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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边出西边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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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倍倍这个名字其实是苏雅给苏风的儿子取的,据她说是根据高尔基的一篇叫倍倍的童话取的。倍倍一直在寄宿学校读书,年纪不大,自立能力很强。暑假了,他要回家,苏风和陆白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的等他。好歹等回来了,苏风到底也是按捺不住平静的生活,要搞个家庭聚会,而且他现在和陆白又如此恩爱——美满的婚姻才能有欢乐的家庭嘛——尤其是当他想到,在他和陆白关系最紧张的时刻,陆白甚至都没有用儿子给他施加一丝一毫的压力,苏风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是感激的,也更佩服陆白。苏风知道陆白希望维护这个家,可是他佩服陆白的勇气和高风,须知,当时的他,也未必把握的住自己,偶有不慎,全盘皆输啊!陆白的沉着和涵养,让他不能不佩服。

    两个人商量着请好了一些朋友。那天晚上,苏风亲自到学校去接苏雅。正巧,校园里遇到了白朗。  

    苏风就说:“白朗,你妻弟不象话!”  

    白朗儒雅的笑“是不象话,该管教了,这孩子!不过幸好小雅宽宏大量,否则这孩子可没前途。”  

    苏风没笑,严肃的说:“白朗,小雅实在是性情之中的人,希望你站在朋友的立场,维护她。”  

    白朗楞住了,生活中就是这样的,有些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大家都体面,白朗是真没想到苏风能在事情结束了的时候说这样的话。他顿了顿,说:“苏团长,这件事情我感谢她。”  

    苏风什么都没说,点了下头就走远了。  

    白朗望着苏风的背影,忽然感觉热的难受。他不知道是为什么,抑或是知道也不想承认。  

    那天晚上,白朗便把这对话转述给了李洁平。白朗本以为李洁平也会脸红,也会内疚,可他没想到,李洁平甚至都没停下收拾桌子的手,她只是象征性的“嗯”了几声。白朗不尤得有些恼怒了,他用严正的口气又说:  

    “洁平,这件事儿,实在很对不起小雅。”  

    “嗯。”  

    “洁平,小雅付出了很多。”  

    “嗯。”  

    “洁平,我们实际是在帮助一个办错事的人一起侵犯她。”  

    “嗯。”  

    “洁平,我们是不是”  

    “没那么严重。”  

    “洁平!”  

    李洁平也烦了,她一甩手说:“不就是篇论文吗?!抄一点就抄一点,现在哪有真作学问的?不都是抄来抄去吗?再说苏雅也没追究了,这不就完了吗?你还老提什么呀!”  

    白朗忽然之间很愤怒,他没想到李洁平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气恼又吃惊地望着李洁平  

    但是,白朗终究没说什么就走出门去了,他也没在意李洁平在他深后的呼唤。他真的有点失望了。这个俗凡的人间女子,确实无法在精神层面与他交流。人有时就是这样,越是失去什么越觉得可贵。当白朗在精神层面与苏雅作为知己和伴侣时,他对李洁平是没有这种要求的;而一旦他失去了苏雅,他精神极端空虚,无依无靠,不自然的对李洁平抬高了要求,也便产生了虞隙。一句话,人无完人,只有正视对方,才能双方快乐。  

    这是白朗与李洁平同居以后的第一次大规模争吵,白朗的拂袖而去,也让李洁平很难过。

    与此同时,在苏风家中,家人和朋友济济一堂,那又是一个多么饶有兴味的家庭聚会。苏风读寄宿学校的倍倍已经很有苏风的模样了,从他尚且单薄的身量中,可以看出他会长成一个高大的男子,从他清俊的面容上,能想象到日后他的风度。苏雅似乎从他身上找到了哥哥少年时代的影子。  

