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坛文学 > 纵横 > 第十一章 慈悲谋杀案

第十一章 慈悲谋杀案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临渊行沧元图

墨坛文学 www.22mt.co,最快更新纵横最新章节!

    “抱石寺”之所以给命名为“抱石寺”,就是因为在山巅、寺前有一块奇异的大石。wwW、qВ⑤、Com

    这石质十分奇物,天下罕睹,坚硬如钢,用刀用剑刻刮也不见得能刮下个较大的缺口来、而且这石大得像一座房子,因底部石作棱型,根基未固,故遇大风时这石竟迎风而动,十分惊险,蔚为奇景,吸引邻近无数游人骚客,前来欣赏。

    游人多了,才在此建寺;寺建久了,香客就更多了,这“抱石守”连同寺前的飞来大石,就更声名远播了。

    人都说这是陨石。

    人们都相信天外飞来的石是有灵性的。

    所以“抱石寺”也很“灵”。

    既有神明显灵,抱石寺的香火就更盛了。

    可能是由于铁手和龙舌兰都信佛,故尔来到这里,便不忘上“抱石寺”来上香。

    上香才遇上“抱石寺”主持苦耳大师。

    那时苦耳正要下为县城主持祭典礼仪,便要铁手和龙舌兰一道过去。

    ——这才目击杀手和尚狙杀县官章图的凶案。

    这才使他们仗义出手,且发生了往后那么多的事。

    可是,这些发生的事,都不如铁手而今眼前所见的来得惊震:

    因为苦耳大师死了。

    苦耳大师是抱着石头而殁的。

    他整个人“大”字型,背向寺门,整个脸的五官和胸肩,都嵌入了大石里。

    他的人敢离了地,大石约有三人高,他就嵌于石的中间部分。

    石的前边正镌刻了四个大字:

    大慈大悲。

    ——当日要镌刻这四个字,不知费了多少工匠的心血,花了多少工匠的力气,用尽了利器钻凿,最后还出动到仿造兵器第一家的“黑面蔡家”的独门工具,这才能在此奇石上刻上这永不磨灭的四个字:

    “大慈。

    大悲。”

    石的背面就是抱石寺的主持苦耳大师。

    他的尸首。

    朝阳出来了。

    可是苦耳已看不见今朝的阳光了。

    铁手也看不清楚他的脸。

    因为他的脸孔已嵌入了石里。

    阳光照在石上,苦耳的头就埋在石里,中间隔了一道石墙。

    铁手一看背影,就知道他就是苦耳大师。

    他本来就有过目不忘的认人本领。

    昔耳大师的耳朵特别灵,特别大,也特别高,光秃的头顶上还有两个旋。

    那是他的头颅,也是他的耳。

    看来,人说耳朵特别长大的寿命也特别长,只怕未必尽然,一向部位好并非全局,总要基他五官配置适当才算人格。

    铁手不禁暗叹:他昨天见苦耳的时候,他还是个活生生的大师,而今,却是个见不着今天的朝阳、死了的和尚了。

    不仅是苦耳见不着今晨的旭日。

    连“抱石寺”照不着今儿的晨光了。

    抱石而立的是昔耳大师。

    焚毁了的是抱石寺。

    尽管“抱石寺”不是全然焚毁,但也烧了个七七八八。

    浓烟仍不断冒出,抱石寺已一片残垣败瓦,所剩无几了:

    ——可见凶徒下手之狠!

    ——既杀佛门高僧,又一把火烧了这所名寺,只怕寺里的僧徒也多遭了殃。

    晨意清凉,雨后山上清晨更泌凉。

    然而铁手心里却冒起了一团火。

    他心头之一如山下的水流,已崩了峰、决了堤!

    因为他看见“大慈大悲”的背面:

    ——背面就是苦耳大师的尸首,顺他耳部嵌进石里之处的硬岩上,竟有人镂刻上了几个字:

    杀我者——孙青霞

    铁手见了这几个字,眼里吐绽了一种罕见的、烈火般的怒意。

    然后他转向一直站在石旁,见他出现以后就一直听候他吩咐的捕头陈风问:

    “仵作在哪里?”

    仵作和其他的衙役小心翼翼的嵌在石里的苦耳大师刨了出来,铁手也有相帮。

    他一面留心检查苦耳大师的尸首,发现他的骨骼几全无损,但肌肉稍一碰触拿捏,阻鼻耳眼里便不住渗出血水来。

    他从苦耳大师的头一直留意到他的手指,甚至不脱法了大师的芒鞋检查他的趾头。

    陈风已带领大队人马先一步赶上山来,但他上山来时人已死了、寺也烧了。

    铁手问;“你上来的时候,天亮了没?”

    陈风知道铁手是个办案勘察的高手,故一一回答:

    “将亮未明。”

    铁手问:“苦耳大师已死在这儿了?”

    冻风道:“是。”

    铁手问:“当时已经有了这几行字?”

    陈风道:“已有,不过天黑却未看清楚写的是什么。”铁手问:“你为何不即把苦耳大师的尸体挖出来?”

    陈风:“因为我想让您看到现场的情形。”

    铁手:“你怎知道我会赶来?”

    陈风:“因为这儿起了火,这么大的火:杀手涧那几一定会望得见。以您和大师的交情,看见了,一定会赶过宋的。”

    铁手:“你来到这儿的时候,寺还烧着的吧?”

    陈风:“是的。”

    铁手:“寺里的和尚呢?”

    陈风:“大都死了,也有一二人失了踪。”

    铁手,“杀手和尚那些人呢?”

    陈风:“都不见了。”

    铁手听了就点头道:“那情况就十分明显了。”

    陈风也颔首道;“杀手和尚的同党杀上山来,救走戒杀和尚他们,再下重手杀了苦耳大师,并一把火烧了寺。”

    铁手道:“看来是这样的。”

    然后他就走到火场去仔细审察。

    偌大的一座古寺,已烧了个泰半,一片残垣败瓦中,隐见浴火的菩萨宝相。

    寺里有焦尸十余具,有些面目依稀可辨,都是苦耳大师的弟子,或是“抱石寺”里的门徒。

    铁手脸如铁色。

    他仔细检查每一具尸体,眉心一直是皱着的:

    眉心蹙不能展开,可能因不快,可能是不适,也可能是因心头有结一直解不了——他属哪一样?还是三样皆然?

    ——苦耳是他的朋友,却已身亡,且好好的一座佛门的圣地,而今却成了死人堆,教他如伺不心痛。

    一一苦耳已死寺已焚,但他心中有疑点是解不了,是以相由心生,就在眉心上打了个结。

    他俯身一丝不苟的拾掇火场、余烬中的一事一物,仿佛那都是重大线索,他绝不轻易放弃。

    陪在他身后的陈风忽然开口说道:“二爷,你也该歇歇了。”

    铁手一惊:“怎么了?您看这时候我歇得下吗?可是一寺僧众的人命呀!在这儿死得那么修,不只是几十条性命,还是千人的善心佛念都迷惑了。这案一日未破,便得多伤人心一日!”

    陈风道:“但您却受伤了。”

    这一提,铁手才记起自己身上的伤,才感觉到伤口的疼。

    不提还好,一提,那伤处还真疼着呢!仿佛伤口也听得见似的、发作了一下,让痛楚来证实它们的存在。

    这一痛里,他想到那为他拔箭的姑娘,又想起了龙舌兰:

    ——不知她醒了没有?

    ——不知她为自己的伤口伤心不?

