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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在口袋里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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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今天是十月十三号,今天是我和他约定见面的日子。当然,与其说是一场约定,不如说是一场战争。因为这样讲更能反应我现在的心情。

    “我在网上看到你的小说,我喜欢你。”我的qq上突然出现这么一条留言,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胆的人。就因为看了一些文字,就喜欢上写这些文字的主人?这未免有点太牵强了吧。

    “我不喜欢说谎的人。”我回复他。

    “我想见见你。”他灰色的qq头像竟一下子亮了起来。

    “你不是离线吗?”我惊讶。

    “我可以隐身,一直等待你的出现。”他的qq语言一下子闪进了我的心里。我努力地要求自己的心跳平静,然后转身去冰箱,喝下一大杯冰水。

    “那么”其实我想说:那么你现在等到了。但是我不想看到他得意的样子,因为我猜想他得意的时候一定会嘴角上扬。而我最讨厌看到别人的微笑,尤其是在我心跳的时候。

    “那么我们见面吧。我查了你的ip,我们在同一座城市。”我想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已经作出微笑弧线了。

    “你说什么?!”我竟被这样一个陌生的人弄得生气了。他也太狂傲了吧?我是最讨厌自以为是的男人了。

    “要我再说一遍吗?如果我再说一遍的话,那么就表示你答应了。”

    “不要,我不见。”我才不会去一个我讨厌的人。

    “是今天不见面,还是以后都不见。”

    “一辈子都不见,永远!”我要被他气晕了。

    “那好,我们明天见面吧,十月十三号。”

    “我从来都没有答应过你!”

    “可你只说了一辈子不见我,明天不是一辈子,明天也不能算永远,所以答应了。”

    这是什么逻辑?可是又让我反辩不了,我第一次坐在电脑前犯难了。“那好,见就见。”我明天见到他非要好好地整整他,看他还会不会这么狂傲得让人生气!

    “在哪?”

    “明天七点‘路人咖啡’见。”路人咖啡不在繁华的市中心,不知道的人比较难找,我非要让他好好找找这个地方,让他知道见一个人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我故意不说时间是早上七点还是晚上七点,没有去过路人咖啡的人根本不知道它的规矩,那就是:晚上七点才开始营业。到时候让他从早上七点开始在外面站一天,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不见不散!”

    谁跟你不见不散啊,一见就散。我心里嘀咕着,狠狠地把电脑关掉了。其实我不是一个容易生气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就很生气。难道这个人真的是很欠揍吗?好像他也不是那么地令人讨厌吧?

    我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照片,那是一张已经旧得有些发黄了的相片。它每天都跟不同的新口袋打交道,只有它自己在慢慢地变旧,然后一点点消失,消失,再消失它会有完全消失的那一天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每天把它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从换下的那件衣服的口袋里取出那张相片,然后再把它轻轻地放进自己已经换好的衣服的口袋里。我每天都重复这样的动作,并且乐此不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是如此小心地把那张相片放进自己的口袋,那么那么轻轻地,可是它还是变旧了。

    我再一次看着这张相片,上面是我和陈想南的合影。他轻轻地抱着我的肩膀,那么那么地轻,生怕一再用力就会弄痛我。其实我更希望他能够抱紧一点,用力一点,好让我感觉到他的存在,好让我明白他从来都不曾离开过。可是,他却抱不紧了,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把我抱得重一点了。

    他轻轻地抱着我,他轻轻地离开我。没有任何声音,因为死亡不需要有声音。有声音的死亡是痛苦的,是不甘心的。或痛苦的号叫,或不甘心的呻吟。可是没有,他什么也没有。我想他应该是走得很安心吧。可是他怎么就能甘心呢?他怎么能狠心地丢下我一个人?

    那天他跟我说了好多甜言蜜语,那是他从来都不会说的话,可是那天他却把我很想听的话全部都说了出来。

    “我爱你,猫儿!”这是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甜言蜜语。他喜欢叫我猫儿,我也总是喜欢把自己的手当成小猫咪的爪子去勾勾他的鼻子。

    “你今天为什么跟我说这么多的甜言蜜语啊?”