    家宴上的来宾,都是世交,好友,没有任何功利性的情投意合的人们。苏家有这个传统,苏家的人身边,总有一些这样君子之交却世代交往,友谊不泯的朋友。  

    苏风陆白夫妇典雅、庄重,俨然是晚会的中心。倍倍又十分开心,他喜欢热闹、喜欢聚会、喜欢一片歌舞升平的快乐家庭,他的天性中传承了苏风的风度和气质。毕竟有个孩子,气氛就是不一样,活跃了和欢快了。在所有人眼中,这三个人的家庭都太完美了、太幸福了。  

    苏雅也瞧着苏风和陆白的恩爱。苏雅有很复杂的感情,一方面她打心底里高兴兄嫂能重归于好,家庭没有受到伤害;另一方面,她又不得不隐隐的想到可怜的、执着的、痴情的汪小慈,她也许正悲恸欲绝呢,而这一切,因她哥哥而起,由她嫂子保全。有一瞬间,她有些怨恨苏风,但是她又释然了。她了解她哥哥,正如她了解她父亲。有一类男人,他们的生活中永远存在时常更新的爱情,而他们也会以真诚来对待这些时常更新的爱情,只不过,真诚的爱情并不长久,对他们别想要求地久天长。如果一个希求地久天长的女人遇到了这类男人,她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躲远点,千万别爱上他。汪小慈就属于没躲开的那一个,她从前并不是一个希求天长地久的人,然而认识苏风之后,她变成了这样的人,虽然她不在乎家庭、婚姻,但女人们总会在某种情形下,被环起她对永恒的爱的渴求,也许正是因为苏风的旷放,才让她这个自我标榜新新人类的前卫女子,才会不由的在心里生出了这种传统女性固有的执着。即使她从前只看种过程不看重结果,可心灵深处总有那么一种化不开的情节,总归一句话:对美好的感情,人们总是希望永远拥有,这是符合人性的。  

    苏雅佩服陆白的隐忍和宽和,她更佩服陆白能让苏风即敬又爱这么多年。苏雅这个时候是打心眼儿里佩服,她作为一个二十八岁的单身女子,经历一场旷日持久的单恋的单身女子,已经很现实的知道了自己永远无法拥有陆白这样追求爱情和捍卫爱情的勇气了。苏雅渐渐把爱情和婚姻分开来看了,爱情是爱情,婚姻是婚姻,而即使是脱离婚姻的爱情,苏雅也看的淡多了。她早已失去了早年关于白朗的欣赏和崇敬之爱,人的成熟,尤其是心理的成熟,有时候是相当快的。她怀疑自己不会再爱上什么人了,苏雅目前也确实找不到一个这样的人,值得她去爱。  

    很明显,在晚眼会上苏风看陆白的眼神是抑制不住的恩爱之情。苏雅想:哥你真是找对老婆了。陆白又典雅又高贵,又有艺术气质,她配得上苏风的,难能可贵的是她的隐忍。这个时代,象陆白这样的女人,在这个时代,很少有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了。苏雅能难想象陆白内心承受的苦楚。  

    傍晚的时候,有人提议出去江边拍几张照片,倍倍就张罗着划船,苏风也乐得陪儿子,一干人风风火火的出去了。陆白留在准备晚餐,苏雅就陪她。  

    楼西的饭店总来叫好的菜,苏雅和陆白一盘一盘摆整齐了,两个女人,都优雅而沉静。接下来就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了,出去划船的人一时也回不来。陆白和苏雅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中国有句话,叫长嫂当母,苏雅虽然并没有把陆白看成母亲,但在她内心深处,是依恋和热爱陆白的,正如陆白是恋爱和疼惜苏雅的。这两个女人多少有点惺惺相惜的味道。  

    不知道怎么,陆白就问:“汪小慈现在怎么样了?”  

