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读琐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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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读书时常常记不住大情节，倒把小小的珠矶记于心间，这样读来，有趣。 一
唐宪宗时担任宰相的韦贯之，政名文名均甚隆。当时，裴均的儿子带着一万匹绢帛前来拜访韦贯之，求他为死去的父亲作碑志。裴均为官，好仗权势，为韦贯之所不齿。故韦贯之立即加拒，说：“我宁可饿死，也不愿做这种事情！”在唐代，请人撰写碑志成风，花钱请名人为死者作文，刻于碑石之上，称述生平功德，传扬于后世。唐代文人士大夫因接受请托和贪图财物，为人作碑志时常常揄扬过实，被讽为“谀墓”只要有钱，哪怕死者是恶霸流氓，同样把你写得光芒四射，流芳百世。裴均的儿子带着一万匹绢帛来请韦贯之撰写碑志，应该说稿酬是很丰厚的。换了别人，恐怕早就写了。一篇碑文，少至几十个字几百个字，多则千把字，大笔一挥，立马可得的，何乐而不为？韦贯之宁死不写，骨头硬得很。书生风骨，昭然存世。令我感佩不已！现今的有些文人，忍不住文田寂寞与贫寒，纷纷走出“终南山”踏上了为人撰写传记的道路。只要你有钱，不管死人活人都写。好的人可以为你写得更好；差的人也可以为你涂脂抹粉，把你打扮得你自己都看不出为止。据说，有些名气不小的作家，见钱心动，放下正儿八经的文学不干，专为有钱人树碑立传，报酬少则几万，多则几十万乃至几百万。他们用自己的人格换来了大把大把的钞票，用钞票改变了自己的人生方式。这样的人生方式，对他们来说是不是幸福的，谁知道！
二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不是有人说“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么？大凡正常的男人无不爱漂亮女人的。唐宪宗时有个节度使名叫李光颜，大过“美人关”显示了大英雄真本色。当时征讨淮西藩镇军队的主帅韩弘骄傲自负，非常嫉恨李光颜与吴元济作战，暗中图谋阻挠他，一直想不出好办法。于是就在开封城里寻到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花巨资教她唱歌跳舞、弹奏乐器、博戏等技艺，并用珠宝玉石，金银翡翠将她打扮一新，真是“倾国倾城”他把这个美女派人送给李光颜，希望李光颜一见钟情，然后“从此君王不早朝”而荒废军务。使臣对李光颜说：“我们节度使大人为您天天日晒雨淋而是担忧，打算贡献一歌妓给您解乏，以慰您在征战中思虑之辛苦。”李光颜说：“今天太晚了，明天早上接受。”使臣非常高兴，想：你李光颜狠什么！见了美女还不照样成一狗熊！”第二天清晨，李光颜大宴将士，待各路人马都到齐后，命令进献歌妓。歌妓来到席间，众人被她非凡的容貌惊呆了！简直是天仙下凡呀！谁人见了不爱啊！将士们都想暗暗羡慕李光颜好艳福。这时，李光颜对使者说：“韩相公同情我良离家室已久，送给我漂亮的歌妓，我表示感谢。但是，李光颜受国家深恩，发誓不与叛贼共存世间，现在数万将士都丢下家庭，在白晃晃的兵刃中间冲撞。难道我能够以女色自娱么？”说得声泪俱下。在场的士兵被感动得流下了眼泪。李光颜当场赠送使者许多丝帛，叫他将歌妓从宴席上领回去。从此，士兵们作战更加勇敢了。有几个男人能够做到这个样子！太少了。几百年才能找到一个。其实，象李光颜这样功勋卓著的人，留一个美女有什么稀罕！你留下了谁也不会说你，又不是你去要来的，而是别人送上门来的，来一个顺水推舟就行了，何必搞得那么认真呢？你李光颜一认真，令天下多少男子黯然失色！让天下多少男子恨你！
三
