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坛文学 > 萌爷 下 >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最后的超级战士铁骨铸钢魂权谋天下:姑姑太撩人特种兵之军人荣耀张雯小龙雯雯错误的邂逅重生之绝世弃少程璟然赵苏禾

墨坛文学 www.22mt.co,最快更新萌爷 下最新章节!

    『九霄环佩阁内。

    这三天,他一直听到她使用刨具和蔑刀的声响,刨、削、挖、再削,然后用葛麻粗布反复挲磨。他嗅到树油气味,是松脂,她将手中之物上油滋润,最后再用粗布挲摩,让松脂渗进。她不是在制琴,而是还他一把盲杖。

    材质为乌木,是向与凤宝庄有生意往来的木材行所取得的。

    她做得无比认真,仿佛入定在只有手艺与木材的境地里,根本忘了还有他这个主子。而被她“忽略”的这一点,让他有些不是滋味。

    “茶。”明明不渴,偏要支使她。

    听到声音,陆世平先是一愣,随即意会了。

    她暂放手边事物,走去提起小红炉上的陶壶,往他长案上的盖杯里添水。

    自有她跟在身边服侍,小夏和佟子近来多了不少功课,此时正在北院里习字学算。之前她无意间从方总管那边得知,苗三爷前一任的贴身小厮景顺也是跟在他身边好长一段时候,识字懂算是最基本的学习,调教有所小成后,才入凤宝庄各行当里走闯。

    看来他对两竹僮亦是一祥的心思。

    而待他送走小夏和佟子,再收新仆,届时她应该已不在他身边吧

    “茶好了。”低低说一句。

    她放回陶壶,新回到自个儿小所在,做最后收尾的细活,全然不知苗三爷内心的不满正层层累枳,闷烧到雪肤透红。他索性茶也不喝了,五指往琴面上一划--

    七弦颤颤,怒音若涛,由指下泻流。

    原有作新曲的冲动,然被她这么冷淡对待,他什么灵光全散了,更可恼的是,她根本不懂他在气什么,因他实在实在也没闹明白自己。

    患得患失,似病了,无形之重沉沉压在心口,这样的苗沃萌,连他都觉陌生。

    怒涛奔泻后是幽咽迂回的琴音,他胡乱鼓抚,只求痛快。

    最后一音落下,双掌按住琴面,音陡止,他终能静静逸出胸中之气。

    那姑娘来到他身侧了,他能感觉到。

    “三爷恼我还要气到何时?”陆世平平声静气问。虽这么问,却不知自己哪儿做错,只觉自他烧退醒来,脾性益发难以捉摸,时不时脸红,动不动恼火,似乎只针对她,在其它人面前,他一祥是那位温润如玉的苗三爷。

    “你岂知我不痛快了?”

    “琴音里尽现,自然听得出。”

    他又“瞪”人。

    她是他琴中知己,连最精巧的掩饰都曾被她大剌剌掀了底细,这般指下乱走的怒意怎能不教她听取?

    撇撇嘴,他粗声粗气道:“我恼你?哼,是你摆脸给我看!”

    陆世平微嚷:“哪有?”简直是欲加之罪啊“这三天,你闹着不跟我说话,倘是非说不可,能多简短就多简短,我岂有说错?”

    她傻住,好半响才闷闷蹭出话。

    “是三爷说奴婢嗓声难听,听一次,耳朵便受罪一次,奴婢这这才尽量不出声的,绝对没跟三爷置气,也不敢置气。”

    苗沃萌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答复,一时间亦傻住。

    欲作解释,他在脑中想过又想,薄唇一字字、略艰涩地抿出话--

    “那是你推三阻四不给朱大夫医治,我瞧着不痛快才口不择言,又不是真要你别说话。”说完,疑有红云横过双腮。

    见他俊脸轮廓放软,语气亦缓,陆世平没来由地脸红。

    “奴婢知道了。”

    他哼了声。

    “知道就好。”略顿,淡淡又问:“朱大夫的药丸,你吃得如何?”

