蒲团上,等候主持的吩咐。主持说:“施主求什么?”毕云天愣了愣,好像没想到主持会这么问似的。但他还是反应过来,说:“我求临紫百姓大贵大富。”

    这下轮到主持惊讶了,他还从没碰到有人这么求过。忍不住就瞥了毕云天一眼,见此人鼻挺目秀,气宇不凡,心下暗想,看来这可不是一般的施主。接着主持就敲响了香案上的木鱼,一边念念有辞起来。毕云天就跟着主持的诵音,低头下拜。三拜之后,主持又在地上打了三卦,尔后又念叨了一阵。

    这些过程完成之后,毕云天就往功德箱里捐钱。只见他拿出来的,竟然是四张百元的票子,而且毫不犹豫就投了进去。

    这一切主持是全部看在眼里的。平时往功德箱里捐钱的人也不少,但多的也就是三五十的样子,上百元的极少见,今天这施主一次就投了四百元,主持还真有些不安。他于是把毕云天请到后面厢房里,献上香茶,问道:“施主今天这么慷慨,是有事要吩咐老纳么?”毕云天笑笑道:“也没什么,是对佛一片诚心而已。”

    主持相信毕云天的诚心,却觉得并不仅仅只是诚心,说:“施主不必客气,只要老纳能够做到,一定满足施主美愿。”毕云天说:“我见贵寺香案上的蜡灯如此古朴,一时就动了贪心。”主持笑了,说:“施主何不早说,我佛成人之美,这不算什么。”于是出了厢房,把蜡灯上蜡火取下,放到另一处烛台上,拿了蜡灯复回到厢房里,双手交给了毕云天。

    下山时,小陈一想起毕云天蹶着屁股下拜的样子,几次都笑出了声。毕云天说:“你笑什么?”小陈说:“以往您从没来过这些地方,今天见您那虔诚样,就觉得好笑,莫非您也信起这个来了?”毕云天说:“信这个没什么坏处。”小陈说:“您花了400元钱,换一个这么普通的蜡灯何用?”毕云天说:“只觉得这蜡灯有意思,拿回家玩玩,并不要有什么用。”

    到了山下,两人没有直接回县城,到另一个山头走了一遭。山前有一栋小木屋,木屋后面的山上围着铁丝网,偶有三五只梅花鹿在草丛间隐现。两人刚走近小木屋,一只高大的狼狗就立在屋门前,先是几声狂吠,然后箭一般冲了过来。小陈吓一跳,一时就慌了神,往毕云天身后躲。毕云天笑着对小陈说:“别怕,叫狗不咬人,咬人狗不叫。”

    果然那狗冲到近前就放慢了速度,只在他们面前一边吼叫,一边徘徊。其时屋里已经走出一个中年男子,只一声唤,那狼狗就乖乖跑了回去。

    那中年男子走过来后,将毕云天打量了一下,忽然说:“这不是毕书记吗?真是贵客,进屋快进屋!”毕云天过去握住男子的手,说道:“秦贵生啊,你还好吧?”秦贵生说:“好好好,一切都好。”毕云天说:“听说你的鹿场办得越来越红火了,鹿制品已经销到东欧去了?”秦贵生说:“是呀,全靠毕书记当年为我借贷款,建了这个鹿场,不然我哪有今天?”

    毕云天和小陈在秦贵生的陪同下,到山前走了走,看了看那些活蹦乱跳的梅花鹿。然后又去屋后的小作坊里转了一遭,只见几个姑娘正在切制烘烤鹿茸加工品。

    从作坊里出来后,毕云天说:“我这次是陪客人来宁阳有点事,顺便来看看你的,也没有太多时间跟你聊。”秦贵生说:“你们当领导的总是忙。我也没什么招待您的,只有几盒鹿茸片,您拿回去给嫂子补补身子。”毕云天说:“行啊。”从身上拿出三百元钱来,往秦贵生手上递。

    秦贵生哪里肯接,说:“毕书记您这不是生分了?为这个鹿场,您出了那么大的力,从没吃过我半片鹿茸片,今天您既然来了,带几盒回去,我收您的钱,我还是人吗?”毕云天说:“你不收钱,我就不拿。”秦贵生说:“如果你看得起我,就拿着。”毕云天说:“我们有纪律,你不收钱,岂不是要我犯错误?”

