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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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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老茶郎想起玄逍这名宇究竟是在哪儿听过时,玄逍早已登堂入室,成为家中常客。

    天刚亮,打开门,瞥见玄逍手里又提着野味。

    玉娃儿说玄逍是猎户,他本不大相信,因为没见过有猎户生得这样清秀干净的虽说他确实有一副强壮的体格,但相貌太美,不是寻常人该有的模样。

    但连着几日下来,三不五时见他带着野味来访,他有些困惑了。也许这年轻人真的是打猎的吧。

    瞧瞧这回他又带了什么来。

    "一头獐子,你拿去料理吧!"

    仿佛急于将手上的猎物脱手一般,将捆着猎物手足的草绳交给老茶郎后,玄逍便急急到屋后的水井去打水、净手。

    老茶郎偷偷跟在后面看,心想:这年轻人也怪。手上又没沾血、沾泥,这么爱洗手。

    他是一团谜。

    就说他打猎的技术好了,他似乎挺厉害的。瞧这獐子身上没半点伤痕,就只颈部软塌塌的,像断了脖子。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

    还有,他也猜想过,玄逍或许有外族人的血统。姑且不论他太过端正俊美的相貌,他那头棕金色的长发和唬珀色的眼睁看来就不像是中土人士。

    他对大妞的殷勤也教人起疑。早先这年轻人送猎物来,说是大妞大病初愈,要进补。后来连着半个月,日日天才刚亮,就看见他提着猎物站在门外。

    他心里大抵是有点谱了。这年轻人十之八九在打大妞的主意。

    这不成!大妞是已经许了人的,将来要到京城里当官夫人,哪能嫁给这小伙子当一对莽野夫妻?

    大妞是玉做的娃儿,他就是不忍心让她留在这荒村埋没了一生,蹲踢了她的美丽,所以他才相准那打江南来的状元才,跟他换了定亲的信物。

    这不知打哪来的年轻人,就算他生得再好、跟大妞站在一起时看起来再怎么登对,他也不愿让大妞跟他,免得落一辈子穷苦。

    不是他活越老越势利现实,实是一个打猎的要怎么跟世家少爷公子相比?他希望给大妞找一个好归宿。他不想让大妞嫁了人还要辛苦服侍丈夫,那太委屈她了。

    大妞该是让人捧在手心里呵疼的花朵啊!他不能对不起大妞她娘。

    "你不喜欢就别勉强自己啊。"

    咦,大妞什么时候跑出来啦?老茶郎摸摸鼻子,上前介入两个年轻人的谈话。

    "大妞,东西都收拾好了?

    这几年已经习惯让大妞帮他弄好茶铺子要卖的瓜果,前几日大妞病着,茶铺子干脆也暂时收了起来。今天才想要开张,谁知这玄逍又来,害他万分不放心把女儿一个人留在家里。

    "收拾好了,阿爹。就搁在屋里桌上,我去拿给你。"说着,玉娃儿转身进屋。才一会儿时间,便提着一个大竹篮出来,塞进老茶郎的怀里,同时也将他请出去。"阿爹,铺子别开得太晚,早点回来。"

    "啊啊,可是"他还不想出门啊!

    玉娃儿坚持的将老茶郎送出门。关上门后,她回到屋里,玄逍正等着她。

    看见他仍不断的搓手,她缓步走向他,在他身前停下,然后,掏出手巾为他拭手。"不喜欢,以后就别再麻烦了。"

    他抽回一只手,捏住她小巧的下巴仔细端详。

    前几日的病让她瘦了不少。"你需要吃丰盛一点才会长肉。"肉多了,才够他塞牙缝。他猎来那些猎物可不是为了她的健康着想,纯纯然然只是为他自己。

    "我吃不多的,你不需要每天送野味来。"他猎来的那些野味,大部分都是阿爹一人在吃。再不,就是分送给邻居村人。"况且,你不是不喜欢打猎么?"她记得他说过,他就是因为不喜欢打猎,所以才被族人逐出村外,自己一人生活的。

    罢认识他不久时,她就发现了玄逍眼底有很深的孤独。她舍不得看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因为那会让他痛苦。

    "那是我的命。"就算不喜欢、不习惯又有什么用?猎杀其他生灵以为生存的食物就是他的宿命呀!宿命怎么更改?