    ——不知小欠……

    提到这里,不知怎的,心口一疼。

    好疼好疼的痛。

    他长吸了一口气,陈风眯着风刀霜剑般的眼成一条横针,间:“我走后在杀手涧那儿发生了事吗?快腿老乌来报,说一文溪那儿决堤了。这一夜可真多事……不过二爷你也该敷敷金创药才是。您是做大事的人,不该不照顾自己身子。”

    就在这时,一个留着长辫子,倒吊一双四日眼的瘦汉快步赶了过来,向陈风身畔细声说了几句低声话。

    铁手自然认识这个人。

    这时县里的副总捕头何孤单,他算是小地方的捕头,但办案的严明精密却也名闻京师。

    陈风听了,脸上就显出了一种诡怪的神色来,向铁手道:

    “在寺院的钟楼那儿有所发现,铁二爷不如一道走一趟。”

    三阳县里的总捕头陈风若不主动相邀,铁手眼见何副总与他细语,也知道发生了事,但他也是不便相询的。

    那是因为江湖规矩。

    江湖规矩不纪录于任何法典里,却存在于大多数人的心中。

    铁手的身份虽然只是区区一名“捕头”,但他跟无情、追命、冷血四人是天子御封的“天下四大名捕”,这封诰主要是来自他们在京城里破过多宗大案,而且曾助诸葛先生三度击退刺客,救了皇帝赵佶的命。皇帝要封官进爵,厚赏他们,四人全都婉谢严拒,表明若当官则宁可辞归故里,浪迹江湖,永不复出。由于这些江湖中人、武林高手、六扇门里的精税人物,不是皇帝一翩脸就可以打杀培植的,就算下旨诛杀了只怕也不见得有人可以承代其地位的,所以赵佶只有封他们为“天下四大名捕”,赐“平乱阙”,四人反而喜欢,因为有此名衔,可心放心办案,不畏强权,一旦遇人借势行凶,便大可先斩后奏,惩恶锄暴。

    他们不想为官,也不要当官,便是因为当时官场**不堪,当了官只诸多掣肘,活得了命也只顾做人,办不了事。天下要当官、想当大官的人大多了,却缺少了真正为民做事的执行人员。

    是以这四人的心愿是当执法小吏,除暴安良,为民除害。

    这御封“天下四大名捕”不是官职,却比所有的捕役“来头”都大“背景”都硬,他们加上了绝好的身手和精密的脑袋,且不辞劳苦,不畏艰辛,敢于负责,勇于任事,在各省各地破了不少大案,铲除了不少祸害,粉碎了许多官绅与黑道的勾结,赢得江湖上、武林中、百姓心里真的崇仰,认为他们的确是真正替天行道、公正廉明的“武林四大名捕”!

    “天下四大名捕”只是皇帝一人御封的,不见得天下民心便服,但这”武林四大名捕”,却是大家都一致公认的。

    尽管铁手身份“物殊”,但他既到了别人的“地头”,他就不好插手管事。

    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捕役,除非他已持有某案的密令、公文,否则,地方上发生的案件,理应由当地捕役处理较为妥便。

    就算他身怀公文、密旨,他也会在办事前先知会当地捕役、县吏,必要时在办案之际,也会与捕吏紧密分配合作,以增事半功倍之效。

    这种“规矩”他懂。

    所以,尽管他知享有蹊跷,但既然这儿的总捕头陈风尘已到了现场,他就不便过问,也不会发号施令。

    不过,陈风尘比铁手年纪更长。

    资格更老。

    经验也更丰富。

    他好像巴不得邀铁手,一起参与此案,也是合乎常理:一是以铁手声名地位,他插手此案,便有了承担的人物:这件案死的人多,连佛寺也给烧了,可不是些微小案。

    二是铁手在场,如此更好,对上头交待更加方便,等于有了个有力人士,可证自己清白公正。

    三是一如他所表示的:他极须铁手的身手和头脑,来办这件大案——能杀得了苦耳大师和劫得走戒杀和尚的人犯,绝对是辣手、棘手的高手!

    所以他一旦遇上重大案情,便力邀铁手共同侦察。

    侦查的地点在钟楼。

    大部分的庙字都有钟楼和鼓楼,所谓暮鼓晨钟,跟青灯红鱼一起伴着僧侣念佛诵经,早课晚课。

    抱石寺一场大火,已烧了个七净八零九落索,到处都是焦木余烬,但在寺两侧的钟鼓二楼,却未被祝融波及,依然保留完整。

    钟是古钟,至少镌刻了二三万字的经文,年代久远,连字迹也渐模糊不清。

    大钟楼旁有一棵梧桐树。

    叶落一地。

    铁手经过梧桐树,忽然停了下来,皱了皱眉。

    由于梧桐叶左边较靠近寺庙火场,因刚寸火热汹汹,不少时子都给水舌灼焦脱落。

    不过树与右边的叶子都脱落更厉害,几乎全是剩下枝桠,光秃秃只剩下几片叶儿。

    铁手一停,看树上、看树枝、看树杠,看树干、再看树下,然后才又走向钟楼。

    钟楼的林很牢固、古旧。

    这偌大的一口古钟,屋有二三百来斤,却只用几根柱子、就牢牢的挂足了几百年,令人不由佩服古人巧匠的智慧。

    可是才走到钟楼,铁手和陈风都顿住足了。

    原本,陈风尘是与铁手一步而行:铁手在看树时的时候,他也留意了一下,稍微停了一停,可能是因为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吧,他就继续前行,不等身旁的何孤单作出指引,他已一眼看见:

    钟楼里有人!

    ——但却非活人。

    而是死人。

    人死了,就嵌枯那便牢实的楠木柱子。

    死者整个人都嵌了进去。

    向着死者的钟面,却沾上了几滴褐色的污渍。

    那钟还微微晃动着。

    也微微发出震动声响。

    空空。

    铁手长吸了一口气。

    他的浓眉舒展不开来了。

    他和陈风几乎都认出了死者的身份:

    给打得嵌于柱中、连眼珠子都逼爆出眼眶来的人正是——

    戒杀和尚。

    ——在镇上施狙击杀了县官章图的“杀手集团”东方负责人。

    戒杀大师!

    陈风失声道:“是他!”

    何孤单在一旁道:“来人杀了苦耳和尚,不是为了救他吗?怎却死在这里!”

    陈凤道:“会下会苦耳在死前,先行格杀了他?”

    铁手即道;“不可能。”

    陈风有点意外问:“为什么?”

    铁手道:“因为我曾试过苦耳大师的功力,以他的内力,还打不出这样灭绝的一击。

    何孤单不同意:“要把一个人打得嵌入柱子,这点不算太难。”

    铁手道:“这点是不难,不过,这柱子能承载了这口数百斤重的古钟数百年,岂是容易将一个人打得嵌进去的软木头!”

    陈风的眉心又点竖起了一张刀子。

    然后他脸上又纵横是刀痕。

    他显然在苦思。

    他知道铁手说的有理。

    铁手又道:“何况戒杀和尚也是个极扎手的人,将他一掌打入柱子,也决非易事。”

    何孤单仍是不眼,翻着四白眼瞪人:“不是易事,也决非难事,像我们的陈总和铁二爷,便都可以轻易做到。“

    铁手一笑,道:“我做不到,坦白说,只怕陈兄也做不到。今晚我才看了陈总出手,虽然也已悚然佩服,但这种掌劲,亦非陈捕头的路子。”

    陈风至此居然承认,“是的。这一掌,我打不出来。”

    何孤单不解:“这一掌有那么厉害吗?也不过是杀了个人而已。”

    陈风即纠正道:“这一掌要打的是人,就不算啥,但他是先一掌打了钟的这面,然后用钟的那面摆荡之下,把戒杀和尚擅得嵌入了柱千里,这才是绝世无匹的功力。”

    何孤单大惑:“你怎知……?”