    苏雅一惊:“她和我哥早断了来往,只是同事而已。嫂子你”  

    “小雅”陆白温和的笑了“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问汪小慈现在怎么样了。”陆白重复了一遍问题。  

    苏雅马上反应过味道,她笑说:“嫂子,她不太好,不过会好的。”  

    陆白点点头。苏雅在她眉眼间仿佛看见一丝她很熟悉的悲哀,与不忍。苏雅的心悸动了一下。“嫂子,你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  

    “小雅,我不过是做了一个处于爱情与婚姻之重点女人应该做的,并且不单是我一个人的努力,你哥哥也在努力挽回局面。而现在,我们双方都认为是最好的结果。”  

    “嫂子,你确实了不起。你付出了很多,我想我可以稍微理解你的牺牲与宽容。”  

    陆白听到这句话是很欣慰的,她从容优雅的笑了。她身上穿一件米色带藏蓝碎花的丝绸衬衫,一条黑色欧版长裙。她卷曲的头发自然散落在肩上。没有化装,但眉目端庄,风格典雅。另外,她大方、文静的举止,含蓄、从容的风格,都展示着这个不到四十岁的女人的魅力——其实看上去她也才三十的样子。  

    “小雅,我想问问你为何迟迟不嫁?你不会嫌我多事吧?如果愿意,就和我说说。” 

    “我没合适的。”  

    “这是最冠冕堂皇的借口,却不是个好理由。”  

    “我觉得一个人生活挺好。想来想去比结婚惬意。”  

    “没有婚姻的生活有缺陷。有缺陷的生活会让生命不完整。”  

    “”  

    “小雅,白朗是个优秀的男人,可是,他不属于你。”陆白干脆直说了。她这么一个聪明女人,早就知道苏雅属意白朗。  

    “嫂子你”小雅摇了摇头“我确实可我不希望破坏他的家庭。我也不再爱他了。”  

    “他那不算家庭。”  

    到了这个时候,苏雅也不想在瞒陆白什么了。“嫂子,你也知道,这次从上海回来,因为论文的事,我和白朗疏远多了。我忽然发现也许我压根儿没有真正一样上爱上他这个人,从很多方面,我发现他这个人与我心中那个他大相径庭。这对我是个打击,但也许不是坏事,可以让我发现一点什么,放弃一点什么。”  

    “那么,把握好自己,小雅你很优秀。”陆白和善的说。  

    苏雅点了点头,接着就一声不吭的低下头去。  

    “有时候,我也很奇怪,小雅,你哥哥是个如此风流而多情的人,你却如此痴情和专一,你们的性格差异很大。苏风游戏人生,常说浮生若梦,对感情是飞花流水的那种;而你,你对白朗的感情隐藏的和很深,又很坚贞,如果不仔细观察,就是和你同处一室几年,也未必会看出你的感情。”苏雅很吃惊的望着陆白,陆白接着说:“小雅,我把你当自己妹妹看待。你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女人能理解这种痛苦,不用多说,我理解你,我知道你也理解我,对吗?”苏雅点点头,有一瞬间,她想上前去在陆白怀里大哭一场,可她不能,她不能破坏这个欢乐的家宴,于是她没做声的忍着。  

    陆白顿了顿,继续说:“小雅,你要明白,婚姻并不等同于爱情,而爱情又并不等同于幻想中的盲目崇拜。或者可以这样讲,你在爱情上也许太追求完美。我可以直言不讳的告诉你,白朗绝对不是一个适合你去爱的人,素论他和李洁平的关系是同居还是夫妇,白朗配不上你,我说的是般配,不是贬低他或者其他意思。你明白我的话吧?”苏雅点点头。“小雅,追求你爱的人需要勇气,维护一个家庭同样需要勇气。只要你认为值得,就可以大胆的进行下去。但前提是这分感情必须是高尚和美好的——我并不是说你不高尚,你是个自尊的姑娘,我了解,而且道德非常完善——但确实不美好。小雅,我是站在你的角度讲的,你在这么多年来放弃了很多人,付出了深厚的感情,你并不幸福——你很痛苦!这就说明你这分感情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小雅,白朗就是在这个意义上配不上你,和你不合适。拿我自己来说,你哥哥苏风并不专一,但我希望我自己的家是完整的,同时我也还是在爱着他的,所以我也要进行努力——结果你看到了,是美好的。小雅,感情本身没有对错,但这个世界上有一些社会教化的规范,也有一些注定无法逾越的沟渠。你是个高贵的、自尊的、道德完善的孩子,你不能允许自己陷入一些感情的陷阱。汪小慈是个可悲的女人,她就陷入了这样的旋涡之中,现在看来,受伤的只是她自己。”陆白停了停,接着讲:“小雅,你该考虑个人问题了。你如此优秀,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个真正和你般配的人,好吗?!但前提是,你要对爱情和婚姻有一个成熟的,跟完满的认识。”  