    "不是命,只要你不喜欢,可以改行的。"

    "老本行,一辈子到死都改不了。"玄逍早已认清这事实。

    将他的手抓下来包在掌心里,她道:"可以的,我不想见你勉强。"

    "不勉强,只要你赶紧把自己养胖,就是在帮我了!"他真的一点都不勉强。

    他弄来的那些猎物都不走他自己动手的,他洗手,只起因为讨厌死尸味,嫌脏。奇怪,他明明有进步了,想吃她的欲望也只有日益增加,丝毫未减,何以猎杀那些生灵,还是让他这么酌传?

    "可是你的脸色看起来这么苍白"她忍不住哀摩他消瘦的脸颊。

    他攫住她双手。"那是因为我饿,小表"

    "叫我玉娃儿。"她不厌烦的更正。

    他瞪着她雪白的颈项和嫣红的小嘴,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好吧,玉娃儿"这小表怎么那么爱计较啊!避她叫什么玉娃,就算叫奶娃、金娃、银娃儿,都没差别,只要她让他咬一口就好。

    现在他只要一口,咬一口他就有力气了。这几天光看着她忍着没咬,其他的生灵都引不起他的食欲,只勉强吃了一点野果,他已经快饿晕了。

    可他又真怕以他现在这样的饥饿会连嚼都没嚼,一口就把她生吞进肚里。

    双肩被他紧紧捉着,看着他额上直冒冷汗,似是正在忍受着什么极大的痛苦,她万分急道:"玄逍,你的脸色看起来真的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

    "我忍不住了!"她身上诱人的香味不断在垒惑他肚里的馋虫,他再也压抑不了想吃她的渴望。不管了,他不管她长胖了没有。他现在就要吃她!

    瞧他摇摇欲坠的往自己身上压来,玉娃儿以为他要昏倒了,她担心的大叫:"玄逍,你振作一点!"

    玄逍太重,她根本负荷不了他的重量,只能被他一起拖累到地板上。

    玄逍终于一偿连日来的心愿,咬住她的雪颈,可长时间的饥饿,确实也让他的体力超出负荷。才刚刚咬住她的颈子,还没用力咬,他就失力的软倒在她身上。

    老茶郎突然冲了进来。看见玄逍压在玉娃儿身上,他气极了,忙将玄逍从女儿身上拉开,手里的扁担跟着往玄逍身上猛敲。"死小子,我就知道你对我女儿心怀不轨,这下子可被我撞见了吧!看你还有什么话说。可恶,你这个披着人皮的禽兽!"还好他有躲在外头偷看,不然叫这死小子白白占了女儿便宜,那可不得了。

    "阿爹,别!"见老茶郎不分青红皂白打玄逍,玉娃儿连忙阻止。

    "他欺负你,你还帮他说话!"他看大姐铁是被鬼迷了心窍,三魂七魄都叫这浑小子给勾去了。

    "阿爹,玄逍他没欺负我,他是晕倒了呀!"

    "晕倒?"一个大男人?

    玉娃儿的一颗心是全系在晕倒在地上的男人身上了。她轻摇他,想将他唤醒,深怕阿爹刚才那几下扁担子打伤了他。

    "玄逍,你醒醒,别吓我。"

    玄逍呻吟了声,捂着被敲痛的后脑勺,微睁开眼,看见玉娃儿精致的瓷儿脸,脑袋里想的仍只是想咬、想吃。他磨了磨牙,将玉娃儿的身子扯下,张嘴又要咬。

    他的举动太突然,吓了玉娃儿一跳。"玄"

    老茶郎发飙了,忙将女儿拉离开玄逍,护在自己身后。怒道:"你这死小子,竟还敢"