    推来让去,最后秦贵生象征性地收了一百元钱。

    第二天,一行人就离开了宁阳。在车上,曾国安还开毕云天的玩笑说:“昨天下午,毕大市长失踪了两个多小时,你说你去了哪里?”其他人也起哄道:“毕市长在宁阳做过那么多年的县委书记,还没几个相好的?这我们都是能够理解的。”毕云天说:“是呀,机会难得,离开宁阳后,我也很少到这里来。”大家说:“毕市长是爱江山又爱美人,我们服啦。”

    何卫国用丰田把他们一直送到省城机场。大家走下丰田前,何卫国给四人一人送了一本小小的相册,说:“没什么好送的,给大家一本相册做个纪念吧。”众人说:“好好好,这个主意好,何老板一个生意人,还真高雅的。”打开相册,里面是这几天大家游山玩水时留下的音容笑貌,大家于是又是一番感叹,说不虚此行。

    不过相册中间除了相片,还有一张卡片,是人们常见的建行的龙卡,全国通存通兑的那种。就说:“何老板你客气什么?你要我们下回不敢来你这里了,是不是?”毕云天说:“这就是给大家下次来临紫的路费,可要注意保管哟。”何卫国说:“都是输了密码的,密码就写在我给大家的名片上。”

    大家就拿何老板的名片来看,见上面既有手机号码,又有公司电话号码,还有家里的电话号码,就说:“何老板的号码这么多,也不知是哪一个。”毕云天说:“哪个号码里的8字最多就是哪个。”大家说:“我们大家就祝何老板大发大发大大的发吧。”何卫国说:“各位帮忙把这条高等级的紫黎公路修成了,我想不发都难,到时再请你们回来。”

    送到候机厅,检票时间也快到了。在入口处,毕云天回头拉了拉何卫国的手,说:“这次你帮了大忙,也花费了你的大钱,我记在心里。以后临紫的开发项目任你挑,我还会给你最优惠的条件。”何卫国说:“毕市长您别说这样的话,我这算什么?海叔过去给了我那么多的扶持,我还一直未有过回报呢。你是海叔的人,以后你用得着我的地方,只一个电话就行。”

    回到北京后,毕云天便不再过问项目的事,第二天就夹着包进了课堂。还没坐稳,又过来一个人,原来是谢社长。毕云天赶忙往里一移,让谢社长跟自己坐在了一起。谢社长轻声说:“几时回来的?”毕云天说:“就昨天。给您带了一件小礼品,等会儿交给您。”

    上完课回到宿舍,毕云天拿出两盒鹿茸片,交给谢社长,笑着说:“这是我们老家一家鹿场生产的,货真价实,你拿回去跟鸡一起蒸了吃,保你金枪不倒。”谢社长说:“还有这么神的?那我可要试试。”说着拿起鹿茸片反复瞧了瞧,就见角上还贴了铅印的合格证,并明码标着500元一盒。

    “蛮便宜的嘛。那年我去黑龙江开会,买了一盒类似的鹿茸片,标价1500,砍了半天价才砍到1200。”谢社长说着,就要去身上掏钱。毕云天忙拦住他说:“我也是人家鹿场里送的,一分钱没花,收你的钱,我心里好受吗?”谢社长说:“你这么客气,那我就笑纳了。”毕云天说:“我还给那个宗教授也带了两盒。并按你的指点,弄了一只古灯,你看什么时候给我引荐引荐?”谢社长说:“这没问题,今天我就跟他约,约好了通知你。”

    过了两天,谢社长在教室里对毕云天说:“就是今天晚上了。”毕云天说:“难得老兄这么上心。”谢社长说:“要不要通知你那位小老乡一声?”毕云天想了想说:“这次免了吧,我想还会有机会的。”

    晚上,毕云天提着装了蜡灯的包,按谢社长说的路线,打的先去了他家,然后两人敲开了宗教授的家门。谢社长对宗教授介绍说:“这就是我给您老多次说过的毕市长,他也是一个古灯爱好者,有古灯要请您老甄别。”毕云天双手握住宗教授,谦虚地说:“学生仅仅是个爱好者,平时工作太忙太杂,虽然有些收藏,也没什么研究,今天特来向老师请教。”

    在宗教授有限的想象里,地方上的官员都是一些五大三粗,面目可憎的官僚,要文化没文化,要品位没品位,只知男盗女娼,鱼肉百姓,跟过去的寨王老子没什么区别。不想这位毕市长竟然面相周正,谈吐谦恭,一见就是有些文化的样子,心下便有了三分喜欢。于是忙说:“我也是业余爱好,请教是不敢当的。”

    毕云天见时机已经成熟,就把包打开,先拿出两盒鹿茸片,双手递给宗教授说:“这是我们老家山区的土特产,不成敬意,请老师不要嫌弃。”谢社长也在一旁说:“这可是大补之品,尤其对像您这样的大艺术家,更有用场。”宗教授也不好推辞,只得收下。说:“何必这么客气?”