    苏雅抬起眼睛,说:“嫂子,你放心。”陆白很少这样长篇大论,但这翻话,句句都说到了苏雅心坎上。  

    陆白没做声,她心里想:不知道你能不能找到。  

    划船的人么回来里了,都象倍倍一样,兴高采烈,饥肠辘辘,尤其是倍倍,他首先跑到桌旁,然后唤来所有的人。晚餐的气氛就是这样欢快的,每个人都很开心,包括刚才还有一丝神伤的小雅。家庭的温馨与亲情的甜蜜,在空气重弥漫开来。  

    苏雅处于这种家庭幸福的边缘,幸福似乎触手可及,但她清楚的意识到,在十几年中陆白所受的痛苦,就如同她隐忍而无奈的痛苦一样。但不同的是,陆白拥有一个家,一个无论如何都没有离她而去的丈夫,陆白可以光明正大的去爱、去争取、去捍卫。而她苏雅不可能这样,在对白朗的感情中,苏雅没有这个权利。  

    家——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词啊!苏雅身处众人的欢笑中时,觉得只离家有一步之遥。但是,她没有家,她二十四岁的时候,父母离婚,她就永远的失去了这个家。当宴会散后,当她一个人走出刚才还热闹的房间的时候,她又清醒的意识到这种幸福离她有多远多远。因为父母离婚的缘故,苏雅从来就没对家庭报多么乐观的态度,但当一种温馨的感觉弥漫在她周围时,她还是留恋那幸福的感觉的。  

    苏分在聚会结束后送苏雅回学校。苏风很疼爱他妹妹,这个是人所共知的。苏风在这一点上和他们的父亲不同,那个男人可以离开家里的女人远去,而苏风无论在外面遇到什么样的感情,对亲人,对妻子的情谊,是不变的,也是最深最重要的。  

    苏风说:“小雅,你应该考虑一下你的个人问题了。陆白曾和我说你属意白朗,我希望你走出这个感情误区。白朗我今天遇到了,他连勇气都没有,你留恋他什么呢!”到底是哥哥,一样的内容,陆白不能这样说出来,他却可以一针见血。苏雅点点头。  

    苏风走后,苏雅回公寓,转过弯,就看见游荡在校园里的白朗。白朗已经在学校里走了很久了。而此刻他清醒的意识到,他心情如此恶劣的原因,并非李洁平的淡漠与世俗,这并不关李洁平的事。他白朗在和李洁平确立关系的时候,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女人,他是认可的。白朗意识到的是,他此刻的烦乱、刚才与李洁平的争吵,只有一件理由,他失去了精神世界中那位知己。人往往是这样,拥有一种日常状态后,就漠然而心安理得的接受下来,而一旦失去,却又会怅然若失,但白朗知道他没资格向苏雅求索什么。  

    苏雅这是第一次以一种平静如水的心绪来面对白朗,她主动向白朗打招呼,心里没什么要在乎的。白朗木木的应和。  

    当苏雅信口问道:“这么晚了还出来做什么?”白朗一时语塞,自然条件反射一样说:“去拿点资料写东西。”说完又觉得这话如此温暖,他甚至巴望苏雅那些他所熟悉的典雅的答话了。但苏雅只是平静而礼貌的点了点头,然后就走了。  

    苏雅在月亮朦胧的光影中,越走越远,白朗转身望着她的背影,有一种哀愁漫上心,他潜意识里感觉到,这种哀愁在他生活中,将会挥之不去了。  

    白朗就是在这样的心情驱使下,对着苏雅的背影叫了一声:“小雅?”  

