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坛文学 > 鸠尤神剑 > 第11章 鸠尤神剑11

第11章 鸠尤神剑11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花娇绝色总裁的贴身兵王韩娱之临时工女神的超能守卫无敌悍民

墨坛文学 www.22mt.co,最快更新鸠尤神剑最新章节!

    顾乘风赶回太岩城,已入卯时。莲香子候在院内,见他平安归来,不觉赞道:“未料你道行不足百年,竟能全身而退。”

    “不过运气好些罢了。我师妹可还好?”

    “她在丹房静修,经脉略有些滞塞,并无大碍。”莲香子道,“你可取得七星荻萝?”

    顾乘风右手行金刚指诀,左手行剑指诀,左手顺经脉一推,将三颗七星荻萝自右手中冲穴授予莲香子。莲香子把七星荻萝纳在右手少商、商阳、中冲三穴,问道:“这七星荻萝,可是在皇宫一座冰窖下盗得?”

    “正是。”

    “我问你,除了七星荻萝,里头还有哪些宝物?”

    顾乘风说:“宝物倒是不少,全是些奇花异草,可惜我孤陋寡闻,都不认得。”

    “你既知是宝物,怎不多盗些出来?”

    “偷盗已属不义,非叶家公子急用,我本不该盗取七星荻萝。若趁机顺走旁物,岂非鼠辈所为?”

    莲香子冷笑道:“你年纪不大,竟如此迂腐。那付千钧私藏的仙草,哪样不是他偷去的?依你所言,倒在纵他这卑鄙小人哩。”

    言毕,莲香子转身进了西厢房,弹一指磷火,点燃桌上灯盏,坐在叶琮床榻边,替他把脉。顾乘风见叶琮唇色比头一日惨淡,说:“叶公子为何面色越发难看了些?”

    莲香子冷笑道:“你还怕我害他不成?他现下若红光满面,便离死期不远了。紫香玉露丸有凝血敛气之效,若他经脉通畅,血魄旺盛,煞气早入印堂、百会诸穴,便是七星荻萝也救不了他了。”

    莲香子行三清指诀,将全身纯阴罡气散入双手,纯阳罡气则沉入丹田,用以炼化内丹。她与上官龙就施毒祛瘴而言,是不分伯仲的,只因二人法门有异,施毒和祛毒的法子,各有不同。莲香子以真元炼毒,却以罡气解毒,上官龙正好相反。真元为枝,罡气为叶,因而莲香子解毒,不动真元,只损罡气,碰上再难解的毒,休息数日便自动复元,倒是炼毒损及真元,牵扯根本,不若上官龙,炼毒无碍修行,解毒却有折损修为之险。所以莲香子和上官龙,一个人称药仙,一个人称毒王,是不无道理的。

    现下她炼化内丹,是想以都天万圣五雷经为体,以微尘伏魔大法为用,将七星荻萝融入内丹。只见她额角渗着汗气,面颊涨红,掌心发亮,忽紫忽白。内丹吸足了罡气,她便封住云门、天池、神藏穴,行九色莲花印、请神指诀,将内丹逼入印堂,再左手行单白鹤指诀,右手行三山指诀,以右手食指引出印堂穴中的内丹,轻轻朝指尖一吹,那内丹便脱指而去,悬在叶琮胸口上了。

    寻常内丹不过绿豆大小,莲香子的内丹因吸足了纯阳罡气,竟比芸豆还大些,红光闪烁,好似一粒烧红的炭珠。莲香子闭目,深吸一口气,改行慈尊印,将那三颗七星荻萝于双手之间炼作细粉。真元稍动,细粉由右手劳宫穴所纳,莲香子再行真武诀,便打中冲、商阳穴释出那细粉,直冲内丹。

    起先那细粉绕内丹旋转不休,约摸半盏茶的功夫,细粉便叫内丹吸个干干净净。莲香子再把真元推入右手中冲、商阳两穴,内丹便朝叶琮印堂飞去,入他身体,经天突、膻中、丹田、悬枢、至阳、大椎、风府、百会,再回印堂,如此一周,需耗去半盏茶的功夫。内丹在叶琮体内兜了四周,莲香子这才收回内丹,对顾乘风说:“今日便到此为止吧。他真元脉息出自白泽观,过于阴柔,与我的内丹有所克制,若他全无法力,倒还好办些。”

    “他几日能有好转?”