    聊得融洽了,毕云天才从包里拿出那只蜡灯,放到桌上,请宗教授指点。宗教授的一双眼睛陡地就亮了,低下头去左瞧瞧,右瞄瞄。还嫌不过瘾,大声叫夫人拿过老花镜,架到鼻梁上,再举起蜡灯,拿到灯下细品。一只尖鼻子都触到了蜡灯上,如其说是在欣赏,还不如说是嗅闻,仿佛蜡灯上有一股什么迷人的香味似的。

    闻够了,也嗅够了,宗教授才把蜡灯放回到桌上,点着头说:“真品真品。照我说,至迟也出自南宋时期,真是稀世珍宝啊。”

    宗教授感叹了一阵,然后带二人去看他收藏的古灯。

    一进收藏室,除了窗户那一面墙,其余三面墙上的书架上都是一只只古灯,高的,矮的,正的,斜的,方的,圆的,空的,实的,应有尽有,一时看得毕云天和谢社长眼花缭乱。宗教授将部分古灯作了介绍和说明,说到得意处,真是眉飞色舞,手舞足蹈,不愧是性情中人。

    最后宗教授对毕云天说:“感到不尽人意的是,这里还少了你那样的上品。如果毕市长愿意的话,你可以随便挑选几件出来,跟你那只蜡灯兑换。”毕云天只笑笑,也不出声。宗教授就摇了摇头,笑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真这样,我不是掠人之美了么?”

    这天晚上,毕云天没有把那只蜡灯拿走。

    他是临出门时,才把那只已经收进包里的蜡灯又拿出来,放回到桌上的。他说:“宗教授,您如果喜欢,这只蜡灯就送您了。”

    宗教授一时没反应过来,僵在那里,嘴巴张着,好久说不出话来。直到毕云天和谢社长走到门口,他才说:“那怎么行?君子成人之美,哪能横刀夺爱?”毕云天说:“宗教授您就别客气了,这样的蜡灯,乡下的寺庙里也许还找得出,我一个乡野之人,也不会欣赏,留在您这里,得其所哉,也是它的造化,我心足矣。”

    “使不得,使不得!”宗教授连连说道,拿着蜡灯追到门口,毕云天已经不见了踪影。

    38、毕云天是在电视台的直播节目里,看完青年歌手总决赛的。总决赛根据美声、民族、通俗三种唱法分三组进行,每一组取一等奖一名,二等奖两名,三等奖三名。梅雨在民族唱法组里,以总分第三名的成绩获得二等奖。梅雨的嗓音不错,唱得也很出色,但说实话,三等奖里甚至优胜奖的歌手里,有几个唱得也并没比她差,如果没有首席评委宗教授暗中相助,梅雨要想进入二等奖,那是很难说的。

    按照以往的惯例,一等奖和二等奖的演员会被邀请参加电视台主办的各类节目,从而成为当红名演员,而三等奖以外的演员就很难有这样的幸运了。

    颁奖仪式一结束,毕云天就给梅雨打了一个电话,祝贺她取得成功。梅雨显然很激动,说着说着就轻声哭了起来。等她哭够了,毕云天才说:“这段时间你辛苦了,今晚睡个好觉,明天我找个小店子,为你庆贺一番。”梅雨说:“我今晚就想过您那里去。”毕云天笑道:“这么晚了,你就不要跑了,好吗?”