    “你不喜欢听吗?”

    “喜欢。可是我更喜欢你每天只说一句,然后天天说给我听。不要一下子讲完,好不好?”

    “好,要我天天说给你听也可以,但前提条件是你每天都必须开开心心地。不许哭,不许掉眼泪,你只可以笑。因为我认识的猫儿永远都是微笑着的。”

    “好啊,那我以后每天都对你微笑!”

    可是第二天,陈想南被送进了医院,医生说他得的是癌症的晚期,已经无药可救了。他最多只能再活十天。原来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就是不告诉我,还故意说一大堆好听的话。他怕他以后不能说给我听,所以就用一天的时间全部说完了。

    一辈子的约定,却只有一天的承诺。

    但我还是每天都微笑着面对他。十天的微笑,十天的煎熬。从此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天上。

    “我们拍张相片吧?”我微笑着对他说。

    “好啊。”他也微笑。他轻轻搂过我的肩膀“咔嚓”一声,相机里的光线刺痛了我的眼。

    所有的画面定格在那个瞬间。两个人都沉默,感觉到地球已经开始停止转动,整个世界都静止!我知道他不会再说话了,所以我沉默,至少这样我还可以有幻觉。

    没有声音,整个房间静悄悄!

    “每天都要开开心心地,不许哭,不许掉眼泪,你只可以笑。”我想着他说过的话。然后我继续看着照片我们都笑得很美丽,笑容开得像刚刚绽放的花儿一样。

    只是风一吹,一夜之间就落了。

    我掏出一枚镜子,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作出微笑的弧线,却还是掩饰不住心里面想哭的包围,无处可躲地一圈又一圈。

    我哭了,但只流下了一滴眼泪。不是不遗憾,不是不怀念,但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相拥。如果爱一个人而无法在一起,相爱却不能够到永久;如果爱了,却终究要分离,除了珍藏那一滴心底的泪,又还能做什么?

    我微笑,我每天都对自己残酷地微笑。只因为你说过要我微笑。

    不能哭泣,我只能用文字让心灵哭泣,于是开始执笔如泉涌的在网络上写下一片空白。每当寂静的夜晚,我一个人在灯下,周围是安静的黑夜。这样的安静会让泛滥成灾的思念伴着陈想南走到我的眼前,也仅仅是这样而已。这个时刻,他一定已经深深的沉睡在天堂里吧,而我相信他在梦里会努力去看到我的影子。只是梦里也会充斥着忧伤,当梦破碎以后人就像经历了一场痛苦的蝉蜕。

    我好累!

    我把相片重新放进自己的口袋。我习惯把相片里的爱情装进自己的口袋,因为这样我才可以完完全全地拥有它。它被我好好地珍藏在口袋里,躲过了风雨,躲过了一年又一年的轮回。没有人来抢,只有我一个人慢慢可以享受。可是它就像人一样会随着时间的增长,慢慢老去,虽然躲过了一场场地风雨,却终究躲不过岁月留下的痕迹。它会像人一样的老去,再死去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它变旧了。

    装在口袋里的爱情,在变老。装在口袋里的心跳,在死去。

    b

    昨天我们约定,今天我们见面。

    十月十三号的晚上,我换上衣服,再把相片换进新的口袋里。我用手摸了摸它,很轻地。我问它:你在里面待累了吗?我想你一定是待累了,如果你会说话,你一定会告诉我:我已经被你困在里面很累很累了。可惜你终究不会说话。

    他叫陆小北。我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爱上这个第一次和我聊天就惹我生气的男人。

    爱上小北只在一瞬间。我想我是不容易爱上一个男人的。可是李小北偏偏就不一样,偏偏就和我见过的男人与众不同。

    当时针快指向晚上七点的时候,我也正在路上往“路人咖啡”赶去。

    街上有点寒冷,我哆嗦了一下,却不小心被路上一块突起的方转拌倒,只差100米的距离我就可以到“路人咖啡”了。可是我却跌倒了。我倒在地上,感觉到膝盖下地面的寒冷和僵硬。它们在明亮而温暖的街灯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像一些闪光的颗粒在舞蹈。

    那些颗粒晃疼了我的眼。

    他从“路人咖啡”的门口向我走过来,然后伸出手,深邃的眼睛闪烁着星星点点温暖的光芒。那光芒一下子击倒了我。

    他说:“我叫陆小北,你可以叫我小北。你是那个被我约见的小猫吧?”

