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18章 应凭栏杆独自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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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突然，那已然跟随着悼灵焉月入得王宫的霖儿却只不禁一声惊叫，慌忙便只捂住了心口，停顿身影，呼吸急促。
“怎么了？”悼灵也只猛然顿身，慌然回身关切道，“澜儿，没事吧。”
霖儿却只悲怆地摇了摇头，叹息，“我好像有预感。明昭，明昭他一定有危险了！”
“不会吧？”焉月却是轻然一笑，不置信地问。“我哥哥和他在一起呢。别太担心了。说不定，只是你的心思太过紧张，所以才会……”
“不！”神色惨淡，可那海蓝衣女却甚是笃定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的预感好像很奇怪，都是很灵验的样子。万一……”
“那就别想那么多了。”悼灵仓促打断道，“我们赶紧往里面去找他们就好了。”
焉月也只微然建议道：“这样，我们兵分两路。悼灵，你和姐姐在一起，我一个人往右边先去看看。我和哥哥他有心灵感应。现在，他应该就在右边的深处。可如若他们二人当真是分开了，那你们也可以赶紧往中路去寻找明昭吧。我先走了。”
不由分说，那袭轻缓的倩影也只微微颔首，旋即却是加紧脚步，轻快飞腾于空，朝着前方右侧迅疾而动，心下，却只有一句轻语缓缓言起，稍作犹疑：悼灵，保重了。请你，务必要照顾好姐姐。你们，也算得上是我最亲最密切的人了——那么，珍重……
——有谁，又能听见那一道翩然远去的女子幽影心底的怅然悲声呢？
“那么，我们也赶紧往里面去吧！”微微昂首，却只但见那天际的东边云海之间也只微微然染上了些许鲜红的颜色，似血之朝阳，叫人只不禁心绪惶惶，甚为惊悸——明昭，明昭！你可万万，不能有事啊！等着，等着，我们就来了，我们就来了……
◇
傲来王宫，正中，昭华殿。
冷寂泛光的钦安剑只在那孤傲冷清的冷面郎君手间兀自炫光而动，带着凛冽的杀气和迅疾不可提防的速度直强势破入那一道素白的衣衫之间，任凭鲜血染身，可那一道素衣的男子却是半个字都不肯说道出来，亦不曾听闻他半分的哀声或者斥责怒骂。
然而，那执剑刺身的冷清鸿却只微微咧嘴，冷哼道：“明昭，其实你早就应该死了，你早就应该死在我的剑下了！明昭，大哥！”
微微昂首，那面容灰暗的道人却只轻然地执起钦安剑，直将那剑刃之上暗暗的血光舔在嘴边，任由着一丝鲜红的血珠轻缓滑下，化成一道分明的朱线，仿佛受到重创的竟是他一般。
“嘶咻——”一声回味，竟似无穷无尽。“这般的血，应该是一种绝好的补品吧！大哥，这么多年了，我真的很想，很想俘获你的剑，你的灵，还有你那活了好几千年的身躯和血肉——这样的翻腾灵气，这样的涌动气血，我真的，活了这么久，再也没有见过比你更好更能够胜任剑灵的人选了！”
“那么，就请你来吧！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将我，从邪恶的苦海之中解脱出来，用你的善心，用你的谦卑，用你的信任，化为一道崭新的剑灵，彻底地将梼杌那般的恶魔从我的身边驱赶开去——我相信，你会好好地成为一道剑灵，成为我至亲的人！大哥！”
剑，微微悸动。而那柄还只在悲鸣的明辉长剑却竟是无力被人把持地只落魄地摔在地面，任由着奔雷剑气涌动，尘沙飞扬，却竟是回天无力，黯然悲鸣！
而再看那一道素衣染红的身影，却竟是阖眼无声，黯然呼吸，身体里却竟是有着另外一番的苦苦争斗一般，无人听闻，却终是荡气回肠，久久不绝——