    苏雅站住了,她想着近十年来她是怎样热切的渴望着白朗的呼唤。如果说音乐是她的生命,那么白朗就是她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然而,她苦苦求索,却依然无法争取白朗。是白朗放弃了她呀!而她甚至在白朗和李洁平公开确立关系后,还一往情深。只是她遵循道德与礼仪的严格要求,不让自己“逾矩”而今,苏雅终于等不到这一声呼唤。如果说仅仅这么几天,就让苏雅泯灭对白朗多年的感情那不可能,可是苏雅是一个坚强和隐忍的女子,她的理智在某些时候远远高于她的感情,她听到了这声呼唤,但也仅仅只是听到了而已。  

    苏雅转身问:“白朗,还有事?”  

    “小雅对不起。”白朗望着月亮下站的远远的人。  

    “白朗”苏雅是很会讲话的,这声对不起当然意义并不单纯,但苏雅惯于避重就轻,在这种时候,她懂得,保护自己也是保护他人。“白朗,如果你还因为论文的事耿耿于怀,那你就太小器了。我早已不介意了。”苏雅笑着,那是一种让白朗多么失望的礼貌性的笑啊。  

    “我只是想表示”  

    苏雅微笑的打断了白朗的话,她的心也有微微的痛,但她早已习惯了,她埋怨白朗为什么不早点醒悟他在论文一事上对她的伤害,甚至不早点醒悟在感情上对她视而不见的伤害。苏雅想着陆白说白朗与她不般配的话,她知道她早已超越了白朗在思想和生命中达到的高度。但说出来的话,只是带着笑的言语:“白朗,你们和我不应该这样客气,多少年的朋友了,不必要,别想这事儿了。”苏雅边说边转身,平静的、自然而然的走了。一个转身的距离,让白朗有点战栗。  

    白朗感到,他真的失去她了。转念一想:他又何曾拥有她呢?苏雅是一个如此诗意而自尊的女子,白朗只是曾受她爱慕而已。白朗颇悲壮的转身回家,那一处,毕竟是属于他的灯火。  

    苏雅没有这样一盏灯火,她没有一个有人情况味的家,却有一段无法圆满的爱情。此刻,另一个受伤的女人汪小慈正在她家枯坐。汪小慈已经几天没见苏风了,她只是想问问苏雅苏风近况如何。  

    苏雅推门看汪小慈那可怜巴巴的目光就明白了她来的目的。苏雅只是怜爱的望着她,她俩有共同的悲哀,也有表面相似实则不同的结局。  

    那天晚上,汪小慈没有喝酒,没有以任何形式麻醉自己的神经,她只想找个人说说话,她要憋死了。最终的结论是——她,甚至算上苏雅,她们永远在对方的家庭之门外。门内是家庭的平衡,无论是感情上还是形式上,那是一种可以维持家庭完整的平衡,而汪小慈无力打破这种平衡,她不认也得认了。苏雅和她汪小慈,两个人一个身全而退,一个被拒之门外,两人心上都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但是,无论如何,她们俩都要悲哀的承认这一点,而这一点是许多年来被她们所忽视的。爱情,在她们的生命中地位显赫,却空有一张座椅,形同虚设。  

    她们受过痛苦,无论身体上还是心灵上,都创痕累累,但她们一直勇往而前的追求着,最终以失败而结束。如果说汪小慈的失败是因为苏风的风流与轻薄,那么苏雅的失败就是由于白朗的软弱和丧失立场。这种意义上讲,这样的失败更让她痛苦。  

    夜已深了,城市的夜色永远颜色斑斓,夜色中的人们也色彩斑斓。在夜里,总能从这个时代中把自己包裹的严丝合缝的人们身上,找到一点平时不易流泻的,内心世界的斑斑点点。白昼和黑夜,交替出现,就想爱情的快乐和痛苦。  