    她嘴角微勾,嗓声持平。

    “朱大夫说是润嗓护喉,但功效似乎不只那般,才按他的法子服过几次,说话已不那么费力。”

    再有,她每日刚睡醒时,喉声未开,喉头都要疼若刀磨,今早状况竟一下子和缓许多,让她着实惊喜。只是关于药钱

    苗沃萌道:“既是有用,就持续服用,用完了自个儿跟方总管说,他会遣人去朱大夫那儿取药。”

    “三爷,奴婢付不出药钱的。”

    “我问你付药钱了吗?”他忽地凛容,好不容易敛下的脾气又要火起似的。

    “既是苗家凤宝庄的仆婢,是苗家的人了,诊病吃药的银钱自然由苗家负担!”喉结微动,他轻咽口中津液。

    “你可别多想不单单惠泽于你,但凡在苗家做事的人,都是如此。”

    他说的倒也是真,陆世平是知道的。

    府里若有仆婢病了,所受照顾确实周全,但她的喉伤若要养好,并非几帖药就能解决之事,所以才觉不妥。

    只是见他这祥,听他这么说,她再有推辞之意就太不知好歹了。

    “那、那奴婢谢过三爷。”

    他还是冷哼。

    “你这声谢,来得也太慢。”

    她无声笑了笑,不在意他的嘲讽。

    她再靠近两步,近到一抬手便能碰到他衣袖,道:“三爷,这盲杖已然做成,三爷试拿看看可好?”

    苗沃萌被她轻轻扯袖,顺着那力道,他举起袖,掌中随即被递进一把木杖。

    他轻挲拇指,触感极为细润,木杖粗细恰合他掌握,且在靠近杖首的地方微地一捺,该是她有意削出的记号,让他一抓杖子就能握在最合适之处。

    他起身,盲杖点地,来回走了几步。

    俊庞故作面无表情,偏偏染了霞红,像收到喜欢之人所赠之物,难掩欣愉。

    他那神态颇耐人寻味,可惜陆世平没心神去弄懂他的矛盾神情。

    见他使得颇顺手了,她心略安,静吁出一口气,道:“三爷有杖子可用了,在府里走动就方便许多,再请小夏和佟子多看顾,奴婢想想明儿个跟三爷告个假。”

    苗沃萌闻言蓦地顿住步伐,长指仍静静挲着木杖。

    “告了假,想做什么?”他状似随意。

    “奴婢想出府一趟。”

    “出府又是为什么?”

    “奴婢想想去探望一位亲戚。”

    “露姊儿那位亲戚住得近吗?”

    “唔算不上远。”她呐呐答道。

    苗三爷玉颈轻垂,五官低敛,状若沉吟,又如拟思,却问:“一日当能回?”

    “能。”边答边用力颔首。

    他忽地抬起脸,唇上有淡笑。

    “那好,我等露姊儿回来用晚膳。”

    翌日,天方鱼肚白,陆世平连早饭也没吃,人已踏出苗家凤宝庄大门。

    离“凤宝庄最近的渡头得走上半个时辰的路。

    往渡头路上,遇见一名赶着骡车进城的大爹,大爹很好心地载了她一程,还送她直到渡头。

    下了骡车,她连声道谢,事后才觉怪,似从头至尾都没能瞧清大爹那张圆笠下的脸是何模样,只知对方有把浓密落腮胡。她甩甩头不多想了,连忙雇船,还怕一大清早船家们无谁上工,却见渡头已有一艘小蓬船张旗揽客。

    问过船资,那身形梢落的黝脸青年说她是他开张营生的头一位客人,因此仅算她半价,她当下便上了小篷船,往湖东而去。船在湖上行啊行、进啊进,直至午时才抵达她的目的地。

    那名黝脸青年还主动跟她敲定回程时刻,说时候一到,定在她下船的渡头相候,送她返回。

    遇上好人了呢!她心想。

    然思绪再转了转,仿佛有什么不太对劲儿,总觉得觉得黝脸青年瞧起来,嗯有些面熟啊唔,她是不是在哪儿曾见过?

    月上树梢头,早过了晚膳时候。

    竹僮们让主子问完当日功课后,已被遣回自个儿房里歇息。

    “凤鸣北院”一片阗静,只除庭中春虫唧唧,而唯一留了盏小油灯的正是主子寝房。幽微火光映在苗三爷脸上,神态轻淡,但长目隐约霜寒。

    坐在榻边,他静静听着黝脸青年的禀报--

    “爷,原来您让大爷从江北急召景顺回来,是要认一认那个露姊儿啊!”搔搔耳朵笑道:“吓得小的以为出什么事了。”

