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种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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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天的夜，更黑更闷更沉。
阿桃、阿柳、阿花、阿圆、阿仙、阿玉、阿莲、阿兰八个18岁的村姑，各跟着自己的阿妈，游魂般悄悄走出村子。
黑石铺村前是一条很少流水的河，河那边有座小山，锅似的翻扑在地上。圆圆的山顶上有座山神庙。吃住在庙城的神婆，白发长披，眼液不断，嘴里不闲的嚼着什么，背有点儿驼，三寸金莲却能把地跺得咚咚响。
坐在草墩上静静地咀嚼着的神婆，突然惊了一下，伸手插进衣领，在背沟里摸了一会儿，捏着一只胖乎乎的虱子，凑在微弱的豆油灯下，夹在两个黑黄的大拇指指甲中间，一咬牙，啵地挤出了一包黑血。
神婆捏死虱子转过身，一股携着水气的寒风，把她的白长发吹得乱七八糟。神婆双手将脑门的头发理向两边，正要关门，八个村姑跟着八个母亲走了进来。
“来了？”神婆问。
“来了。”八位母亲说。
“都叫来了？”神婆又问。
“都叫来了。”八位母亲又说。
神婆打过招呼，关上门，让八个村姑和八个母亲在16个草墩上坐下，对着八个村姑，压着声问：“又死人啦，知道不？”
“黑石铺老这么死人，到底咋啦？”神婆双手合拢在眼前，仰望着庙顶。
村姑们相望着，无语。
“这是得罪山神，山神不养黑石铺人啦。”神婆神秘兮兮地说：“山神不养黑石铺人啦，才贵爷、福叔、七嫂、阿旺一个接一个地死人。”
“贵爷90多岁了，是老死的。与山神何关？”
“就是，福叔是去年赶街被车撞死的，与山神何关？”
“阿旺是下水救人淹死的。山神不养阿旺，就是个坏神。”
村姑不信神婆的话。神婆就睁大眼瞪村姑的母亲们。村姑的母亲们就各自做自己姑娘的工作，说“娃娃家懂个屁，听神婆的话，要不，冲撞了山神，连你们的小命也难保”！
村姑们相望着伸伸舌头，静下来。
“听着！”村姑们不说话，神婆又神气起来，说：“山神让我传话，要保黑石铺不死人，就要让八个年纪18岁的姑娘抬一回死人”
“啊！”村姑们一听，就吓得跑向自己的母亲。
“别怕！”神婆说：“今晚叫你们八个处女来，就是让你们今夜把阿旺抬到村口，再由男人们抬”
“我们不敢！”村姑们一个个往母亲怀里钻。不要说抬死人，平时听说死人，村姑们都吓得不敢出门。
村姑们都从母亲怀里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各自的母亲。母亲们就对各自的姑娘说，这样是为了冲冲自家的晦气，保住自家平安。又说别人争个名额，神婆还没批准呢！
“我们害怕。”村姑们又说。
“别怕，你们的娘陪着你们呢。”神婆说：“就这样，出棺的时间快到了，快脱衣裳。”
“脱衣裳？”村姑们张口大惑。
“脱衣裳！”神婆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你们的衣裳沾着太多的人间俗气，不能穿着抬。要不，就白抬了。”
“让我们光着身子抬棺？多丢人！”村姑说：“死也不抬！”
“咋丢人？”神婆说：“黑灯瞎火的，哪个看得见。就是怕让人看见，才在这半夜三更的出棺。再说，已警告各家的男人今夜不得出门。再说，这是为黑石铺做好事，光荣呢！”
村姑们拗不过神婆，拗不过自己的母亲，就脱去衣裤，大冷天的夜，只穿个神婆发的白布兜裤衩，跟着母亲，朝着尽是女人的阿旺家走去。
“吹灯？”神婆先走进阿旺的家，叫吹熄所有的灯。
鞭炮声在黑石铺的黑夜里清脆地响起来。
站在阿旺棺木两边的八位村姑，弯腰将抬杆拾在肩上，在各自母亲的帮助下，抬起棺木，在神婆引导下，摸索着缓慢走向村口。
村姑们终于将阿旺抬到了村口。
村姑们放下抬杆，像放下压在心上的一座山。村姑们松了一口气，正要返村时“嚓”的一声，有人划亮了一根火柴。划亮火柴的是憨狗。