    陈风道:“钟的那一面有血渍,刚好是在摆荡下砸着戒杀和尚的方位上。”

    何孤单道:“你是说……对方是先用掌,击着这口大钟,再震动了大钟,砸死了戒杀?”

    防风点头,他满脸都是细虑的刀子。

    何孤单依然将信将疑:“这……不可能吧?”

    陈风苦笑,他一笑致令纹又成了两道下拗的刀子:“你是不相信有人能一掌打动这几百斤重的大钟吧?”

    何孤单但承:“就算有这样的掌法以戒杀和尚武功,也总不会站着下动,任这种砸得稀哩吧啦的吧?”

    铁手这时忽想道:“是有这种掌力。”

    何孤单四白眼一翻,他这个人看来只要说服不了他,他便是谁也都下认账,不讲情面的。

    铁手用手一指,道:“你看。”

    那大钟年代久远,封上了一层厚厚的尘,但在戒杀伏尸对面之钟面,却有一方掌印。

    陈风用手去比了比,喃喃地道:“这人的手很小。”

    的确,他的手一比上去,入手比那掌印大上了一倍有余!

    何抓单校正了一下角度和方位,明白了:“杀人者就在这儿向大钟击了一掌,这口大钟激荡起来,砸着了戒杀。”

    铁手又用手一指道:“这儿不但有血渍,还沾了只戒杀的眼珠子。”他感叹的加了一句:“这口钟刻的以文,成了血的见证了。”

    何孤单仍不眼气,“可是戒杀是一级的杀手,他干啥不避?”

    铁手道:“他不是不避,而是避不了。”

    何孤单瞪眼睛盯着铁手:“你是说那钟摆荡太快了,戒杀来不及避?”

    铁手道:“也可能是戒杀大骇怕了,不敢闪躲。”

    何孤单冷笑,“有人能把这个一流的杀手吓得这样子吗?”

    铁手只一笑,“世上没什么人是真的一无所惧的,除非他早已一无所有;否则,世间总是一事克制一事,一物治一物,只要是人就总会有他害怕的人的。”

    何孤单却楔而不舍的说,“就算戒杀真的进给这口大钟砸死的,但是不合常理。”

    这回铁手倒饶有兴味的问:“你发现了疑点?”

    何孤单道:“这么口大钟,这么沉重,有人发掌,不但可以激荡了它急速摆动,足以杀了武功相当高的戒杀和尚,却怎么连一丝钟响也没发出业?”

    铁手静了下来。

    陈风低着眉,眉心似夹了口匕首。

    何孤单道:“从血迹、腐味上辨别,戒杀死了约莫一个半时辰光景,他大约是在四五更天时给人杀害的。那时,火还未烧起来,深山、古寺,但这口大钟在受了如此力道后,作出如此速度的摆荡,在这般静夜里深山里,却完全不发出钟吗,你想,这是有可能的事吗?”

    陈风又苦笑。他左右颊边又增添了两道风刀霜刃。

    铁手却间:“是真的没有钟声吗?”

    何孤单补充道:“这绝对无讹。因为我就住这儿山下,那时还在睡梦中。我一向醒睡,一只蚊子飞来都能省觉。但没有钟声。绝对没有钟声。我已问过这几山腰的几个人家,他们都没听到钟声,连平日清晨必可闻的晨钟敲响之音今天都没听过。

    他坚定、坚决、坚持地道:“他们只看到一把火在山上烧了起来,不久便似给大雨淋灭了,不料才不一会,火光又熊熊的旺盛了起来。他们只看到冲天的火光,没有听到钟声。”

    他以四白眼翻看诡怪的白色白了二人一眼:“一声也没有。”

    然后他反问陈风、铁手(尽管这两人在职衔上都比他高多了,但他还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试想,半夜大钟敲古寺,怎么这上上下下山上山下的人,怎么都是聋子,谁也没听到?”

    陈风和铁手良久没说话。

    两人却各分左右,细察戒杀和尚的尸首,然后两人都各自说了一句话。

    铁手是向何孤单说的:“何捕头真是明察秋毫,一丝不苟。

    陈风却向身后的手下叱道:“既然如此,马上把死者刨出来,咱们要好好的验一验尸首!”

    验尸即时进行,由陈风亲自主持。

    铁手却肃起了脸孔。

    他平生最不喜欢看见人死,更不喜欢看见人的尸体,而且更最最最下喜欢看见解剖尸体。

    可是没办法。

    大抵人生在世,有些事是不得不做,有些人是不得不交往。有些问题是不得不面对的。人若想做一点自己喜欢做的事,就得要去做许多自己不喜欢的事才行,就像上山一样,你要上得巅峰,多少得要绕着山行。

    铁手是捕快。

    他要行侠仗义、为受害的人申冤报仇,他就得要常常面对尸体。

    不过,在解剖这具尸首的时候,铁手已说了一句:“其实已不必解剖了。”

    何孤单知铁手一向慎言,“四大名捕”中,冷血说话最直、冲;无情说话机锋最深,但也最刻薄尖锐:追命则最妙语如珠,好说风趣,百无禁忌。惟独是铁手沉实,说话绝少有言不中的。

    所以何孤单也没当铁手这一句感慨是一句闲言,即时就问:“为什么?”

    铁手感旧的道:“人死为大。就算他是个恶人、歹徒、杀手,人既死了,若无必要,实在不该再惊动他的遗体。”

    何孤单依然不能同意,“如果不解剖,岂不是难以证实他死于何人之手?不知道杀人者是谁,又如何找到烧寺杀僧之凶手?”

    铁手反问,“你以为焚抱石寺、击毙苦耳大师的,跟这杀戒杀和尚的同一伙人吗?”

    何孤单一愕。

    他倒没想到这个问题。

    “这……难道还有杀人的归杀人的、烧寺的旧烧寺的、杀和尚的归杀和尚的、杀杀手的归杀杀手的不成!?只一桩凶案,有那么复杂吗?”

    铁手微笑,“我办过一件案,只死了一个人,却有十六名杀人者,共涉及九个家族,而且互不牵连。我也侦破过十三桩案子,分别在不同省份发生,共死了二百三十六个人,结果都是一人所为。试想,眼前这命案:苦耳大师是把戒杀和尚等六名人犯押上山来的人,如果凶徒杀苦耳大师是为了救戒杀和尚等人,戒杀又为何会死在这里?要是杀戒杀和尚的是跟苦耳大师是同一道上的,苦耳大师大因何死在寺前?”

    何孤单愣了半晌,只好说:“……会不会是……凶手既要杀苦耳大师,又要杀戒杀和尚,又或许是……他本只想杀其中一个,但不欲让有人目睹,所以全都杀了!”

    铁手微笑道:“这么大的杀性?连寺都一把火烧了,还烧了两次。”

    何孤单一震:“什么?烧……烧了两次!”

    铁手道:“便是。你仔细看看这火场,有的角落烧得特别焦、特别透,有些烧得范围特别广、特别厉害,便是因为有人故意作第二次纵火之故。”

    何孤单本以为烧寺便是烧寺,连佛门室地都敢烧杀,那已是大不了的事,却不意是二次烧寺,而今据铁手指示看去,以他多年办案的精明眼光,果然看出了端倪,一时沉吟不语。

    铁手补充了下一段话:“我在赶来之前,也在不文溪那儿遇了伏,身陷洪流,水上却燃着了火油。虽说有人及时抢救,但要不是雨下大了,这火焰不灭,我只怕早已给侥死了。这雨下了两场,都是下一阵便止,我在赶去下文溪前,人在杀手涧,已望见大角山这儿起了火,但雨一下,我心便实,知道这场雨说不定能及时扑灭这儿的火劫。但我绕道赶来大山角下,举头仍见山上这儿熊熊的烧着,这便是第二场火。既然火不止一场,杀戮只怕亦不是一次了。”

    何孤单衷心震服:“难怪我也听村民说有两次起了冲天火,我以为是同一把火,只不过时明时灭、时旺时衰而已……那么,为何烧了一次之后,又烧第二次呢?”