那似乎是一道分外熟悉的幽影。是的，淡紫色，头顶上亦只有一道雪白熟悉的轻纱轻缓地揽住了她的音容笑貌。“明昭——”如往昔一般地，她但只柔声开口，念起了他的名字。
“你是谁？”肉身深处，那一道素白的灵魂也只悠然颤栗，怅然顿身，轻声改口，“是你吗，丹墀？”仿佛，却竟是熟识了千年一般的安然。
“是的，是我。”女子也只微微一笑，轻缓上前，停在了他的跟前。“你瘦了。明昭。”
“没有。比起我，受伤的，应该是你才对。”明昭却是苦笑一声，泪迹轻缓涌上眉梢。“没想到，诀别已久，你还是委屈地化成了一道剑灵……”
“干什么这么悲伤呢？”丹墀却只轻缓却又似亲切万分地抬手轻拂过了他的眉角，恍然轻叹，“明昭。辛苦你了。这许多年来，你很累，也过得很苦吧？前几天的时候，我知道了你的事情——缱绻，她是个坚强的女子。有她相伴于你，这是你天赐的幸福。只可惜……”
“她已经没了，彻底地没了。”提及心爱之人，明昭只不禁悲切神伤落泪，却是把持不住地跌坐在地，声音战
栗。“是我害死了她——不，不只是害死了她，我还害死了你，害死了另外的四位长老，蜀山掌门。还有千千万万，数之不尽的凡人生灵。对不起，对不起……”
“有什么关系呢？”丹墀也只缓身蹲下，停在了他的身前，眼带怜惜地看着他的眉梢，神色凄凉。“明昭。其实我很高兴，我很高兴清鸿能这么做——要不是他将我送入你的心口，我就算是死，都无法再见到你一面的呢！”
“你早就自由了，不是吗？何苦，非要再眷恋着我呢？”明昭不免苦笑一声，略显可惜地叹息道，“上蜀山，修仙问道，那不是你的抉择吗？既然选择了清修，那又何苦任由着自己沾染上红尘埃粒呢？丹墀，抱歉。当初，我就不应该答应你的……”
“你都说了是我的抉择，那你为何要道歉呢？”丹墀却只莞尔一笑，轻缓地转身，坐在了他的身侧。“我很感激你，当初没有将我这个孤寂的剑灵同那可恶的梼杌一般投入锁妖塔中。同样的，我也很感激你，冰封了我二千五百年，然后再利用生命之源复苏了我。明昭，能重见天日，其实我也已经很满足了。”
“满足，那不就好了吗。”
“可是，你过得并不好啊！”丹墀却是轻缓凝泪，悲声惆怅，“我原本以为，你会和她过得很幸福。但是，却哪料，你们定终生的那一天，却竟是我们兵戎相见的时刻——我试过阻止掌门和其它长老们的。可是，我没有办法。单凭我一己之力，实在是难以转圜。”
“你尽力了。”明昭凄声哀叹，“冷清鸿，他从一开始就想好了所有的谋划。所以，我们都只是一步一步掉进了他的算计圈套而已——不是你的错，从来都不是。”
“不。”丹墀却固执地摇了摇头，咬牙切齿。“如果从一开始，我就坚定地站在你们的那一边，而将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的假面具揭下来，那你们就不会受到那样的委屈待遇了，而我们所有人，也都不至于会被那个逆子将灵魂封存在剑里了。”
“或许，当真如他之言。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是我吧！”明昭稍作感怀，叹息。“若不是我告诉他灵识兵器的铸造方法，若不是我教会他剑灵的产生和驯服之术，他根本就不会堕落到如今的地步。释放出梼杌，又毁尽了蜀山。如此大逆不道，人神共愤，实在是……可是，我却只能痛心，杀不了他……”
“你对他真好——”丹墀一句轻声，“一如，你对某个人一般。”
“丹墀，我该怎么办？”明昭但只低声喃喃，不敢决定。“我当真，要似从前一般将他予以杀死吗？可是，我不舍得，我当真不舍得！如果缱绻在天之灵还有意识的话，如果她还能够想起往昔的那个回忆的话，我想，我实在是没有勇气当着她的在天之灵而将他狙杀。”
“就因为他是回忆吗？”丹墀却是微微悲声，眉头微蹙。“明昭。我还是丹墀，你还是明昭，而他，却早已不再是当初的回忆了——不，应该说，他和以前的回忆一样，都是那么可恶的一个人！明明都有一个妻了，却还是风流成性，截获了缱绻，贻害了她。”