    我的嘴巴张成了一个比“o”还圆的o字型,我问他:“你怎么知道?”

    “一种感觉!”他就这样微笑着走进我的生活。我知道自己是一个敏锐的女子。尤其对爱情。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谢谢你刚刚地帮助!”

    “可以让我一辈子都做你的帮助吗?”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突然地问我这个问题,我只能不知所措沉默地愣在原地。

    “你在这里等了一天吗?”我终于找到话题。

    “没有,我刚刚到。”

    “可是我根本没有告诉你是晚上还是早上,你怎么就知道我指的七点是晚上的七点呢?”

    “第一,聪明的人一想就知道咖啡厅的服务时间是没有早上七点就营业的,谁会一大清早不睡懒觉,而跑去咖啡厅喝一杯咖啡呢?你会吗?”他突然看着我,好像是在等我的回答。我正要摇头说不会的时候,他却先说了:“我想你肯定不会的,因为我也不会。”

    我把眼睛睁得大大地,他怎么连我下一秒钟要说的话都知道?

    “第二,因为我经常来‘路人咖啡’喝咖啡,所以我知道它的营业时间是晚上七点到凌晨两点。”陆小北说完,依旧面带笑容地看着我。

    “你经常来这里?”我问。“是的。”他笑。

    原来,我和他居然会经常到同一个地方喝咖啡。是缘分吗?也许只是一场宿命的安排。自从被一场爱情遗忘我之后,就没命地信上了宿命。陈想南的死是宿命,陆小北的出现应该也是宿命。

    但我还是爱上了陆小北。也许我的生命里根本不能没有爱情。

    我带着陆小北第一次到家里来的时候,找钥匙开门、进屋。然后我把厚重的外套从身上取了下来,然后换上在家里穿的便装。接着小北就看到了我习惯性动作——从外套的口袋里取出一张相片,然后把它放进便装的口袋里。他不知道我的每件衣服都是有口袋,他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这张相片总是放进自己的贴身口袋里。

    我以为他不知道,可是他居然什么都知道。

    “那是你和他的相片吧?他就是你文章里的男主角吧?”他幽幽地说,我看不出他的表情是高兴还是难过。不过,他的声音却很低沉。

    “看来你很了解我。”我点头。

    “为什么你只放一张,不放两张呢?”我奇怪他的问语,愣愣地看着他不说话。

    “一个空空地口袋只放一张相片,那它一定会觉得很孤单。就像一个大大地房间,里面却只住着一个人,你不觉得孤单吗?”

    “可是,我只有这一张相片。”是的,我和陈想南的合影就只有这一张,它孤单地被我放进一个空空地口袋里面。

    陆小北看着我。他的目光像街灯反射着地面冰冷却晶莹的光芒。我叹气。一种类型的人相遇注定逃不过一场伤害。

    那时我已知道。伤害对于我,只是爱情的唯一结局。那是一场恋爱后给我的馈赠。

    然而,我依然在一个刮风的下午跑去给小北配钥匙。不是因为小北比别人更了解我,也不是因为小北也像别的男人那样说我是一个特别的女子。是因为陆小北说,小猫,我想结婚。

    他不像陈想南一样叫我猫儿,而是喜欢叫我小猫。我问他为什么,他只是笑着说,因为喜欢你,而又不想只是做一个替代品。

    我想我也是愿意结束一种生活的,陆小北也是。有着这样一种明朗目标的爱情,我希望它是最后的一场。所以,我想,也许伤害不会发生。过去的一切只是铺垫。那场爱情让我伤心和疼痛,只是为了让我在过一种平静生活之前给我一次经历。然而,陆小北身上也有着爱情擦过的痕迹,我闻得出那些前尘旧事的味道,淡淡的,却飘忽着经久不散。