    苏雅和汪小慈倚在沙发里的长谈,也被倦意冲淡,她们俩正慢慢睡去。城市的夜,温柔的抚慰着她们。夜是温柔缱绻的,是含蓄典雅的,是包容宽大的,苏雅和汪小慈,带着满心的痛苦,在夜里入梦。这样的女人总是更希望梦境中,会多少有一点可以留恋和欣慰的东西。  

    那个夜晚,陆白和苏风还有倍倍则是拥有实在的幸福了。苏风望着发妻温柔高雅的脸庞,望着儿子年少活泼的身影,他有一种男儿的豪情,激荡于心。他忽然发现,他是如此深沉的爱着这屋檐下的人们,如此深的眷恋这平淡而脉脉的温情。他知道这种激情来源于一种归属感,男人们的感情如旷野的风,谁也不知道这风会吹到世界上哪一个角落。然而,总有一处地方,是那风要歇脚的,这便是有妻有子的地方,这便是由时间淘洗后的真情。苏风很清醒的意识到,他对陆白的感情,是他对任何一个女人的感情都无法比拟的。也许他会移情别恋,谁说的准呢?但他内心已经知道,移情别恋不过是短暂的逢场作戏,而一分本真永远在他心中驻留,那就是陆白,是他对陆白的爱。这种爱平淡的有时候会让他忍不住去寻找刺激,但这种爱悠远绵长,无法隔断。有了着始终不逾的感情寄托,他才会安心、塌实,才会在这个世界上活的有生气。苏风多年来一直认为自己不会这样长久而深切的爱一个人,而今他意识到他爱了,并且是爱了很多年。他很恼火自己这样迟的觉悟到这分爱。当然,他更庆幸自己没有失去这分爱。  

    至于,他时候在今后会真的被这种感情牢牢的把守住,他会不会还有他的“逢场作戏”他没有考虑过。  

    陆白是了解苏风的,和苏风了解自己的程度相接近。陆白甚至找回了初恋时的感觉。她想自己并没有嫁错,虽然苏风生性风流,但她爱他,这是最重要的理由,爱可以包容一切,也可以战胜一切。不是吗?  

    相比之下,只有白朗不好受。确实不好受。他回家时已近午夜,李洁平哭的象个泪人一样,坐在客厅地板上,身边零落地放着他们的照片。白朗顿时有种深深的负罪感。白朗这种人,总是会对一些人更容易产生负罪,而对另一些人,不那么敏感。  

    李洁平确实伤心。她想不明白白朗怎么会因了苏雅和她闹了起来。她于是马上把白朗和苏雅在上海的事情联系起来。其实当时她得知白朗与苏雅、汪小慈密切联系时,她也知道,联系是正常的,况且是和两位她也认识的朋友。她什么有丝丝的感觉:如果白朗有不轨,这两个女人会帮助她有形无形的起个约束作用,毕竟她认识她们。但是这会儿李洁平完全不这样想。她想的是白朗和苏雅因上海的关系,很自然的亲近了,于是白朗会心疼苏雅的论文。而单单心疼也罢了,以此为借口和她吵架,那不是分明新更了苏雅而轻慢了她这个准夫人吗?!李洁平实在很恼火,然而又不好直接分证。这件事从道义角度讲,确实对不起苏雅,可是孰亲孰疏白朗还分不出来吗?那是他妻弟啊!李洁平就这样在家枯坐着前思后想,心中翻江倒海。  

    刚刚忍住哭,白朗就推门进来。女人的眼泪有时候就是不可遏制。李洁平就有哭了。这时,两个人都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白朗真诚的开始请罪。李洁平却有心刁难。夫妻或者情人之间就是这样的,有时候那吵架是一种形式,有时候吵架是一种调剂,有时候吵架,则是一种示威。这种时候的吵闹,那要和好,可有一定的难度。  

    李洁平哭了很久,终于不哭了,她开始质问白朗关于他和苏雅的事情。李洁平的捕风捉影和无中生有让白朗大为恼火,尤其是在白朗永远失去苏雅这样一位精神上清白如水的知己时。白朗开始开口分辨,到后来分辨不清楚,就闭口不言。白朗太累了,面对这样的一个妻子,还能说什么呢?他说什么她相信呢?既然她不相信,还有必要再说什么吗?  