    “你莫担心。我每日为他化解修罗钉之毒,七日便可好转,再七日,他就可痊愈了。”莲香子起身,行三山指诀,由商阳穴逼出一枚金珠,道,“你气息不稳,似有内伤。我赠你一颗冰蒺雪蟾珠,你将它炼入内丹,每日运于命门、神道、神堂、天宗、大椎、百会穴,再配合你重明观金蝉咒,可助你早日复元。”

    顾乘风回屋,运功疗伤后倒头便睡,到午正三刻,听门外吵嚷,这才起床梳洗。闻声来正厅,便看见莲香子、薛蕲、苏荣,还有三副陌生面孔:一个男子面白蓄须,着一身紫褐茱萸纹深衣,头戴玄色进贤冠,腰间配一把宝剑、一副双麒麟戏珠佩玦;另两人是一对兄弟,都浓眉大眼,只有凡人十五六岁的样貌,着云纹暗花袍,一个全身月白,一个全身青灰。这三人正是莲香子的女婿鹿连城和他两个儿子薛康、薛鲁。薛康、薛鲁兄弟俩打小便由莲香子亲授法门,哥哥薛康资质愚钝些,仙根也差了薛鲁半截,弟弟薛鲁性子鲁莽、天生受不得管束,莲香子却对他疼爱有加。

    苏荣一见顾乘风,忙起身拉住他的胳膊,问:“师兄,夫人说你受了内伤,可好些了?”

    “多亏了夫人的冰蒺雪蟾珠,我罡气已恢复大半,真元也沉稳些了。”

    莲香子右手摆向女儿女婿,对顾乘风说:“我女儿薛蕲你已见过了。这是我女婿鹿连城。”

    鹿连城起身,以拱手礼敬顾乘风,道:“昨日听我夫人说,有两位仙山侠士拜访母亲大人。我也算半个仙门中人,虽资质平平,对修道之士却是倾慕有嘉的。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顾乘风回礼道:“鹿兄弟这便言重了。我与师妹道行尚浅,仙侠之名,怕还担当不起。”

    “仙侠莫要自谦。单凭你二人夜闯皇城,取仙草救人性命,仙侠之名,你们就担当得起了。”

    莲香子不等顾乘风回话,对鹿连城冷笑道:“这些场面话,你且留在后头慢慢说吧。”言毕,她左手摆向那对兄弟,对顾乘风说:“这是我两个孙儿,薛康、薛鲁。平日里难得见他们一面,今天倒难得。”

    薛鲁撇嘴道:“祖母说这话,竟是埋怨孙儿了。”

    莲香子说:“我可错怪你们哥俩?康儿还好些,你是最偷懒耍滑的。叫你修炼、读书、多关心医馆的事务,你何尝听得进去?成日只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你们舅舅勤修苦练的劲头,你们但有一半,如今修为也要精进数倍了。想来,你们兄弟虽仙根丰厚,到底是浪费了。”

    薛鲁正要狡辩,却叫鹿连城劫去话头。他对莲香子说:“康儿、鲁儿不思进取,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是。只是平日里,薛蕲对他们多有娇纵,我又诸事繁忙。所以……”

    薛鲁道:“我与哥哥专营博戏之术,还不是为了光耀门楣,怎的不思进取了?父亲过去也曾入仕,可那点俸禄,只顶了善华堂每月盈利的零头,父亲后来不也辞了?说到底,凡俗人世里,最要紧的还是银子。若无飞升之望,倒不如富贵来得实在哩。”

    莲香子猛拍竹案,对薛鲁喝道:“才说你几句,你还放肆起来了。”

    苏荣笑着,踱到薛家兄弟跟前,道,“所谓‘士农工商四民者,国之石民也’,我竟不知,博戏之术还可光耀门楣。古人云:无已大康,职思其居;好乐无荒,良士瞿瞿。无已大康,职思其外;好乐无荒,良士蹶蹶。(笔者注:此典出自《诗经·唐风·蟋蟀》)你兄弟俩目光炯炯、脉息绵长,少说也有三四十年的道行,怎还如此不明事理?”