我们总爱把“忠臣”与“良臣”混为一谈。魏徵对唐太宗说：“希望陛下使我成为良臣，不要使我成为忠臣。”唐太宗问：“忠臣、良臣有什么不同吗？”魏徵说：“良臣，是说象后稷、契、皋陶那样的人；忠臣，是说象龙逢、比干那样的人。良臣使自己获得美好的名声，使国君得到显赫的称号，子孙世代相传，幸福与禄位无穷无尽。中臣则使自己遭受杀身之祸，使国君陷于深重的罪恶之中，国破家亡，空有一个忠臣的名声。经此而言，相差太远啦！”唐太宗听了他的话深表赞同。第一次听说忠臣与良臣之区别，细细想来，确实有道理。只可惜，历史上多的是忠臣，缺少良臣！多一个良臣，国家多一份幸运，国君多一份福气，百姓多一份恩泽。
四
山东有一个张公艺，九代同居。唐高宗赴泰山祭祀，经过张公艺所在的那个地方，亲自光临他的家，问他为什么能够共居的道理。张公艺请来纸笔，在纸上书写了一百多个“忍”字。高宗感动得流下了眼泪，赐给他许多绢丝。中国人自古到今都有“凡事忍为上”的功夫“小不忍则乱大谋”“忍字头上一把刀”“退一步海阔天空”象这样豁达开朗的句子充满了古籍之中。张公艺如若没有超一流的“忍”功，焉能九代同居！自己的牙齿都要打架呢，不要说九代人在一起生活了。但我觉得这个“忍”字令人伤心，看上去全是眼泪，滴滴嗒嗒。忍着，就是受了委屈，受了委屈也不能说，合着眼泪吞到肚子里去。时间一长，必定“伤心太平洋”！委屈的泪水即便把全世界都淹没了，还是得忍着，不能说，不能反抗，你想张扬个性，除非在梦里。可悲的是，梦里梦外全在“忍”字里头讨生活。
五
前几年曾经流行过一句话：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做了官总要行使职权的，不行使职权做什么官呢。唐朝的周墀刚担任宰相时，私底下对韦澳说：“我能力小，责任重，你怎么来帮我才好？”韦澳说：“希望相公不要行使权力。”周墀听了十分惊讶，当官怎能不行使要权力？他想不明白。韦澳说：“赏功罚罪，如果不符合天下公论，希望不要以个人的喜怒爱憎去实行。只要命令各部门的官吏们各自尽职，那么您只要在朝廷整饬衣襟恭恭敬敬地坐着就是了，天下自然治理。要什么权力呢？”周墀听后，拍案叫绝。韦澳是深知老庄哲学的，天地不争，无人能与之争。天下不治，是为大治。真乃“不治之治”！当官的，权力是要用的，就看你怎么用！用在什么地方？身居高位，仍事必躬亲，绝非好官。能做官的人，要做一个“纲”纲一举，目就张。“目”就是部下。用人信而不疑，放权于部下，那么，你就轻松了，效力也高。否则，必定会造成“官将不官，民将不民”、“上不亲，下不和”之尴尬局面。至于“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一语，是颇有讥讽意味的。权力用得不当，等待你的总是你不愿面对的东西。
六
苏威是隋朝著名的谏臣。隋高祖曾经对某人非常恼怒，想要杀掉他。苏威伏在便殿前劝谏，高祖不编者按 读书时常常记不住大情节，倒把小小的珠矶记于心间，这样读来，有趣。予采纳。高祖愤怒已极，要亲自出去将这人斩首，苏威挡在前面不走开。视祖绕开苏威而出，苏威又去阻挡住。高祖气得拂袖而回，过了很久才消气，觉得差一点杀了一个好人，便召苏威进宫，向他道歉说：“您能够这样做，我就无后顾之忧了。”赐给苏威两匹马，十万钱。苏威崇尚节俭，见皇宫中帐幕的挂钩都是用银制成的，就极力陈述节俭的美德，促使皇上醒悟。皇上觉得他说的对，便把雕琢装饰的东西全部除去。当谏臣要看被谏的国君修养如何，如若差一些，就无从谏起，甚或遭受不测之灾。同样是苏威，后来到了隋炀帝上台，他的日子就不好过了。那一年的五月五日，群臣们向皇上进献礼物，大多是供赏玩的珍品。苏威献了一部尚书，用它来委婉地讽劝隋炀帝。隋炀帝气得不得了。苏威的日子就可想而知了。是人，总爱听好话。皇上也一样。好话即使是假的也爱听。你送礼物，送得差一些没关系，但你怎么可以送一部尚书？我是皇上，我想干啥就干啥，还轮得上你一个小小臣子来对我说三道四指手划脚吗？你大概是活得不耐烦了，想找苦头吃吃了，那好，给你“上刑”看你还逞能不？苏威的下场与结局，与许多谏臣是一样的。忠臣，良臣，谏臣，都是为人称道的，但都不好当。当得好的人更是凤毛鳞角。