“都是我的错。我当初，根本就不应该纵容他犯下那样十恶不赦的罪过！可是，我却总想着他可以变得善良，变得美好——你听，他又在怪我了。”明昭稍稍示意，那身体空荡的远处却只不禁飘来几缕身体之外冷清鸿的喝骂之词，却只不禁让人只更加悲伤起来——
“他又在怪我，没有将他变成一个好人。前世是，今生如是。我可当真如世间的周瑜一样，赔了夫人又折兵。前世误了缱绻，连累他害了你，今生，我以为一切都可以改变，但却哪想，结果还是一样。你身为蜀山长老，却也还是被他给封入了钦安剑，再度化成了剑灵，而缱绻也在他的盘算之下彻底地死去了。到最后，天地之间，就似乎只有我，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了——难道，我当真还要像以前一样，拔剑相向，杀了他吗？”
“既然你无法彻底地感化他，那为什么，不让他彻底地离开这个世界，再也无法祸害苍生呢？”丹墀款款轻声，劝慰道，“明昭，杀了他吧！我这个曾经的妻，都已经不再留念他了，而你又何必呢？兄弟之情——不，你们前世的兄弟之情，早就因为他的堕落而彻彻底底地断了。今生，你就当你不小心，又结交了一个狼子野心的妖孽而已吧！所以，杀了他，结束所有一切的冤孽吧！只有这样，你才能彻底地解脱。”
然而，那一道素白的身影却终还是难以做下决定的。
无奈，身侧的丹墀也只再度低声宽慰起他道：“如今缱绻已经没了，难道，你还要让他再入轮回，再去化作新的回忆，新的冷清鸿，去祸害新的天下苍生吗？明昭，既然你已经打算选择灰飞烟灭，去虚空境界陪伴缱绻的白灵，那你为何，不在自己离开之前，将他彻彻底底
地狙杀于此呢？终止这充满罪孽的一切吧！只有结束了，你才能上路去陪她，不是吗？”
“可是，他若是死了，那么你呢？”明昭却只不禁微微偏过头去，哀伤地看了她一眼。“你是剑灵，被封存在剑里的孤寂剑灵。若不是我的鲜血给了你一丝机会，那我们都不可能见面的！若是我们都死在了这里，那你在剑里，岂不是得一个人孤寂得永远都找不到来生的路了么？丹墀，我不忍，真的，我不忍……”
“有人来了。”丹墀却只微微一声颤栗。旋即，当她只感应到那来人的身份时，她那眉目之间却只不禁点亮了些许惊喜神色！“是她！对了，如果是她，她就一定可以的！”
“可是——”明昭却只悲声，“她并不是曾经的她了。虽然她也是翎飞，但却决然不等同于往昔的翎飞，更不会是那个十二双生神祇之中与蒙翼共展双翅高飞于九天之际的云翔。她没有办法的。她的力量，实在是太薄弱了。要想苏醒，只怕我们谁都没有能力帮到她……”
“可以。”丹墀却甚为镇定地点了点头。“只要你愿意，我就可以帮助你。”
“帮我？”明昭但只迟疑。然而，那一道淡紫衣的幽影却已然轻缓靠近，低声耳语一番，旋即，便只回复正常，轻声相问——
“那么，你肯吗？”
“好吧。”终于，明昭下定了决心。“反正人固有一死，那倒不如轰轰烈烈地与命运相作搏斗一次吧！我相信，老天爷如果当真要让那往昔的故事重新再来过一次，那么势必地，就一定会有那许多的故事和其中的人物来这世间再走上一遭。而他们，那些强大的神祇们，势必都会觉醒属于他们的力量！”
“那么，你就醒过去吧！我会帮你，结束这里所有的一切。然后，将他的灵，予以彻底地毁灭！”丹墀款款起身，向着来路的方向凝望去一眼，低声。“那么，明昭，我们作别吧！”
“嗯。”明昭也只缓缓起身，低声，却似有些莫名的悲切逼上心间。“好运。”
“那么，再见了……”身影悠然远去。然而，这一记轻声里的意思，却终是“再也不见”了：明昭，或许有朝一日我们还能重逢。但是，那个时候，只怕你早已忘记我了吧！再见了，明昭，再见了，我的明昭，我的兄长，我的依恋，我最后赖以生存的希望……永诀了……
◇