    “你才几岁,竟文绉绉充起长辈来了!”薛鲁说着话,已将一股罡气运于掌心,顺势推出。这一掌威力非凡,苏荣避让不及,竟叫那掌气扯去一缕头发。鹿连城大怒道:“鲁儿,休得放肆!”薛鲁哪肯听他,朝苏荣丢下一句“不怕死你且出来与我斗法”,这便化作灰影,蹿去屋外了。

    苏荣一时怒火攻心,随他飞去屋外。薛蕲、鹿连城起身,朝正厅外小跑而去。顾乘风也回身,朝正厅外看。莲香子却端起茶盏,问薛康:“康儿,你弟弟与人斗法,你怎么也不出手相助?”

    薛康不敢看她,垂头道:“孙儿不敢造次。”

    “该打!鲁儿为人莽撞无礼,固然有他的错。可你与鲁儿既是同胞,他与外人斗法,你便不该袖手旁观。”

    “孙儿知错了。”

    “罢了罢了。”莲香子说着话,将她茶盏直愣愣抛上空中。茶盏下坠之际,茶水四溅。莲香子抬眼,右手一挥,以一股纯阴罡气凝水为冰,再转身飞旋而上,借着旋转的力道,将真元导向空中的寒冰。一时间,冰粒光华激闪,朝正厅之外飞弹而去。

    此刻,薛鲁与苏荣正在院中比试罡气。薛鲁道行刚过四十年,修为却十分了得,罡气尤其富足充沛,只可惜未得仙山滋养,法力薄弱,元气稍有挥霍便有三华衰竭之险。苏荣头天晚上折了真元,与薛鲁斗法,她是半点便宜也占不到的。此刻薛鲁使出擎天烈烨指,才推出两掌罡气,苏荣便应对不暇了。

    苏荣退上屋顶,本想放出白龙剑教训薛鲁,又怕届时薛鲁笑她胜之不武,只好以金蝉咒炼化内丹,将阴阳两股罡气由内丹导入左右两臂,再行三山指诀,双手同时激射罡气,对抗薛鲁的擎天烈烨指。这套擎天烈烨指为苍霞老人所创,三门四式八招,以苍南咒催动指气,却由都天万圣五雷经施以变化。苍霞老人所以创出这套指法,是因为玄鹤宫法门虽多,此前数百年却无一道法门精于近战。每次仙界百年之期,玄鹤宫弟子只能以符法和幡阵应战,一旦单打独斗,破绽极多。这指法本该有三门八式十六招,共四十八般变化,可惜五百年前仙魔大战,苍霞老人卫道牺牲,这套指法未能尽善。济航真人有心补全这套指法,却始终不得其道,至丹霞七杰,再无人才可以做到了。

    虽然擎天烈烨指仅有二十七般变化,只要修炼者修为精深,运用得当,也能有不凡的威力。且说眼前,论修为、道行,苏荣都略胜薛鲁一筹,偏被薛鲁的指气逼得节节败退,若不是莲香子推来寒冰搅局,薛鲁再发几指,她便输了。那寒冰来势汹汹,飞至正厅外即分作两股,一股攻薛鲁肩背,内劲强韧,动向刁钻,一股直攻苏荣头面,劲道速度都缓些。

    薛蕲抓着前襟,大喝一声“当心”,薛鲁和苏荣才腾出心神去应付。眼见寒冰迫近,苏荣翻身退去数丈,将真元聚在掌心,接连挥臂运气,卸去寒冰的法力。薛鲁急翻筋斗蹿入高空,一路以指气融化穷追不舍的寒冰,偏漏了两枚,一枚入掌,一枚入腹。他一时因痛分心,真元散去几缕,自高处跌下来。薛蕲顿时化作青辉,蹿上半空,托住薛鲁,落在左厢房屋顶上,扶着薛鲁的肩膀问:“鲁儿,你伤势如何?”

