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8 章 预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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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华宫启程时，大泽中像是下了一场大雪，只不过雪是从天空落下，而琼华宫的雪羽巨鹰却越飞越高，直到将灰色的天穹都遮得干干净净，这是朱雀大陆上最有名的一支军队，圣洁而锋利，东境沦陷时，云天宗也爆发魔灾，只能闭关自守，亿万难民流离失所的时候，念的都是琼华宫的名字。
“师父这次下山救世，是违背了宫中长老的决策的。”林涵看他们走的时候，听见身后的晏飞文淡淡道：“太上长老们一定是决心封山避世，躲入秘宫，等待魔灾过去，所以才会打开秘宫。师父只带了计都和罗睺这两支由她亲自训练的队伍出来，剩下的七曜军都留在宫内守山。”
“为什么一定要救云天宗？”林涵对于云天宗这个地方实在充满厌恶，感觉这个宗派已经由内而外烂透了，尤其是在云棘寺的那些日子，还有灵犀的死……
“云天有飞翼，方寸伫琼华。从五大派立派之初，位于云天宗和琼华宫就立下盟约，守望相助，并且世世代代在巩固这个盟约，虽然玄机子上任后云天宗变得更狠了，但至少对于琼华宫是尽了责任的。”晏飞文难得皱起眉头：“这里面的渊源，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
他话音未落，林涵还没说什么，旁边正在追小胖鱼的纪骜直接飞下来，道：“等我有机会，一定杀了玄机子。”
林涵对他这一身杀气没什么办法，只能无奈地笑着道：“好。”
“还有元虚子……”
林涵向来纵容他，晏飞文也只是笑，但是有人却听不下去了，器灵老头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气哼哼地教训道：“你别整天喊打喊杀的。杀人要结因果的，你们现在感觉不到，等到修炼成仙后，就知道厉害了！”
纪骜对他的话向来是只捡顺耳的听，听到不中听的，直接当没听到，风雷翼一展，又飞走了。
器灵老头最气的就是纪骜这一副不听教诲的样子，毕竟他为了纪骜他们可是现了本相，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纪骜能赶上聂云殇当年的成长速度，重现当年那斩断蓬莱仙境的惊世一剑，否则等各方大能找到这来，纪骜守不守住逍遥经都难说。仙魔大战在即，最缺的就是器灵，说不定像当年收天下名剑铸诛仙四剑一样，把器灵老头也炼了做法器。
所以器灵老头急切得很，整天追着纪骜逼着他练剑，林涵看得好笑，只好替纪骜拦住他道：“前辈今天怎么有空出来了？”
器灵老头见他这样有礼貌，也就停了下来，端着世外高人的样子，清了清嗓子，刚要说话，只听见晏飞文笑道：“那当然是因为我师父走了啊，不然他怎么敢出来。”
器灵老头还没摆出架子就被晏飞文戳破了，于是讪讪道：“那凶女人是有点古怪，谁想得到这方小世界竟然还有这种高手。”
“不是古怪，”纪骜听见说打架，又飞了下来：“她的道意很锋利，不是聂云殇那种锋利，没他厉害，但也很特别。”
他向来拙于言辞，悟是悟到了，只是说不出来。
他这几天没少跟琼华宫的弟子交手。本来姑射仙子一来就跟他起了冲突，两人都是惜字如金的性格，一言不合就动手。姑射仙子是朱雀大陆上数一数二的高手，直接把他打个半死，才从他手上带走了昏迷的姬明月。满以为他至少也要养几天伤，结果没一会他就回来寻仇了，而且一边打一边在观察她弱点，竟然还有了不断进步的感觉。姑射仙子虽然性格冷漠，也知道他是姬明月朋友，不能真弄死他，只能用月华把他冻住，带着琼华宫的人乘云舟到了高空之上，纪骜毕竟才金丹，只能御剑，所以只能放弃了，守着林涵他们，跟琼华宫的人远远对峙着。等到晏飞文也醒来后，情况才好一点。
“我师父当年号称朱雀大陆第一天才，仙缘大会第一名，直接惊动了仙人下来，带着她去了仙魔战场历练，要不是后来遇到变故，现在早就是仙人了。”晏飞文在旁边道。