“明昭！”一声惊呼，那旷大的昭华殿门口，却终是站上了一双面色焦急的男女，一个，是身着凤凰溯雪衣浑身素白如明昭一般的悼灵上仙，一个，是不学无术，但却有着惊世之秘密在身的翎飞公主！
“有帮手了？哼——”冷嘲一声，手中执剑的玄衣道人还只微微一叹，不以为意。但是，片刻，那面色阴沉的冷面郎君却竟是惊愕地看见自己身间那已然满目疮痍浑身染血的男人却竟是只再度傲然地睁开了他的双眼，直释放出一股令人惊颤的光芒和尖锐的杀气！
——那是什么！那是……
来不及诉说半个字，那已然恢复神智的明昭终是微微示意，那溅落在地的明辉长剑便只感应到地只一声鸣叫，飞腾于空，直再度归还于那染血的男人手心，轻然挥舞，辗转便只将那冷清鸿手里的长剑钦安打飞出去，直叫那男人的虎口只不禁一阵疼痛，却竟是开裂来，流出一道分明的鲜血——
“啊！明昭——”虎口之痛，痛在食心。冷清鸿但只皱起眉头，神色狰狞而痛苦难当。“你竟然，还有着这样的实力！”
“没错。”明昭轻缓一声，却终是夹带了无尽的刚厉之气，势不可挡地冲着那一道玄衣的道人侵袭而去，竟是直将那身后的五把魔剑牢牢冲开，迫向那一道宝座，连带着他的身体一并都只冲开那一道冷寂已然千年不倒的宫殿之墙！
“冷清鸿！”明昭微微厉声，挑剑。“你早就应该死了。你早已应该彻彻底底地离开这个人世了！现在，就带着你的冤孽永远地死在这里吧！”剑影微动，那一道身影也只迅疾地穿墙而出，直叫那殿门口的人们只一阵惊悸，惶惶声起——
“赶快呀！他们往后面去了，我们得赶紧过去啊！浑身是血，可怎么办哪！悼灵，悼灵……我，他应该不会有事的，对吧？他应该……”面色惊惶，方寸大失，那一道海蓝的女子终是悲怆地僵在原地，低声哀切，久久难以平复。
◇
傲来王宫，正中，极北，玄真殿。
这里，是曾经二位大祭面见国主兼女祭之位的地方。然而如今，这里却终究只变得空空荡荡，再也没有了往昔那一双改变了傲来国运的璧人：左祭相公胭脂，右祭夫人鱼鹰。如今，这里所多出来的，却也终是那些不遵礼法仗剑而来的争战人们——祭默，梼杌。
“啊！”突然，那已然跟随着悼灵焉月入得王宫的霖儿却只不禁一声惊叫，慌忙便只捂住了心口，停顿身影，呼吸急促。
“怎么了？”悼灵也只猛然顿身，慌然回身关切道，“澜儿，没事吧。”
霖儿却只悲怆地摇了摇头，叹息，“我好像有预感。明昭，明昭他一定有危险了！”
“不会吧？”焉月却是轻然一笑，不置信地问。“我哥哥和他在一起呢。别太担心了。说不定，只是你的心思太过紧张，所以才会……”
“不！”神色惨淡，可那海蓝衣女却甚是笃定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的预感好像很奇怪，都是很灵验的样子。万一……”
“那就别想那么多了。”悼灵仓促打断道，“我们赶紧往里面去找他们就好了。”
焉月也只微然建议道：“这样，我们兵分两路。悼灵，你和姐姐在一起，我一个人往右边先去看看。我和哥哥他有心灵感应。现在，他应该就在右边的深处。可如若他们二人当真是分开了，那你们也可以赶紧往中路去寻找明昭吧。我先走了。”
不由分说，那袭轻缓的倩影也只微微颔首，旋即却是加紧脚步，轻快飞腾于空，朝着前方右侧迅疾而动，心下，却只有一句轻语缓缓言起，稍作犹疑：悼灵，保重了。请你，务必要照顾好姐姐。你们，也算得上是我最亲最密切的人了——那么，珍重……
——有谁，又能听见那一道翩然远去的女子幽影心底的怅然悲声呢？
“那么，我们也赶紧往里面去吧！”微微昂首，却只但见那天际的东边云海之间也只微微然染上了些许鲜红的颜色，似血之朝阳，叫人只不禁心绪惶惶，甚为惊悸——明昭，明昭！你可万万，不能有事啊！等着，等着，我们就来了，我们就来了……
◇
傲来王宫，正中，昭华殿。
冷寂泛光的钦安剑只在那孤傲冷清的冷面郎君手间兀自炫光而动，带着凛冽的杀气和迅疾不可提防的速度直强势破入那一道素白的衣衫之间，任凭鲜血染身，可那一道素衣的男子却是半个字都不肯说道出来，亦不曾听闻他半分的哀声或者斥责怒骂。