    “结果呢?”苗沃萌单刀直入。

    景顺正正神色。

    “结果是欸,爷啊,她今儿个就往樨香渡去啊!一早先是严护卫假扮赶骡车大爹送她到渡头,当年小的跟着爷一块儿往湖东幽篁馆去,湖上落雨的那晚,严护卫也在舫舟上,当时也跟那个鹅蛋脸姑娘打过照面,那时虽隔雨幕,且天色已晚,但今日一见,严护卫说有八分像。咱后来跟那姑娘在篷船上聊过,便觉有九分像,但后来在樨香渡尾随她而去,最后见她去找当年那位毒舌坏脾气的鼓琴老人,九分像立即变成十足十,还真金不怕火炼哩!那个露姊儿啊,不是当年那个好脾气的鹅蛋脸姑娘,还能是谁?”顿了顿。

    “爷,是说这也奇了,她没事溜进凤宝庄当丫鬟是为哪桩?好好的幽篁馆大师姊不当,跑来当三爷的贴身丫鬟,她这是想想”景顺两眼陡亮,抹掉黑黝黝炭粉的脸,所呈现出的是好看的麦色脸肤,此时麦肤刷地一白,他讶呼了声。“三爷,她会不会是冲着您来的?因为当年那个嗯,一见倾心,念念不忘,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来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苗沃萌对他不伦不类的比喻微挑眉。

    那姑娘确实冲着他而来。

    但景顺却是不知当年幽篁馆琴轩里发生的事。

    为奴为婢

    报三爷恩义。

    然后呢?她想做的仅有那些吗?她可曾想过对他对他

    景顺的话继续飘在耳边,将他浮扬的心思勉强扯住。

    “爷,咱是快马先赶回来禀报的,那姑娘有严护卫护着,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待她回来,爷想怎么处置?”

    苗沃萌微勾嘴角,迷目中波澜不兴,他不答反问--

    “现下什么吋辰?”

    酉时末。

    小舟揺回凤宝庄这儿的渡头。

    还得走半个时辰的路才能回苗府,如此算来,最快也得戌时四刻才能返抵。

    陆世平走得很急,未料竟能遇上清晨送她至渡头的赶骡大爹。

    大爹说他进城卸下一车子货,在城里吃吃喝喝,逛了不少地方,直到城门要关上才赶着出城回家,没想又遇上她。

    自然是没多推辞就上了大爹的骡车。

    大爹一送将她送到苗府大门前。

    她下车站定,甫旋过身想道谢再付些车资,大爹却头也不回、赶着车便走了。

    她追上好几步,边唤着,然而苍茫夜色中哪还有对方踪影?

    守门的小厮替她开了小侧门。

    入了府,她快步走回凤鸣北院。

    然一过院里廊桥,她足音随即一变,放得既轻又缓。

    正厅的灯已熄灭,她走往主子内寝,寝房中亦是一片幽沉,她鼓起勇气靠近一看,垂慢内的长榻上竟无苗三爷身影?”

    “露姊儿?”

    她闻声回眸,是佟子。

    佟子揉揉爱困的小眼睛,打了个小小呵欠。

    “唔咱和小夏刚把爷教的文章默了两遍,上个茅房就要睡喽,露姊儿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三爷人呢?”

    佟子歪歪头觑了长榻一眼,似乎也颇纳闷。

    “不知道啊爷没唤人跟着呀!”小手抓搔肥耳,想了下又憨声道:“露姊儿,爷今晚怪怪的,啥儿东西都没吃哩!晚膳后该喝的补汤也不喝,朱大夫明明叮咛过他的,说他高烧虽退,寒症也未发,仍得小心将养,但他他是爷,爷不肯张嘴,总不能用灌的呀!”

    “三爷没吃晚饭”陆世平有些发怔。

    “今晚大爷外面有饭局,没回来用膳,二爷昨儿个又离开了不在府里,太老太爷就干脆在“松柏长青院”用饭,饭厅内也就没摆膳。咱跟小夏去灶房端回晚饭和补汤,三爷却连一口也没吃。露姊儿爷没胃口,是不是又病了?”

    他不是病。

    他这是在气她呢!

    她回来晚了,没来得及在旁服侍、替他布菜,他索性饭也不吃、药也不喝。

    欸,还说什么温润如玉、俊雅无端,闹起脾气跟个孩子似的!

