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青铜之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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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珣龟缩在太师椅上，神情甚是疲惫，他累了，累得更加苍老了，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王家少爷没了，身体是不会苍老的，人心才会苍老。
王珣感觉自己病了，可又不知道哪疼哪痛，就是没有精神头，浑身松松软软弄得，不想见人也不想见光，闭着眼睛匀净的呼吸才得劲。
王珣已经在客厅睡好几个月了，自从儿子出生他就睡在这里，他不是不想去夫人那里去睡，而是没了精神头，没了男人的那股阳气，他更喜欢一个人呆着，他原来可不是这样，年轻时也是很有阳刚的，这六房都挨着去住，可以说是雨露均沾，背地里他有红羊的外号，这是最男人的赞叹，如今不成了，撒尿都尿鞋面，不阳也不刚了，老了。
昨天大夫人的葬礼才结束，因为是正室，所以按规矩办的很隆重，前前后后折腾了九天，可以说是风风光光的大葬。
大夫人姓苏，比王珣大三岁，也是个殷实的地主家女儿，跟王珣属于门当户对，俩人成亲是都是懵懂年岁，在彼此身体上探索了好几年，回头想想这几年也是王珣最快乐的时光，虽然后来那几个偏室都比这个苏氏漂亮和体贴，可最初的手忙脚乱的乐趣却是无法比拟的。
都说女大三抱金砖，苏氏嫁给王珣真的给他家业带来了好运，就是从他成婚那年开始王家才大举买地的，本来王家地就挺多，再加上连续的购买，没几年以大魏村为中心五十里之内就都成王家的了，又赶上了好年景，这几十年都风调雨顺的，王家的田地地租一年比一年高，王家的巨富虽然不是一年形成的，但主要还是在王珣这代形成的。
那些年王珣还没当家，不过他爹却让他保管地契，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数地契，常常数到手软。
什么都如意，就是苏氏连续生了二个女娃后，才有不详的预兆，在第三个女娃落地后，苏氏都沉不住了，她悲悲戚戚的找到王珣让他纳妾，虽然那年代纳妾是平常之事，可从正室嘴里说出来还真不容易。
王珣不是个好色之徒，他的乐趣完全在事业上，也就是在土地上，如果不是苏氏生不出男娃，他真的想不起来要纳妾，可为了传宗接代只能纳妾，纳妾的目的就是为了生男娃，不过妾是纳了，而且是连续纳了五房，可还是没有生出男娃。
你可以想象在今年得男娃之前的几十年，王珣是咋过的，他每年过年都要在宗祠里大哭一场，每年大年三十都要在院里大骂，所以过年对于王家大院里的人来说是最难过的。
一个人生前也许不受待见，如大夫人最近这些年不得王珣好气，可去世时却让王珣哭了一大场，虽然这哭跟二夫人去世时哭的意义不一样，可也是真情实感，因为更多的是在哭自己，哭自己的不容易，王珣在外人眼里是没啥缺憾的，可冷暖只有自己知道，所以他哭的也是无法被人理解的苦闷。
一年时间，不，确切说是八个月时间，王家就死了四个夫人，这速度比他娶亲可是快了太多，而且各个死的莫名其妙，最开始五夫人算正常些难产而死；二夫人死于疾病，至于啥疾病现在也没搞清；三夫人是死于失心疯还是鬼也没搞清；大夫人死于猝死，坐着就死了，这些人死的都太蹊跷了，以至于王珣都有是在做梦的幻觉。
如果再加上冬梅和暴雪进山的两个下落不明的长工，那么王家大院八个月就死了七个人，也就是说五具尸体从王家抬出去了，幸亏王家大院人多，否则都死光了，天啊，屠杀也不过如此。