    第二天中午,两人去一家很安静的胡同小馆子里搓了一顿。毕云天叫了一个涮羊肉,两碟小菜和一瓶青岛葡萄酒,两人不慌不忙对饮起来。梅雨胃口极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一边说:“好久没这么放松了。”

    毕云天看着梅雨,觉得她虽然吃得放肆,那吃相却很中看。不由得想起梅丽臣来,心头不觉又升起一丝丝伤感。毕云天想,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抬头望着眼前的梅雨,怜爱地说:“你看你,昨天晚上唱那个高音时,嘴巴也没张得这么宽。”梅雨说:“在您面前,我就没那么多的讲究了。”

    “你唱得真好。”毕云天说“我在电视机前鼓了好几次掌,把手都拍疼了。”梅雨说:“谢谢您!是您的掌声鼓励了我。”毕云天说:“你紧张吗?”梅雨说:“上台时有些紧张,这究竟是总决赛嘛,但唱着唱着就放开了。”毕云天说:“我也看出来了。”梅雨说:“但评委亮分时,我又紧张了,特别是那个宗老头举牌子时,我的一颗心都塞到了嗓子眼上。您想如果他的分太低,那后面的评委的分,就别想再高了。不想那老头竟然打了93分,这可是我没想到的。我记得整个赛事里,包括预赛,他都很少给人打这么高的分。”

    毕云天心想,这梅雨还蒙在鼓里哩。嘴上却说:“看来他还是有眼光的。”

    这顿饭吃了三个小时,临别时,毕云天说:“我的学习快结束了,下个星期就回临紫,你成了大明星,不要忘记常回去看看。”

    梅雨顿毕云天一眼,刚说了毕市长三个字,又停下了,然后低下眉头,轻声说:“我不想叫您毕市长,那太严肃了,我叫您天哥,行吗?”毕云天笑了,说:“叫什么,这是你的权利和自由。”

    梅雨就笑了,笑得很妩媚,她说:“天哥,我真想跟您一路回去,可电视台已经发了通知,还要参加他们的一些活动。不过您走时,我去机场送您。”毕云天说:“那就免了,你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起点,得抓住这个难得的机遇。”

    又喝了两杯,梅雨说:“我知道您一回去就忙得团团转,如果我回临紫时,您还会像在北京一样陪我吗?”毕云天说:“当然,跟你在一起,我就会忘记一切烦恼,觉得活着是那么美好。”

    梅雨抬起头来,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望定毕云天,说:“真的?那我就踏实了。”

    离京时,毕云天没有告诉梅雨。倒是胡大洋和曾国安开着车来送了他。在去机场的路上,曾国安告诉毕云天,紫黎公路的扩建已正式列入国家项目库,而且三天前他已把资金戴帽下达到了省交通厅。毕云天感激二位的鼎力相助,说:“二位以后一定去我那里走走,我要好好报答你们。”

    很快到了机场。在候机室里坐了一会儿,快要检票登机了,梅雨还是匆匆赶了来。胡大洋和曾国安知趣地跟毕云天道别,出了候机室。

    梅雨走过来,嗔道:“要您告诉我离京的时间,您就是不告诉。打您的手机,也没讯号,害得我冤枉跑了一趟行政学院。”毕云天说:“手机昨晚忘了充电。”梅雨说:“您怎么不呆两天再走呢?以后还不知啥时才见得到您。”还没说上两句,双眼就湿了。毕云天就小声劝道:“现在交通那么方便,还不容易?”梅雨说:“我怕您一回去就忘了我。”

    说着说着,梅雨就无法自抑了,一头偎进毕云天怀里抽泣起来。毕云天就有些紧张,一边在她肩上拍拍,一边说:“你看你,大庭广众之下,多不好。”梅雨扭一扭身子,说:“我不管。”毕云天说:“时间到了,要登机了。”

    两个小时后,飞机降落省城机场,何卫国和秘书小陈还有临紫交通局的一位科长,已在出口等候多时。三个人上了何卫国的小车,往城里奔。毕云天问何卫国:“交通部的钱已到交通厅,你知道了吗?”何卫国说:“知道了,钱是前天到的。”毕云天说:“那你跟交通厅衔接得怎么样?”何卫国说:“这两天我一直围着管资金的孙处长和拨资金的范科长打转,他们的态度倒是好得很,只是请他们办手续,他们却总是找种种借口搪塞,不是厅长不在家,就是管印鉴的机要员出差去了,反正拖着不给办。”

    毕云天摇摇头,说:“请了他们没有?”何卫国说:“能不请吗?已经请了两次了,一次在长虹大酒店,一次在炎帝城,还洗了桑拿,搞了泰式按摩。”毕云天说:“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表示了?”何卫国说:“表示了好几次,但他们就是不肯接。”毕云天说:“这是为什么?”何卫国说:“我也觉得奇怪,我接触过的大官小官也不少了,还从没有跟人民币过不去的。这两个人大概真是特殊材料做成的了。”

    “这有什么特殊的?”毕云天撇撇嘴角,说:“如果不接钱,又给你办了手续,那就真的是特殊了。”何卫国拧着眉头说:“是呀,过去我总以为,跑字就是足和包的组合,跑项目,跑项目,只要腿勤,又带了包,那是没有跑不成的。这一回的包怎么不管用了呢?”