    行过长长水路,她在师叔公那儿本不敢多留,但到底久未见他老人家,又值正午时分,遂在草庐的小灶房里小显身手,做了几道新学的菜给师叔公尝鲜,便如以往那样。

    之后她陪老人家喝茶,才问起幽篁馆现状,问起师弟、师妹和几位制琴老师傅。老人同她说,小师妹霍淑年前阵子病沉了,不仅馆内生计一下子无人打理,师妹的病亦需花费不少药钱,所以师弟杜旭堂才卖出甘露琴。

    回程的小舟上,那黝脸青年似想与她多说几句,只是她无心闲聊,很记挂师妹的病。尽管师叔公说那是风寒所致,一开始没留神才加重病情,如今也已慢慢好转,她总还是挂意。

    只是若回幽篁馆探看,师弟、师妹势必追问她这两年的去向,她要再想偷偷走掉怕是不易。

    而当初离开,狠心断了连系,就是想成全师弟、师妹二人啊再有,即便真要回去探看,也还得再跟苗三爷打商量。

    欸,她这一次对他食言了,没在说定的时候回来,往后要再开口告假,都不知他要如何刁难?

    遣佟子去睡后,她提水进自个儿在内寝里的隔间,再从耳房弄了些热水,将风尘仆仆的自己大致浄洗过,换上干浄衣物,待收拾好东西,苗三爷仍未回房。

    想了想,她立即出北院,却是往灶房院子去。

    留守的小杂没瞧见是她,瞄了眼又缩回墙角,没两下又打起盹儿,她则熟门熟路地在灶房里自个儿忙活。

    入夜后,只有一座小灶尚养着小火苗。

    她下了把生面条,捞起后拌过炸得酥香的油葱蛋丝,再切些新鲜黄瓜丝铺在面上,很简单的一道面食,闻起来香,吃起来清爽。

    将面端回北院,再把竹僮们放在小红炉上保温的补汤带上,她从北院后门走出,一路往九霄环佩阁行去。

    倘是这么晚,他人不在那里,她可真得紧张了。

    幸得苗三爷失踪”一事,不必闹得举家尽知,他没窝在名琴环绕的藏琴轩内,而是在收藏无数册珍贵琴谱的书轩里。他盘腿坐在书轩内的平榻上,长几横在面前,几上置着琴。

    她点上一颤小小油灯,移过去一看,眸心不禁暗湛。

    他今夜抚的正是状酒。

    这一方,苗沃萌早听出来人是她。

    即便她未出声,他也没质问来者何人,却是把摸索着写上的新谱啪”地一声合起,墨笔都滚落榻面。

    看来他是在边谱新曲、边试琴音,她一来,不免又挑起火气,但她若一直不来,他当真闹起,后果更教人头疼啊她拾起墨笔,摆回笔架上,终于低声打破一室幽沉。

    “三爷,奴婢回来了。”抿抿唇,硬着头皮又说:“探望亲戚有些耽搁,跟老人家聊多了,所以回来晚了。”

    榻上那道俊雅身影兀自闷坐,偏不答话。

    她只得再道:“听说三爷今晚什么都没吃,连朱大夫交代的补汤也没喝,奴婢下了碗干拌面,三爷将就吃些,垫垫胃,然后再把药补汤喝了,好吗?”

    他还是不说话,呼吸吐纳声略沉了些。

    陆世平无奈苦笑,心里也闷,干脆痛快认错。

    “是奴婢食言了。错在奴婢,三爷尽可责罚。”

    “你以为这么就揭过了吗?”青丝一荡,俊颜转正,幽微火光显出他五官轮廓的明与晦,眉宇间阴晴不定。

    “三爷这话是何意思?”

    “责罚?责罚?你口口声声这么说,不就赌我不会责你、罚你?你、你半点诚意也无!”不说不气,越说越不痛快,怎会为个混帐姑娘牵肠挂肚?受不了她丁点的忽视,他这是得了什么怪病?

    陆世平登吋愣住。

    他这么说,像似她仗着他什么势头,对他奴欺主了。

    不气不气她不气,她能忍,不跟他置气。她、她调息,对,调息!

    顺了会儿气,她才慢悠悠启声。

    “三爷气恼,是该冲着奴婢发火,而不是折腾自个儿的身子。”每字都说得很慢,试图压下被挑起的火气。“有事等会儿再说,奴婢先服侍三爷把面吃了,把药汤喝了,可好?”

    “我不吃!”

    苗三爷这话,十足十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股一直、一直、一直被她抑下的火气终于发威,再也不肯接受她的招安。

    奴欺主就奴欺主,她反正奴心不足,当不了好奴才!