七
在谏臣里面，魏徵的命运算是好的。这个人生得一般，却有一股奇特的魔力，连唐太宗都怕他。魏徵曾经请假回乡祭祖，回来后对唐太宗说：“我听人说陛下打算去南同游玩，外边行装都已经准备好了，最终还是没有出发，这是什么原因呢？”唐太宗笑着说：“当初是有这个意思，就是因为怕您嗔怪，取消了计划。”唐太宗曾经得到一只很好的鹞鹰，放在自己的胳膊上玩，老远看见魏徵来了，赶快把鹞鹰藏在怀里。魏徵奏禀公事故意没完没了，结果这只鹞鹰憋死在唐太宗的怀里。唐太宗如此怕魏徵，难道是心甘情愿的吗？非也！他在心里恨透了魏徵。还起过一个念头，要把魏徵杀掉！有一次，唐太宗罢朝，怒气冲冲地说：“一定要杀掉这个乡下佬！”皇后问是谁？唐太宗说：“魏徵总是在朝廷上羞辱我。”皇后走开，穿好礼服立在殿前。唐太宗吃惊地问这是怎么回事？皇后说：“君主英明，臣下就会正直，这都是陛下英明的缘故，我怎么敢不祝贺！”唐太宗于是转怒为喜，自此以后对魏徵的态度有了大转变。他自己成了明君，让魏徵成了良臣。如果没有皇后的贤德，唐太宗对魏徵的态度不会改变。那么，魏徵的直谏生涯就会艰难得多。当一个国君真正明白了一个臣子的良苦用心之后，会倍加珍惜。故在魏徵死后，唐太宗哭得非常伤心。死了一个好臣子，如断一臂呀！
八
隋朝时赵轨担任齐州别驾时，被隋文帝征召入朝。前来送行的乡亲们都擦着眼泪说：“你居官清廉，毫不敲诈勒索百姓，所以不敢用酒来相送。您为政清明如水，请允许我们取一杯清水为您饯行。”赵轨接过这怀水，当场就喝下去了。我如果生活在那个时候，也会送一怀清水给赵轨喝。天下官儿多多少，清廉如水的官儿却不多。三年清知府，十年雪花银。这也许不是随便说说的。“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话大多是在新官刚上任时爱说的。等到“三把火”一放完，公事少想想，私事多图谋。任期一到，屁股一拍，留下一个烂摊子给下一任官，自己捞些甜头一走了之，任人笑骂褒贬，我欲乘风归去。
九
唐代画家阎立本，擅写人物，笔力圆劲雄浑，能刻划出人物性格特点和神态气度，颇受时人称赏。他画的秦府十八学士图、凌烟阁功臣图，一时为世人所称妙。就这样一位大画家，却有难言之苦。有一次，唐太宗和侍臣学士们在春苑池乘舟游玩，见池中珍奇的水鸟随波荡漾，太宗再三拍手称赞，吩咐在座的人做诗，又下令叫阎立本前来绘画。于是，殿阁内外一声接一声地呼叫：“画师阎立本！”当时，阎立本已是主爵郎中了，他奔跑得汗流浃背，俯伏在春苑池旁，手挥丹粉绘画，又抬首看看陪皇上乘舟赏玩的同僚，羞恼得脸都红了。阎立本回家后告诫他的儿子说：“我从小就读书学习，现在只是因为绘画才受到皇上的知遇。去干这种象奴仆一样的差使，耻辱没有比这更大的了！你们应该深深吸取教训，不要去学这种雕虫小技。”这个阎立本，自尊心这么强！在皇帝手下做事，谁不是奴仆呢？那些陪皇上游玩的同僚，他们不也一样是奴仆吗？无非他们是陪着看风景，你是画风景，如此而已！画家原是比较个人化的，你爱画啥就画啥，不必受限制。问题是，你现在被召入宫，宫门深似海，身不由己。你如果弄得很清高，就会非常痛苦。要么你走下庙堂，在野外做一个自由的画家，不要俸禄，不要地位，不要功名，那么，你想要耻辱也不可能得了。所以，阎立本也只能在儿子面前教训教训，却不敢辞职单干。毕竟，拿俸禄的感觉比较踏实，即便是继续做奴仆。放眼世界，做奴仆的人还不少呢。生就奴仆的命，就要学会甘于做奴仆，不要自命清高。要向牛学习，生而为牛，就得老老实实地吃草耕田。
十