他没说“变故”具体是什么，但猜也猜得到，跟姬明月有关。魔灾当前，年轻的天才早不如之前值钱了，姑射仙子却带着大军为姬明月转了个弯，到大泽里来救他们，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姑射仙子的容貌和姬明月至少七分相似。这样看来，她这些年来顶着衰老面容，其实也是为了掩盖这件事。
“这样看来，仙人来朱雀大陆这种小世界早有先例，要是朱雀大陆陷落的话……”林涵不由得揣度道。
“不要告诉我，你预见的未来里朱雀大陆是会陷落的。”晏飞文敏锐地抓到了重点。
对于自己知晓主线剧情的事，林涵也没多隐瞒，只是现在的时间轴全乱了，还有许多情节也跟原书不一样，所以他的记忆也并不可靠，只能选择性地说一些有把握的。看在他们眼里，就觉得是林涵能预见到未来。
“这事说来一言难尽，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我们大家要一起商议一下，把大家聚集起来吧。人都去哪了？”
“明月在云舟上，由琼华卫守着，朱厌和云瑶在一起，好像在治伤……”
“纪骜，你去叫朱厌他们，飞文，你把姬明月带来，琼华卫的首领你认识吗？也带来，一刻钟后，大家在……”林涵环视四周，发现整座城都成了废墟，满地除了烧得焦黑的魔族尸体，就只剩下灰烬，连他的药室也只剩下一堵墙，只得苦笑道：“大家在药室商议一下吧。”
-
一场魔灾下来，整个明光城沦为废墟，他们这些幸存者，个个都伤痕累累，互相看着，有种度尽劫波兄弟在的感觉，又不由得有点悲凉。
当年那个辉煌明亮的明光城，那上万的人口，三千守城士兵，用了半年打造出来的四象阵法、炼妖池、翠绿的灵果林，满地乱跑的小孩子，都像一场梦。此刻剩下的，只有一片尸横遍野的废墟，和这几个伤痕累累的人。
“姬明月、晏飞文、萧烬、燕鲤、朱厌、云瑶、阿葵、阿九。”林涵一个个点人：“再加上我和纪骜，一共十个人。”
药室里一片寂静，没人说话，连向来喜欢凑热闹的小胖鱼也看出林涵兴致不高，不敢说话，躲在他的葫芦里吐泡泡玩。
“寇文他们……”
“能辨认的尸体，这几天纪骜和我都找出来掩埋了，琼华卫也帮了忙。”晏飞文轻声介绍他身后穿着白衣的青年女子：“这是南宫师姐，她是琼华卫的首领，琼华卫是师父为小明月训练的，都是计都和罗睺中的精锐。”
“琼华卫共两百人，除去前天战死一位，现在剩下计都箭九十九人，最高者元婴前期，罗睺剑修一百人，最高者元婴后期。”南宫神色凛然“不出意外的话，可以护送你们到南瑶岛。”
“等到了南瑶岛后……”
“琼华卫是少主私人卫队，不受宫规管辖，自然是跟随少主。”
“那就好。”林涵看了一眼正昏迷的他们的“少主”，姬明月连昏迷也比纪骜来得安分，没像纪骜那样弄个茧出来吓人，只是安安分分的，跟睡着了一样。他这人本来就漂亮得像个雕塑，现在安静躺着，整个人像发着月光一般，实在是适合让人顶礼膜拜，也怪不得这琼华卫首领对他这么毕恭毕敬。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朱厌脾气最急，又有伤在身，更加暴躁，径直问道：“真去南瑶岛？”
“师父说南方有一线生机，叫我们去南瑶岛，我想南瑶岛驭兽厉害，又是群岛，魔灾就算蔓延到那，也会停下来。”晏飞文道。
“哦，驭兽？”朱厌的神色顿时阴沉起来。
寻常人想不到这一层，从修真者角度，看南瑶岛，自然是人与妖兽亲密无间的好地方，可惜落在朱厌他们这种先天妖兽眼里就是另一番意味了，驭兽之术，说白了就是修真者驱使妖兽，不得自由。
好在现在的团队虽然残破，却是配合久了的，朱厌一露出发飙的兆头，身边的云瑶就十分温和地安抚他，原本懒洋洋地玩着剑的纪骜也站了起来，随时准备善后。所以争吵也没蔓延开来，因为林涵很快做出了决定。【1】
【6】
【6】
【小】
【说】
“我们不去南瑶岛。”他道：“我们去罗浮山。”
“罗浮山吗？其实也可以，罗浮山家底厚，也扛得下魔灾，就是元虚子胆小，早封山了，不接收外人上山，我们去了也是跟难民挤在一起等死而已。”晏飞文笑眯眯地说着最可怕的话。
他这话一说，朱厌还没怎样，燕鲤脸先红了。毕竟罗浮山是他师门，身为朱雀大陆五大门派的领头羊，大劫来临，第一个封山避劫，难免沦为笑柄。