憨狗是快50岁的童男子，几十年对女人这道美丽风景的渴望，在划亮火柴的一瞬间实现了。憨狗前几天就听到了村姑抬棺的事。今晚，他带着早已备好的绑上易燃篾片的长火把，等候在村口，当村姑们放下抬杆直起身往回走时，他就鬼也似地走出来站在村姑面前划亮了火柴点燃篾片。
“好看，嘻嘻嘻，好看！”憨狗的眼睛睁得牛眼大，痴痴地笑着，像个呆鬼。
“啊！”村姑们惊吼一声，本能地护住害羞处，四处散奔。
“憨狗！”神婆，还有村姑们的母亲们，大吼着奔向憨狗，将憨狗扑倒，灭了火。
等神婆和村姑的母亲们把憨狗捶打得不能动弹，才想起该去找四处散奔而去的村姑。全黑石铺的女人们三人一伙、两人一班地摸黑四处吼叫着寻找，也没有村姑们的回音和影子。
黑石铺的夜空中，哭声此起彼伏，悲怆凄惨，八个村姑的八位母亲和父亲，围着神婆又哭又骂，怪她出的馊主意，向她要人。
“哭哭哭，人不见尸你们就哭！”神婆把三寸金莲一跺，问：“你们可到山神庙找过？”
神婆的话才落音，村姑的母亲们就抢着往山神庙奔。边跑边怪自己，真是晕了头，咋就没想到山神庙，她们是在山神庙脱的衣裳，一定会到山神庙来穿衣裳的。
散乱而去的八位村姑，没多会儿工夫就一个一个来到山神庙。村姑们抽泣着穿上衣裳，就抱在一起哭。哭着哭着，阿桃说：“身子都让男人见着了，丢人了，活着咋见人，还不如死了！”
“就是。”其她七位村姑附和着：“还不如死了。”“死就死。”阿桃说。
“咋个死呢？”阿玉问。
“关起门来，烧房子。”阿兰说。
“用绳子吊。”阿莲指指庙角的一堆棕绳。
“要得。”阿桃说：“顶起门来，三个草墩垒起来，高高的，倒上煤油，站上去套好脖子，就把草墩上的油灯踩翻，点着火。”
“好。”另七位村姑齐齐地说。
“动手！”阿桃说。
母亲们刚奔出村子，就见山神庙火光冲天。
山神庙的火是自己熄灭的。山头上没有水，救不了火。八位村姑的父母们哭嚎着拼命撞庙门。门开了，一股凶猛的火舌把前面的人舔倒，在场的人就把前面的人强拖到后边去。待到火熄庙倒冷却下来清理时，八位好看的村姑变成了目不忍睹的
八位村姑被齐齐地安葬在山神庙下边的山上。料理完八位村姑的后事，神婆又一家一户地集资，说要重建山神庙。黑石铺的女人们又把从牙缝里省下来的钱，如数地丢进神婆的那只破旧发黄的篾箩兜里。
阴天的夜，更黑更闷更沉。
阿桃、阿柳、阿花、阿圆、阿仙、阿玉、阿莲、阿兰八个18岁的村姑，各跟着自己的阿妈，游魂般悄悄走出村子。
黑石铺村前是一条很少流水的河，河那边有座小山，锅似的翻扑在地上。圆圆的山顶上有座山神庙。吃住在庙城的神婆，白发长披，眼液不断，嘴里不闲的嚼着什么，背有点儿驼，三寸金莲却能把地跺得咚咚响。
坐在草墩上静静地咀嚼着的神婆，突然惊了一下，伸手插进衣领，在背沟里摸了一会儿，捏着一只胖乎乎的虱子，凑在微弱的豆油灯下，夹在两个黑黄的大拇指指甲中间，一咬牙，啵地挤出了一包黑血。
神婆捏死虱子转过身，一股携着水气的寒风，把她的白长发吹得乱七八糟。神婆双手将脑门的头发理向两边，正要关门，八个村姑跟着八个母亲走了进来。
“来了？”神婆问。
“来了。”八位母亲说。
“都叫来了？”神婆又问。
“都叫来了。”八位母亲又说。
神婆打过招呼，关上门，让八个村姑和八个母亲在16个草墩上坐下，对着八个村姑，压着声问：“又死人啦，知道不？”
“黑石铺老这么死人，到底咋啦？”神婆双手合拢在眼前，仰望着庙顶。
村姑们相望着，无语。
“这是得罪山神，山神不养黑石铺人啦。”神婆神秘兮兮地说：“山神不养黑石铺人啦，才贵爷、福叔、七嫂、阿旺一个接一个地死人。”
“贵爷90多岁了，是老死的。与山神何关？”
“就是，福叔是去年赶街被车撞死的，与山神何关？”
“阿旺是下水救人淹死的。山神不养阿旺，就是个坏神。”
村姑不信神婆的话。神婆就睁大眼瞪村姑的母亲们。村姑的母亲们就各自做自己姑娘的工作，说“娃娃家懂个屁，听神婆的话，要不，冲撞了山神，连你们的小命也难保”！
村姑们相望着伸伸舌头，静下来。
“听着！”村姑们不说话，神婆又神气起来，说：“山神让我传话，要保黑石铺不死人，就要让八个年纪18岁的姑娘抬一回死人”
“啊！”村姑们一听，就吓得跑向自己的母亲。
“别怕！”神婆说：“今晚叫你们八个处女来，就是让你们今夜把阿旺抬到村口，再由男人们抬”