明末钱塘的毛先舒先生负才善病。六年下来，没有离开过病榻。他的朋友们为他担忧，他却泰然自若，说：“生病的滋味也不错，但却不能跟浮躁的人说。”生老病死之中，生则喜，老则忧，病与死最为人们所惧。小病尚好，静养数天即可痊愈；若能大病，无人不忧。更何况卧榻六年！前段日子，我因疲劳，病倒了，一躺一星期。就觉得好烦！与病榻缠绵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床前来来往往探视的亲友一个个健健康康的，唯独自己怀病在床。仿佛阳光照下来都是厚此薄彼的。尽管我知道佛家亦提倡“人该时时得些病，”人若有病，方可静养心性，去除骄奢淫逸之气。道理我也懂的，可要做到，却难。那天下午，看书时，读到一句话：人如活到无奈时，才算是活出一份人味来。似有所悟，便觉得病着也好，如此一想，病就很快地好了。不知是病该痊愈了，还是病神不让我感到“病着也好”总之，我是彻彻底底地离开了病榻。在那个时候，我才真正地理解了毛先舒先生说的那句话：生病的滋味也不错，但却不能与浮躁的人说。
十一
都说读书好，他事不足道。所以，历史上才会有诸如“悬梁刺股”、“凿壁借光”、“囊茧映雪”、“程门立雪”等等刻苦自学的佳话。清康熙年间有个进士叫陈椒峰，书读得苦，每晚必读编者按 读书时常常记不住大情节，倒把小小的珠矶记于心间，这样读来，有趣。至夜深，两眼由于疲倦几乎都睁不开了，他就用艾炷灼烫手臂。时间一长，手臂上就有了疮痂。这则故事同“悬梁刺股”差不多，用的是苦肉计，收效都不错。悬梁刺股的苏秦最终做了联合国的秘书长，而这个陈椒峰考进了进士。清顺治年间，江苏有个举人吴汉槎也是个书痴。他是个近视眼，读书时非把书凑在眼前不可。每当他鼻端有墨，那么，他这天读过的书必定有几寸厚，可见其用功之程度。只可惜，他的书读得太好了，反因科场案遣放宁古塔，20余年后，始被赎归！同时间，另外有一个人叫林云铭，青年时嗜书如命。当他思索问题时，真正是废寝忘食。夏天，家僮给他备好洗澡水请他入浴，他常常衣服不脱就坐进澡盆，直到衣服湿了才发觉，人皆称之为“书痴”这位林先生后来官至通判，甚有政声。当然，光说这些没有意思，有意思的是：人并非读好了书，他的一生就是顺利的。但，如果一个人不读书，那么，他的人生就是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然相比起来，还是读书的好，读好了书，即使痛苦，亦幸福；不读书，哪怕是幸福，也痛苦。
十二
清顺治年间的进士邹程家是江苏武进的世家大族。有人诽谤、诬陷他们家。他为了辨白，耗尽了家财。他环顾空荡荡的房间，拿着酒杯自我安慰说：“虽然田产没了，幸好我人还安然无事。”都说：人为财死。没有钱财，拼命去挣钱财，为了金钱，有多少人不择手段甚至不顾身家性命；有了钱财，又得守着，只愿家中的钱财一天天增多，而不愿看到钱财少下去。好端端一个豪门大宅，转眼间便荡尽家产，身无分文，这况味有几人能受得！邹程做到了，他环顾昔日豪华如今空空如也的房子，并没有嚎啕大哭或一蹶不振，而仿佛这一空如洗的房子不是他的一样，拿着酒杯，悠然自喝，田园没了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我在。只要我在，我便能，我可以！千金散尽还复来，冬风过后又一春！如果说人有雅量，我想，这便是了。人若有此雅量，何事不能办！
十三
明末有个秀才，名叫杜于皇，他在刻印自己文集的时候，才刻了几篇就笑个不停。旁人问他笑什么？他说：“当年范晔称赞自己撰写的后汉书是天下奇书。我曾经嘲笑过他的自夸。可是如今，我刻印自己的文集时，心里想说的话却和范晔说的话是一样的。我担心后人也会嘲笑我，所以，我就先自我嘲笑一番。”前人都说：老婆是别人的好，唯有文章和儿子是自己的好。且不对此话作任何臧否之论，光是杜于皇的自嘲就很有意思。有道是：文人相轻。文人在说自己文章千古的时候，别人会对他嗤之以鼻。而自己嘲笑自己的文章却是需要相当勇气的。现今的文坛流行“骂名人”你若无名，一旦将名人拿来一顿臭骂，你便是名人了。你是名人是吧？我就说得你一无是处！你要辩解是吧？好，正中吾怀！我一枪，你一棒，打的回合越多越好，我的名气也就越大。你这个名家倒给我骂臭了，