    苗沃萌会说出如此赌气的话,连自己都感讶异。

    面红耳热的,他内心尚在调适,岂知更教他惊愕的事还在后头。

    他听到她踢开鞋子爬上矮榻的声响。

    跟着那张架琴的长几被推开,她就杵在他前头,或跪或坐他不清楚,只知她离他甚近,与他面对着面。

    “你干什么?”他心音蓦地大动,怦怦跳得好重。

    “喂三爷吃面。”她嗓声略涩,显是被气躁了却还端持着。

    酥香气味钻进鼻间,那面已抵到他的嘴,一时间真觉肚饿了,但怎能在这时败下阵?她说喂,他就给喂吗?他还是主子呢!他撇开脸,长睫掩落,连淡淡投在眼下的阴影都显倔气。

    真跟她较上了吗?陆世平心里冷哼,把一箸的面又挪到他嘴边。

    “张嘴。”她声音不亮也不响,短短二字却透薄寒。

    两字,像两颗冰珠击在被急急轮拨的七弦上,霎时间激起奇异颤音。

    那乱颤的琴弦仿佛在他左胸之内,苗沃萌背脊陡凛,有股麻栗感直窜脑门。

    袖中双掌悄悄撂紧,因胸内不住荡出莫名波动,他费力隐忍,咬牙勉强撑住再次转开头不肯张嘴。

    面当然又一次抵近。

    这一次,他耳鼓亦颤,那坚心如铁的女嗓震得他脑中直晃晕圈。她说--

    “苗沃萌,给我张嘴!”

    漫漫热潮陡然淘涌,冲刷全身,他心湖大动,气息渐渐深浓且急促。

    不知怎地,随热潮漫开的是一抹酸软,揪得一颗心略疼。

    他不自觉地逸出叹息。

    唇瓣轻启、齿关一松,那箸沾着葱香与蛋香的面便喂进他口中。

    他咀嚼着,两排洁牙一下一下慢慢动着,在她喂食下吃了第一口,跟着是第二口、第三口他沉默进食,她沉静喂食,直到见他吃下大半碗拌面,然后俊脸微侧又不肯张嘴了,她也就鸣金收兵,乖乖收了箸。

    “还有药扬。”

    她端来那盘补药,原以为他会接过去自个儿喝,他却仅将脸转正,等着。

    陆世平深望他一眼,没说什么,又一匙匙喂他喝药。

    待他吃过、喝尽,她端来清水让他漱口,还捧高小陶盂服侍他吐出漱过的水,再用巾子替他拭浄唇边与颚下的湿意。

    他突然变得安静温驯,她觉得古怪,却不知他内心转折与思绪之起落。

    此时此刻的苗三爷,无比又无比的震惊,万分又万万分的错愕。

    他直到今晚才惊觉,彻彻底底顿悟--

    他,御赐八音之首天下第一的苗家三爷,在琴之造诣上,他是神童、是神人,在世人眼中,他更是淡然沉定且质如美玉的浊世佳公子。

    然而,能教如此又这般的他动心、动情、动欲的,竟是姑娘家发了怒,隐隐藏在话里的锋芒?”

    他苗沃萌有的是俊美皮相和惊世才艺,这世间,待他好、故意迎合他好恶的人多了去,尤其是女子,见过的、说聊过几句的,便个个对他倾心幕恋,有尽是闺阁之气的柔弱富家千金,亦有剽悍进取如尚书府的刘大小组,但不管是哪家姑娘,谁不是对他扮好、使心机?

    就他这个贴身丫鬟敢对他恶言相向不,不算恶言,她既不骂他亦未辱他,却是意志坚定、待他心狠。

    她对他狠,因他折腾自己。

    她就冲那个折腾自己的苗沃萌发狠。

    糟的是,他真吃她这一套,胸间异祥酸软又觉不甘。

    “三爷要回北院了吗?若还不想歇下,奴婢能整理琴谱,陪三爷一块儿待着。”