    晚上住进宾馆后,毕云天想起在北京几个月,也没看本省的报纸,就让小陈去找。小陈很快从服务台找来当个星期的本省的日报。毕云天翻了一阵,忽然看到一篇题为重拳出击,全省反腐工作取得阶段性重大成果的文章,报道了今年以来全省范围内查处行贿受贿案件的基本情况,以及为了把反腐败工作推向深入所出台的几项硬措施。

    放下报纸后,毕云天沉思良久,便把何卫国喊到自己房间里来,要他看看那篇文章。

    何卫国看了看那篇文章,不知毕云天的用意何在,说:“这样的报道,哪张报纸里没有几条?这都是哄哄老百姓的,谁都没当真,您毕市长还当真了?”毕云天说:“你没懂我的意思?”何卫国摇了摇头。

    毕云天说:“这就是孙处长和范科长不敢接你的红包的原因之所在。”

    何卫国说:“他们是信不过我?”毕云天说:“这不是信不信得过的问题。他们不愿意在这样的时候顶风违纪,怕出万一。”何卫国说:“那他们又要卡着我们干什么呢?”毕云天说:“这说明他们又不甘心放弃这一次好机会,我们这笔资金究竟不是个小数目。”

    何卫国有些无奈,叹道:“也是的,这个腐败早不反,晚不反,偏偏这个时候反。”毕云天说:“你怎么怨起反腐败来了?”何卫国说:“不反腐败,他们就会接我们的包,接了我们的包,我们的资金不早就办走了?”毕云天笑道:“怨有什么用?你总得想想办法呀。”何卫国说:“有什么办法?等反腐败的风声过去后,再来办手续?”毕云天说:“那怎么行?现在快年底了,工程上马得越早越好。”

    “那您给交通部的同学打个电话。”何卫国像是来了灵感,说“要他给交通厅说一声,他是上级主管部门,一定管用。”毕云天不同意,说:“这样的办法不可取,这容易得罪姓孙的。这样吧,明天我出面请他们吃顿饭,饭后搞点活动,你何老板负责准备活动经费。”何卫国说:“这是小事,我带了个几十万的卡在身上。”

    第二天中午,毕云天就在他住的宾馆二楼包厢里摆了一桌,把孙处长范科长二人请了过来。毕云天举着杯子说:“临紫的事业离不开二位的大力支持,今天我代表临紫市700万人民,敬二位三杯。”接着连喝了三杯。按级别毕云天比他两人要高,毕云天这么爽快就喝了,他们也不得不喝。

    几轮下来,气氛就变得热烈了。这时孙处长提了个建议,一人说一个笑话,笑话没人笑,说的人喝一杯,有人笑了,那说的人不喝,笑的人喝。毕云天说:“这个主意好,谁先来?”范科长立即响应说,我先来。

    范科长说完,毕云天几个笑了,各自喝了一杯。但孙处长不喝,他说:“我没笑。”毕云天说:“行,现在您说。”孙处长就说:“我等一下说,毕市长说吧。”毕云天说:“我不行,由何老板代。”

    于是何卫国也说了一个。大家又笑又喝,孙处长还是不笑,也不喝。毕云天说:“这回孙处长该您说了,我们大家都不笑,怎么样?”