    我曾经想我会最终找一个简单的男人结婚,他不知道我有怎样阴郁的过去,以及美丽容颜下那颗受伤的心灵。但是最终这个男人却不是。他是陆小北,全身充满了过往爱情味道的陆小北。而且他也知道阴郁的过去,以及美丽容颜下那颗受伤的心灵。

    只因为小北是第一个在爱情开始时就想结婚的男人,我跑出去给他配钥匙。那是一个特别安静的下午,我偷偷地翘了班跑到街对面的小市场。配钥匙的小摊在露天的风口处,我缩着肩膀站在冷风里抖。防盗门的钥匙是四面有齿的,不太好配。那时我突然想,小北会给我一份爱情,和我想像中的一样吗?那样想着的时候,感觉冷风像刀子一样擦过脸庞。

    不会一样的。可以配得上一样的钥匙,爱情却不会是一样的。

    我想我的敏锐天生是为了爱情而有的。它让我在爱情里积聚着越来越多的脆弱和迷茫。

    陆小北的东西慢慢在家里聚积。可是他始终没有要我给他配的钥匙。

    我问:“为什么不要?”

    “因为你会为我开门,所以不需要。”

    “可是万一我出去了,而你又刚好回来了呢?”

    “那我就等你回来,再进去。”我无语,小北就这样把那串通往幸福的钥匙推回给我。我接过它,然后随手把钥匙放进了口袋,就像放那张相片一样,好像是一种已经延续了很久的习惯。

    从此,我的相片不再孤单,因为它多了一把钥匙。钥匙有时候会在我回家的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那种响声一直从口袋飘进我的耳朵里。那是一种很好听声音。那是一种爱情花开的声音,那种声音很幸福。我想相片现在一定和我一样很高兴吧。它从此有了钥匙的相伴,而我从此有了小北的疼爱。

    曾经喜欢过辛晓琪那首味道的歌。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觉得把人做为一种味道来想念是所有表达想念的极至。从来没有告诉过小北,他身上飘散着过往爱情的味道。我想他和我一样是怀旧的,不太容易从旧事中脱身出来。

    两个如此相同的人会有一个怎样的生活?我不敢想。那种精神混乱应该是致命的。

    可是有一天,那张旧照片突然消失不见。它终于还是不见了,我不知道是被我掏钥匙开门时不小心带出来,弄丢了;还是它已经老得死去了?

    也许它真的是死了,也许钥匙已经不喜欢它了。

    从此陈想南的面容失去了具体的轮廓。只剩下记忆。

    这个冬天里,一切事情都发生得突兀而迷乱,爱情的钝刀慢慢地贯穿了生活。

    c

    那是一个雍容的女人。她脸上有着岁月磨蚀的痕迹。她化着精致的妆容,优美的长发像波浪簇满肩头。那一刻我被她的头发吸引。我一直喜欢着那样的一头长发,大大的弯曲的波浪,从头上一直覆到肩头。那样的一头长发只属于雍容的、浑身散发出贵族味道的女人。

    她站在门外,眼睛温柔而犀利,一个充满爱情陈腐味道的女人。

    我请她进来。她在沙发上坐下,环顾,说,小北的东西这么多。然后她说,小北经常这样,像候鸟迁徙一样。

    我被她的残酷击倒。敏锐霎那间又一次击疼了不堪重负的心灵。我哀伤无助地看着她,一个风韵尤存全身刻满老去岁月痕迹的女人。她轻轻地说陆小北经常这样,候鸟迁徙一样。我不能想像小北的这些东西曾经在另外一个或者许多个女人的家里存在过。而且,或许,包括眼前这个没有了青春的女人。

    我大口地喝咖啡。只有咖啡的苦味才能让我现在的疼痛变得麻木。女人也喝咖啡。她优雅地喝,涂了朱红色的口红的唇在玻璃酒杯内若隐若现。然后她说,小北也很喜欢喝这种咖啡,他经常陪我去“路人咖啡”喝到很晚。

    原来他说他也经常来“路人咖啡”其实不是他一个人来的,而是和眼前的这个女人!

