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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庭波兮木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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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群雄聚集洞庭湖,本就是要商量计策来对付跋扈一时的华音阁的,在这时候却有华音阁的人找上门来,而且还在群雄最狼狈的时候,这不由众人不齐觉诧异而又有些尴尬。

    昙瞿大师一声佛号:“阿弥陀佛,鄙盟主还未到达,女施主有什么吩咐,就请说了吧。”

    就听湖面上铮铮传来几声琴响,琴言声音飘飘渺渺地传至:“既然盟主不在,那就只有请大师作主了。我有一位女伴于湖上走散,处处都寻找不到,我那女伴是喜欢热闹的,说不定就混在了这武林大会中间,可否请大师留点法面,让我进去寻上一寻?”

    昙瞿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我们这次武林大会,与会者都是江湖上有名的好汉,并不跟华音阁有何瓜葛,女施主要寻华音阁的人,来我们这里可就找错了。女施主可请留下那人的名字,异日江湖之上,我可代为询问。”

    昙瞿大师以为这样总算是很给琴言面子了,他是少林长老,有道高僧,答应了的事,那是无论如何都要办到的。他哪里知道琴言恐惧阁主的责骂,一定要在今天将吉娜找到呢?何况茫茫湖面之上,除了这里可以容身之外,还能有哪里?不由琴言不心急如焚。

    但她素少在陌生人面前发脾气,当下柔声道:“还请大师慈悲。我那女伴年纪甚小,只怕不能照顾自己。万物苍生无非佛果,大师何独不肯给小女子一点方便呢?”

    昙瞿大师沉吟不答,边上另一壮年汉子却插话道:“你说丢失了同伴,谁知道你是真话还是假话?这茫茫江面之上,怎么会将人丢了呢?我看只怕是你要来窥探我们的机密,故意找的借口吧。”

    琴言毫不动怒,仍用婉媚的嗓音道:“这位师傅还未请教大名?阁主教导过了,说我们华音阁现在招忌的地方正多,江湖相遇,能不理睬的就不要理睬。白道群雄会聚洞庭湖,我想或许就是商量怎么对付我们华音阁。阁主既然吩咐了,琴言又何敢违抗?华音阁传世九百余年,各位的先师先祖商量来商量去,也不见得对我们有什么损害,这样的机密我探听了又有何用处。还请两位行个方便,容我看一眼就好。若是两位还不放心,可请两位跟随着我,我若有什么规外的行动,想必两位也可随时制止。”

    那汉子只是摇头不允,说什么都不肯相信琴言真是来寻人的。

    吉娜一见琴言来了,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终于大难不死,刚要现身出去找她,却突然想到,她既然不想搭理这些人,一定会不由分说把自己带走。而这一走,只怕没有见到杨逸之的机会了。

    吉娜心中一警,赶紧蹲到船舱后面,大气都不敢出。她悄悄地沿着船舷爬向外面,想趁双方交涉的空挡,赶紧溜之大吉。

    众人的心神都集中在琴言身上,倒也没人注意她。

    她爬过船舱,猛然也是一人悄悄爬来,两人当头碰上,那人吃了一惊,张口欲叫,吉娜赶紧伸手将他的嘴捂住,却是齐家老大。齐老大听了琴言的话,猜想她所要寻找的人正是吉娜。江湖传言华音阁的人怎样怎样神秘阴险,看这琴言的功夫就虚渺中带着种诡异之气,那吉娜还能好得到哪里去?他惟恐琴言找他要人,赶紧跟老二分头躲了起来,不想当头碰上了吉娜。他以为吉娜是专门来捉他的,这一下吓得面色苍白,抖抖索索地说不出话来了。

    吉娜眼珠转了转,小脑袋里也不知又想起什么坏主意,笑吟吟地直盯着齐老大上下打量,不免又看得他浑身发毛,全身毛孔一齐颤抖。

    吉娜突然柔声道:“你喜不喜欢穿花衣服啊?”

    齐老大不明所以,也没法动弹,只眨了眨眼睛道:“不喜欢。”

    吉娜睁大了眼睛,道:“为什么啊?花衣服多好看啊。”

    齐老大道:“我们老二说了,男人穿花衣服一点英雄气概都没有。我要英雄气概,不要花衣服。”

    吉娜笑道:“他是骗你的呢。你看我穿花衣服好不好看?”