    铁手苦笑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火只烧了二次,所以,就算能找到杀戒杀和尚的凶手,不见得就是杀苦耳大师和焚寺的凶徒,这点很重要。”

    何孤单终于听出了铁手话里的意味:“二爷之说……你大致已肯定知道谁是杀死这戒杀和尚的凶手,所以便……不要解剖了?”

    铁手道:“不敢就肯定,但可作推测。有时候,要知道死因,下一定从死者体内,还可以从死者体外去了解。”

    何孤单听入了神:“体外?”

    他那双要死不活的四白大眼在在守着,渴切知晓真相!

    铁手一指道:“你看这梧桐。”

    何孤单便看梧桐树。

    铁手又用手一指道,“你看这落叶。”

    何孤单就看地上的落叶。

    铁手道:“这向寺的一边,梧桐叶是给人焰烧焦、催落的,却不留下几片叶子。这向大钟的一边,几呼叶落尽矣,但叶子大都未干、不焦,全是给人用掌劲催落的。”

    他笑向何孤单:“这说明了什么?”

    何孤单搔搔头皮,喃喃地道:“这……这说明了什么?”

    铁手脸上的笑容渐渐凝结:“这叶子如是遭掌劲催落的,但到处都没有遭掌催毁的痕印,但这一掌却深深印在钟上,足有三分深,也就是说……”

    铁手说话的语音很低沉。

    很徐缓。

    但有力。

    由于他国字脸,深眉隆鼻,所以一旦不笑的时候,样子很严肃。

    当他说到这儿的时候,脸上连一丝笑容也不见了、没有了、消失了,只听他沉缓的说:“那人只用了一掌,说推动了这口大钟,撞死了身手极高的戒杀和尚,但这样一座山古寺,却丝毫没响起钟鸣:而这一掌不但能够无声,还把整棵梧桐叶子都催落下来了。——这是何等犀利掌力,何等盖世神功!”

    他脸色铁青,漫声长吟道:“大钟敲古寺,叶落梧桐惊——当世间,有这种掌力的,不过三五人而已;但这三五人,各据一方,近日在此地附近出现的,却只有一个人。”

    何孤单终于明白了。

    而且心惊。

    ——其实一个人明白事理愈多,愈多害怕;初生之犊不畏虎,可惜不畏不等同于不可畏,无知的人反易无畏,而无畏的结果往往是无命。

    所有的政治家、野心家和各方头头,多是拿这种人的“无畏牺牲”来换取他们的江山。

    何孤单骇然怒视,但却不害怕影响他的思路,还有他好辩嗜驳的性情,所以他说:

    “是两个,不是一个。”

    铁手哦然道:“两个?”

    何孤单率然道,“一个是查叫天,一个是你。”

    铁手一笑,道:“那么说,是三个,不是两个。”

    何孤单诧然:“三个,还有一个是谁?”

    铁手道:“是陈捕头。他的掌功也很利害。”

    何孤单宛若初闻,甚至有些儿不可置信的样子:可见陈风尘平日何等沉潜自敛,连事捕头也莫测其功力深浅。

    铁手心中暗自对陈风作了赞叹,但却纠正一句:“但仍只是一位,因为陈捕头的掌力走阴柔一路,其劲能推动这口钟,也不够速,更不致印下如此深刻之掌印,也不会用刚劲破空尽削落叶。”

    他忽然又道:“我的掌力也不行。至少,这种声我就灭不了音。”

    何孤单恍然道:“那么说,你认为能下此重手,杀死戒杀的人,只有一人了——”

    话未说守,久听仵作们一阵骚动。

    问孤单急问:“可有发现?”

    其实解剖的结果是:没有发现。

    戒杀和尚的确是给大钟砸死的。

    他体内五赃除给大钟砸着的部位,都堪称完好。

    但陈风等人的检验仍可算是:有收获。

    因为发现了线索。

    线索不在死者体内。

    而在休外。

    他的衣襟里,有一张字条。

    字条上写了几个字:

    查叫天杀我。

    由于字条经折叠寸收入襟内,而折合时墨迹未干,墨字在纸丰染成一团,好不容易才辨别出这几个字来。

    陈风看了,重重哼了一声:“查叫天焚庙杀人,太也张狂!”

    何孤单则衷心佩服的向铁手道:“果然是一线王!”

    铁手却满脸肃然,转为满眼疑惑,仔细看那张纸,翻来复去好一会儿,才吐出了两个字:

    “不对!”

    不对?

    ——不是写明了查叫天杀他的吗!?

    “就是这样才不对劲。”铁手苦笑道,“试想,哪有被杀者明知自己将死于谁手,居然来得及写这张纸条,却来不及逃命的?难道戒杀已预知一线王会杀他的么?那么,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以叫天王这等人物,要杀戒杀和尚,居然还让他留下的此明显的证物,这不是……?”

    陈风只想把事情简化:“就不定,这戒杀和尚逃到这儿.情知难逃查叫天毒手,先行写下这儿个字,载在襟里,让人为他报仇,这也合理呀!”

    铁手道:“就算是,可是笔墨何来?这种楼上下前后可无墨迹毛笔。”

    何孤单也大惑不解:“你刚才不是推测:能打出这一掌的,当世间非一线王莫属吗?怎么这回倒反为他解脱了?”

    铁手摇首:“我没有为‘叫天王’开脱。他再追加了一句,“我从来没有意思要为任何人开脱,我只知道:若是他无罪的,归他无罪;若是他有罪的,一定不让他脱罪。”

    他至此不禁说出了他心里一直以来听感慨:“可是朝廷颁布的律法,虽然严密,但并不完善。有钱人和有权的人结合起来,往往就可心纵法在法,为所欲为。论情度理,每一个涉嫌疑犯,我们都应当他是清白的,为他脱罪,如证实他无辜的,立即放了;要是确实犯罪,就决不在纵。可是我们的办案审理吏员,对权贵多不追究,但对平民百姓,一旦生疑,即行扣押,已当是十足的罪犯,不借刑求迫供,以致屈打成招,申冤无门,这种作为真使我们执法办案的人愧无自容的!”

    然后他说:“‘老张飞’查叫天,一直双手遮天,也无法无天,我也想教他法网难逃。但而今这罪证未免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我们也不能为一张不知事先是事后塞在这杀手的和尚怀里的纸条,就一口咬定‘一线王’、‘老张飞’查叫天便是杀人又放火的凶徒。”

    他自陈风手中接过刚给发现的纸条,动作很审慎、很缓慢,很小心翼翼,以致陈风双手空递了一阵子,才让铁手接守了那字条。

    铁手看看尸首,又看看纸条,忽然,他将纸条贴近眼前,然后“咦”了一声。

    陈风知此人年纪虽轻,但堪称明察秋毫,即问:“怎么了?”

    铁手的眼睛本来很大,而今却眯成一线,视线集中于那纸条上,仿佛要把它看个透明;陈风、何孤单只觉那字条墨迹,却看不出什么个所以然来。

    铁手将纸条向太阳,光线照得透级剔指的,只听他喃喃的道:“这纸墨迹凌乱……”

    陈风也眯了眼看:“大概是死者写时荒张,自然难免满纸沾了不少污迹了。

    铁手却道:“恐怕不是。”

    陈风奇道“还有什么?”