    原来我和他的生活根本就从未有过联系,只是一种愚蠢得自以为是的巧合罢了。

    原来我们三个人都爱上同一种味道的咖啡。

    我一直以为这只是我和小北之间共同的爱好。我一直以为这只是我和小北之间表达爱的共同方式。我一直以为在我和小北的眼前铺设着一种光明生活。

    可是现在出现了这个女人。我什么也不想问。

    我只是反复地想着,伤害对于我,是爱情的唯一结局。

    而且,我无法恨她。她身上的那种似乎远离尘俗的陈腐气息那样深地震撼我。我曾无数次想像老去之后的自己会是一种什么样子。那种想像模糊得就像无数个深夜里的梦境。她站在门口,问,你就是小猫吗?一瞬间,我就看到了自己的四十岁。我想那时我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即使提着袋子在菜市里,也有一抹恍惚的气息与嘈杂的菜市格格不入,那时,或许会有一个看得懂我的男人专注地看我,或许根本就没有。

    她俯过身子来看我,突然说,小猫,你也不再年轻。岁月一丝一丝地在剥走一切。

    她的眼神温暖而犀利。我看到了她内心深处的那些惶恐和绝望。我笑。我说,也许我到了你的年龄,早已经失去了对爱情的全部感觉。

    岁月磨蚀着青春,更在严厉地磨蚀着爱情。

    我看到了她的绝望,她把它们藏在精致的妆容和优雅的举止里。这样的女人,再没有了爱情,会一下子老到八十岁。会死。

    那一刻,我决定撒手。

    陆小北再来的时候,我已经把他所有的东西装到纸盒子里。装了六个。

    小北满面笑容地站在门外跟我说:“小猫,我已经选好去哪家拍结婚照了。那里的婚纱很漂亮,你穿上它一定很美丽。”我站在里面沉默不语。

    “你怎么了,快开门让我进去啊?”

    这时候我才想起来,原来他一直都没有钥匙!那串原本属于他的钥匙一直都装在我的口袋里。

    我开门让他进来,他看着地上的六只纸箱。“就要结婚了,你却想让我离开,是不是开玩笑,小猫?

    我说不是开玩笑,我突然不想结婚了。我想我还是习惯一个人。

    他说:“可是你知道吗?小猫,我和你所见过的人都不一样,我们在一起会很好的。”

    “可是你带来一些陌生的气息让我感到惶恐。”我突然感到彻底的疲惫。我泪流满面。

    小北抱住我。他的泪水蹭到了我的脖子。他说我不想回到过去。宁愿没有爱情也不想回去。

    我看着小北。他脸上有挣扎的痕迹。他说有时我真想跟着她走。但是我还幻想爱情。我刚刚三十岁,还没有过真正的爱情。我有时搬到女人那里去住,但是我想像一份爱情,健康明朗的,像和你现在的爱情。

    我承受不了他的脆弱。两份脆弱叠加起来致命得要让人立即死掉。

    那个老女人,和陆小北。我不知道如何取舍。爱情是一种游戏,怎么玩都不能圆满。

    小北的眼泪弄湿了我的脖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爱情是最纠缠不清的一件事情。

    春节快到了。我在车站遇到那个女人。她独自闲逛,黑色的大衣像阴郁的天空。

    在“路人咖啡”我们要了同一种味道的咖啡,照样优雅地喝。朱红色的嘴唇在玻璃杯里若隐若现。周围是嘈杂的人声。

    她说,小北第一次喝这种咖啡是在十六岁。那时他唇上已经有了青涩的胡茬。那天晚上他从学校里回来,看到我一个人在这里喝咖啡。他有着酷似他父亲的五官和神情,但他比他的父亲年轻,年轻得更容易让人心动。我拉住他,我说小北你知道吗?现在你父亲在另一个女人的家里。小北看着我的眼泪,眼里出现一种男人对女人的心疼。我说小北你能陪我坐下来一起喝吗?他就乖巧地要了一杯同样的咖啡坐在对面。我们慢慢地喝着,直到我伸手去抚摸他的脸,我说小北我实在太害怕你父亲不在家。