然而，那执剑刺身的冷清鸿却只微微咧嘴，冷哼道：“明昭，其实你早就应该死了，你早就应该死在我的剑下了！明昭，大哥！”
微微昂首，那面容灰暗的道人却只轻然地执起钦安剑，直将那剑刃之上暗暗的血光舔在嘴边，任由着一丝鲜红的血珠轻缓滑下，化成一道分明的朱线，仿佛受到重创的竟是他一般。
“嘶咻——”一声回味，竟似无穷无尽。“这般的血，应该是一种绝好的补品吧！大哥，这么多年了，我真的很想，很想俘获你的剑，你的灵，还有你那活了好几千年的身躯和血肉——这样的翻腾灵气，这样的涌动气血，我真的，活了这么久，再也没有见过比你更好更能够胜任剑灵的人选了！”
“那么，就请你来吧！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将我，从邪恶的苦海之中解脱出来，用你的善心，用你的谦卑，用你的信任，化为一道崭新的剑灵，彻底地将梼杌那般的恶魔从我的身边驱赶开去——我相信，你会好好地成为一道剑灵，成为我至亲的人！大哥！”
剑，微微悸动。而那柄还只在悲鸣的明辉长剑却竟是无力被人把持地只落魄地摔在地面，任由着奔雷剑气涌动，尘沙飞扬，却竟是回天无力，黯然悲鸣！
而再看那一道素衣染红的身影，却竟是阖眼无声，黯然呼吸，身体里却竟是有着另外一番的苦苦争斗一般，无人听闻，却终是荡气回肠，久久不绝——
那似乎是一道分外熟悉的幽影。是的，淡紫色，头顶上亦只有一道雪白熟悉的轻纱轻缓地揽住了她的音容笑貌。“明昭——”如往昔一般地，她但只柔声开口，念起了他的名字。
“你是谁？”肉身深处，那一道素白的灵魂也只悠然颤栗，怅然顿身，轻声改口，“是你吗，丹墀？”仿佛，却竟是熟识了千年一般的安然。
“是的，是我。”女子也只微微一笑，轻缓上前，停在了他的跟前。“你瘦了。明昭。”
“没有。比起我，受伤的，应该是你才对。”明昭却是苦笑一声，泪迹轻缓涌上眉梢。“没想到，诀别已久，你还是委屈地化成了一道剑灵……”
“干什么这么悲伤呢？”丹墀却只轻缓却又似亲切万分地抬手轻拂过了他的眉角，恍然轻叹，“明昭。辛苦你了。这许多年来，你很累，也过得很苦吧？前几天的时候，我知道了你的事情——缱绻，她是个坚强的女子。有她相伴于你，这是你天赐的幸福。只可惜……”
“她已经没了，彻底地没了。”提及心爱之人，明昭只不禁悲切神伤落泪，却是把持不住地跌坐在地，声音战
栗。“是我害死了她——不，不只是害死了她，我还害死了你，害死了另外的四位长老，蜀山掌门。还有千千万万，数之不尽的凡人生灵。对不起，对不起……”
“有什么关系呢？”丹墀也只缓身蹲下，停在了他的身前，眼带怜惜地看着他的眉梢，神色凄凉。“明昭。其实我很高兴，我很高兴清鸿能这么做——要不是他将我送入你的心口，我就算是死，都无法再见到你一面的呢！”
“你早就自由了，不是吗？何苦，非要再眷恋着我呢？”明昭不免苦笑一声，略显可惜地叹息道，“上蜀山，修仙问道，那不是你的抉择吗？既然选择了清修，那又何苦任由着自己沾染上红尘埃粒呢？丹墀，抱歉。当初，我就不应该答应你的……”
“你都说了是我的抉择，那你为何要道歉呢？”丹墀却只莞尔一笑，轻缓地转身，坐在了他的身侧。“我很感激你，当初没有将我这个孤寂的剑灵同那可恶的梼杌一般投入锁妖塔中。同样的，我也很感激你，冰封了我二千五百年，然后再利用生命之源复苏了我。明昭，能重见天日，其实我也已经很满足了。”
“满足，那不就好了吗。”
“可是，你过得并不好啊！”丹墀却是轻缓凝泪，悲声惆怅，“我原本以为，你会和她过得很幸福。但是，却哪料，你们定终生的那一天，却竟是我们兵戎相见的时刻——我试过阻止掌门和其它长老们的。可是，我没有办法。单凭我一己之力，实在是难以转圜。”
“你尽力了。”明昭凄声哀叹，“冷清鸿，他从一开始就想好了所有的谋划。所以，我们都只是一步一步掉进了他的算计圈套而已——不是你的错，从来都不是。”