编者按 读书时常常记不住大情节，倒把小小的珠矶记于心间，这样读来，有趣。 一
唐宪宗时担任宰相的韦贯之，政名文名均甚隆。当时，裴均的儿子带着一万匹绢帛前来拜访韦贯之，求他为死去的父亲作碑志。裴均为官，好仗权势，为韦贯之所不齿。故韦贯之立即加拒，说：“我宁可饿死，也不愿做这种事情！”在唐代，请人撰写碑志成风，花钱请名人为死者作文，刻于碑石之上，称述生平功德，传扬于后世。唐代文人士大夫因接受请托和贪图财物，为人作碑志时常常揄扬过实，被讽为“谀墓”只要有钱，哪怕死者是恶霸流氓，同样把你写得光芒四射，流芳百世。裴均的儿子带着一万匹绢帛来请韦贯之撰写碑志，应该说稿酬是很丰厚的。换了别人，恐怕早就写了。一篇碑文，少至几十个字几百个字，多则千把字，大笔一挥，立马可得的，何乐而不为？韦贯之宁死不写，骨头硬得很。书生风骨，昭然存世。令我感佩不已！现今的有些文人，忍不住文田寂寞与贫寒，纷纷走出“终南山”踏上了为人撰写传记的道路。只要你有钱，不管死人活人都写。好的人可以为你写得更好；差的人也可以为你涂脂抹粉，把你打扮得你自己都看不出为止。据说，有些名气不小的作家，见钱心动，放下正儿八经的文学不干，专为有钱人树碑立传，报酬少则几万，多则几十万乃至几百万。他们用自己的人格换来了大把大把的钞票，用钞票改变了自己的人生方式。这样的人生方式，对他们来说是不是幸福的，谁知道！
二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不是有人说“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么？大凡正常的男人无不爱漂亮女人的。唐宪宗时有个节度使名叫李光颜，大过“美人关”显示了大英雄真本色。当时征讨淮西藩镇军队的主帅韩弘骄傲自负，非常嫉恨李光颜与吴元济作战，暗中图谋阻挠他，一直想不出好办法。于是就在开封城里寻到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花巨资教她唱歌跳舞、弹奏乐器、博戏等技艺，并用珠宝玉石，金银翡翠将她打扮一新，真是“倾国倾城”他把这个美女派人送给李光颜，希望李光颜一见钟情，然后“从此君王不早朝”而荒废军务。使臣对李光颜说：“我们节度使大人为您天天日晒雨淋而是担忧，打算贡献一歌妓给您解乏，以慰您在征战中思虑之辛苦。”李光颜说：“今天太晚了，明天早上接受。”使臣非常高兴，想：你李光颜狠什么！见了美女还不照样成一狗熊！”第二天清晨，李光颜大宴将士，待各路人马都到齐后，命令进献歌妓。歌妓来到席间，众人被她非凡的容貌惊呆了！简直是天仙下凡呀！谁人见了不爱啊！将士们都想暗暗羡慕李光颜好艳福。这时，李光颜对使者说：“韩相公同情我良离家室已久，送给我漂亮的歌妓，我表示感谢。但是，李光颜受国家深恩，发誓不与叛贼共存世间，现在数万将士都丢下家庭，在白晃晃的兵刃中间冲撞。难道我能够以女色自娱么？”说得声泪俱下。在场的士兵被感动得流下了眼泪。李光颜当场赠送使者许多丝帛，叫他将歌妓从宴席上领回去。从此，士兵们作战更加勇敢了。有几个男人能够做到这个样子！太少了。几百年才能找到一个。其实，象李光颜这样功勋卓著的人，留一个美女有什么稀罕！你留下了谁也不会说你，又不是你去要来的，而是别人送上门来的，来一个顺水推舟就行了，何必搞得那么认真呢？你李光颜一认真，令天下多少男子黯然失色！让天下多少男子恨你！
三
我们总爱把“忠臣”与“良臣”混为一谈。魏徵对唐太宗说：“希望陛下使我成为良臣，不要使我成为忠臣。”唐太宗问：“忠臣、良臣有什么不同吗？”魏徵说：“良臣，是说象后稷、契、皋陶那样的人；忠臣，是说象龙逢、比干那样的人。良臣使自己获得美好的名声，使国君得到显赫的称号，子孙世代相传，幸福与禄位无穷无尽。中臣则使自己遭受杀身之祸，使国君陷于深重的罪恶之中，国破家亡，空有一个忠臣的名声。经此而言，相差太远啦！”唐太宗听了他的话深表赞同。第一次听说忠臣与良臣之区别，细细想来，确实有道理。只可惜，历史上多的是忠臣，缺少良臣！多一个良臣，国家多一份幸运，国君多一份福气，百姓多一份恩泽。