    “不碍事。”

    薛鲁话音刚落,莲香子便遁影而行,现身于正厅门外。苏荣落回院中,对莲香子说:“夫人的罡气苍劲有力,脉息柔而不虚,令人钦佩。”

    “你道行不深,却有此等修为造诣,也算难得了。”言毕,莲香子转而对薛鲁说,“鲁儿,还不快来谢过女侠,方才我不解围,你便输了。万一女侠出手重了些,可有你苦头吃的。”

    薛蕲携儿子飞下屋顶,薛鲁还未落定便说:“祖母怎么糊涂了?方才明明我占上风,您却说我要输了,是何道理?”

    莲香子笑道:“你只知一味强攻,又如何明白以退为进,以守为攻的道理?若不是苏女侠让着你,凭你那点法力,岂有占上风的机会?”

    薛蕲道:“母亲,你教训鲁儿本无可厚非,只是方才你竟使出轻寒北辰大法,未免严重了些。”

    鹿连城说:“你又纵他。苏女侠今日是贵客,自然不与他计较。若他日鲁儿不自量力,冒犯了法力高强之人,怕是性命不保。”

    莲香子摇头,对薛蕲说:“你可知为人母的道理?”

    “为人母的道理,我自然所知不多。母亲有什么教诲,我听着便是。”

    薛蕲这样一说,莲香子便知,女儿还在为自己的婚姻埋怨她。她原以为,只要女儿女婿成了亲,有了子女,时日久了,女儿自会原谅她,却不知论固执,薛蕲与她这母亲无二,又岂会轻易改观?薛蕲与鹿连城的婚姻,外人看来倒还和睦,寻常夫妻争争吵吵,他们家却格外太平,太平过了火,便形成了一种默契,再看不过眼的事、再咽不下的气,闭上眼咬紧牙,不几日也就淡忘了。薛鸿儒康健的时候,薛蕲只同他吐露衷肠,又是懊悔,又是自责,又是怨恨,又是沮丧。薛鸿儒只劝她看开些,憋不出别的话来,可便是这些意料之中的体己话,薛蕲也不能指望从旁人那里听到。

    若不是父母反对,薛蕲的丈夫该是一个世家子弟,名叫朱厚才。本来朱厚才一表人才,父亲曾是太岩令,配薛家女儿是绰绰有余的。只是薛蓬生来愚笨,又因天宦,子嗣无望,若薛蕲出嫁,薛家便要绝后,善华堂也后继无人。薛鸿儒虽口口声声说“天意如此,不可强求”,莲香子却自觉愧对夫家,动了招入赘女婿的心思。媒婆四处一说,挑来挑去,她便相中了鹿连城。

    鹿连城本姓龙,先人龙霈曾官至京兆尹,无奈龙霈效忠西梁废君,为广成大司马所杀,只要大司马钟氏一族不倒,龙氏自然没有出头之日了。鹿连城的父亲龙郅一心只求入仕,虽有几分才气,终因自己是龙氏子孙,除了入藩王府第做个门客,仕途并无指望。后来他在上尹城结识了两个太监,见一干朝臣对他俩唯唯诺诺,礼让三分,索性丢下妻儿,入宫为宦。谁知龙郅刚入宫不久,却因一桩失窃案受了牵连,死于乱棍之下,时年二十六岁。龙郅死后不过一年,他发妻萧氏便改嫁鹿云山,龙连城遂改姓鹿,彻底断了与龙家的关系。

    鹿家在太岩城里经营一家铁匠铺,这也是祖业,传到鹿云山手上,已经是第五代了。鹿云山为人和气,一直将鹿连城视为己出,与萧氏还算恩爱,特别是后来萧氏为他生下儿子鹿青,一家人更是其乐融融。这样的好日子,也过了七八年。