“我们罗浮山……罗浮山虽然封山了。”他有点不好意思，还是坚定地道：“但只要我们到了山下，我相信宗主还是会放我们进去的。”
他是有点认死理的，糊涂道人让他下山，他就下山，让他找到纪骜，跟着纪骜，他就把跟着纪骜当个任务来执行，只闷在心里。
“你相信，还是你保证？我可不想到了罗浮山被那群爱炼丹的疯子抓走了。”朱厌暴躁地道。
“我保证他们不会抓你去炼丹的，如果你们任何一个人有危险，我都会保护你们的。”燕鲤神色认真地道。
“嘁，就你这小身板，能保护谁。”朱厌嫌弃地道，被云瑶不赞同地看了一眼，总算收敛了一点，大喇喇地往药室的断墙上一靠，敞开的袍子里被绷带裹得跟粽子一样，洒脱地一挥手道：“行吧，那就去罗浮山，我没意见。”
阿葵连忙道：“那我也去罗浮山。”
“我听林涵的。”晏飞文笑着道，指一指姬明月：“小明月我那份我也帮他说了，他也听林涵的。”
那叫做南宫的琼华卫首领对他这越俎代庖的行径也一副习惯了的样子，没有异议，所以一番商议下来，大家决定接下来先去罗浮山。商议完成，没有过多时间纠结，立即就得出发。好在明光城已经是一片废墟，也不用收拾什么了，除了有些命大的药草和烧焦的灵果树可以挖出来收在葫芦里。
“要是萧烬醒着就好了，他挖土是一把好手。”晏飞文一边操纵神羽叶一边感慨道。
萧烬比姬明月更严重，姬明月是被姑射仙子喂了一颗什么秘宫里的仙丹，萧烬是伤得太重。作为阵法师，在一堆剑修和法修中，他和林涵是最脆弱的，林涵有小胖鱼的血契，萧烬却没有什么，心法又是最肃杀的，所以身上大伤小伤没断过，这次器灵老头弄了个药膏把他裹成了粽子，放话说“快则一两个月，慢则一两年”，所以林涵干脆把萧烬和姬明月一起放在了琼华宫的云舟里休养。
林涵没有他们那样趁手的武器，阵法又全被毁了，所以只坐在旁边看着他们弄，小胖鱼欢腾得很，趁机给林涵告状：“那个坑就是纪骜挖的，我说娘亲能救活那些树，他不信，他还逼着我把炼妖池的泥巴都吃了。”
林涵在心里“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坐在一个塔楼的废墟上。已经是深冬了，寒风凛冽，风里带着焚烧过后的烟尘味，他闭上眼睛，阳光晒在脸上，却没有一丝暖意。
他听见有人在自己身边落下的声音，神羽叶合拢了，是晏飞文。
晏飞文像是挖累了的样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许久没说话，林涵也没说话。
然后晏飞文笑了。
“你决定去罗浮山，并不是因为罗浮山能在魔灾中屹立不倒，对吗？”
林涵睁开眼睛，看见晏飞文带笑的眼睛，像满目狼藉的废墟中开了一枝桃花，有动摇人心的力量。
“那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我觉得，你带我们去罗浮山，是因为罗浮山，”晏飞文凑近来，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要，陷，落，了。”
若论心机深沉，萧烬也许强一筹，但论到真正的聪明，轻描淡写中把一切都算出来，非晏飞文莫属。
“这都被你发现了？”林涵不为所动。
晏飞文也笑了，他也知道扮严肃吓不到林涵，索性放弃了，勾住林涵的肩膀，笑得眼弯弯。
“说真的，你真预见到罗浮山要陷落？那还带我们去干嘛，送死还是捡漏？”
“我不是预见，而是，算了，你就当我是能预见吧，不过我预见的视角是始终跟着纪骜的，你们都是时而出现的。”
“那你呢？”
林涵想说预见的世界里没有自己，不过那样就太惊悚了，虽然晏飞文能承受得住，但到底太伤士气，就只含糊了一声，继续道：“总之我们现在的路已经比我预见的快多了，事情发展也完全不一样，比如本来拿下仙缘大会魁首的是姬明月而不是纪骜，本来纪骜也没有去过罗浮山……如果按着预见中的路线走，肯定会出错，最好的结果，我们中大部分的人也会死。但预见还是有价值的，因为我预见过的那些秘宝，还在原来的地方，比如说鲲鹏，再比如说……”
“罗浮山的宝贝！”晏飞文顿时来了兴趣：“嚯，这下可好玩了，快给我说说。是宝相藤，还是翻天印，我一直想把云虚子手上的翻天印拿来玩玩。等等，不会是比那还厉害的宝贝吧？当然，明面上的法宝肯定会在魔灾中散落各处，你也猜不到下落，一定是埋在地下不动的，谁都不知道的……”