“不。”丹墀却固执地摇了摇头，咬牙切齿。“如果从一开始，我就坚定地站在你们的那一边，而将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的假面具揭下来，那你们就不会受到那样的委屈待遇了，而我们所有人，也都不至于会被那个逆子将灵魂封存在剑里了。”
“或许，当真如他之言。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是我吧！”明昭稍作感怀，叹息。“若不是我告诉他灵识兵器的铸造方法，若不是我教会他剑灵的产生和驯服之术，他根本就不会堕落到如今的地步。释放出梼杌，又毁尽了蜀山。如此大逆不道，人神共愤，实在是……可是，我却只能痛心，杀不了他……”
“你对他真好——”丹墀一句轻声，“一如，你对某个人一般。”
“丹墀，我该怎么办？”明昭但只低声喃喃，不敢决定。“我当真，要似从前一般将他予以杀死吗？可是，我不舍得，我当真不舍得！如果缱绻在天之灵还有意识的话，如果她还能够想起往昔的那个回忆的话，我想，我实在是没有勇气当着她的在天之灵而将他狙杀。”
“就因为他是回忆吗？”丹墀却是微微悲声，眉头微蹙。“明昭。我还是丹墀，你还是明昭，而他，却早已不再是当初的回忆了——不，应该说，他和以前的回忆一样，都是那么可恶的一个人！明明都有一个妻了，却还是风流成性，截获了缱绻，贻害了她。”
“都是我的错。我当初，根本就不应该纵容他犯下那样十恶不赦的罪过！可是，我却总想着他可以变得善良，变得美好——你听，他又在怪我了。”明昭稍稍示意，那身体空荡的远处却只不禁飘来几缕身体之外冷清鸿的喝骂之词，却只不禁让人只更加悲伤起来——
“他又在怪我，没有将他变成一个好人。前世是，今生如是。我可当真如世间的周瑜一样，赔了夫人又折兵。前世误了缱绻，连累他害了你，今生，我以为一切都可以改变，但却哪想，结果还是一样。你身为蜀山长老，却也还是被他给封入了钦安剑，再度化成了剑灵，而缱绻也在他的盘算之下彻底地死去了。到最后，天地之间，就似乎只有我，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了——难道，我当真还要像以前一样，拔剑相向，杀了他吗？”
“既然你无法彻底地感化他，那为什么，不让他彻底地离开这个世界，再也无法祸害苍生呢？”丹墀款款轻声，劝慰道，“明昭，杀了他吧！我这个曾经的妻，都已经不再留念他了，而你又何必呢？兄弟之情——不，你们前世的兄弟之情，早就因为他的堕落而彻彻底底地断了。今生，你就当你不小心，又结交了一个狼子野心的妖孽而已吧！所以，杀了他，结束所有一切的冤孽吧！只有这样，你才能彻底地解脱。”
然而，那一道素白的身影却终还是难以做下决定的。
无奈，身侧的丹墀也只再度低声宽慰起他道：“如今缱绻已经没了，难道，你还要让他再入轮回，再去化作新的回忆，新的冷清鸿，去祸害新的天下苍生吗？明昭，既然你已经打算选择灰飞烟灭，去虚空境界陪伴缱绻的白灵，那你为何，不在自己离开之前，将他彻彻底底
地狙杀于此呢？终止这充满罪孽的一切吧！只有结束了，你才能上路去陪她，不是吗？”
“可是，他若是死了，那么你呢？”明昭却只不禁微微偏过头去，哀伤地看了她一眼。“你是剑灵，被封存在剑里的孤寂剑灵。若不是我的鲜血给了你一丝机会，那我们都不可能见面的！若是我们都死在了这里，那你在剑里，岂不是得一个人孤寂得永远都找不到来生的路了么？丹墀，我不忍，真的，我不忍……”
“有人来了。”丹墀却只微微一声颤栗。旋即，当她只感应到那来人的身份时，她那眉目之间却只不禁点亮了些许惊喜神色！“是她！对了，如果是她，她就一定可以的！”