四
山东有一个张公艺，九代同居。唐高宗赴泰山祭祀，经过张公艺所在的那个地方，亲自光临他的家，问他为什么能够共居的道理。张公艺请来纸笔，在纸上书写了一百多个“忍”字。高宗感动得流下了眼泪，赐给他许多绢丝。中国人自古到今都有“凡事忍为上”的功夫“小不忍则乱大谋”“忍字头上一把刀”“退一步海阔天空”象这样豁达开朗的句子充满了古籍之中。张公艺如若没有超一流的“忍”功，焉能九代同居！自己的牙齿都要打架呢，不要说九代人在一起生活了。但我觉得这个“忍”字令人伤心，看上去全是眼泪，滴滴嗒嗒。忍着，就是受了委屈，受了委屈也不能说，合着眼泪吞到肚子里去。时间一长，必定“伤心太平洋”！委屈的泪水即便把全世界都淹没了，还是得忍着，不能说，不能反抗，你想张扬个性，除非在梦里。可悲的是，梦里梦外全在“忍”字里头讨生活。
五
前几年曾经流行过一句话：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做了官总要行使职权的，不行使职权做什么官呢。唐朝的周墀刚担任宰相时，私底下对韦澳说：“我能力小，责任重，你怎么来帮我才好？”韦澳说：“希望相公不要行使权力。”周墀听了十分惊讶，当官怎能不行使要权力？他想不明白。韦澳说：“赏功罚罪，如果不符合天下公论，希望不要以个人的喜怒爱憎去实行。只要命令各部门的官吏们各自尽职，那么您只要在朝廷整饬衣襟恭恭敬敬地坐着就是了，天下自然治理。要什么权力呢？”周墀听后，拍案叫绝。韦澳是深知老庄哲学的，天地不争，无人能与之争。天下不治，是为大治。真乃“不治之治”！当官的，权力是要用的，就看你怎么用！用在什么地方？身居高位，仍事必躬亲，绝非好官。能做官的人，要做一个“纲”纲一举，目就张。“目”就是部下。用人信而不疑，放权于部下，那么，你就轻松了，效力也高。否则，必定会造成“官将不官，民将不民”、“上不亲，下不和”之尴尬局面。至于“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一语，是颇有讥讽意味的。权力用得不当，等待你的总是你不愿面对的东西。
六
苏威是隋朝著名的谏臣。隋高祖曾经对某人非常恼怒，想要杀掉他。苏威伏在便殿前劝谏，高祖不编者按 读书时常常记不住大情节，倒把小小的珠矶记于心间，这样读来，有趣。予采纳。高祖愤怒已极，要亲自出去将这人斩首，苏威挡在前面不走开。视祖绕开苏威而出，苏威又去阻挡住。高祖气得拂袖而回，过了很久才消气，觉得差一点杀了一个好人，便召苏威进宫，向他道歉说：“您能够这样做，我就无后顾之忧了。”赐给苏威两匹马，十万钱。苏威崇尚节俭，见皇宫中帐幕的挂钩都是用银制成的，就极力陈述节俭的美德，促使皇上醒悟。皇上觉得他说的对，便把雕琢装饰的东西全部除去。当谏臣要看被谏的国君修养如何，如若差一些，就无从谏起，甚或遭受不测之灾。同样是苏威，后来到了隋炀帝上台，他的日子就不好过了。那一年的五月五日，群臣们向皇上进献礼物，大多是供赏玩的珍品。苏威献了一部尚书，用它来委婉地讽劝隋炀帝。隋炀帝气得不得了。苏威的日子就可想而知了。是人，总爱听好话。皇上也一样。好话即使是假的也爱听。你送礼物，送得差一些没关系，但你怎么可以送一部尚书？我是皇上，我想干啥就干啥，还轮得上你一个小小臣子来对我说三道四指手划脚吗？你大概是活得不耐烦了，想找苦头吃吃了，那好，给你“上刑”看你还逞能不？苏威的下场与结局，与许多谏臣是一样的。忠臣，良臣，谏臣，都是为人称道的，但都不好当。当得好的人更是凤毛鳞角。
七