林涵笑了。
“你知道，罗浮山有座地宫吗？”
-
启程的时候，沼泽中下起了真正的雪。
因为伤的伤，昏迷的昏迷，所以除了琼华卫担当外围的护卫外，纪骜晏飞文和南宫轮流警戒，其余人都待在云舟里，林涵是最后一个进入云舟的，他靠在窗边，没有往下看，因为知道下面是一片疮痍。
窗户被敲响了。
林涵往外看，晏飞文的脸贴在云母窗上，似乎在说着什么。
“你说什么？”
晏飞文的神羽叶直接凝结成一支箭，打穿云母窗，风声和寒意一齐涌了进来。
“我说，你预见的结果里，是只有纪骜活下来了，对吗？”
林涵笑了。
“你放心，我不会拿你们的生命换纪骜的。”
“谁跟你说这个。”晏飞文话音未落，林涵就觉得额头上被飞进来的神羽叶弹了一下，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晏飞文则一脸理直气壮：“谁让你说这种气人的话，都一起出生入死这么久了，谁还怀疑你了。”
“那你……”
“我是说，不管你预见的未来里，你活没活下来，都别在意，全力以赴保护自己，别相信什么宿命，你要是出什么事，纪骜一定发疯把我们都弄死，你可别再玩牺牲自己那套了。”晏飞文懒洋洋坐在他的神羽叶上，贴着窗教他：“就比如我吧，你没发现，我现在都不问小明月活下来没。因为我知道，我保证自己安全才最重要，我活着，他才能好好活着。不然就算他活下来，也一定会伤心死的。”
林涵笑了。
“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自信？”
“咳，今时不同往日嘛。”晏飞文笑得桃花眼成了月牙，林涵怀疑他压根只是想炫耀一番他和姬明月的事，正想找句话来笑他，只见晏飞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快看！”
云舟之下，一片狼藉的明光城，似乎正在经受什么剧烈的变化，布满瘴气的黑色沼泽像是沸腾一般涌动起来，然后有一侧的坍塌城墙越拔越高，渐渐露出城墙下方的石头、泥土、淤泥，另一侧则缓缓下陷，整城池就这样整个翻转了过来，把已经沦为废墟的城池，和无数来不及掩埋的尸体，倒扣在了沼泽中。
而能做到这个的，他们的队伍中，也只有一个人而已。
漫天的雪花中，一轮明月高高升起，然而全然不似往日冷冽，反而显得温润许多，月光下照着的青年，白衣胜雪，眉目清冷如神祗，隐约看得见十七岁那年在琼华宫大雪中的影子。
“小明月！”晏飞文直接笑着朝他扑了过去，背后的神羽叶也如同归群的候鸟一样朝他一同扑了过去，姬明月仍是冷冷的样子，被他扑了个满怀，也一动不动，只淡淡道：“我听见有人说，没了他我就会伤心死。”
“我说的是实话嘛，我都看到了，十七岁，绝尘崖……”他笑着捉弄姬明月：“哈，小明月要不好意思了，来，我看看，不会真的脸红了吧！”
-
林涵靠在窗边，看着被姬明月“埋葬”的明光城渐行渐远，晏飞文还在外面逗姬明月，他向来风流惯了，以前多少还有所收敛，现在不知道姑射仙子跟他说了什么，整个人肆无忌惮，姬明月再冷情冷性，也招架不住，如同得道高僧遇到千年妖精一般，拿他没什么办法。也不知道琼华卫看着，会不会觉得“少主”的威信有损。
自从开了心眼之后，他神识大涨，不止适合看别人，连纪骜什么时候偷偷跑到他身边，也能察觉到了。
“你偷听我和晏飞文说了这么久，现在知道出来了？”
纪骜压根没把他的责怪听进去，只往他身边一坐，想了想，又躺下来，把头靠在林涵腿上。林涵只当他是累了，伸手梳理着他的头发，纪骜很舒适的样子，还“嗯”了一声。
“嗯什么？”
“我觉得晏飞文说的很对！”
琼华宫启程时，大泽中像是下了一场大雪，只不过雪是从天空落下，而琼华宫的雪羽巨鹰却越飞越高，直到将灰色的天穹都遮得干干净净，这是朱雀大陆上最有名的一支军队，圣洁而锋利，东境沦陷时，云天宗也爆发魔灾，只能闭关自守，亿万难民流离失所的时候，念的都是琼华宫的名字。
“师父这次下山救世，是违背了宫中长老的决策的。”林涵看他们走的时候，听见身后的晏飞文淡淡道：“太上长老们一定是决心封山避世，躲入秘宫，等待魔灾过去，所以才会打开秘宫。师父只带了计都和罗睺这两支由她亲自训练的队伍出来，剩下的七曜军都留在宫内守山。”