    大家都说:“好好好,我们坚决不笑,让孙处长喝。”

    孙处长成竹在胸地咳了一声,慢慢说道:“一个女人到报社去登征婚启事,欲求男士一名。她的条件并不高,只有三条:一是应征者要有爱心,不打人;二是要天天呆在家里,不能到处乱跑;三是那方面的功夫要特强,能令人满足。启事登出后,应征者如云,却没一个让女人满意的。那天女人正烦着,咚咚咚咚咚,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女人打开门一瞧,皱着眉说,你来干什么?那人说,我来应征呀。女人说,你也来应征?你也不想想你符合条件吗?那人说,你不是说要有爱心,不打人么?你看我这样能打你吗?原来那人没手。那人又说,你说要天天在家里守住你,不要到处乱跑,你看我这样能跑吗?原来那人也没有腿。最后那人说,你说那方面功夫要特强,要能令人满足,我问问你,你知道刚才我是用什么敲的门吗?”

    孙处长讲完,大家只愣了片刻,嘴里的酒就都喷了出来。都朗朗笑道:“孙处长您这笑话下流是下流了一点,但还有意思。”一齐喝了一杯。孙处长看着众人将酒喝下,又检查了各位的杯子,这才放了心,不觉一脸的得意和自足。

    酒后,毕云天说:“我在北京呆了半年,麻将是什么样子都快忘了,今天好不容易把孙处和范科请了出来,大家活动活动吧?”孙处长说:“我下午还有事,恐怕活动不成。”何卫国说:“毕市长的水平蛮高,在临紫属第一人,孙处长您是害怕吧?”孙处长说:“真的?那我倒要见识见识。”

    于是孙处范科和毕云天何卫国四人就坐到毕云天的套房里,哗啦哗啦搓起来。

    从下午1点半开始,到晚上12点,毕云天和何卫国事先准备好的20万元现金全部进了孙处长和范科长的提包,这项光荣的革命任务才算圆满完成。两个起身出房门前,孙处长对毕云天说:“你这临紫第一人,原来是这个水平哦。”毕云天懊恼地说:“今天怎么搞的,手气这么臭。下次你们到临紫来,我再收拾你们。”孙处长说:“那好,我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第二天何卫国和交通局的科长就从交通厅把手续办了出来。在车上何卫国兴奋地说:“毕市长,还是您这一手灵。”毕云天说:“这也是没办法啊,你用红包往他们兜里塞,现在反腐败的风声紧,他们心里不踏实。可麻将桌上,那是凭能力,凭竞争哪,谁怪我们能力差,手气臭呢。”

    何卫国笑道:“是啊,我的手气也从没这么臭过。不过我们手气是臭了点,但在毕市长的正确领导之下,水平还是挺高的。”

    39、回到临紫,毕云天将争取紫黎公路项目的基本情况向常委作了汇报,请求尽快成立紫黎公路建设指挥部,并确定工程承包人。关于成立公路建设指挥部,大家没什么异议,当即决定高志强任总指挥长,雷远鸣任指挥长,毕云天任常务副指挥长,由计划交通公路建设等各部门负责人组成工作班子。

    对工程承包的事,大家多讨论了几句,认为还是搞公开招标为好,谁技术力量雄厚,施工方案合理,就由谁来承包,免得暗箱操作出问题。高志强问毕云天有什么意见,毕云天说:“建设工程承包招标是上面明文规定必须履行的程序,过去我们就是因为少了这个程序,一开始就缺少必要的监督,容易出豆腐渣工程,往往是竖起一栋楼,倒下一批官,甚至工程还没了结,一批干部和当事人就先栽了进去。我们可要吸取这样的教训,出了事,谁都担当不起。”

    因为高志强雷远鸣和毕云天是紫黎公路建设指挥部的总指挥长和正副指挥长,从此他们仨便不得安宁,无论是临紫本地还是外地,一些有点实力的施工队的头头便纷纷出击,往他们家里进攻。毕云天在争取紫黎公路项目的过程中,自始至终有何卫国在场,而且他有言在先,项目争取回来就让何卫国来承包,这天开完常委会,毕云天就给何卫国通了气,要他把资料准备充分点,争取竞标成功。所以无论是谁往他家里送红包,他都毫无余地地拒之门外。雷远鸣的指挥长只挂个名,大方案高志强定,具体事务毕云天负责,他不好过多插手,所以不肯接人家的红包。高志强收到过七八个红包,每个都是三五十万,至少也不低于二十万。他没有必要像对待自己所领导的下属官员那样,先收下红包,再让廉政办的人用收据换走,而是不留情面地当场退给了当事人。