    玄逍眼里只剩下想猎杀的欲望,全不管老茶郎在鬼叫什么。

    "滚开,别碍事!"他一把挥开朝他身上打来的扁担,将老茶郎推到一边去,把玉娃儿拉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后,便放肆的咬起来,也不管咬到的是那个地方。

    "大妞、大妞!"老茶郎又急又气的扯着玄逍。"快把我女儿放开。"

    玄逍压根儿不把老茶郎放在眼底,任老茶郎再怎么踢打,他仍是不动如山。

    老茶郎气得全身颤抖。天啊!这真是引狼入室了。万万没想到这家伙长得人模人样的,竟会是这种狼心狗肺的禽兽。

    "玄逍!"玉娃儿被玄逍反常的举动弄糊涂了。他究竟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怕一旁的老父气疯了,她忙安抚道:"阿爹,你先别气,玄逍准是刚刚被你打坏脑袋了。他不会欺负我的。"

    "对,我不会欺负你。"他只是想咬一口而已,意图不大。

    "那就快把大妞放开!"老茶郎仍不死心的想将女儿从玄逍怀里夺回来。"我女儿是已经许了人的,你快放开她,想要她,这辈子你是别痴心妄想了!"

    抱住玉娃儿的手臂倏地收紧,让玉娃儿痛得皱起了眉。"阿爹我"

    玄逍死抱着食物不放,利眼瞪向老茶郎。"小表玉娃儿是我的,我管你把她评给了谁,反正她早已经是我的人了!"谁敢跟他抢食物,他第一个咬死他,就算是这皱巴巴、看来一副难吃样的臭老头也不例外。

    玄逍的话如同五雷轰顶,老茶郎顿觉一阵心悸。"你说什么?大妞已经是你的人了?"女儿他看管得好好的,怎么可能"玉娃儿,你说,你自己说,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玉娃儿眷恋的看了玄逍一眼,心中的喜悦大过惊讶。她真没想到玄逍会这么说,总算她的一片心意不是付诸流水。"阿爹,我这辈子是只认玄逍一个人了。"她既欢快又羞怯的揪着玄逍的衣襟。

    老茶郎闻言,觉得他的心脏快麻痹了。"可可那状元郎"

    "我只心甘情愿跟着玄逍。"玉娃儿羞怯的道,绯红的小脸儿矫滴滴的埋进玄逍颈侧。

    玄逍抱着他的食物,得意又骄傲的对老茶郎再丢一枚炸弹。"你听到了,你女儿是"心甘情愿"跟着我,可不是我逼她的。"他特地强调她的"心甘情愿"。除了要让这胆敢打他的死老头一点颜色瞧瞧外,也是因为她的"心甘情愿"说得教他窝心,连心坎里都暖起来了,真是透顶舒服。

    他在心底发誓:他一定会很温柔、很体贴的将她啃得半点不剩。

    老茶郎哭天抢地了起来;"天啊,我对不起你啊!我没把孩子看好,孩子的娘,我黄泉下也无颜见你啊!"

    "阿爹,没那么严重吧!"居然喊赶死去的娘亲来了。"玄逍是个好人,你该为我高兴才是呀。"她不觉得玄逍有哪点不好值得阿爹哭喊成这样的。

    玄逍是没什么不好,"可是你本该当个官夫人的万一京城那儿派人来接你,我怎么跟人家交代?"咦?死小子颈边挂的那红玉怎么有点眼熟,好似他换给那书生的那一块?

    玉娃儿心知老父亲心里在想什么。她早该跟他讲清楚的。"阿爹,没有婚约,我那晚就私下把玉换回来了。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老茶郎踉跄了几步。他摇摇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已经没办法再承受一丁点儿的打击了。"天啊!孩子的娘,我对不起你"

    受不了看这老头耍猴戏,玄逍抱着他的食物就要离开。

    老茶郎拉住他的衣角。"喂喂,等等,你要将我女儿带去哪里?"