“为什么一定要救云天宗？”林涵对于云天宗这个地方实在充满厌恶，感觉这个宗派已经由内而外烂透了，尤其是在云棘寺的那些日子，还有灵犀的死……
“云天有飞翼，方寸伫琼华。从五大派立派之初，位于云天宗和琼华宫就立下盟约，守望相助，并且世世代代在巩固这个盟约，虽然玄机子上任后云天宗变得更狠了，但至少对于琼华宫是尽了责任的。”晏飞文难得皱起眉头：“这里面的渊源，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
他话音未落，林涵还没说什么，旁边正在追小胖鱼的纪骜直接飞下来，道：“等我有机会，一定杀了玄机子。”
林涵对他这一身杀气没什么办法，只能无奈地笑着道：“好。”
“还有元虚子……”
林涵向来纵容他，晏飞文也只是笑，但是有人却听不下去了，器灵老头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气哼哼地教训道：“你别整天喊打喊杀的。杀人要结因果的，你们现在感觉不到，等到修炼成仙后，就知道厉害了！”
纪骜对他的话向来是只捡顺耳的听，听到不中听的，直接当没听到，风雷翼一展，又飞走了。
器灵老头最气的就是纪骜这一副不听教诲的样子，毕竟他为了纪骜他们可是现了本相，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纪骜能赶上聂云殇当年的成长速度，重现当年那斩断蓬莱仙境的惊世一剑，否则等各方大能找到这来，纪骜守不守住逍遥经都难说。仙魔大战在即，最缺的就是器灵，说不定像当年收天下名剑铸诛仙四剑一样，把器灵老头也炼了做法器。
所以器灵老头急切得很，整天追着纪骜逼着他练剑，林涵看得好笑，只好替纪骜拦住他道：“前辈今天怎么有空出来了？”
器灵老头见他这样有礼貌，也就停了下来，端着世外高人的样子，清了清嗓子，刚要说话，只听见晏飞文笑道：“那当然是因为我师父走了啊，不然他怎么敢出来。”
器灵老头还没摆出架子就被晏飞文戳破了，于是讪讪道：“那凶女人是有点古怪，谁想得到这方小世界竟然还有这种高手。”
“不是古怪，”纪骜听见说打架，又飞了下来：“她的道意很锋利，不是聂云殇那种锋利，没他厉害，但也很特别。”
他向来拙于言辞，悟是悟到了，只是说不出来。
他这几天没少跟琼华宫的弟子交手。本来姑射仙子一来就跟他起了冲突，两人都是惜字如金的性格，一言不合就动手。姑射仙子是朱雀大陆上数一数二的高手，直接把他打个半死，才从他手上带走了昏迷的姬明月。满以为他至少也要养几天伤，结果没一会他就回来寻仇了，而且一边打一边在观察她弱点，竟然还有了不断进步的感觉。姑射仙子虽然性格冷漠，也知道他是姬明月朋友，不能真弄死他，只能用月华把他冻住，带着琼华宫的人乘云舟到了高空之上，纪骜毕竟才金丹，只能御剑，所以只能放弃了，守着林涵他们，跟琼华宫的人远远对峙着。等到晏飞文也醒来后，情况才好一点。
“我师父当年号称朱雀大陆第一天才，仙缘大会第一名，直接惊动了仙人下来，带着她去了仙魔战场历练，要不是后来遇到变故，现在早就是仙人了。”晏飞文在旁边道。
他没说“变故”具体是什么，但猜也猜得到，跟姬明月有关。魔灾当前，年轻的天才早不如之前值钱了，姑射仙子却带着大军为姬明月转了个弯，到大泽里来救他们，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姑射仙子的容貌和姬明月至少七分相似。这样看来，她这些年来顶着衰老面容，其实也是为了掩盖这件事。
“这样看来，仙人来朱雀大陆这种小世界早有先例，要是朱雀大陆陷落的话……”林涵不由得揣度道。
“不要告诉我，你预见的未来里朱雀大陆是会陷落的。”晏飞文敏锐地抓到了重点。
对于自己知晓主线剧情的事，林涵也没多隐瞒，只是现在的时间轴全乱了，还有许多情节也跟原书不一样，所以他的记忆也并不可靠，只能选择性地说一些有把握的。看在他们眼里，就觉得是林涵能预见到未来。
“这事说来一言难尽，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我们大家要一起商议一下，把大家聚集起来吧。人都去哪了？”