    齐老大傻傻地看了吉娜一眼,道:“好好看。”

    吉娜道:“那不就得了。你们老二是怕你穿了花衣服后,抢了他的风头,所以才故意骗你的。你看我穿了这么好看,花衣服怎么会不好呢?我猜他肯定经常背着你穿花衣服,让别人称赞他不称赞你。”

    齐老大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是,你是女的,我是男的,我要穿了你的花衣服,会让天下的英雄笑话的。”

    吉娜本来就拿定了主意要摆治他,那里真的在乎他答不答应?看他还傻乎乎地和自己解释,又是好笑,又是不耐烦:“你家老二不让你穿花衣服,你就偏偏穿,而且要在这么多人的地方穿,气死他。你说好不好呢?”

    吉娜也不等他回答,将自己的外衣脱下,蒙头盖脸地给齐老大换上。齐老大身材魁梧,吉娜的衣服哪里穿得上?吉娜也不管,给他横竖的绑了一身。改换停当后,吉娜看他浓眉大眼,扭扭捏捏的穿着如此娇小精致的衣裳,真是要多怪就有多怪,极力忍住笑,赞道:“好看好看,好看极了。”

    齐老大急得吹胡子瞪眼,但又忌惮吉娜的妖术,不敢反抗。

    吉娜小声安慰道:“我没有骗你哦,你想啊,衣服穿在我身上的时候是好看的,穿在你身上,只不过换了个地方,能不好看么?这么好看,又能不出去让他们看看么?”

    齐老大脸红得沁血,挣扎道:“我不出去,不出去。”

    吉娜怕他惊动大家,急忙扯下半搭在他肩上的一幅袖子,塞到他嘴里:“你着急什么,现在可不能这么出去了。穿了这么好看的衣服,当然要选择一种最能吸引人的方式出场了,是不是啊?不出就罢了,一出就一定要震惊所有的人。你说是不是呀?”

    她问一句“是不是”齐老大挣扎一下。到后来,吉娜干脆自言自语道:“这艘船的位子很好,我若是让你爬到船尾去,望水下一跳,肯定人人都看的到,而且人人都会觉得很惊奇,一定就很多的人围绕过来想救你。一救起来一看是这么个好看的大美男,一定会一传十,十传百传的比什么都快。外,你想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办法没有?”

    齐老大听到吉娜的主意,差点吓个半死,差点将吃奶的力气都施展出来了,拼命挣扎。

    吉娜哪里管他,径直将他连拖带滚,弄到了船尾,微笑着招了招手“扑通”一声踢了下去。同时悄悄没入水中,向相反的方向游去。

    琴言正自跟昙瞿大师争论,忽见一女子从船尾跌入水面,身上的衣服正是吉娜所穿,当下也不及跟昙瞿大师多说,铮铮琴音响起,已如轻烟一般向前掠去。

    白道英雄见她说不过了就硬闯,纷纷鼓噪起来,一时刀枪剑戟并起,哪里还给琴言分说的机会?她刚躲过前面的几道掌风,旁边几十把刀已经纷纷砍来。只好琴音收回,略做抵挡。这一短兵相接,立时杀了个不亦乐乎。

    齐老大出场声势如此显赫,也不亏了做这个替身一回。

    吉娜一面游,一面想着齐老大被揭穿后会怎样,琴言跟白道英雄这一打起来又会怎样?她丝毫不觉得这中间有何厉害的关系,只庆幸自己没被他们找到。

    游了一会,离众人就越来越远了。

    东天上的满月渐渐升了起来,一片银辉映在碧波之上,荡出万点清光。远处君山一螺如黛,四周静悄悄的,洞庭就如一面秋镜一般。吉娜仰面躺着,随着水波的荡漾浮沉,也不在意去哪里。

    月光辉映天际,让她又想起了苗山中看到的那双眸子。杨逸之还没有来,她也搞不清楚一会是冒险潜回会场等他好,还是在君山附近寻找,碰碰运气。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被十八般兵器划开的口子,心里也有些委屈。那些人怎么不由分说就用刀剑砍她呢?难道他们不知道砍到人是会痛、会流血的么?

    这个江湖当真大大的不好玩。

    要不是为了找他,她早就跑回鹿头江去了。

    可是,在吉娜小小的心中,只要能再见到他,就算再危险,再艰难,又有什么所谓呢?