    白朗的沉默被李洁平看做一种默认式的叫嚣,她更加气愤了。本来她也只是问问而已,而现在在她看来,这事情肯定不简单!女人有时候把吵架当成一种撒娇,尤其是在受了不大不小的委屈,又难以启齿的情况下。哄哄她也就好了,还能怎么样呢?不哄她,不理她,她就真改胡思乱想了。  

    李洁平擦干了泪水,开始边吵边想对策,她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讲的出来。她从陆白联系到苏风联系到汪小慈再联系到苏雅,她断定苏家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又断定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她越想越不是滋味。女人们是经常这样没事找事的。   

    白朗被李洁平吵的忍无可忍,拿了一点日常用品,丢下一句话就又出门了,他说:“洁平你不要闹,现在是我们对不起苏雅,你这样的怀疑是侮辱我,更是侮辱苏雅。”这是大实话,但是任何一个稍微有经验的丈夫都不会采取这种方式这种预期在这种情形下讲这样一句话。李洁平和白朗本来没事也被这话说出点问题。在夫妻吵架时,重要的早已不是谁有道理——夫妻之间,通常的吵嘴,能讲出什么道理——而是谁能把握对方,能在适当的情况下,讲出适当的话,把握住对方当时脆弱而敏感的心。话讲对了,本有隐情也可以皆大欢喜,话不投机,本来无事的,也生出许多状况,而一般的夫妻常常属于后一种情况。  

    在这种女人胡思乱想的时刻,白朗怎么能丢下一句话就走人呢——李洁平恨的牙痒痒。她不知道由这个问题生发出多少心事。后来居然想起来自己原本没有和白朗办结婚证。于是她浑身发凉,如坐针毡。  

    这个思维混乱的女人对着空屋子发楞,接着就拿起电话,打给了苏雅。  

    夜已经很深了,苏雅接到李洁平的电话相当吃惊,而当她从李洁平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语中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竟然差点笑出声音。这事情也太滑稽了!李洁平竟然在这个时候怀疑她和白朗?!并且还闹到这个地步?!李洁平的家庭现在就掌握在她苏雅的手上。这是怎么了?!当她终于放弃白朗时,白朗却对她表示出了不应有的怀恋;当她小心翼翼的保全白朗的家庭时,李洁平却用这种方式拱手相送?!  

    她苏雅是什么人?是区区李洁平说半夜打电话骚扰就可以骚扰的吗?是李洁平可以用这样的事情质问的吗?  

    苏雅是正直的,正直的人爱高贵。她拿着电话,在半夜里和这个女人解释了很久。苏雅说话非常有分寸,小心的不要伤及白朗,又不触及李洁平弟弟的那件事情。但李洁平依然胡闹,她心里没数,她不知道,她是没有资格这样和苏雅讲话的。  

    汪小慈在一边早就听明白了,她呆了一会儿,又呆了一会儿,忽然不电话抢到手上,对着李洁平喊:“李洁平你疯了你!你和白朗合起来帮你那什么没文化的表弟抄苏雅,完了现在又拿这什么破事来侮辱她!李洁平我明白告诉你,当时我也在上海,你思想别太肮脏,你也别没事找事!白朗和小雅就是同时关系。你不想想你有资格怀疑苏雅吗?!你也别以为你家白朗多了不起,你也不想想苏雅是什么人!她看得上白朗看不上?!你丢人不丢人?!”说完“啪”的挂了电话。过了一会儿又骂了一句“妈的白朗也不是个东西,不知道怎么管老婆吗!”  

    李洁平放下电话,楞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哇”的一声又哭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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