    "自然是带回我住的地方好好享用。"玄逍答得理所当然。想了想,他又回头道:"老头,你这半个多月来也吃了我不少野味吧!"小表半点没长胖,大多数的野味八成全落入这老鬼的肚子里。"拿一个女儿来换,双方不吃亏。"他带来的那些野味,加起来秤一秤,起码都有怀里这小表的十倍重了,要说有谁吃亏,那必定是他玄逍,无庸置疑。

    一想到吃下去的那些肉是用一个女儿换来的,老茶郎差点肢把胆汁都吐出来。

    "不不,别以为这么简单就能把大妞从这里带走。"

    玉娃儿也觉得玄逍率性过头了。"玄逍,你放我下来,我不能就这样跟你走。"

    到手的肉,玄逍哪里肯放?"为什么?你刚不说你'心甘情愿'?"要胆敢欺骗他的感情,他现在就一口将她吞下去。

    老茶郎代替女儿开口了:"就算大妞是心甘情愿的,也不能让你这么大刺刺的带回去。"又不是私奔!

    "你还要多少?獐子还是飞禽走兽?我打来跟你换就是。"玄逍误以为老茶郎觉得他们的"交易"太吃亏。

    要谈聘礼的问题么?"好吧!你既是打猎出身的,我也不为难。只要你送上十只獐子、十对野鸭、十只肥兔子、一张兽皮,我就把大妞许给你。"瞧他身上大概也没多少银子,大妞既然喜欢他,他这老父亲就做个好人,成全他们吧,省得教人说他不近人情。

    玄逍将那些东西和数目默记在心里。"就这些,没其他的了?"

    "就这些,没别的了。"自从白额山上虎患生,现在山里要猎到这些东西已经很不容易。听他的口气,好似这是很容易办到的事似的。

    舍不得放开怀里温热的身躯,他贪婪的低头再咬了她一口。玉娃儿吃痛的低喊了声,想叫他不要再这样咬她了,才一抬头,却听见他说:"给我十天。十天后,我就来领人。"

    相较于族里那些同伴的强夺豪取,他这样做已经是相当客气有礼貌了!

    要换作姬川或是牙莨那等饿虎,早把这对老鬼小表统统吞进肚里了,根本连肉的品质也不挑剔。哪像他,还拿其他的肉来换,而且只吃幼齿的。

    "好,我就把一切准备好等你带聘礼来。但如果十天后你没来,我女儿就不许给你了!"起码事情还有转口的余地,他也就稍觉宽慰了一点。

    "阿爹,十天会不会太赶了?"玉娃儿想替情人拉长时间限制。

    老茶郎又摇摇头。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这丫头,人还没嫁,胳臂就先往夫婿弯了。她要真嫁了这死小子,恐怕连养她十几年的爹长什么样都忘了。

    "不会,十天够久了!"他最多再忍十天,十天后一定要吃到她,再久一点,他可能先要被满腹的欲望给吞噬。

    "玄逍?"

    "他自个儿都说够了,你也别求情。"老茶郎生平第一回对人幸灾乐祸。

    满心不舍的再咬了玉娃儿一脖子才将她放开。"等我,我绝不会辜负你的'心甘情愿'的。"

    玉娃儿感动的点点头。情有所偿,不禁让她热泪盈眶。"玄逍,你一定要回来接我。对不起,又勉强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了!"

    玄逍不以为意的潇洒笑了。"比起得到你,那点'勉强'又算得了什么?放心吧。"事实上,他几乎迫不及待了!

    他感觉得到,左胸口下,心脏兴奋的在颤抖着,连肚里的馋虫也都亢奋得快让他受不了。

    十天、十天后,他要好好的品尝小表的鲜美,一偿这两年多来辛苦的等待。

    见玄逍在笑,仿佛世间上所有事都难不倒他一样,玉娃儿也安心的笑了笑。"你要小心,早去早回。"

    摸摸她令人垂涎的嫩颊,他笑得咧出一口白牙。"当然。"