    这些人见毕云天和高志强还有雷远鸣三处都泼水不进,就知道紫黎公路没自己的戏,公开招标那天也就没有几个到场,最后何卫国以技术指标过硬,承包价位合理,以往承包的工程质量优良,将几家毫无实力的竞标者击败,顺利中标。也就在何卫国中标的当天晚上,高志强接到夫人宁静的电话,说何卫国派人给家里送去一个六十万元的红包,问高志强怎么处理。高志强想,这个红包不收下,何卫国是不会安心的,就对宁静说:“捐给希望工程基金会吧,但不可留名,只要把收据收好就行了。”

    招标结束,毕云天就一头扎进了紫黎公路,再没法抽身出去。要从过去的毛马路扩建成高等级公路,测量划线征地施工,每一个环节都有大量的协调工作要做,毕云天几乎天天在公路上来回奔跑,一些扯皮的事还要把公路交通国土和计划等部门的有关人员都召集拢来协商解决。遇到少数不愿让地的刁民,软硬兼施,威逼利诱都不见效,还得发动县乡村的领导一齐出面,靠人多势众把钉子拔掉。特别是碰上那些一贯横行乡里的黑恶势力,红线还没划完,他们就跑来讨要保护费破土费什么的,搞得工地乌烟瘴气,毕云天还得亲自去指挥打黑除恶的战斗。

    这一天毕云天处理完一个纠纷,快进南安县界时,紫黎公路指挥所一位负责南安段施工的干部拦住了毕云天的车,要他不要再往前走,说是前面的桐木村有一伙人正在闹事,把他们的车子都推到了公路边的水田里。

    毕云天只得详问闹事的原因是什么?那位干部说:“桐木村是这次征地碰到的最难处理的路段,但通过多次协商让利,上个星期终于签下征地合同。满以为这一下大功告成了,不想有几个年轻人当天晚上就找到我们要收保护费,否则这一带的地别想征到手。这样的事情我们见的也太多了,所以不理他们。谁知今天我们开着车要来划线了,那伙人把我们围住,再一次提出要保护费,双方发生了争吵,我们的车都被他们推到了路旁的水田里。”

    闻言,毕云天也没说什么,到路边一家私人小旅馆住下,吩咐身边的人不要把自己的行踪告诉南安县的领导。夜里毕云天跟小陈换了便装,以收购药材的身份去了桐木村。一打听,原来村里有一个叫毛哥的,常年养着一帮不三不四的烂崽,不仅在地方上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还常常以收取保护费的名义,对过往车辆和生意人敲诈勒索,谁不从就割谁的手指。受害人告到县公安局,公安局来人把毛哥抓进去后,三两天又把他放了,他回来后便变得更加猖狂。原来南安县的公安局长跟毛哥一起当过兵,有一次为了驻地镇上的一个漂亮女人,公安局长喊上毛哥跟外省兵去打架,竟然用枪打伤了人家的小腿。这样的事情无疑是要开除军籍的,不想毛哥的哥们义气重,把什么都揽到了自己的头上,结果毛哥被开除回到原籍,那位公安局长则继续留在部队,慢慢转干升至营级军官,后来回南安做了公安局长,毛哥也就靠着这个靠山成为本地一霸。

    把情况摸清楚后,毕云天当天夜里就给市公安局刑侦大队打了电话,第二天刑侦大队就开了警车过来,避开南安公安部门,把毛哥一伙直接逮到了市里,南安路段的征地工作这才落实下来。

    这里才松了一口气,一个叫做杨家镇的路段上又遇上了麻烦。负责杨家镇路段施工的人找到何卫国,何卫国放下手头的事,带了几个人赶紧跑了过去。杨家镇是一个小集镇,座落在山脚下,原先的公路盘山而行,从镇上直穿而过,镇上的生意也因此比较红火。扩建后的公路如果再走镇上的老路线,就得绕一个不大不小的弯,为了拉直公路,也为了节省经费,工程师就把线路改到了镇后。为此镇上人多次到工程指挥部要求,还是按老路线走,并且征多少地,镇上一分钱的补偿都不要。这样大的工程当然不是说改就改得了的,指挥部的人不可能答应他们的要求。后来堆土机开到杨家镇地段,杨家镇的人纷纷出动,蹲到地上挡住推土机,不准再往前开。他们的理由是这里是杨家的祖坟,推土机如果再前进一寸,他们就砸烂堆土机,并且要集体上访市委。