其实，王珣对于院里人背后闲话也是有耳闻的，都说少爷是丧门星，这些人都是因为少爷而死的，王珣当然是不信的，应该说不想相信的，因为儿子是他的眼珠，他当然不想自己的眼珠有毛病，或者是坏眼珠，不说想儿子能状元及第爵位加身，最最起码的想法就是他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而已，这愿望高吗？一点也不高，可就这最起码的要求好像更难达到，这些死的人都是跟少爷有关，再者说少爷到哪就有事，哪就有人要死，这是天意？还是魔咒？
王珣不得其解，他在心里求过老天，如果能让儿子平安，就算搭上自己福禄甚至性命都愿意，可事不随人愿，家人仍旧一个接一个的死，照这样下去祖坟真的装不下了。
任王珣趁万贯家私，却买不来家人的平安，在生死面前钱财真的一文不值，顶天换来葬礼上的贡品和买路的纸钱，钱真的买不来人的那口气。
王珣有时都有把儿子送到般若寺的冲动，可一看见还在襁褓中的儿子，看见儿子那无辜的小眼神，看见儿子嘟起的小嘴，他又不忍心了，虽然一乘法师给自己留话了，般若寺随时欢迎儿子，可他真的不舍得啊，他生来就没娘，没看见亲娘一眼已经够可怜了，要再把他送走，连亲爹都看不见，那可是太残忍了，王珣暗暗发誓只要王家大院人不死绝，他是不会把儿子送去般若寺的。
早饭和午饭都摆在旁边的桌子上，可王珣一点都没动，他不是不饿，而是没有胃口，虽然肚子空空的，可一点也不想吃，甚至拿筷子的动力都没有，人是思想的动物，一旦心思不宁，任是珍馐美味也勾不起食欲，就算吃也如同嚼蜡，不但没滋味，还恶心。
王珣又缩了头，现在已经是盛夏了，可他还穿着厚衣服，他感觉不到炎热，甚至还有些冷，尽量缩着身子，这样还能暖和些，这种冷不是天气的冷，也不是害病发热的冷，而是心冷，这种冷无法温暖，无法缓和，因为这是种深入骨髓的冷，是寒冷。
香菱进来收拾桌上的饭菜，看老爷没有动，她本来想劝劝的，可看见老爷一脸秋水样，她把话又咽下去了，香菱知道老爷心难受，所以就不言语，毕竟自己是个下人，不好跟主子聊心情，况且她还小，说话没有深度，会话不投机的，那样更尴尬。
王珣也没跟香菱说话，在他眼里眼前活动的只是人而已，他竟然懒得去辨识是谁，来干嘛。
太阳一点点的西斜，阳光一点点的挪出了客厅，屋里越来越黑暗，白昼消退，黑夜来临，没有睡意的人最怕黑暗，最怕黑夜，可也最喜欢黑暗，喜欢黑夜，因为在黑夜才能把眼睛睁的最大。
王珣依旧坐着，如同一座青铜雕像，沉默不言，锈迹斑斑。
(本章完)
王珣龟缩在太师椅上，神情甚是疲惫，他累了，累得更加苍老了，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王家少爷没了，身体是不会苍老的，人心才会苍老。
王珣感觉自己病了，可又不知道哪疼哪痛，就是没有精神头，浑身松松软软弄得，不想见人也不想见光，闭着眼睛匀净的呼吸才得劲。
王珣已经在客厅睡好几个月了，自从儿子出生他就睡在这里，他不是不想去夫人那里去睡，而是没了精神头，没了男人的那股阳气，他更喜欢一个人呆着，他原来可不是这样，年轻时也是很有阳刚的，这六房都挨着去住，可以说是雨露均沾，背地里他有红羊的外号，这是最男人的赞叹，如今不成了，撒尿都尿鞋面，不阳也不刚了，老了。
昨天大夫人的葬礼才结束，因为是正室，所以按规矩办的很隆重，前前后后折腾了九天，可以说是风风光光的大葬。
大夫人姓苏，比王珣大三岁，也是个殷实的地主家女儿，跟王珣属于门当户对，俩人成亲是都是懵懂年岁，在彼此身体上探索了好几年，回头想想这几年也是王珣最快乐的时光，虽然后来那几个偏室都比这个苏氏漂亮和体贴，可最初的手忙脚乱的乐趣却是无法比拟的。
都说女大三抱金砖，苏氏嫁给王珣真的给他家业带来了好运，就是从他成婚那年开始王家才大举买地的，本来王家地就挺多，再加上连续的购买，没几年以大魏村为中心五十里之内就都成王家的了，又赶上了好年景，这几十年都风调雨顺的，王家的田地地租一年比一年高，王家的巨富虽然不是一年形成的，但主要还是在王珣这代形成的。
那些年王珣还没当家，不过他爹却让他保管地契，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数地契，常常数到手软。