    那是一场惨烈又残酷的屠杀。

    回到山里,玄逍立即重施前些天的伎俩。

    它的鼻子灵,往往能够轻易的嗅出各种族类的藏身地。大多数的动物习惯群居,往往一找到老巢穴,看见的就是一窝子山老鼠、野兔子、大獐小獐

    "打猎"对它来说一点都不难,但前提是:它有心,并且也肯做。

    老茶郎若以为他开出的那些'条件'能够难倒它,那他就大错特错了。猎捕这些动物对有心成事的它来说,实易如婪中取物。

    它的作法是:直捣黄龙,先逮住一窝跑得慢的和小的,叫这群弱小动物臣服后,命令它们'献牲'。

    对着一群山獐子,它不可一世而又残酷的命令道:'派十个族众出来,不然就别怪我将你们统统赶尽杀绝了!'

    真讽刺,可不是。曾经对身上这身虎皮感到深恶痛绝,因为生当一只虎,就必须学会残酷,忘记仁慈。然而今朝它却利用着这一身皮毛天生具有的威吓性来降服一群比它弱小的生灵。

    它知道它恃强凌弱,更知道这群山獐对它是敢怒不敢言。它知道必有生灵对它怀恨痛恶,恨不得扑上来咬断它的颈,撕掉它的骄傲。但它全不在意。因为弱肉强食起上天允许的,它不仅毫无愧疚之感,甚至也不懂什么叫愧疚。

    '快一点,别让我等太久,要我不耐烦了,就不只起十个这么简单了。'

    山獐们个个面露哀凄。族长站出来说话了:'大王,我们的族民实在已经不多,您一次要十个,就算不将我们赶尽杀绝,也等于起要灭了我们的族种啊!还请大王爪下留情。'

    玄逍想都不想。'不成,我管不了那么多,十个就十个,没得商议。就算没有,也得给我想法子凑足数来。'决不到十个,就换不到玉娃儿了。

    玄逍一口否决,粉碎了一群山獐子的生路。

    山獐族群无奈,只得开始商议究竟该派出哪些'壮士'前去当牺牲者。

    若在平常,它们是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同伴的,可现在面对的是族群未来的生死存亡,少众的牺牲,在虎王的威吓下已注定不能逃避。

    不能逃,然而'面对'却又是如此困难的事究竟谁应当'牺牲',谁应当活下来为族群的生命血脉'奋斗'呢?

    这是一场蚌体与群体、道义与生存大计的搏斗,是个体的、私我的,也是群体的、众心的,同时更是残酷的。

    玄逍残酷,但最残酷的竟不是玄逍,而起来自獐子族群的内部。

    所有山獐子围成一圈子,你看我、我看你,看来看去都没有人敢出声,最后,只好都看向族长。

    年纪老大的族长低垂着头,直到发觉所有族民的眼光都看向它,都等着它来发落,情知避不过,它只得抬起头来,用身为族长的威严道:'现在这件事关系着我们整个族群的未来。各位都清楚,在山下人长期的捕杀下,我们族众的数量已经不多,现在山君大王要取十条族众的性命,我们抗拒不了,一定得派出十名勇士来挽救我们族群的整体生命。但是派出谁好呢?派遣的人选又要怎么决定?这是很困难的,就是身为一族之长,我也没有权力来决定任何一个族民的生死,所以,我现在把这选择权交到大家手里,如果有人自愿,那就不用多说什么。我现在先问,有勇士自愿将身体献给山里的虎王么?'

    一群獐子仍是你看我、我看你,没有半点反应,静悄悄的,连个喷噎也没人敢打。等了许久,老族长相当失望。一个族群里若没有不畏个体生死的勇士,净是贪生怕死之辈,这个族群离灭亡的那一天也不远了。

    虽然有些灰心,但责任未完,于是族长又道:'很遗憾族里没有勇士,不过我很能体谅各位的心情。惧死,不算是丢脸的事,就是我自己也相当珍惜个人的生命。但既然没有族众自愿牺牲,现在我只得继续说刚才未说完的方法了。'