在谏臣里面，魏徵的命运算是好的。这个人生得一般，却有一股奇特的魔力，连唐太宗都怕他。魏徵曾经请假回乡祭祖，回来后对唐太宗说：“我听人说陛下打算去南同游玩，外边行装都已经准备好了，最终还是没有出发，这是什么原因呢？”唐太宗笑着说：“当初是有这个意思，就是因为怕您嗔怪，取消了计划。”唐太宗曾经得到一只很好的鹞鹰，放在自己的胳膊上玩，老远看见魏徵来了，赶快把鹞鹰藏在怀里。魏徵奏禀公事故意没完没了，结果这只鹞鹰憋死在唐太宗的怀里。唐太宗如此怕魏徵，难道是心甘情愿的吗？非也！他在心里恨透了魏徵。还起过一个念头，要把魏徵杀掉！有一次，唐太宗罢朝，怒气冲冲地说：“一定要杀掉这个乡下佬！”皇后问是谁？唐太宗说：“魏徵总是在朝廷上羞辱我。”皇后走开，穿好礼服立在殿前。唐太宗吃惊地问这是怎么回事？皇后说：“君主英明，臣下就会正直，这都是陛下英明的缘故，我怎么敢不祝贺！”唐太宗于是转怒为喜，自此以后对魏徵的态度有了大转变。他自己成了明君，让魏徵成了良臣。如果没有皇后的贤德，唐太宗对魏徵的态度不会改变。那么，魏徵的直谏生涯就会艰难得多。当一个国君真正明白了一个臣子的良苦用心之后，会倍加珍惜。故在魏徵死后，唐太宗哭得非常伤心。死了一个好臣子，如断一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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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朝时赵轨担任齐州别驾时，被隋文帝征召入朝。前来送行的乡亲们都擦着眼泪说：“你居官清廉，毫不敲诈勒索百姓，所以不敢用酒来相送。您为政清明如水，请允许我们取一杯清水为您饯行。”赵轨接过这怀水，当场就喝下去了。我如果生活在那个时候，也会送一怀清水给赵轨喝。天下官儿多多少，清廉如水的官儿却不多。三年清知府，十年雪花银。这也许不是随便说说的。“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话大多是在新官刚上任时爱说的。等到“三把火”一放完，公事少想想，私事多图谋。任期一到，屁股一拍，留下一个烂摊子给下一任官，自己捞些甜头一走了之，任人笑骂褒贬，我欲乘风归去。
九
唐代画家阎立本，擅写人物，笔力圆劲雄浑，能刻划出人物性格特点和神态气度，颇受时人称赏。他画的秦府十八学士图、凌烟阁功臣图，一时为世人所称妙。就这样一位大画家，却有难言之苦。有一次，唐太宗和侍臣学士们在春苑池乘舟游玩，见池中珍奇的水鸟随波荡漾，太宗再三拍手称赞，吩咐在座的人做诗，又下令叫阎立本前来绘画。于是，殿阁内外一声接一声地呼叫：“画师阎立本！”当时，阎立本已是主爵郎中了，他奔跑得汗流浃背，俯伏在春苑池旁，手挥丹粉绘画，又抬首看看陪皇上乘舟赏玩的同僚，羞恼得脸都红了。阎立本回家后告诫他的儿子说：“我从小就读书学习，现在只是因为绘画才受到皇上的知遇。去干这种象奴仆一样的差使，耻辱没有比这更大的了！你们应该深深吸取教训，不要去学这种雕虫小技。”这个阎立本，自尊心这么强！在皇帝手下做事，谁不是奴仆呢？那些陪皇上游玩的同僚，他们不也一样是奴仆吗？无非他们是陪着看风景，你是画风景，如此而已！画家原是比较个人化的，你爱画啥就画啥，不必受限制。问题是，你现在被召入宫，宫门深似海，身不由己。你如果弄得很清高，就会非常痛苦。要么你走下庙堂，在野外做一个自由的画家，不要俸禄，不要地位，不要功名，那么，你想要耻辱也不可能得了。所以，阎立本也只能在儿子面前教训教训，却不敢辞职单干。毕竟，拿俸禄的感觉比较踏实，即便是继续做奴仆。放眼世界，做奴仆的人还不少呢。生就奴仆的命，就要学会甘于做奴仆，不要自命清高。要向牛学习，生而为牛，就得老老实实地吃草耕田。
十