什么都如意，就是苏氏连续生了二个女娃后，才有不详的预兆，在第三个女娃落地后，苏氏都沉不住了，她悲悲戚戚的找到王珣让他纳妾，虽然那年代纳妾是平常之事，可从正室嘴里说出来还真不容易。
王珣不是个好色之徒，他的乐趣完全在事业上，也就是在土地上，如果不是苏氏生不出男娃，他真的想不起来要纳妾，可为了传宗接代只能纳妾，纳妾的目的就是为了生男娃，不过妾是纳了，而且是连续纳了五房，可还是没有生出男娃。
你可以想象在今年得男娃之前的几十年，王珣是咋过的，他每年过年都要在宗祠里大哭一场，每年大年三十都要在院里大骂，所以过年对于王家大院里的人来说是最难过的。
一个人生前也许不受待见，如大夫人最近这些年不得王珣好气，可去世时却让王珣哭了一大场，虽然这哭跟二夫人去世时哭的意义不一样，可也是真情实感，因为更多的是在哭自己，哭自己的不容易，王珣在外人眼里是没啥缺憾的，可冷暖只有自己知道，所以他哭的也是无法被人理解的苦闷。
一年时间，不，确切说是八个月时间，王家就死了四个夫人，这速度比他娶亲可是快了太多，而且各个死的莫名其妙，最开始五夫人算正常些难产而死；二夫人死于疾病，至于啥疾病现在也没搞清；三夫人是死于失心疯还是鬼也没搞清；大夫人死于猝死，坐着就死了，这些人死的都太蹊跷了，以至于王珣都有是在做梦的幻觉。
如果再加上冬梅和暴雪进山的两个下落不明的长工，那么王家大院八个月就死了七个人，也就是说五具尸体从王家抬出去了，幸亏王家大院人多，否则都死光了，天啊，屠杀也不过如此。
其实，王珣对于院里人背后闲话也是有耳闻的，都说少爷是丧门星，这些人都是因为少爷而死的，王珣当然是不信的，应该说不想相信的，因为儿子是他的眼珠，他当然不想自己的眼珠有毛病，或者是坏眼珠，不说想儿子能状元及第爵位加身，最最起码的想法就是他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而已，这愿望高吗？一点也不高，可就这最起码的要求好像更难达到，这些死的人都是跟少爷有关，再者说少爷到哪就有事，哪就有人要死，这是天意？还是魔咒？
王珣不得其解，他在心里求过老天，如果能让儿子平安，就算搭上自己福禄甚至性命都愿意，可事不随人愿，家人仍旧一个接一个的死，照这样下去祖坟真的装不下了。
任王珣趁万贯家私，却买不来家人的平安，在生死面前钱财真的一文不值，顶天换来葬礼上的贡品和买路的纸钱，钱真的买不来人的那口气。
王珣有时都有把儿子送到般若寺的冲动，可一看见还在襁褓中的儿子，看见儿子那无辜的小眼神，看见儿子嘟起的小嘴，他又不忍心了，虽然一乘法师给自己留话了，般若寺随时欢迎儿子，可他真的不舍得啊，他生来就没娘，没看见亲娘一眼已经够可怜了，要再把他送走，连亲爹都看不见，那可是太残忍了，王珣暗暗发誓只要王家大院人不死绝，他是不会把儿子送去般若寺的。
早饭和午饭都摆在旁边的桌子上，可王珣一点都没动，他不是不饿，而是没有胃口，虽然肚子空空的，可一点也不想吃，甚至拿筷子的动力都没有，人是思想的动物，一旦心思不宁，任是珍馐美味也勾不起食欲，就算吃也如同嚼蜡，不但没滋味，还恶心。
王珣又缩了头，现在已经是盛夏了，可他还穿着厚衣服，他感觉不到炎热，甚至还有些冷，尽量缩着身子，这样还能暖和些，这种冷不是天气的冷，也不是害病发热的冷，而是心冷，这种冷无法温暖，无法缓和，因为这是种深入骨髓的冷，是寒冷。
香菱进来收拾桌上的饭菜，看老爷没有动，她本来想劝劝的，可看见老爷一脸秋水样，她把话又咽下去了，香菱知道老爷心难受，所以就不言语，毕竟自己是个下人，不好跟主子聊心情，况且她还小，说话没有深度，会话不投机的，那样更尴尬。
王珣也没跟香菱说话，在他眼里眼前活动的只是人而已，他竟然懒得去辨识是谁，来干嘛。
太阳一点点的西斜，阳光一点点的挪出了客厅，屋里越来越黑暗，白昼消退，黑夜来临，没有睡意的人最怕黑暗，最怕黑夜，可也最喜欢黑暗，喜欢黑夜，因为在黑夜才能把眼睛睁的最大。
王珣依旧坐着，如同一座青铜雕像，沉默不言，锈迹斑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