“明月在云舟上，由琼华卫守着，朱厌和云瑶在一起，好像在治伤……”
“纪骜，你去叫朱厌他们，飞文，你把姬明月带来，琼华卫的首领你认识吗？也带来，一刻钟后，大家在……”林涵环视四周，发现整座城都成了废墟，满地除了烧得焦黑的魔族尸体，就只剩下灰烬，连他的药室也只剩下一堵墙，只得苦笑道：“大家在药室商议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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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魔灾下来，整个明光城沦为废墟，他们这些幸存者，个个都伤痕累累，互相看着，有种度尽劫波兄弟在的感觉，又不由得有点悲凉。
当年那个辉煌明亮的明光城，那上万的人口，三千守城士兵，用了半年打造出来的四象阵法、炼妖池、翠绿的灵果林，满地乱跑的小孩子，都像一场梦。此刻剩下的，只有一片尸横遍野的废墟，和这几个伤痕累累的人。
“姬明月、晏飞文、萧烬、燕鲤、朱厌、云瑶、阿葵、阿九。”林涵一个个点人：“再加上我和纪骜，一共十个人。”
药室里一片寂静，没人说话，连向来喜欢凑热闹的小胖鱼也看出林涵兴致不高，不敢说话，躲在他的葫芦里吐泡泡玩。
“寇文他们……”
“能辨认的尸体，这几天纪骜和我都找出来掩埋了，琼华卫也帮了忙。”晏飞文轻声介绍他身后穿着白衣的青年女子：“这是南宫师姐，她是琼华卫的首领，琼华卫是师父为小明月训练的，都是计都和罗睺中的精锐。”
“琼华卫共两百人，除去前天战死一位，现在剩下计都箭九十九人，最高者元婴前期，罗睺剑修一百人，最高者元婴后期。”南宫神色凛然“不出意外的话，可以护送你们到南瑶岛。”
“等到了南瑶岛后……”
“琼华卫是少主私人卫队，不受宫规管辖，自然是跟随少主。”
“那就好。”林涵看了一眼正昏迷的他们的“少主”，姬明月连昏迷也比纪骜来得安分，没像纪骜那样弄个茧出来吓人，只是安安分分的，跟睡着了一样。他这人本来就漂亮得像个雕塑，现在安静躺着，整个人像发着月光一般，实在是适合让人顶礼膜拜，也怪不得这琼华卫首领对他这么毕恭毕敬。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朱厌脾气最急，又有伤在身，更加暴躁，径直问道：“真去南瑶岛？”
“师父说南方有一线生机，叫我们去南瑶岛，我想南瑶岛驭兽厉害，又是群岛，魔灾就算蔓延到那，也会停下来。”晏飞文道。
“哦，驭兽？”朱厌的神色顿时阴沉起来。
寻常人想不到这一层，从修真者角度，看南瑶岛，自然是人与妖兽亲密无间的好地方，可惜落在朱厌他们这种先天妖兽眼里就是另一番意味了，驭兽之术，说白了就是修真者驱使妖兽，不得自由。
好在现在的团队虽然残破，却是配合久了的，朱厌一露出发飙的兆头，身边的云瑶就十分温和地安抚他，原本懒洋洋地玩着剑的纪骜也站了起来，随时准备善后。所以争吵也没蔓延开来，因为林涵很快做出了决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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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
“我们不去南瑶岛。”他道：“我们去罗浮山。”
“罗浮山吗？其实也可以，罗浮山家底厚，也扛得下魔灾，就是元虚子胆小，早封山了，不接收外人上山，我们去了也是跟难民挤在一起等死而已。”晏飞文笑眯眯地说着最可怕的话。
他这话一说，朱厌还没怎样，燕鲤脸先红了。毕竟罗浮山是他师门，身为朱雀大陆五大门派的领头羊，大劫来临，第一个封山避劫，难免沦为笑柄。
“我们罗浮山……罗浮山虽然封山了。”他有点不好意思，还是坚定地道：“但只要我们到了山下，我相信宗主还是会放我们进去的。”
他是有点认死理的，糊涂道人让他下山，他就下山，让他找到纪骜，跟着纪骜，他就把跟着纪骜当个任务来执行，只闷在心里。