    铁手让纸条更直向着阳光,使二人能将墨理纹路看得更清楚,“这纸上有些墨迹,确在写‘查叫天杀我’时弄污的,但有些不是。你们看,这两行墨迹隐隐约约宜续下来,各有七个字,你若仔细将之接驳起来,正是两行诗……”

    防风、何孤单一齐失声叫:“诗!”

    他们当然下敢相信:戒杀和尚临死还会写诗!

    “不错,”铁手肯定地道,”这是在死尸上找到的诗,值得咱们好好的思考思虑。”

    他按字条上墨迹,以食捺点续驳,一面漫声念道:

    “……风……花……雪……月………原………走……不,应是个‘是’字……是……空……”

    然后他又念另一行字,念来断断续续也小心翼翼:“……碧……落……丝……不,该是‘红,字才能接成句……红……尘……方……为……直……晤,这最后一定是‘真’字,是‘真’字才对!”

    然后他才整理了一下思绪,重新再念:“——风——花——雪——月——原——是——空——碧——落——红——尘——方——为——真——!喔,这就对了,这也周全了意了!”

    何孤单认真的跟随铁手刚才念的接读这两句诗:

    “风花雪月原是空,

    碧落红尘方为真。”

    然手他呆了半天,搔搔头皮,望向陈风,陈风也摊摊手,一齐望向铁手,竟也一齐问了一句:

    “那是什么意思?”

    铁手一笑,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但至少死尸不居然有这两句值碍让人思索的诗。”

    陈风的眉快皱出个三寸长的刀纹来了:“这个假扮和尚的杀手,临死前写了那么多字——而且居然不起诗来,他到底在干什么……”

    铁手摇首道,“我也在奇怪,只不过,人在死前的一刻,无论他要做什么,想做什么,做了什么,对他而言,都是极重要的;对我们破案来说,更是关键。只不过,可惜的是,现下我们连这两句诗和这一句‘查叫天杀我’,也不知是否来自这戒杀的杀手之手笔,这就教人稽查无从了。”

    何孤单疾恶如仇,仍不甘放弃:“反正,我们手上有了这几个字,便可抓查叫天来问问,煞煞他威风也好。”

    铁手不以为然,反问:“这‘杀手和尚’集团,可便是刑部下了追辑令、上边下了追杀令的凶徒……除非你能够找到证据证明:杀戒杀和尚的人便是杀死苦耳大师的凶手:也能证实:以前人称‘一线王’、近年则多称之为‘老张飞’的查叫天是跟孙青霞一伙的,而‘纵剑魔星’孙青霞确是杀苦耳大师火烧抱石寺的元凶,那,或许还可以依法查办查叫天,不然的话,他可还有缉杀歹徒恶匪之功呢!”

    陈风甚感迷惑:“你是不是认为戒杀和尚并非死于查叫天之手?”

    铁手心平气和的反问:“查叫天杀他作甚?按照情理,查叫天该多交些杀手朋友,才方便他为所欲为才是。”

    陈风猜度的道:“也许……杀手集团的人跟他有私怨、宿仇呢?”

    铁手道:“这也可能。若说这一掌不是查叫天打的,我还真不知道这儿有这么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呢!”

    陈风更进一步:“即然这种掌力,只有‘老张飞’能发,那么,把苦耳大师打得嵌入石里的一掌,大抵也是他所为了。”

    铁手笑问:“如是,那么,他又为何要打杀苦耳大师呢?杀戒杀和尚,跟杀苦耳大师,应是飞天遁地两条路,交叉不了一起吧!”

    陈风推测地道:“可是昨晚抱石寺却收寺了戒杀和尚和他手下五名杀手——会不会是查叫天要杀戒杀和尚报仇或灭口,苦耳大师所阻止,老张飞一气之下,连苦耳一起杀了,把寺也烧了。”

    铁手道:“好,就算是这样,那么,谁在飞来石上刻下:杀我者,孙青霞?谁写了:查叫天杀我,再塞八戒杀襟里?”

    陈风为之语塞:“这……”

    铁手道:“寺中烧死了几个人?”

    陈风望向何孤单。

    何孤单即答:“找到的至少有十二具尸体,都是寺中的僧人。”

    铁手问:“苦耳好像不止有十二位弟子。”

    何孤单道:“对,至少还失踪了两人,我正遣人追查。”

    铁手又问:“戒杀死了,他手上那五名杀手呢?”

    何孤单答:“不见了。”

    铁手追问:“什么不见了?是连尸首也找不到吗?”

    陈风这回让他回答:“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

    铁手长吁了一声:“也许,我们这些疑问,只怕要找到这些失踪的杀手、和尚,才能一一予以解答了。”

    听到这里,何孤单忍不住大声说出他憋了好久的话:

    “会下会是一人杀一个,然后互相陷害?查叫天杀了耳大师,放了跟他狼狈为奸的戒杀大师之人,然后故意刻下孙青霞的名字,好嫁祸于他;后来孙青霞赴上了大角山,只戒杀没及离开,他不甘受诬,又抹下去石上的字,便杀了戒杀,又留字拖查叫天一并下水……也许孙青霞的掌力没那么高强,但这魔星身边未必没有能人。”

    铁手看看何孤单,目中有佩服之意:“你的想像堪称一流,丰富极了。”

    陈风道:“何老弟说的那也是极可能的事。反正,像孙青霞和查叫天这类人,既可心混在一道,也可以打在一起,都是煞星,只不知道到头来到底是谁杀谁。”

    铁手脸色忽然凝肃了起来,十分萧瑟的道:“只不过,如果孙青霞真的上抱石寺来作案,那么……”

    就没说下。

    陈风不禁问:“那么什么?”

    铁手的话说得很轻,但一定一句斤两十足:“那么,那昨日竟夜跟我们一起喝崩大碗、一齐飞刀杀敌、一块儿抗洪救人的年轻人却又是谁呢?”

    铁手以一双铁般的硬接了詹通通六脚。

    詹通通仍在攻。

    铁手仍在守。

    看来两人都斗了个旗鼓相当,谁敢没吃亏。

    还是有分别的。

    而且已分出了胜负。

    分别就在:

    铁手仍在进,

    进了六步。

    詹通通却在退。

    退了六次。

    詹通通是何许人物,他身经百战,时敌无算,一招失利,已然觉察。

    这次已是极大的例外。

    他得要在攻在第六脚,才惊觉自己表面上是占了上风,其实已给对方进迫了六步。

    六大步。

    他守在这儿.等候铁手的到来,原有两大目的。

    一,要秤一秤铁手的斤两,杀一杀他的锐气——没有“天王”的命令,就不许他上山一步。

    他挫对方越甚,对方就越会可能接受“天王”的安排、臣服于“天王”的威望之下。

    所以他这一关不能失。

    二,顺此藉口将铁手击败,最好将之击杀。——要知道“一线王”近日窜起,虽可在武林,翩廷呼风唤雨,但声威始终仍略逊于诸葛先生,就连邢部另一炙手可热的人物:“捕神”刘独峰和他手上的六大弟子,名声也远不及诸葛小花与四大备捕。

    如果“天王一党”欲雄霸天下,要将诸葛实力并吞,取而代之,自己就首先得要胜上这一场,要是自己双腿把铁手踢了下山,日后再在腿功上挫追命,那么,诸葛先生的名将“四大名捕”既比不上查叫天的“四大神将”(“战将”是詹通通自己,“诡将”是余乐乐,“天将”和“主将”则分别是陈贵人与李财神),别人自然也会认为诸葛小花的势力远不如“叫天王”的了。

    这种层次的“雄霸天下”不是普通武林上谓的名位之争,谁要是有这种实力,自然就会受朝廷(从天子到太傅、相爷乃至地方上咤叱风云的“小朝廷”如朱励父子)的重视,争相靠拢招揽。自然就有好处无穷了。