    就在那天晚上,小北不再是孩子。他在我身体上,他激烈地动,像一股流动的暗涌朝我袭来。那时我二十八岁。嫁给小北的父亲刚刚五年。

    她燃起一枝烟。保养得纤白的手指有些抖。她说,小猫你会不会认为我无耻。

    不再受宠的继母勾引了比自己年轻十二岁的儿子。这应该是一件无耻的事情。

    我的心慢慢地痛起来。从十六岁,陆小北就挣扎在里面,直到三十岁。他跟着这个女人学会了喝同一种味道的咖啡,每天都喝。他像喝一种欲罢不能的毒酒一样喝它。

    后来,小北的父亲发现了我和小北之间的偷情。他说他要杀了我。我害怕。躲到小北的房间里。小北挡在了他父亲的前面,他们在门外激烈地争吵。这是他们第一次为的了我而引起争吵。两个人的情绪剧烈地波动着,可是突然他的父亲就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醒来。他有心脏病,他们的争吵让他的心脏病突发。他死的时候小北刚刚十八岁。我们相依为命。

    她说着,烟燃尽了,长长的一截烟灰断裂,落下来。

    我知道小北想逃离。他等于是间接杀死他父亲的杀人犯,而我则成了他的帮凶。我们共同地杀死了他的父亲,所以他想要逃离。他努力过,但是都失败了。他最终还是回到我的身边。爱情是什么?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它是不会慷慨的。

    她絮絮地说着,声音在嘈杂的大厅里游离,让我寒冷。

    我对她说,但是小北想和我结婚。他说他一直在找这样一份爱情。

    她淡淡地笑,说,也许这次小北觉得你适合结婚,也许他这次是真的。但是小猫,我知道你是一个多么敏感的女子,小北一生都不可能完全从这场畸恋中走出来。它对他影响太深,他十六岁,还不太懂得男女的事情,就掉了进去。他对我的感情,很复杂。他想逃离,又无法完全放得下心。否则这么多年他不会像候鸟一样出去再回来。

    她为什么说得这么透彻和冷酷。我完全绝望了。透过明亮的窗玻璃,我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快过春节了。春节时,小北会怎么过。他不可能将他的继母形单影只地撂在家里。但是,他将在哪里过呢?我们三个人吗?多么滑稽的一件事情。

    我知道,我无法视小北从十六岁到三十岁这么长的过往于不顾。他身上充满了过往爱情的味道,这种味道已经根深蒂固地侵入他的骨髓。它们将无时不在地飘荡在我们周围。

    我拼命地吃东西,没有任何味道地吃。她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发,说小猫你是一个好孩子。我喜欢你。

    我的泪汹涌地流出来。我也喜欢她。我想我的未来可能就是她这种样子的。不会有别的样子。

    d

    那串钥匙依旧在我的口袋里跳动着。可是我却觉得它发出的声音非常刺耳。我有一种预感,口袋里的钥匙将会和相片一样,有一天终究会消失。装在口袋里的爱情会被蒙死,装在口袋里的心跳也将会停止。

    总有不可知的牵拌在暗处。我想我似乎已经习惯。

    我见过她,你的继母。我看着窗外晶莹的一地白雪对小北说。我说小北,如果我不能够帮助你从那场阴影里走出来,那不是我不想帮你。是因为我要自救。在一起,只会让我们三人一起沉沦。因为,因为我有些欣赏你的继母。那种类型的女人,一直是我想像里的。