    她仰头遥望月空,仿佛再度看见了那从天空中垂照下的光芒。

    那是如此清绝尘寰,仿佛她心中萦绕了千年的梦境,那么遥远,却又那么逼近。

    吉娜不禁轻轻哼起了歌。

    她在家乡的时候,很少唱歌,每次别的姐妹们围着火堆,载歌载舞的时候,她总是在一旁看着。这不是因为她唱得不好听,其实苗疆的阿婆们都说,吉娜是几十年来,十八峒歌唱得最好的孩子。她不常唱歌只是因为,每次唱歌唱到最动听的时候,她心中都会涌起一阵莫名的悲伤。

    吉娜本是个顽皮而快乐的孩子,自小在苗山爬高窜低,无论摔得多重、跌得多痛都不会哭,只是每当她一唱起歌,就会不由自主地哭个不停。

    阿妈没有办法,只能叹息说,可能是她前生可能是一只鸟儿,唱得太多了、太累了,今生注定了要还上天一世的沉默。

    可是吉娜心底深处,还是想唱。只要能唱给她喜欢的人听,流尽眼泪又有何妨呢?

    吉娜望着天空,哼起一首不知名的小调,眼睛又要湿润了起来。

    忽然,旁边也是一阵细微的歌声传过来,吉娜偏着头听了一会,那歌声悠悠淡淡的,是个女子的声音。只是歌声太过细微,听不清楚唱的是什么。但隔水传来,空湛灵动,仿如天籁。吉娜听了没三句就忍不住了,赶紧手脚并划,向歌声寻去。

    远远就见一条很窄的艇子,泊在湖水中,舟头挑了只大红的灯笼,红光晕起,将方圆的湖面都照得朦朦胧胧,金波跳跃,鱼浪无声。

    舟头一位少女,正披了头发在水中梳洗着,歌声就从她口中发出。那少女头发甚长,在水面上就象墨色芙蓉一样散了好大一片。她用一只象牙的梳子慢慢梳理,歌声一面就轻轻悄悄地飘出,恬美喜悦,似乎也在欣赏这朦胧夜色一般。

    吉娜听得呆住了。

    她身边能歌善舞的姐妹不知有多少,但像这少女一样幽幽淡淡地唱歌,歌声直书胸臆而有若天籁,却是第一次听见。那少女洗完了头,将如云似也的长发轻轻笼着,青纱长袖微褪,露出一段如玉雕成的手臂,在月光下看来,浑然不似尘世中人。

    她忽然停住歌声,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一叹气,吉娜就觉连月亮都暗了下来,忍不住浮出头来道:“姐姐,你唱的歌叫什么名字,好美哦。”

    那少女猛然抬头,吉娜就觉两道极为冷冽的目光射在了身上,电光般连闪数下,那少女似乎笑了一笑,吉娜不知怎地,突然就觉得身上的湖水瞬息之间变得冰冷无比,宛如匕首般一直插入了心肺之间。

    吉娜打了个哆嗦,却也没生出什么恐惧之意,依旧忽闪着大大的眼睛问道:“姐姐,你怎么了?你的样子好怪哦。”

    那少女缓缓将头发拢了拢,忽然道:“小姑娘,我要杀了你!”一句说完,她整个人就如一片紫云般飘起,手在头上一挽,一道细亮的电光急射而出,直袭吉娜胸口。

    吉娜大吃一惊,无边的劲力已经潮涌而至。她恍惚中似乎躲了躲,就听叮的一声,电光敛了回去,怒潮一般的劲力也无影无踪。吉娜惊魂始定,喘了几口大气,就觉胸口痛得要命,当下连连咳嗽了几声,抚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那少女定定地站在船头,满头黑发披散下来,月光隐幽,垂照在她身上,就如同这湖中的精灵一般。她手中拿了一物,却正是吉娜的苍天令。

    吉娜低头一看,不禁又吓了一大跳。胸口的衣服不知给什么东西划了个巨大的口子,却幸好没伤到肌肤。看来是这苍天令救了她一命。

    那少女凝视片刻,长长叹了口气,道:“小姑娘,这东西是从哪里得来的?”她的声音低沉而有些沙哑,却有种说不出的魅力,听去只觉动听之极,仿若夜色的震波,袅袅地一直散入人的心底。

    吉娜道:“别人给我的。”

    少女蹙眉道:“谁给你的?”

    吉娜道:“我也不知道。”顿了顿,又道:“那人说要我送给别人的,你可不能抢去了不还我。”

    少女沉吟道:“那你知不知道要送给谁?”

    吉娜摇头道:“不知道。他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伸手道:“还我。”

    那少女脸色一沉,道:“还你?杀你!”手在发上一抚,急电一般的光芒再现,这次并不斩向胸口,而如飞矢一般点向吉娜的眉心。

    剑气刺骨,吉娜全身血脉顿时一滞,再也不能动弹。吉娜眼睁睁看着剑光袭来,完全不能招架!