    所以他这一战只是开始,不可有失。

    也不得有误。

    可是他一上来,就失了六着。

    退了六步。

    他本该是寸步不移。

    但铁手依然上山。

    前行。

    势莫能当。

    詹通通心在下沉。

    脚却飞踢。

    双飞踢。

    左飞踢右太阳穴和后玉枕穴。

    右急取前咽喉及左颧骨脸门。

    ——他攻的却是铁手的死穴。

    也是要害。

    他下手已不再容情。

    甚至出脚已拼尽全力。

    他不得不如此。

    ——既然连攻六脚仍给铁手抢登了六步,他再踢下去恐怕也讨不了好。所以他踢出了他仗以成名的:“朝天四脚”。

    他四脚迸踹,铁手突然大吼了一声。

    他这次不是跨步。

    而是猛冲。

    他猛冲过去,一下子跟詹通通之间完全没有了/失去了/断绝的距离。

    詹通通要出脚,但脚才抬起,铁手已到了他脸前,几乎是鼻类碰鼻尖的紧贴着。

    詹通通却依然能出脚。

    他的脚在这时候简直成了软兵器,可心在任何不可能的死角作出攻击。铁手的人就贴着他身前。

    但他的脚尖仍可踢向铁手手背,甚至脚尖依热可踢至铁手额顶。

    可是铁手猛然双手一抱,就把他甩了出去。

    由于这刹那间发生得极快/奇快/绝快,以致大家所看到的,仿佛是铁手摹然冲前,以上身前冲在势带起的强大气场罡劲,将詹通通整个人弹飞了出去。

    直甩上半空。

    高高的。

    ——以致在半空中才来得及扎手扎脚蹬腿出招的詹通通,已形如一只风筝。

    断了线的同筝。由于他身着赭黄色的袍子,所以飞上了半空时,像蓝天空里的一只黄风筝。

    蓝天。

    白云。

    黄风筝。

    断了线的风筝飞得更高。

    更远。

    可惜不久长。

    詹通通真的在半空“朝天”踢了四腿。

    对天踢腿。

    他已给甩得人在半空,身不由主。

    铁已一抱拳便前行,喝了个喏道:“我确是从你胯下过去的。”

    他给了对方面子。

    ——他也没说假话:他确是在他“胯下”走过去的。

    只不过:对方却在这样“高”的位置上,且与他的距离是如此之远。

    他大步前行。

    这次更势不可当。

    可当。

    这次挡他的是:一条线。

    敢挡住及时挡着铁手如蛇去路的居然是一条手指粗的线!

    铁手开始以为是电。

    但不是电。

    电会发光、发亮。

    它不会。

    它更无声,无息。

    这一刹间铁手以为是剑。

    但不是剑。

    剑没有那么细、那么长。

    而且它比剑更快,一出手,它已刺到铁手的右胸心房。

    铁手也乍以灰是暗器。

    但不是。

    暗器只能放,不能收。

    它一出手,已迅疾刺破铁手衣襟,铁手伸手一夹;明明已夹住了它,但它“嗖”的一声,已像条飞蛇般倏地收了回去,回到那人手里,就像从来没有东西出现过一般,那人脸色蜡黄,木无表情,也似以从没出过手一样。

    向他出手的正是那瘦瘦的、冷冷的,静静的、眼蒙蒙的、却有两道粗浓罗汉眉、曾为铁手引路上山的汉子。

    他翘着薄唇:微笑。

    像在招呼。

    他手上的“长线”忽又不见了:

    已回到他的胸前一一一

    就挂在脖子上。

    ——那一根似丝非丝、似麻非麻、似链非链、似刺非刺,但叉可刚可柔的长线!

    铁手只觉左胸约略传来一阵隐疼。但他却没低首审察伤口。

    因为他是这干要上山的人之主帅。

    他得要充。

    ——己论如何,他现在都一定得死撑到底。

    他的手指夹得快。

    所以那一条要命的“丝线”才缩得快。

    不然,那一线”飞刺”,早已洞穿了他的心房。

    他虽已封了对方的暗算,但也确让对方觑着时机捏住破绽失惊无神之一击刺着了一下。

    虽然未知伤势深浅。

    不知轻重。

    他宁愿不知更好。

    这样他才更一往无前、作战到底。

    这还不是止痛疗伤的时候。

    他连先前的两道箭伤也是强用内力抵住,不及治理。

    ——看来,这看来只是一个“貌不惊人”的“知客”余乐乐,确有过人本能,才真正是不容忽视的人物。

    一一也不知这如丝线的“棍刺”有无渗毒?

    铁手开始为同行的人而担心。

    也更为山上所发生的事担心了。

    因为担忧,他反而沉着地问:“这就是名动江湖的‘千里恩怨一线牵’了吧?听说是你的成名绝技,独门绝招。”

    余乐乐欠身一笑:“见笑了。却仍逃不过二爷铁指。这确是独门奇兵,由天王亲传予我,我蒙其都教化,得其皮毛,化为棍法,却远未得天王的‘一线牵’法神髓之一二。”

    ——这只是查天王“千里恩怨一线牵”的皮毛而已!?

    铁手听得心中一震:

    好个“东天一棍’余乐乐!

    ——好个“叫天王”!

    看来此行险矣!

    铁手心中一震之时,余乐乐心里也惊起了七八震。

    看来,刚才他抓准时机之一击,是占了上风,可是,到底有没有命中铁手,他也并未能确悉,不过、他自己也吃了个哑巴亏,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

    他出于快。

    以为一定能着。

    他也从不失手。

    ——他的战斗力或不如詹朝天,但对出于时机之把握精准,却远非詹通通能及。

    他这一击也确已命中了——

    ——但出许只是触及。

    不过对方的指掌比他想像中更快三、五、七、十一、十七倍的夹了下来。

    他知道这不是利器。

    也不是锐剪。

    但这却是铁手的手。

    ——哪怕只是一两根手指。

    那要比利剪、利器更厉害!

    ——只要给铁手的手夹住他的“线”,他的线只怕就要断了,他的成名兵器也一定得毁了!

    所以他立即收“棍”。

    他也是说收就收。

    “棍”一收,马上便软而成线,他即挂回脖子上。

    却蓦然惊觉头项一阵锐痛!

    尖锐的痛楚入心入肺,仿似给两块烧红的火炭分别灼于颈后、咽前一样!

    他忍痛。

    依然脸无表情。

    他知道那两处就是铁手刚才以二指拂、沾、夹过的地方。

    那两处立即如给烈火烧红了,他想将它挂回颈上,立即为铁手的指力余劲所伤。

    灼伤。

    可见那一“线”要是给铁手夹个正着,焉有不毁之理!

    不过他素不动声色,强自忍住。

    但他心中依然震愕:

    ——铁手的手仍比他想象中更厉害!

    ——不知这两指可有无沾毒!?

    铁手道:“我该赞它是好线法,还是好棍法、好刺法?”

    他随即一笑道:“或许,该说是好手法吧!只要手法好,什么东西拿在手上,都好使好用。”

    余乐乐微微笑道:“真正好手法的是二爷您。”

    他谦虚的道,“你也端的是好指法呢!”

    铁手长叹道,“你确是个人物,我诚不愿与你为敌。”

    余乐乐低眉合目道:“我也不愿。”

    铁手长吁一口气:“但我没有选择。”

    余乐乐郁郁不乐的道:“你却可以暂退。”

    铁手昂然举步:“我仍要上山。”

    余乐乐满怀谦意的道,“就算我阻挡不了你上山,但还是有人拦得住你的。”

    只听陈贵人堂堂皇皇的道,“我不许你上山。”

    只见李财神笑态可掬地道,“只要你先收了我口袋的钱,此山任你上。”

    这时,詹通通也落了下来,发散目狠气微喘,悍然道:“你要上山先问我的脚——”

    却听荆林前有一年轻、温和、好听的语音道。

    “众卿家爱将,姑且让他上山来吧!”