    小北有些吃惊地看着我。他说小猫你要帮我,怎么能欣赏她。他说我对她,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十六岁的时候,我第一次跟她一起喝咖啡,她伤心地告诉我我的父亲正在另一个女人的床上。我心疼她,总觉得是我父亲对不起她。那天晚上她说我有酷似我父亲的五官。我突然意识到我长大了。当我在黑暗里冲击她的身体,我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

    后来,我一直恨她,我感觉到是她让我背叛了我的父亲,也是因为她,让我害死了我的父亲。但是,有时又迷恋她。这两种感情总是交叉轮回,一直到现在。小猫,我已经不堪重负,我想彻底逃离。

    小北苍茫地说着,像说前尘旧事。寒冷像虫子爬满我的身体。

    “小北,如果我知道我会爱上你,我情愿不要知道你的故事,因为它让我感到疼痛。”

    “小猫,对不起。我只想要重新开始,我要离开所有跟过去的一切,因为我在里面挣扎了太久太久,我很累。我要和你在一起,你要相信我。”

    你能离开自己吗?人和他的记忆是无法分开的。但是我什么也没有说。

    当你在瞬间成为一个人的希望的时候,你能去打击他吗?你能告诉他你不是、也不愿意是吗?我做不到。我也是一个不肯承认现实的人,我不肯承认的现实就是,从我第一次在“路人咖啡”跌倒,从他向我伸出手的时候,我就已经在爱他了。

    我说,我信。

    “那我们结婚好吗?”

    可是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女人,那个在陆小北的生活里住了十四年的女人。

    “如果我给你配的这串钥匙不会像相片一样消失,那我就嫁给你。我把它放在口袋里装十天,如果十天以后,钥匙还在口袋里,那么我们结婚。”我在用自己的幸福跟口袋里的钥匙做赌注,虽然我已经预感到这串钥匙会消失。我用一串钥匙的消失决定一场爱情,已经知道这场爱情的结局会跟前一场一样。因为一直装在口袋里的相片终究还是丢了,那么钥匙呢?当然也是一样。

    口袋总是有一个大大的出口,它允许任何东西放进去,自然也可以让放进去的东西都出来。

    口袋是装不住幸福的,自然也盛不下爱情。

    第九天,那串钥匙掉了。我神奇的预感再一次灵验。

    小北看着我决绝的目光,他暗然地转过身,走掉了。

    爱情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东西,它又一次从我身边擦过。我想我只能跟自己的贴身口袋恋爱了。我依旧每天都穿着那些有一个大大口袋的衣服,只是口袋里面再也装不了任何东西了。

    因为我把所有口袋的下面都捅了一个大大的洞。这些洞和入口一样大,我管它叫出口。

    没有等到春节,陆小北终于逃了。他只身飞去了海南。从北方逃到了南方。我想起小北说过的话:我不想再回到过去,即使没有爱情也不想再回去。小北打来电话,他说小猫我已经到了海南,以后不会再回去了。

    我正在收拾房间,彻底地,努力消灭小北的一切痕迹。我打开所有的窗子,让冷风在屋子里穿梭,我想让它们带走北也留下的那些味道。陆小北的离开,我想是我早已料到的。

    他在那边沉默,然后说,小猫,你能否帮我去看一下她。

    我突然感到十分惊悸。我忘了被小北抛弃的她。赶到她的住处,她已经死了。她吞下一大瓶安眠药,安静的死。明天农历二十九。她不想让自己活到明年。这也是我模模糊糊预料到的。这种女人,也许我是懂的。也许一切不是预料,只是懂,像有一根细细的神经互相通着。

    小北说,小猫你要好好的。我说放心,我不会像她一样,失去爱情只能死去。

    我已经习惯没有爱情的日子,事实上我早就习惯了。我爱的人,一个一个地走了,一个一个地离开我。

    现在,我微笑,就像陈想南走的时候,说要我天天都微笑。

    我想有些事情是可以遗忘的,有些事情是可以纪念的,有些事情能够心甘情愿,有些事情一直无能为力。

    装在口袋里的爱情,已经死去;装在口袋里的心跳,学会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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