    何卫国他们到了现场,双方公说公的,婆说婆的,根本就说不到一处去,差点打将起来。何卫国几个人只得狼狈而逃,匆匆来搬毕云天。本来毕云天这天正在参加常委会,研究市人大报上来的来年全市人大会议的经费预算,听何卫国说得急,只好跟高志强说一声,辞会出来。

    赶到杨家镇,远远看见双方的人还在那里对峙着,毕云天暗想,就这么走过去,恐怕于事无补,于是带着何卫国几个沿着旧路去了镇上。下车后,迎面便是高耸的杨家祠堂。只见祠堂大门上方杨家祠堂四个大字写得方方正正,深得欧体精髓。而大门两边那天高地厚国恩远,祖德宗功师范长的联语,也是同一种字体,显得豪迈大气。

    在祠堂周围转了一会儿,毕云天几个就沿着一条石子小路往镇上走去。绕了两道弯,当街一个四合院子,院前一个大槽门,槽门两旁又写着一幅对联。毕云天站着不动,将那幅对联又是一阵好瞧。便急得一旁的何卫国直嘀咕,这个毕市长倒有意思,人家请他来解除纠纷,他竟没事人一样到这里欣赏起对联来了。却不好说什么,只得候着,看毕云天到底会捱到什么时候。

    毕云天当然知道何卫国的急,但不理睬他,一心只盯着那对联不放。那字同样是杨家祠堂门上的字体,毕云天轻轻念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念毕,低头琢磨了片刻,心想写这字的人一定是个智者。

    刚好有两个妇人从一旁走过,毕云天就叫住她们,问这槽门上的字出自何人之手。其中一个妇人说:“就是这家主人写的。”毕云天问:“这家主人是干什么的?”答曰:“是医生,在镇上开了好几家铺子呢。”毕云天说:“他多大年纪了?”回答说:“也就三十多吧。”

    毕云天心里就有了数。如今的年轻人已经没心事练习写字了,这个三十多岁的人竟然写得一手这样的好字,又在镇上做着医生,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毕云天不再犹豫,抬手推开槽门,走进院子。

    便闻一股浓浓的药香扑鼻而来,毕云天不觉吸了一下鼻翼,叹道:“如果在这个地方住上一阵,一定百病皆除。”话音未落,一个年轻人就从屋里走了出来,热情地笑道:“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快进屋快进屋。”

    进屋坐定,有人就献上了烟茶。因为知道主人是医生,毕云天就笑道:“杨医生家道兴旺啊。”杨医生说:“承蒙夸奖。客人怎么知道我是医生?”毕云天说:“闻药香而知主人之业。”杨医生说:“客人好灵性。看客人红光满面,气色上佳,也不像有什么病痛,找我做医生的,有何见教?”毕云天说:“我就是来看病的。”杨医生说:“什么病?”毕云天说:“心病啊。”

    杨医生摇摇头,说:“我只知道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却并不知道医心病。客人可要多加原谅。”毕云天笑笑道:“我知道杨医生有一个方子,可立即治好我的心病。”杨医生有些迷惑,说:“什么方子?”毕云天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杨医生说:“你是想让我写幅字,是吗?这不行,我这字登不了大雅之堂。”

    接下来毕云天就顺着颜筋柳骨欧体,跟杨医生一路聊了下去。在这样一个偏村僻壤,杨医生从来就没有机会跟人去谈什么书法,因此毕云天一说起这个话题,还不正对了他的路子,让他喜不自胜起来?两人就这么聊开了,聊得十分投缘,最后不知不觉就聊到了镇后的公路。直到此时,杨医生才意识到了毕云天的真正来意。

    毕云天一点也没估计错,事情的幕后操纵者就是这个非同小可的杨医生。杨医生已经完全接纳了毕云天这个不速之客,所以他毫无折扣就跟毕云天达成了共识,在镇后的新建公路两旁规划一个新镇,路旁的地皮门面采取拍卖的办法,卖给愿意要门面的人,公路指挥部适当补给一点建设资金。余下的事就好办了,由何卫国代表公路指挥部和镇上签订合同,公路建成之时,就是新镇落成之日。

    这事是双方互利互惠的大好事,毕云天高兴,杨医生也高兴,纠纷得到圆满解决。毕云天临离开杨家镇的时候,杨医生真的拿出宣纸,书了世事洞明皆学问,人事练达即文章几个字,双手递到了毕云天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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