    这语音一发,詹通通就马上收了脚。

    这语音一落,詹通通、余乐乐、李财神、陈贵人立即就垂手让出一条路来:

    让铁手上山的路。

    铁手长吸了一口气。

    他负手上了山,外表看似凝定,内心可绝不轻松。

    陈风尘、老乌、何孤单也要尾随而上,二护法。二巡便立即又合拢成阵,拦住前路,却听山上传来那好听的声音:

    “也让他们一道儿上来吧。”

    四人互觑一眼,神色里很有点古怪。

    古怪就是不正常:

    那神情是:你说他服气嘛,他又好像十分不服气;你说他不服气吧,他又显得非常恭服服膺。

    ——为什么会有这种神情?

    铁手已不及查究。

    他要上山。

    他要到山上去我寻他的兄弟。

    他的女友。

    他更要会一会:

    叫天王!

    山腰还是梯田,修竹绿树,随目可见,但到山头这儿,却很荒羌,只有一丛丛的荆棘林。

    刚才洪水淹至山腰,但而今已退至山角,上山的路湿漉滑溜,泥泞水畦处处,很不好走。

    如要上山,不好走的路也得走。

    若要办事,不好见的人也得见。

    如此,铁手就见着了查叫天。

    然而他吃了二惊。

    一,他并不知道山上会有那么多的人。

    二,他竟不晓得哪一个才是查叫天。

    按照常理:铁手决不会不认得查叫天。

    铁手常跟随诸葛先生出入朝廷议事,偶亦得遇查叫天,惟“叫天王”班辈远高于他,他只观见其背项而未面会其人;就算只见其背影,亦觉十分迷惑、混淆:此人常交杂于他身边心腹知交中,很难分辨出他的真正形貌来。

    尽管是这样,上得山来,铁手也不该辨别不出谁才是查叫天。

    理由是:

    一,“叫天王”定必气派过人。

    二,铁手的眼力决非狼得虚名。

    可是铁手就是认不出。

    至少是一时分辨不出来:

    谁是查叫天?

    ——哪一个才是”叫天王”!?

    山上有很多人,多半却窝在荆棘林里,只有几人是林外。

    山峰上有两人坐着,三人立着,三人跪着,一人趴着。

    趴在地上的人已死。

    铁手先在心里紧张了一下。

    他马上细看那死人。

    ——他不欲见到那死人会是他的朋友。

    幸好不是。

    ——那是一名和尚。

    这和尚身着黄色紫裟,在佛门中的身份显然不低,他满脸白眉黄须,却都沾满了血碴子、血凝块。

    他的致命伤也正在脸上。

    眉心。

    ——一个血洞。

    那是剑伤。

    那一剑刺得不深,并没有透头骨贯穿至后脑,但已能即时要了他的命。

    连血也不算流得太多。

    铁手见不是龙舌兰或小欠甚或是麻三斤,心才一舒,手却紧了一下。

    因为他认得出来死者是准。

    ——那是烦恼大师!

    烦恼就是菩提。

    而今烦恼大师已死、人死了就没有烦恼了,却不知还有没有菩提大智慧?

    烦恼大师就是常与“叫天王”出入军机议事的法师高僧之一,当今天子自封为玉帝,又重通晓异术之僧道老派,故常引人佛门、道家有本之上议论朝政,参与国事。

    烦恼大师原是学道的,也不知怎的,一日宣称曾受天帝感召,转而成佛,而对天帝形容,与皇帝赵佶龙颜完全吻合。

    赵佶一高兴之下,就重用了此人(当然还有林灵素、王仔息、菩萨和尚、一恼上人等十数三教九流的人物),得以出入舍房,竟涉政事。

    这人后来跟菩萨和尚、一恼上人等,见蔡家声势浩大,为道士林灵素、王仔息等撑腰,便转投“叫天王”一伙,以壮声色。是谓“法”、“力”相佐,“名”、”势”结党,以致“一线王”查叫天声威更盛。

    而今,这号称可呼风唤雨、应在朝亦有翻云弄雨之能的烦恼大师,居然卧葬山头,此事、此案、此地的恩怨,恐怕不易、不宜、不可能随便消了。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铁手就深吸了一口气。挺了挺胸膛,把他本来已够壮阔的胸膛,挺得更壮更阔,将他本来已挺直得像一杆标枪似的背脊,更挺直得像一株绝壁上的傲杉一样。

    铁手已没有选择:这么多年来,他已习惯在江湖的大风大浪中乘风破浪,遇挫不折。遇悲不伤,甚至敢对风雨说,既要凄风苦雨就来得更狂风暴雨些吧,生怕的反而是那些杀自背后的阴风冷雨,更教人难防。

    他习惯遇上压力之际,便吸气、挺胸、撑直腰板,仿似是走夜路遇上妖魅的人,要过关就得要眼放光、额发亮、连肩腰上点着的两点人气的“内火”也决不能让它熄灭,才能制得住、罩得住、唬得了这些拦路的魑魅。

    是以,他遇上压力,反板直腰身,碰上大敌,更加挺起胸膛。

    他本就熊背虎腰,身形壮阔健硕,加上他向来爱穿玄色铁衣,葛色长袍,更令人有一种像他的国字口脸一般的沉甸厚重的感觉,一般敌人,要予他压力,多让他反压得承受不了而折断退却。

    ——故此,人叫他“铁手”,可不止因为他姓“铁”,他对付歹人手上绝下放过、决不容情,也不只为了他有铁棍般的意志与身躯,还有沉厚浑实的功大力,更重要的是:他就如一块好铁,压力对他而言,反而成了要磨淬砺他成为一把利器的必要条件。

    可是,他此际遇上的是“叫天王”。

    ——遇上查叫天,铁手这一块好铁,一名好汉,因而受到更强大的锻练,还是遭受更强力的折断?

    铁手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过去不断的战役里,他在考验自己的实力。

    今后也是。

    人只有在不断的战斗中(哪怕是文的武的动的静的)才能真正成长,才能真正迫出自己的实力与潜力。

    不过,眼前到底谁才是叫天王,倒十分令铁手迷惑。

    铁手马上选择了坐着的两个儿:

    他当然不会去选那三个跪着的人,也不人去选那三个站立着的人。

    ——那三个跪着的人当然不会是“叫天王”。

    他们诚惶诚恐,宛似大限临头,当然下会是“一线王”查叫天。

    ——除非查叫天混在里边,来予他致命暗算。

    所以他不会“选”这三名跪着的人作“查天王”看待,但并不是说,他完全没去“注意”这三人。

    实际上,他对这三名“待罪跪地”的人也十分留意。

    而且其中一名,还是他所认识的流犯。

    另外那站立着的三人,铁手也认得其中两名:

    那是“老张飞”查天王身边的四名心腹手下、弟子、门生、徒儿:“四大天狼”的其中两人。

    那两人也是扎手的人物。

    不过,不管这站着或跪着的人,都决不会是查天王。

    ——就算“一线王”查叫天要狙击他,也犯不着这样屈尊降贵。

    因为今天在这“不文山”上,查叫天一伙的人已可谓占尽了上风。

    他们高手如云、人手众多,且好整以暇、占尽地利之便。

    他们若要杀死这一干捕快,已不必再伏暗狙。

    那么,剩下的可能,就只有那两个坐着的人了。

    这一来,“查叫天”就呼之欲出了。

    因为那两个坐着的人。

    一个面向着大家。

    一个则背向诸人。

    面向大家的人,目若铜铃,眉毛似戟,根根倒插向天:头戴盔甲,血盆大口,满脸满腮虬髯在他颧下颊上盘根错节;鼻孔翕动,鼻翼赤红,如同袖风送火一般;身长八尺,肤坐如山,简直是坐着也比人站着的高大,一旦走动起来只怕就像头巨兽;他向铁手瞪目怒视,不是不怒而威。而是怒而威,更威令人骇;他用一根食指指着铁手,那么一根指节已比寻常人三根勃起的**更粗;他光是手腕已比别人的大腿更壮更阔。

    另一人瘦小。

    虽然他背向铁手,但仍感觉得出这人:

    一,年轻。

    二,潇洒。

    三,除了莫测高深之外,铁手还感觉到对方已看见了他,但他却“看不见”对方的样了貌。

    奇妙的是:铁手看到了长一个雄武的人,就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历史人物:

    燕人张翼德。

    ——张飞。

    三国时代西蜀的一名虎将,与刘备、关云长桃园结义的张飞。

    但那背向他的年轻人也让他想起一个人:

    一个当代人物。

    一个他身边的好友、兄弟。

    ——无情。

    足智多谋、看似性情孤僻、但热情深藏于心底的大师兄盛崖余。

    铁手也不知道他因何会这样想,为何会作这种联想。

    阳光照在铁手脸上。

    他只觉一阵眩目。

    那两个坐着的人,不但是居高临下、而且也背着午阳。

    铁手突然省觉:

    他所处的位子十分不利。

    尤其是面对像查天王如此强敌、这般高手的时候。

    但他却不能转移位置。

    因为余乐乐、詹通通、李财神、陈贵人,都押在他的身旁。

    他只要稍离原位,那么,面对查天王(不管哪一个才是)的压力和杀气的,就会换作是陈风、老乌和何孤单。

    他可不想让他们承担他的风险。

    所以他逆风而上。

    不仅逆风、也逆锋。

    逆阳。

    逆敌。

    只见那像张飞一般的虎汉用手一指,“你还不认罪?”

    铁手很有点意外。

    这意外倒不因“叫天王”劈头第一句就判他有罪,而是因为这“一线王”的语音。

    这语音很温文。

    声调尔雅。

    甚至还带点友善和稚气。

    这不像是“叫天王”说的活吧?也更不像是那比虎还威比狮更猛比禽兽更的巨汉喉头里发出的声响。

    但不是他、不是查叫天,那还有谁?

    他心中有惑,口里却说,“何罪之有?天王明示。”

    “你刚自此山离去,山上凶案,阁下岂能椎得一干二净!”

    铁手坦然道:“如果是‘杀手和尚集团’的杀手之死,那么,我虽未来下手格杀,但至少曾亲眼目睹他的身亡。这些杀手杀人无算,自是该死,因何罹罪?如与他们之死无关,我更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尽管查天王话锋犀利,但语调却仍保持十分文雅动听,跟他的形象委实有甚大距离,“就算不提这山上血案,你刚才在上山之时说了些什么话来着?”

    铁手倒为之一愕:“我说了些什么话来着?”

    查叫天笑了。

    他居然是吃吃地笑。

    “名捕铁手居然把说过了的大逆不道的颠覆话语,片刻就给忘了。”

    铁手心中甚觉诧异:因为边种带着稚气和媚意的笑使他想到“花枝乱颤”几字,但这形容又怎会发生在咤叱风云、只手遮天、名动朝野、威震天下数十年的“叫天王”之身上?

    他百思不得其解。

    到这地步,他也只有不求甚解了。

    ——因为迷惑会影响战志;一个人只要还有疑虑就不能专心一致。

    专心,下一定能胜利,但不专心就一定不能取胜。

    努力也一样。

    是以,一旦决定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就得要集中精神、埋首苦干、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这样,纵不能成功,也一定会有成绩。但如果在这过程里受到挫折,产生疑惧、产生疑惧,或听信他人不着边际劝告或摆布,那只是减缓了进度、减弱了斗志,泄了气。

    坚定决心,一往无前,是战斗者必要的状态。

    对敌尤然。

    ——遇大敌更须如此。

    无疑,“叫天王”是当前一等一的大敌。

    对付这样一个似敌友,非敌非友,时敌时友,是敌是友的人物,更不能有大意、疏忽和分心。

    虽燃此时的铁手,心中很是不解。

    但他聚神凝志,以于剑是一剑,万魔迷心魔的心态,不管“一线王”有几个?在哪里?到底是谁?他都决心与之周旋。

    到底。

    所以他昂然问:“我刚刚确是您的护法和巡使们说过,你们私吞赈灾公饷,这笔款子我定会追讨到底。这不是颠覆流言,我说的只是真话。”

    只听查天王阴柔一笑,道,“什么真话?你话里还侮及了朱励节度使勾结贪赃,又诬他在槁什么‘小朝廷’,也犯上诋及了圣上、太傅、丞相不恤民生,倚势贪横,昏庸无能,强征花石,这都是造反的话,不但要杀头的,还得要抄家灭族的哩!”

    铁手凛然道:“这些也是实情。我非但在这儿说,还要上奏直谏。”

    叫天王睹睹有声的道:“果有勇色!你还是准备个五马分尸、抑或是满门抄斩吧!颠覆造反,天理不容,在你还是执法捕役呢!”

    铁手冷笑:“凡是不中听的话,就列为造反谗言;凡是不听话的人,就视同叛乱暴徒。这样下去,国将不国,祸亡无日。还有敢说真话的吗?

    叫天王嘿地一笑,“好,又一句反话!你说这种话,就算没有叛反之意仍可有想过听者有心,影响多巨!身为御封名捕,出入朝阁,全是圣上恩赐,而今大逆敌言,身朝言野,还不知悔,不识检点,今天我若将之就地正法,也只是替皇上执行清除祸国乱党而已。”

    铁手丝毫不畏不屈:“就算我身朝言野,把话说过了火,但要铲除乱党,还是待我先把阁下和你的侍从先行格杀,才轮到我返京自缚,到圣上殿前自首请罪。”

    查天王猛喝了一声,叱道:“大胆!”

    奇怪的是,这一声喝,宛若焦雷,跟先前温和、文雅之语音竟迥然不同。

    “胆大持正”铁手双眉一轩,道:“有何不可!?”

    叫天王却又回复地那清柔、轻柔的语音,十分讲理的道,“我身为呈上指派的观察吏兼上将军,又有‘金紫应奉宝鉴’,你敢动我!?”

    铁手豁然道:“有什么不可以?你既知圣上恩惠,却假公济私,横行霸道,有辱圣德!你就我谋叛,我只是说了几句直话:我要不是为了社稷家国,犯得着说这话来自寻死么!但你却是自封巡使、私拥护法,手上还有天将、天狼,更自立为王,连军队都有了,这不是摆明的造反是什么!?”

    他说到这里,稍稍一顿,只听叫天王一时无语,只有老象打鼾般的粗重呼息声传来。

    铁手索性把话说到底:

    “你杀我,不过是公报私仇,才来个就地正法;我要追究,是为民除害,为国杀奸,是谓替天行道,以清君侧!”

    ------------------

    扫描校对

    最新全本:、、、、、、、、、、

本站推荐:上门龙婿叶辰至尊人生陈歌伏天氏医婿叶凡斗罗大陆IV终极斗罗日落大道王婿叶凡超级神基因万相之王逆剑狂神

纵横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墨坛文学只为原作者温瑞安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温瑞安并收藏纵横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