明末钱塘的毛先舒先生负才善病。六年下来，没有离开过病榻。他的朋友们为他担忧，他却泰然自若，说：“生病的滋味也不错，但却不能跟浮躁的人说。”生老病死之中，生则喜，老则忧，病与死最为人们所惧。小病尚好，静养数天即可痊愈；若能大病，无人不忧。更何况卧榻六年！前段日子，我因疲劳，病倒了，一躺一星期。就觉得好烦！与病榻缠绵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床前来来往往探视的亲友一个个健健康康的，唯独自己怀病在床。仿佛阳光照下来都是厚此薄彼的。尽管我知道佛家亦提倡“人该时时得些病，”人若有病，方可静养心性，去除骄奢淫逸之气。道理我也懂的，可要做到，却难。那天下午，看书时，读到一句话：人如活到无奈时，才算是活出一份人味来。似有所悟，便觉得病着也好，如此一想，病就很快地好了。不知是病该痊愈了，还是病神不让我感到“病着也好”总之，我是彻彻底底地离开了病榻。在那个时候，我才真正地理解了毛先舒先生说的那句话：生病的滋味也不错，但却不能与浮躁的人说。
十一
都说读书好，他事不足道。所以，历史上才会有诸如“悬梁刺股”、“凿壁借光”、“囊茧映雪”、“程门立雪”等等刻苦自学的佳话。清康熙年间有个进士叫陈椒峰，书读得苦，每晚必读编者按 读书时常常记不住大情节，倒把小小的珠矶记于心间，这样读来，有趣。至夜深，两眼由于疲倦几乎都睁不开了，他就用艾炷灼烫手臂。时间一长，手臂上就有了疮痂。这则故事同“悬梁刺股”差不多，用的是苦肉计，收效都不错。悬梁刺股的苏秦最终做了联合国的秘书长，而这个陈椒峰考进了进士。清顺治年间，江苏有个举人吴汉槎也是个书痴。他是个近视眼，读书时非把书凑在眼前不可。每当他鼻端有墨，那么，他这天读过的书必定有几寸厚，可见其用功之程度。只可惜，他的书读得太好了，反因科场案遣放宁古塔，20余年后，始被赎归！同时间，另外有一个人叫林云铭，青年时嗜书如命。当他思索问题时，真正是废寝忘食。夏天，家僮给他备好洗澡水请他入浴，他常常衣服不脱就坐进澡盆，直到衣服湿了才发觉，人皆称之为“书痴”这位林先生后来官至通判，甚有政声。当然，光说这些没有意思，有意思的是：人并非读好了书，他的一生就是顺利的。但，如果一个人不读书，那么，他的人生就是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然相比起来，还是读书的好，读好了书，即使痛苦，亦幸福；不读书，哪怕是幸福，也痛苦。
十二
清顺治年间的进士邹程家是江苏武进的世家大族。有人诽谤、诬陷他们家。他为了辨白，耗尽了家财。他环顾空荡荡的房间，拿着酒杯自我安慰说：“虽然田产没了，幸好我人还安然无事。”都说：人为财死。没有钱财，拼命去挣钱财，为了金钱，有多少人不择手段甚至不顾身家性命；有了钱财，又得守着，只愿家中的钱财一天天增多，而不愿看到钱财少下去。好端端一个豪门大宅，转眼间便荡尽家产，身无分文，这况味有几人能受得！邹程做到了，他环顾昔日豪华如今空空如也的房子，并没有嚎啕大哭或一蹶不振，而仿佛这一空如洗的房子不是他的一样，拿着酒杯，悠然自喝，田园没了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我在。只要我在，我便能，我可以！千金散尽还复来，冬风过后又一春！如果说人有雅量，我想，这便是了。人若有此雅量，何事不能办！
十三
明末有个秀才，名叫杜于皇，他在刻印自己文集的时候，才刻了几篇就笑个不停。旁人问他笑什么？他说：“当年范晔称赞自己撰写的后汉书是天下奇书。我曾经嘲笑过他的自夸。可是如今，我刻印自己的文集时，心里想说的话却和范晔说的话是一样的。我担心后人也会嘲笑我，所以，我就先自我嘲笑一番。”前人都说：老婆是别人的好，唯有文章和儿子是自己的好。且不对此话作任何臧否之论，光是杜于皇的自嘲就很有意思。有道是：文人相轻。文人在说自己文章千古的时候，别人会对他嗤之以鼻。而自己嘲笑自己的文章却是需要相当勇气的。现今的文坛流行“骂名人”你若无名，一旦将名人拿来一顿臭骂，你便是名人了。你是名人是吧？我就说得你一无是处！你要辩解是吧？好，正中吾怀！我一枪，你一棒，打的回合越多越好，我的名气也就越大。你这个名家倒给我骂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