“你相信，还是你保证？我可不想到了罗浮山被那群爱炼丹的疯子抓走了。”朱厌暴躁地道。
“我保证他们不会抓你去炼丹的，如果你们任何一个人有危险，我都会保护你们的。”燕鲤神色认真地道。
“嘁，就你这小身板，能保护谁。”朱厌嫌弃地道，被云瑶不赞同地看了一眼，总算收敛了一点，大喇喇地往药室的断墙上一靠，敞开的袍子里被绷带裹得跟粽子一样，洒脱地一挥手道：“行吧，那就去罗浮山，我没意见。”
阿葵连忙道：“那我也去罗浮山。”
“我听林涵的。”晏飞文笑着道，指一指姬明月：“小明月我那份我也帮他说了，他也听林涵的。”
那叫做南宫的琼华卫首领对他这越俎代庖的行径也一副习惯了的样子，没有异议，所以一番商议下来，大家决定接下来先去罗浮山。商议完成，没有过多时间纠结，立即就得出发。好在明光城已经是一片废墟，也不用收拾什么了，除了有些命大的药草和烧焦的灵果树可以挖出来收在葫芦里。
“要是萧烬醒着就好了，他挖土是一把好手。”晏飞文一边操纵神羽叶一边感慨道。
萧烬比姬明月更严重，姬明月是被姑射仙子喂了一颗什么秘宫里的仙丹，萧烬是伤得太重。作为阵法师，在一堆剑修和法修中，他和林涵是最脆弱的，林涵有小胖鱼的血契，萧烬却没有什么，心法又是最肃杀的，所以身上大伤小伤没断过，这次器灵老头弄了个药膏把他裹成了粽子，放话说“快则一两个月，慢则一两年”，所以林涵干脆把萧烬和姬明月一起放在了琼华宫的云舟里休养。
林涵没有他们那样趁手的武器，阵法又全被毁了，所以只坐在旁边看着他们弄，小胖鱼欢腾得很，趁机给林涵告状：“那个坑就是纪骜挖的，我说娘亲能救活那些树，他不信，他还逼着我把炼妖池的泥巴都吃了。”
林涵在心里“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坐在一个塔楼的废墟上。已经是深冬了，寒风凛冽，风里带着焚烧过后的烟尘味，他闭上眼睛，阳光晒在脸上，却没有一丝暖意。
他听见有人在自己身边落下的声音，神羽叶合拢了，是晏飞文。
晏飞文像是挖累了的样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许久没说话，林涵也没说话。
然后晏飞文笑了。
“你决定去罗浮山，并不是因为罗浮山能在魔灾中屹立不倒，对吗？”
林涵睁开眼睛，看见晏飞文带笑的眼睛，像满目狼藉的废墟中开了一枝桃花，有动摇人心的力量。
“那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我觉得，你带我们去罗浮山，是因为罗浮山，”晏飞文凑近来，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要，陷，落，了。”
若论心机深沉，萧烬也许强一筹，但论到真正的聪明，轻描淡写中把一切都算出来，非晏飞文莫属。
“这都被你发现了？”林涵不为所动。
晏飞文也笑了，他也知道扮严肃吓不到林涵，索性放弃了，勾住林涵的肩膀，笑得眼弯弯。
“说真的，你真预见到罗浮山要陷落？那还带我们去干嘛，送死还是捡漏？”
“我不是预见，而是，算了，你就当我是能预见吧，不过我预见的视角是始终跟着纪骜的，你们都是时而出现的。”
“那你呢？”
林涵想说预见的世界里没有自己，不过那样就太惊悚了，虽然晏飞文能承受得住，但到底太伤士气，就只含糊了一声，继续道：“总之我们现在的路已经比我预见的快多了，事情发展也完全不一样，比如本来拿下仙缘大会魁首的是姬明月而不是纪骜，本来纪骜也没有去过罗浮山……如果按着预见中的路线走，肯定会出错，最好的结果，我们中大部分的人也会死。但预见还是有价值的，因为我预见过的那些秘宝，还在原来的地方，比如说鲲鹏，再比如说……”
“罗浮山的宝贝！”晏飞文顿时来了兴趣：“嚯，这下可好玩了，快给我说说。是宝相藤，还是翻天印，我一直想把云虚子手上的翻天印拿来玩玩。等等，不会是比那还厉害的宝贝吧？当然，明面上的法宝肯定会在魔灾中散落各处，你也猜不到下落，一定是埋在地下不动的，谁都不知道的……”
林涵笑了。