    突然,空中的月色微微一暗。

    湖中的波光却在这时动了动,这惊雷狂电一般的剑光竟然擦着吉娜的发边而过,只差了那么一点点。

    吉娜被擦身劲气吹倒,重重跌在了泥土中。

    那少女陡然收势,沉声道:“是谁?出来!”

    “楼仙子浴罢新妆,取鲜血点染眉心嫣红,即使貌惊天人,又有何意义?”就见一袭淡淡的白衣,卷起满天月色,飘然从芦苇中走出。

    水气蒸腾,宛如下了一场秋雨,朦胧水光中,他缓缓走来,洞庭的水波在他的脚下就如同平坦大道一般,鞋袜不湿。

    那少女冷笑道:“登萍渡水的功夫有什么好夸耀的?你又是谁?”

    那人在少女面前驻足,轻轻道:“在下杨逸之。”

    杨逸之?!

    吉娜的身子宛如被雷电击中般重重一颤。

    杨逸之?她苦苦寻找,千里追寻的那个人?

    吉娜拼命想要从泥土中抬起头,但觉全身酸痛,根本无法动弹。她想要呼喊出声,却发现喉头宛如被无形之物堵住了一般,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吉娜憋得小脸通红,懊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怎么每次见到他,都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怎么每次都如此倒霉,无法看清他的样子?

    她紧紧咬着牙,心中念头飞转,这一次,她再也不能错过,无论如何,也要见他一面!

    只听那少女怔了好半晌,才道:“你知道我是谁?”

    杨逸之微微一笑,道:“清光正盈楼心月,天下无情何似我华音阁正盈月妃楼仙子的大名,在下早有听闻。仙子妙相天成,本就不需要雕饰,何必多造无心的杀孽呢?”

    楼心月冷笑道:“你在教训我?”

    杨逸之轻轻拱手:“言重。大造无形,望仙子三思。”

    楼心月道:“有什么好三思的?杀就是杀,不杀就是不杀,谁不让我杀,我就偏要杀。”

    杨逸之叹道:“这又何必?我曾允诺这位小姑娘的父兄,要护送她安全到达峨嵋,因此还请楼姑娘看在下的薄面,放她一马。”

    楼心月冷冷道:“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你的面子又值得了什么?”

    杨逸之淡淡一笑,并不回答。

    楼心月怔了良久,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突然,她平静冷漠的声音也变得有些颤动:“杨逸之?你姓杨?我道是谁明知华音阁在此还敢侃侃而谈,原来你就是那个武林盟主!”

    杨逸之笑容不减,道:“盟主之称,只对俗人而不对仙子。不过仙子要是因此而肯赐薄面,那便是鄙人三年来首次因此封号而荣幸。”

    楼心月不答,似乎陷入了沉默。

    良久,她缓缓从头上抽出一只很细很长的钗子来,那钗子映着水光,竟然也淡淡的有光影跳动。寒气逼人,看来是柄难得一见的利器。

    楼心月轻抚钗面,自语道:“自我铸你,十年来未尝一败,今日既然败了,你便解脱。生汝于火,归汝于水。”说着,轻轻将钗子放入湖中,碧波沉翠,那钗子眨眼间就不见了。

    杨逸之叹道:“这又何必?”

    楼心月决然道:“我铸剑多年,剑已经是我的灵魂。我可以败,但我的剑不能败!”

    杨逸之默然不答,似乎还在想她这句话。

    楼心月起身道:“这个小姑娘我带走了。”长袖飞出,将吉娜卷住,身形已如一片云般飞起。

    杨逸之猝然抬头,手一张,满空的光芒似乎都被他聚敛在一起,向楼心月当头击下。光芒闪动,已经将楼心月全部去路都封住!

    这招的力道他计算得恰倒好处,以楼心月的功力,肯定能接下来,但一定要空身来接。此招一出,楼心月唯一的办法就是弃吉娜,全力接招!

    哪知楼心月竟然不避不闪,直向光芒撞去。

    这空无之剑威力之大,已经不是寻常江湖之人所能想象,楼心月首当其冲,被打了个跟头,接着砰的一声,连她足下的小艇都爆成粉碎。

    杨逸之皱眉,他本无心伤害楼心月,却没想到她一介女子,竟悍勇至此,甘愿身负重伤,也不肯放开吉娜!