“可是——”明昭却只悲声，“她并不是曾经的她了。虽然她也是翎飞，但却决然不等同于往昔的翎飞，更不会是那个十二双生神祇之中与蒙翼共展双翅高飞于九天之际的云翔。她没有办法的。她的力量，实在是太薄弱了。要想苏醒，只怕我们谁都没有能力帮到她……”
“可以。”丹墀却甚为镇定地点了点头。“只要你愿意，我就可以帮助你。”
“帮我？”明昭但只迟疑。然而，那一道淡紫衣的幽影却已然轻缓靠近，低声耳语一番，旋即，便只回复正常，轻声相问——
“那么，你肯吗？”
“好吧。”终于，明昭下定了决心。“反正人固有一死，那倒不如轰轰烈烈地与命运相作搏斗一次吧！我相信，老天爷如果当真要让那往昔的故事重新再来过一次，那么势必地，就一定会有那许多的故事和其中的人物来这世间再走上一遭。而他们，那些强大的神祇们，势必都会觉醒属于他们的力量！”
“那么，你就醒过去吧！我会帮你，结束这里所有的一切。然后，将他的灵，予以彻底地毁灭！”丹墀款款起身，向着来路的方向凝望去一眼，低声。“那么，明昭，我们作别吧！”
“嗯。”明昭也只缓缓起身，低声，却似有些莫名的悲切逼上心间。“好运。”
“那么，再见了……”身影悠然远去。然而，这一记轻声里的意思，却终是“再也不见”了：明昭，或许有朝一日我们还能重逢。但是，那个时候，只怕你早已忘记我了吧！再见了，明昭，再见了，我的明昭，我的兄长，我的依恋，我最后赖以生存的希望……永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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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昭！”一声惊呼，那旷大的昭华殿门口，却终是站上了一双面色焦急的男女，一个，是身着凤凰溯雪衣浑身素白如明昭一般的悼灵上仙，一个，是不学无术，但却有着惊世之秘密在身的翎飞公主！
“有帮手了？哼——”冷嘲一声，手中执剑的玄衣道人还只微微一叹，不以为意。但是，片刻，那面色阴沉的冷面郎君却竟是惊愕地看见自己身间那已然满目疮痍浑身染血的男人却竟是只再度傲然地睁开了他的双眼，直释放出一股令人惊颤的光芒和尖锐的杀气！
——那是什么！那是……
来不及诉说半个字，那已然恢复神智的明昭终是微微示意，那溅落在地的明辉长剑便只感应到地只一声鸣叫，飞腾于空，直再度归还于那染血的男人手心，轻然挥舞，辗转便只将那冷清鸿手里的长剑钦安打飞出去，直叫那男人的虎口只不禁一阵疼痛，却竟是开裂来，流出一道分明的鲜血——
“啊！明昭——”虎口之痛，痛在食心。冷清鸿但只皱起眉头，神色狰狞而痛苦难当。“你竟然，还有着这样的实力！”
“没错。”明昭轻缓一声，却终是夹带了无尽的刚厉之气，势不可挡地冲着那一道玄衣的道人侵袭而去，竟是直将那身后的五把魔剑牢牢冲开，迫向那一道宝座，连带着他的身体一并都只冲开那一道冷寂已然千年不倒的宫殿之墙！
“冷清鸿！”明昭微微厉声，挑剑。“你早就应该死了。你早已应该彻彻底底地离开这个人世了！现在，就带着你的冤孽永远地死在这里吧！”剑影微动，那一道身影也只迅疾地穿墙而出，直叫那殿门口的人们只一阵惊悸，惶惶声起——
“赶快呀！他们往后面去了，我们得赶紧过去啊！浑身是血，可怎么办哪！悼灵，悼灵……我，他应该不会有事的，对吧？他应该……”面色惊惶，方寸大失，那一道海蓝的女子终是悲怆地僵在原地，低声哀切，久久难以平复。
◇
傲来王宫，正中，极北，玄真殿。
这里，是曾经二位大祭面见国主兼女祭之位的地方。然而如今，这里却终究只变得空空荡荡，再也没有了往昔那一双改变了傲来国运的璧人：左祭相公胭脂，右祭夫人鱼鹰。如今，这里所多出来的，却也终是那些不遵礼法仗剑而来的争战人们——祭默，梼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