    陆世平将碗筷和调羹收拾到一边去,顺了顺气,仍跪坐在他面前。

    见苗三爷不语,一脸惨淡,不知想着什么,苍白脸肤一下子冒虚红,微小火光在他惶惶目底跳动,她咬咬唇忍住叹息,想他定是更气她、恼她了。

    她微挪身子正要爬下矮榻,蓦地一只阔袖打斜里横挥过来,探到什么扣什么。

    “啊!”她一时未察,肩颈被袖中大掌勾住,一眨眼人已被勾倒在榻上。

    男人半身叠上她薄秀身子,胸腔压着她的。

    她气息不禁促急,鼓伏的胸房一次次抵向他同样明显鼓动的胸口,他的心似乎跳得较她还快、还重。

    英俊面容近在眼前,他的黑发散在她肩上、胸前,那双美目已无惶惑之色,而是两潭深不见底的幽渊。

    “三爷”她受了蛊惑般,抬手欲撩他的发。

    “你真以为这祥就揭过了吗?”他语气是极不甘心的。

    就在她的指轻撩他的发、碰触到他的颊时,那张俊颜倏地朝她压下。

    他的嘴先是落在她唇下,随即侧首再吻,一下子已精准含住她的嘴。

    他的吻很火热、很紊乱、很狂风暴雨,陆世平才嚅唇,小舌便被密密吮住。他的吻也太过用力了,吻得她舌根都疼,像也被他磨破了内颊,一丝血味漫出。

    但,这是他头一回亲她。

    不是她不知羞耻主动讨来,亦非他神识受春药迷惑而不能自主。

    他抱她、亲她,皆因他想,所以唇舌磨得再痛,她都觉痛快。

    她也用力回吻,两手更是紧紧拥抱他,不断在他肩上、背上**游移。

    欲望来势汹汹。

    当纵跳横窜的心终于探着了底,明白心之所向,苗沃萌只想揪住某个混帐姑娘,然后好好地、狠狠地冲她发火。

    情迷欲动之间,仿佛回到那一日泥软潮湿的水芦苇丛中。

    他体内燃起一团火,腰下三寸尤其灼烈,血液沸腾着,毛孔蒸腾出丝丝热气,他挪蹭身躯,本能地去挤压她每一处柔软。

    箍住她、抵着她不住摩挲,他的嘴离开她的唇,循着她肤上薄馨,落下无数细吻,然后含弄她的耳珠,又在她颈侧和咽喉不断轻啃吮吻。

    亲昵交缠的身躯在矮榻上翻转,激切的吻,有力的拥抱,谁也不放开谁。

    突然一声乍响,他的腿踢到一旁长几,搁在几上的洑洄琴险些掉落。

    苗沃萌陡地顿下。

    双臂仍牢牢箍着女子温软身子,红潮侵腮的俊庞埋在她微汗的颈窝。

    方才那一声响动,瞬间召回他几许神智。

    茫然间,脑中乍然浮现苗家老大带笑试问的那一句--

    你要喜爱也别隐忍,干脆收作通房啊他若不再隐忍,自是心中已有计较,绝非在纵情纵欲后,随便安个通房之名予她。

    贴靠着她,他沉沉地呼吸吐纳,想放手却无比困难,但气息渐已调稳。

    主动出击的男人住了手,陆世平也就跟着消停。

    她并无疑惑,亦不觉错愕,只觉两人这祥交颈相拥也是很好的。

    火热欲念缓缓化成一缕柔情,她微侧脸,悄悄琢吻他的发,心感到满足,以及某种又甜又软、微酸微苦的滋味。倘是他想要,要她到底,她愿意吗?

    答案在心间澄明浮现。

    她喜爱他,但他这轮灿烂之阳绝非她能追赶上的,而人生如此交会,绚丽天光偶然落在她身,与其说他想要,还不如说是她想紧紧握住这瞬间。

    一次凑唇悄吻他,他却一扬脸,两人之间灼息漫漫。

    她干脆把吻啄在他微启的薄唇上。

    他又摆出那种不迎不拒的神态,只有殷红颊面隐隐道明了什么。

    “露姊儿。”语气略沉。

    “嗯?”他想说什么?

    “我跟你的帐,还得慢慢再算。”

    嗄?他此话何解?

    陆世平没得到解释,因下一瞬,那个弄得她一头雾水的苗三爷已毅然决然松开胳臂,放了她。

    犹斜卧在榻上,无数的吻所留下的余威仍得她有些头重脚轻。

    她静静蜷着,眸光随他挪移,就见他展袖摸向长几,将几上的洑洄抱来盘坐的榻上。

    这一夜,苗三爷鼓起七弦,指下含情,情丝底下掩着点点欲苗。

    苗萌。

    念动。

    陆世平听着,听出琴音撩人之处,心火温煦,心尖轻颤,身子如浸yin在春水里,竟软得提不起半分力气。

    她模糊想着,那首名曲繁花幻,七节拍当中的欲之拍他也许己寻到自个儿的琴心

本站推荐:穿越成反派要如何活命凤帝九倾重生最强女帝嫡女归赵洞庭颖儿读心医妃唐可心明天下神医傻妃:腹黑鬼王爆萌妃数风流人物军火妖妃

萌爷 下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墨坛文学只为原作者雷恩那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雷恩那并收藏萌爷 下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