    鹿云山三十六岁那年,鹿青得了怪病,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旁人唤他,他竟全无反应。远近的疾医都请了,无不摇头摆手。三日过后,那孩子便卧床不起,萧氏哭个半死,鹿云山则同堂兄商议儿子的后事。晌午来了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进屋便说鹿连城煞气冲天,与鹿青命理相克。鹿云山听罢,忙遵那乞丐的吩咐,上山采来九样草药,以符水煎熬,再割破儿子和鹿连城左手中指,将血液混于符水,灌入儿子口中。不过一个时辰,鹿青双眼就恢复了神采,再过半个时辰,他竟嚷着要吃要喝了。

    虽然那乞丐说,鹿连城煞气已解,鹿云山心头终究留了疙瘩,此后几年,他便时时提防鹿连城。鹿青的饮食衣裳,鹿连城是碰不得的,碗筷也要细细地分开,不容半点马虎。鹿连城深知继父不待见自己,每日除了帮他做活,余下的光阴便躲在附近的山林里读书。当年龙郅入宫,萧氏把他的藏书卖去多半,只留了《吕氏春秋》、《淮南子》、《孙子兵法》、《四书》,后来她改嫁迁居,又在一口大箱子里翻出两卷《韩非子》,这五部古籍就成了鹿连城少年时代打发光阴的宝贝。鹿连城十五六岁的时候,常跑去城外,偷听几位经馆的老先生讲学,比起城内太学馆内老夫子们的儒学宣讲,有趣得多。书听得多了,思及龙氏门第兴衰,鹿连城也有了“祸福无门,唯人所召(笔者注:此典出自《左传·襄公二十三年》)”的感触,继而存了离开鹿家的打算。捱到十九岁,听媒婆说及善华堂有意招婿,他便满口答应了。

    对于婚姻生活,鹿连城并无太多期望,好歹薛府也算个小康之家,仅此一条,鹿连城已经心满意足了。更别提莲香子还是远近闻名的药仙,成了薛家人,自得长生之道,虽免不了修炼之苦,对长在铁匠铺的鹿连城而言,再苦又能苦到哪儿去呢?薛蕲原打算同心上人私奔,未曾想朱厚才嘴上应了,真到那日并未现身,薛蕲便知,他舍不得锦绣前程。如此,薛蕲心灰意冷,听从父母安排,同鹿连城结了婚。这漫长的婚姻,因为漫长,所以冷清,也因为漫长,消弭了冷清带来的痛苦。提及女儿女婿,莲香子也有几分自责。有一日她同顾乘风闲谈,便哑声叹道:“我留在人间,本为着了却一段情,不曾想,竟明明白白欠了更多债。”

    顾乘风不解,问:“夫人济世救人上百年,何出此言?”

    莲香子苦笑道:“我们修道之人,本应洞悉世事人心,透观宇宙乾坤。我明知蕲儿有了意中人,却顾及薛家传承,迫她招婿,这岂是修道之人所为?可纵使大罗金仙,活在这茫茫俗世,怕也免不了说些不由衷的话,行不由己的事吧。”

    “天地万物,逃不过一个命字。夫人大可不必为难自己。”

    “我虽为仙门中人,却并不那么相信天命之说。俗世凡人也好,仙家修士也罢,不过是各自成全,各自作孽。所谓天命,只是开脱自己的说辞罢了。”说到此处,莲香子起身,踱到窗边,眼观天象,道,“你与你师妹不远万里赶去丹霞山,究竟所为何事?”

    “我们去丹霞山,的确是为玉衡道长。个中曲直,三言两语实在说不清。”

    “愿闻其详。”

    “这件事关系到我们重明观的千年声誉,所以……”

    莲香子回身笑道:“你不说便罢了。我只是担心,正道会有一场攸关生死的大劫。自从你二人来我府上,我夜夜观星,发现南天星宿大变,却不知是福是祸。”

    “莫不是因为仙界百年之期将至?”