    '族长,您说吧,我们听您的。'一群獐子道。

    族长点点头。'那我说了。我的意思是,由大家来公决,看谁活下去对族群生命的延续有帮助,那么他就留下来:反之只好请他为大家牺牲了。'

    这倒有趣!从头到尾将山獐子的商议看在眼底的玄逍露出一抹兴味盎然的眼神。它倒要瞧瞧这群獐子会决定出什么样的'牺牲者'。

    牺牲者是圆是扁它不管,它只管凑足十数就成了。

    等了半晌,那一群獐子还是沉默得像哑巴一样没人敢说话,玄逍火了!'山獐子的族长,没人要说话,你来开头。'

    族长看了一眼族众,心里很是灰心,它道:'大王,我愿意当十数里的一个,替大王凑个数。'身为族群的领导人,若将族群生命断送在它手上,它难辞其咎。

    族长一说,獐子们如一群无首的糊县一样,比刚才更加恐慌。

    '族长,您万万不能牺牲,您要是当了牲品,谁来领导我们?'

    听见这话,族长眼底又燃起了希望。但再听下去,它的眼又黯淡了。

    '对、对,族长不能牺牲,要牺牲,就派獐丙好了。獐丙的腿年前教猎人的箭给射伤了,成了跛子,跛子留下来没用,就派它去吧!'

    一有声音不顾非议的开了头,接下来疮疤就揭得没完没了。

    '还有还有,獐庚老是偷别人家里的食物,这种卑劣的同伴,我们不要。'

    獐庚之前还在附和派出獐丙的话,一听矛头指向自己,连忙反驳道:'你说什么鬼话!我偷一点食物叫作卑劣,那么偷睡别人的老婆不是更该死了么?

    '你该死'

    '你才该死!'

    玄逍不语了,静观着这一切。它不会同情它们的,自己的身家性命自己不能保护,灭种了也是自我,与它无关。

    这一群獐子数量说多不多,可说少也不少。如果它们愿意联合起来,并且有抵抗侵略者的勇气,说不定足以让它伤重败逃。但它们不,反而让它看了一场既好笑又悲哀的闹剧。

    族长摇了摇头,来到玄逍的身边,与它一同观看自己族群的悲剧。

    '族长,我可以放你一马。'玄逍瞧也没瞧一眼的。

    '万万不可,我是罪人。'山獐族长眼中含泪的道,引来玄逍诧异的注视。

    '我是个失败的领导者,没能领着族人勇敢的对抗侵略,所以才会造成今天族群内部这样分崩离析的惨况。'

    '哦,那好,我一个不放过,让它们一起投胎,也有个伴。'

    族长一听,慌忙道:'求大王信守之前的十数,不要伤母獐和小獐,他们是族里的命脉。我毕竟仍是这族群里的首领,我有责任延续种族的传承。'

    玄逍并非真的嗜血,本也没要赶尽杀绝的意思。'好,就依你的吧!'话才说完,它已经一个虎步跃了出去,一口气逮住九只胆怯的山獐,但并不咬死。

    老族长看了痛心,往一旁的大树根一撞,撞断了脖子,率先魂归西天去了。

    族长的死,让所有逃难不及的獐子全愣住了。

    玄逍脚底踩着那几只獐子,道:'快跟着你们族长去,免得它路上没伴、孤单。'

    被逮住的獐子绝望了,只得乖乖跟着族长的脚步,一头撞上坚硬的老树根,一命呜呼哀哉。

    月夜下,月光照亮玄逍美丽的皮毛,也照着遍地的獐子尸体。金色与血,组合成一幅诡异的画面。

    死的都在这里了,没死的也全逃光了。

    它没动手,可为什么它还是这么想吐?

    手明明没沾血,却觉得沾满了血污。

    当年第一回狩猎的记忆又无预警的龚来,像缠身的噩梦,不肯松开箝制,令人清醒过来。

    没伴、孤单,是刚刚它和那群獐子说的话呢!究竟是谁孤单?老獐子族长么?不!不是族长,而是那个被同伴放弃、当作垃圾扔掉的可伶虫那个没伴又孤单的病虎王玄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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