    没想到,这时她怀中的吉娜却动了。

    吉娜情急之下,拼命挣扎,竟无意中调动了体内的暗狱曼荼罗真气,将穴道冲开。她不顾身边凛冽地剑气,强行转过头来。

    然后,她终于看到了杨逸之。

    他飘逸的身形淡淡地立在清幽的湖水上面,月华垂照下来,此人便如万年孤寂的湘水之神,渺然立于水波月色之下。

    四周幽光腾照,秋风过处,大片蒹葭随风起伏,在他身后卷起满空雪浪。他并没有任何动作,却仿佛已然聚纳了整个世界的光华。

    没有人可以去描摹他的容貌。

    因为,所有的人都会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沉沦。

    因为,你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道光芒。

    是那沉沉夜空在某个不经意的刹那,透出的一线光芒。

    这光芒是如此夺目,如此耀眼。落落君山,万顷洞庭,乃至天地浮生、日月星辰都因他的出现而闪耀。

    然而,这道光芒却又是如此温和,如此可亲,他并非来自神明的恩赐,也非来自天地的威严,而是出自于你的心灵。

    他只是,你心灵中的,那一道光芒。

    无论多么碌碌无为,多么平凡丑陋,你的心灵深处总会存在着一道光芒。只是你蜷缩在庸碌的红尘中太久,自卑、犹疑、恐惧,渐渐忘却了属于自己的梦想。

    直到你遇到了他。

    直到那一抹淡淡的微笑,那一个温存的眼神,就在这个不经意的刹那,将你生命中那最沉郁的黑暗打开一线,让你触摸内心深处那道最温暖的光。

    只有他站在你眼前的那一刻,你才能理解,为什么他的风华无人可比,倾绝天下。

    因为他的绝代风华,不是只照亮自身的美丽,而是让见到他的每一个人,都能恍然回忆起自己心中的光芒,回忆起自己那久已忘却、不再相信的美丽。

    如果你遇到了他。

    你便能感到无所不在的温暖,无所不在的幸福。甚至在他的照耀下,你能感到自己渐渐和他一样,美丽、高华、超出尘世。

    于是,在那一刻,你泪流满面,在那一刻,你不再平凡。

    只要你遇到了他。

    他就宛如秋空中的一轮明月,一缕清风,虽然是造物的杰作,是天地大美的象征,但却绝不遥远——他永远都在你的身边。

    在你哭泣的时候、悲伤的时候、孤独的时候,他会出现,向你伸出手,用他指尖那道不灭的光芒给你点燃梦想,希望,尊严,幸福。

    正是他,将这属于你的光芒带到世间、为你张开白色的双翼,趋散一切黑暗、痛苦、丑恶、悲伤。

    只是,他本人又是那么的忧伤、寂寞。仿佛他宁愿将人间的一切苦痛承受到自己身上,却给每个人见到他的人,一片来自天空的曙光。

    如此纯净。

    当你遇到了他。

    你就找到了自己心中的天堂。

    ——然而。

    吉娜的心却宛如破碎一般疼痛。

    他却不是吉娜苦苦寻找的那个人。

    吉娜的眼泪渐渐流了下来。

    是的,她看到的那双眸子并不是这样的。那双眸子中闪烁着的不是天使的光芒,而是神的威严。

    是无所不在,无所不控的力量。

    如果说杨逸之是天使,他就是天国的主人,如果说杨逸之是明月,他就是最夺目的太阳,如果说杨逸之是心中珍藏的光芒,那他就是焚尽一切的烈焰。

    不是他!

    这三个字重如千斤,沉沉地击打在吉娜身上。

    她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满脸的污泥合着泪水一起,将整张脸都沾染了。

    她悲伤地哭泣着,身上地伤痛一起侵袭过来,是那么痛,那么累。

    为什么,我走了千山万水,历尽千辛万苦,却还是见不到你?

    为什么,我找到了天下最好看的人,却还是不是你。

    为什么,八年的等待,八年的寻找,却还是一个错误的结局?

    你又到底在哪里?

    她不禁越哭越大声,

    楼心月满脸鲜血,一言不发,鲜血点点滴下,就象水面上开了一朵朵的红莲。她也不明白吉娜到底在哭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杨逸之,似乎在等他回答。

    杨逸之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一招既罢,我绝不会再度出手。这个小姑娘你可以带走,但我既然答应过她父兄,半月之后,我会亲自去华音阁一趟,向贵阁要人。”

    楼心月点了点头:“我在华音阁等你。”言罢,抱着吉娜登水而去。

    杨逸之凌虚站在水面上,看着她身后的朵朵红莲由浓而淡,终归于水。长袖飘飘,竟似连心思也溶归湖波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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