    “从星象看,还未可知。”莲香子摇头道,“也许是我过虑了。”

    二人说话的当口,鹿连城正在丹房为岳父炼制滋补罡气的金丹。平日里,鹿连城一个月最多来薛府两三回,那些天也是出了奇,竟隔日来一回,不是为岳父送人参,就是为岳父炼制金丹,也有为岳父和叶琮煎熬汤药的时候。苏荣闲来无事,见他来薛府炼丹煎药,少不得搭把手,攀谈几句。鹿连城话不算多,谈吐间自有一股温润之气,却因出身不佳,并无一般读书人的傲气清高。他这谦卑的态度,在苏荣看来倒是天大的优点。一开始,两人除了聊些琐事,倒没别的好话题。苏荣在熟人面前口无遮拦,遇着生人,却有几分趑趄,到底出自官宦之家,该有的礼数她还是知道的。

    到第四次见面,两人便熟络起来。鹿连城为薛鸿儒送来一株千年人参,拿一副锦盒装着。在正厅会过岳母,他便捧着灵芝,径直走向厨房,经过西厢房的时候,咳了一声。一位嬷嬷在厨房里摘菜,一见鹿连城,便“姑爷”前“姑爷”后地叫他,又说他孝顺,又说他忠厚勤快。苏荣进了厨房,那位嬷嬷才闭嘴。

    “这千年人参甚是稀罕。莫不是我们长白山所产?”苏荣问。

    鹿连城咧嘴一笑,说:“女侠好眼力,这株人参是多年前一位故人所赠,的确出自长白山。”

    “什么故人所赠?我看是过去你为官,收受的贿赂吧。”说着话,苏荣将灶台上的枸杞、人参和黄芪各倒了一小把,喂进药罐子逼仄的开口。

    鹿连城说:“说是贿赂,未免严重了些。不过与人方便,人家略表心意罢了。”

    苏荣哼着鼻子,抢过鹿连城手中的药罐,兑上半瓢清水,掇在柴炉上,道:“古语有云:苟利国家,不求富贵(笔者注:此典出自《礼记·儒行》)。我以为,这才是你们士人官宦的本分哩。”

    “那古人还说: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笔者注:此典出自《论语·阳货篇》)。女侠与令师兄潜入皇城盗取七星荻萝,敢问你们是君子还是小人?”

    苏荣一时语塞,思忖片刻,狡黠地笑着,说:“我又没说我跟我师兄是君子,就当我们是小人,那又如何?”

    “仙山侠士都甘做小人,我做几回小人,也未尝不可哩。”

    苏荣说不过鹿连城,瞥一眼坐在厨房门口摘菜的嬷嬷,回身离去了。半个时辰后,鹿连城将汤药端入岳父房中,竟发现苏荣坐在薛鸿儒榻前,面上现出三分喜色,却无半点讶异之情。苏荣见鹿连城进屋,忙起身,抽起薛鸿儒的枕头,扶他半卧,再对鹿连城说:“我来吧。”

    薛鸿儒道:“你是贵客,这种事情,你如何做得?”

    苏荣笑道:“我得夫人冰蒺雪蟾珠,不仅医好了内伤,法力也增进许多。我还未言谢哩。”

    薛鸿儒喝过汤药,不一会儿就睡去了。苏荣和薛鸿儒坐在榻前,本来聊着薛鸿儒的病况,可是聊到一半,苏荣见薛鸿儒熟睡,转而问道:“你既入赘,为什么不住在薛府呢?”

    “这宅子是二十年前才建的。父亲大人原想建好这宅子,我们都搬来住。然而薛蕲却不允。”

    “为何不允?是嫌这宅子不如旧居?”