“我们不敢！”村姑们一个个往母亲怀里钻。不要说抬死人，平时听说死人，村姑们都吓得不敢出门。
村姑们都从母亲怀里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各自的母亲。母亲们就对各自的姑娘说，这样是为了冲冲自家的晦气，保住自家平安。又说别人争个名额，神婆还没批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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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衣裳？”村姑们张口大惑。
“脱衣裳！”神婆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你们的衣裳沾着太多的人间俗气，不能穿着抬。要不，就白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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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姑们放下抬杆，像放下压在心上的一座山。村姑们松了一口气，正要返村时“嚓”的一声，有人划亮了一根火柴。划亮火柴的是憨狗。
憨狗是快50岁的童男子，几十年对女人这道美丽风景的渴望，在划亮火柴的一瞬间实现了。憨狗前几天就听到了村姑抬棺的事。今晚，他带着早已备好的绑上易燃篾片的长火把，等候在村口，当村姑们放下抬杆直起身往回走时，他就鬼也似地走出来站在村姑面前划亮了火柴点燃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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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神婆和村姑的母亲们把憨狗捶打得不能动弹，才想起该去找四处散奔而去的村姑。全黑石铺的女人们三人一伙、两人一班地摸黑四处吼叫着寻找，也没有村姑们的回音和影子。
黑石铺的夜空中，哭声此起彼伏，悲怆凄惨，八个村姑的八位母亲和父亲，围着神婆又哭又骂，怪她出的馊主意，向她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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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乱而去的八位村姑，没多会儿工夫就一个一个来到山神庙。村姑们抽泣着穿上衣裳，就抱在一起哭。哭着哭着，阿桃说：“身子都让男人见着了，丢人了，活着咋见人，还不如死了！”
“就是。”其她七位村姑附和着：“还不如死了。”“死就死。”阿桃说。
“咋个死呢？”阿玉问。
“关起门来，烧房子。”阿兰说。
“用绳子吊。”阿莲指指庙角的一堆棕绳。
“要得。”阿桃说：“顶起门来，三个草墩垒起来，高高的，倒上煤油，站上去套好脖子，就把草墩上的油灯踩翻，点着火。”
“好。”另七位村姑齐齐地说。
“动手！”阿桃说。
母亲们刚奔出村子，就见山神庙火光冲天。
山神庙的火是自己熄灭的。山头上没有水，救不了火。八位村姑的父母们哭嚎着拼命撞庙门。门开了，一股凶猛的火舌把前面的人舔倒，在场的人就把前面的人强拖到后边去。待到火熄庙倒冷却下来清理时，八位好看的村姑变成了目不忍睹的
八位村姑被齐齐地安葬在山神庙下边的山上。料理完八位村姑的后事，神婆又一家一户地集资，说要重建山神庙。黑石铺的女人们又把从牙缝里省下来的钱，如数地丢进神婆的那只破旧发黄的篾箩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