“你知道，罗浮山有座地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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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程的时候，沼泽中下起了真正的雪。
因为伤的伤，昏迷的昏迷，所以除了琼华卫担当外围的护卫外，纪骜晏飞文和南宫轮流警戒，其余人都待在云舟里，林涵是最后一个进入云舟的，他靠在窗边，没有往下看，因为知道下面是一片疮痍。
窗户被敲响了。
林涵往外看，晏飞文的脸贴在云母窗上，似乎在说着什么。
“你说什么？”
晏飞文的神羽叶直接凝结成一支箭，打穿云母窗，风声和寒意一齐涌了进来。
“我说，你预见的结果里，是只有纪骜活下来了，对吗？”
林涵笑了。
“你放心，我不会拿你们的生命换纪骜的。”
“谁跟你说这个。”晏飞文话音未落，林涵就觉得额头上被飞进来的神羽叶弹了一下，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晏飞文则一脸理直气壮：“谁让你说这种气人的话，都一起出生入死这么久了，谁还怀疑你了。”
“那你……”
“我是说，不管你预见的未来里，你活没活下来，都别在意，全力以赴保护自己，别相信什么宿命，你要是出什么事，纪骜一定发疯把我们都弄死，你可别再玩牺牲自己那套了。”晏飞文懒洋洋坐在他的神羽叶上，贴着窗教他：“就比如我吧，你没发现，我现在都不问小明月活下来没。因为我知道，我保证自己安全才最重要，我活着，他才能好好活着。不然就算他活下来，也一定会伤心死的。”
林涵笑了。
“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自信？”
“咳，今时不同往日嘛。”晏飞文笑得桃花眼成了月牙，林涵怀疑他压根只是想炫耀一番他和姬明月的事，正想找句话来笑他，只见晏飞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快看！”
云舟之下，一片狼藉的明光城，似乎正在经受什么剧烈的变化，布满瘴气的黑色沼泽像是沸腾一般涌动起来，然后有一侧的坍塌城墙越拔越高，渐渐露出城墙下方的石头、泥土、淤泥，另一侧则缓缓下陷，整城池就这样整个翻转了过来，把已经沦为废墟的城池，和无数来不及掩埋的尸体，倒扣在了沼泽中。
而能做到这个的，他们的队伍中，也只有一个人而已。
漫天的雪花中，一轮明月高高升起，然而全然不似往日冷冽，反而显得温润许多，月光下照着的青年，白衣胜雪，眉目清冷如神祗，隐约看得见十七岁那年在琼华宫大雪中的影子。
“小明月！”晏飞文直接笑着朝他扑了过去，背后的神羽叶也如同归群的候鸟一样朝他一同扑了过去，姬明月仍是冷冷的样子，被他扑了个满怀，也一动不动，只淡淡道：“我听见有人说，没了他我就会伤心死。”
“我说的是实话嘛，我都看到了，十七岁，绝尘崖……”他笑着捉弄姬明月：“哈，小明月要不好意思了，来，我看看，不会真的脸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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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涵靠在窗边，看着被姬明月“埋葬”的明光城渐行渐远，晏飞文还在外面逗姬明月，他向来风流惯了，以前多少还有所收敛，现在不知道姑射仙子跟他说了什么，整个人肆无忌惮，姬明月再冷情冷性，也招架不住，如同得道高僧遇到千年妖精一般，拿他没什么办法。也不知道琼华卫看着，会不会觉得“少主”的威信有损。
自从开了心眼之后，他神识大涨，不止适合看别人，连纪骜什么时候偷偷跑到他身边，也能察觉到了。
“你偷听我和晏飞文说了这么久，现在知道出来了？”
纪骜压根没把他的责怪听进去，只往他身边一坐，想了想，又躺下来，把头靠在林涵腿上。林涵只当他是累了，伸手梳理着他的头发，纪骜很舒适的样子，还“嗯”了一声。
“嗯什么？”
“我觉得晏飞文说的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