    “这倒不是。”鹿连城示以笑意,说,“母亲大人与拙荆不睦已久,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原来如此。”苏荣不禁点头。她头上的发钗竟滑脱而下,摔到鹿连城脚边。她刚要弯腰拾起来,鹿连城却抢了先手,捡起发钗,把玩着,又放在鼻子跟前嗅着,说:“这发钗竟自带一抹清香哩。”

    苏荣忍着喜色,说:“这发钗是我母亲的遗物,你若喜欢,拿去便是了。”

    鹿连城睄向岳父那张死气沉沉的脸,确定他睡熟了,这才将发钗纳入怀中,压着嗓子对苏荣说:“我后日再来,送你一支三珠钗。”

    “谁又稀罕?”苏荣道,“我赠你铜钗,你便拿去,不必再赠我一支。”

    说完这番话,苏荣端起榻边的竹托,离去了。直到鹿连城告辞,二人再未言语了。

    一日清晨,莲香子为叶琮运功疗伤,随后将自己关在丹房,调息养气。苏荣起得早,卯初二刻已经修炼了一个时辰,本打算同顾乘风一道,去市集转转,不想顾乘风以冰蒺雪蟾珠修炼罡气,正在紧要关头。她便独自出了门,往太岩城南门走。太岩城共六道城门,东西向各两门,都是守城兵马的驻扎地,南北向各一门,市集设于城门口,紧贴市集的,是太岩城有名的酒肆、青楼、客栈。苏荣在市集相中一枚华胜,握在手心翻来覆去地看着。那华胜做工极细,三十二片黄铜牡丹花瓣上錾出纤细的脉络,孔雀石点出花蕊和花萼,色泽艳丽。然而看了好半天,她并未买下那支华胜,一则因为价格,二则因为她一年下不了几次山,在师父面前,如此美艳的头饰她是不敢用的。挑来挑去,她选了一支錾花方羽钗,付过银两,便簪在头上了。

    一回头,却见鹿连城着一身靛青棉布大氅,杵在一间染坊的招牌底下。苏荣愣怔着,出于习惯,笑了笑,上前道:“怎的这般凑巧。”

    鹿连城撩开大氅,步下石阶,说:“昨日药堂伙计失手,摔碎了几只研钵、药臼。我来购置些。”

    二人并肩而行,起初都不言语。走到一个卖胡麻饼的小摊,鹿连城突然问:“你可欢喜胡麻饼?”

    苏荣看向那小摊上叠成一摞的胡麻饼,答道:“我还未上山修行的时候,倒是极欢喜的。”

    “说来也怪,小时候馋它,却难得吃上一回,如今吃得起,倒不觉它可口了。”

    苏荣没有搭话,鹿连城便问她:“我看你聪颖灵秀,像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因何缘故竟上山修行呢?”

    “你说我是官家小姐?”苏荣大笑,问道,“可有凭据?”

    “凭据倒没有。你且告诉我,我猜得对或不对。”

    苏荣故作深沉,道:“算你聪明,我父亲曾位至北魏埙州州牧。那年北魏兴宗皇帝登基,我父兄因为得了前太子的提携,那狗皇帝便以谋逆之罪灭我全族,那年我才八岁。若非我乳娘将我从狗洞里背出来,后来我又遇师兄,上了长白山,现下我怕是尸骨无存了。”

    “难怪你与你师兄情同血亲手足。”

    “那是自然。”说到这儿,苏荣像突然想起来,反问鹿连城,“我有一事不明,我若问你,你可如实答来?”

    鹿连城笑道:“我若不说实话,来日必遭烈焰焚身,死无全尸。”

    “你如实说便是了,还发毒誓作甚?”苏荣道,“我只是不明白,你既是罪臣之后,继父不过是个铁匠,薛家虽也算富贵,到底上不得台面。却不知你从前竟如何入仕?”

本站推荐:上门女婿叶辰活色生香夏星辰白夜擎你是我的难得情深悠哉兽世:种种田,生生崽冷宫凰妃放任叶辰萧初然小说萧家上门女婿千九九牧夜霄

鸠尤神剑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墨坛文学只为原作者乔戈1984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乔戈1984并收藏鸠尤神剑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