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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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你以为自己倒霉透了,总有更糟在后面等着你。

    傅岳池端正地坐着听对面英俊的男人语气淡然地与自己分手,她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

    这双有着漂亮弧度的薄唇曾贪婪地在她身上游走,带着浓重的喘息和压抑的闷哼,此时却像把尖刀凌厉而准确地刺激着她的心脏。

    片刻后,秦宇总结道:“我们不合适,所以分手吧。”

    傅岳池回过神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哪里不合适?”秦宇皱着眉:“你别这样,我最受不了女孩子死缠烂打,大家好聚好散。”

    傅岳池面上依然没什么表情:“我明白,我只是想知道我们哪里不合适。”秦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微微叹了口气:“我很喜欢你,真的,不是你的原因,我我爱上别人了。”

    “所以不是我们不合适,是你劈腿。”秦宇不自在地道:“你要这么想也行。”

    傅岳池拍了拍裙摆,淡然道:“说说吧,是谁?”秦宇不敢看她的脸,沉默片刻道:“慕莲”

    傅岳池一顿,面部出现短暂的抽搐,声音有些不稳:“苏慕莲?我最好的朋友苏慕莲?”

    秦宇已经有些不耐,看她这架势怕她会闹,小声道:“你别这样,我们情不自禁地相爱了,知道对不起你所以一直忍着没敢讲,可是我们不能一直偷偷摸摸的,对你也不公平,我爱过你,可现在我爱她,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傅岳池打断他:“你们在一起多久了?”秦宇:“不到两年。”

    傅岳池:“也就是和我在一起后一年,你就爱上她了。”秦宇:“”傅岳池站起身来,漂亮的眼睛斜飞上挑,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看着秦宇:“说说看,你是以什么心态一边爱着她一边和我做呢?”

    秦宇也站起来,高瘦的身材在傅岳池眼前现出一片阴影,英俊的面容有那么一丝慌乱:“给大家都留点脸吧,你觉得我欺骗你也好,玩弄你也罢,有什么都冲着我来,跟慕莲无关。”

    傅岳池低下头,看不清表情:“不喜欢我当初为什么来招惹我?”

    秦宇颤抖着双手似乎想要触碰她,然而行至一半又收了回来,握紧双拳道:“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忘了我吧。”

    傅岳池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脸色已经恢复沉静,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问一个很蠢的问题”

    微颤的睫毛泄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心情“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初夏的气候并不怡人,金亮的泛着白光的太阳照得人热辣难当,无论多轻薄的衣服穿在身上都闷腻得难受。

    抹再多的防晒霜、防紫外线油都只会加深那层油腻感,无法挥洒的汗水糅合着那片热腻逼得人喘不过气来,只想投身进冰凉的水海之中享受短暂的清凉。

    傅岳池漫无目的地站在太阳底下,脸被晒得通红,头晕目眩的感觉时不时传来,草丛里、林树间的蝉虫叫得她脑壳生疼。

    她像是回到了十三年前的夏日,如同今天般的气候,哀丧的吹打一下下地撞击她疼得死去活来的心,今天注定不是个好日子。

    回到刚付完尾款的六十坪公寓,傅岳池褪去及膝的长裙,穿着内衣在家里晃来晃去。

    她没有装空调,只一个落地风扇在不远处对着客厅的方向呼呼吹着,带着温热的暖风,在不大的空间内循环。

    轻轻闻了闻身上的味道,傅岳池去卫生间冲了个快澡,清清爽爽地出来,已经快十一点了。不想沾得满身油烟做饭,她打了电话叫外卖,刚挂下电话,它又突兀地响了起来。

    没来由地,傅岳池眼皮一跳,接起了电话。“你好,请问是傅岳池傅小姐吗?”电话那头的女声冷淡无奇。

    “我是,你是哪位?”“傅小姐,这里是第一人民医院,你的母亲吴芳女士遭遇车祸需要手术,请你尽快赶来签字。”

    “我的母亲叫陈荟蔓,你找错人了。”傅岳池面无表情地挂掉了电话。

    半分钟后,电话铃声又尖锐地响起,狠狠地刺激着傅岳池的神经,她冷着脸接起电话:“哪位?”

    电话那头声音断断续续:“小池是我我是你吴阿姨我快不行了你能不能来医院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傅岳池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求你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求你你过来吧我等不了了咳咳”傅岳池:“你在哪个病房?”

    傅岳池这个名字是她的母亲取的,出处来自鬼才导演徐克的影片倩女幽魂,陈荟蔓是个热爱电影艺术的浪漫的女人,她希望自己的女儿像清风的妹妹月池一样永远清纯可人,便取了这个名字,只将中间的字改了一下以示区别。

    傅岳池有没有长成天真善良的女孩她不知道,她的生命早在十三年前被癌症消磨得干干净净,傅岳池不知道母亲对自己的期望,又或许她知道。

    但她不愿意履行,正因为再怎么装都没有了意义,索性就放逐自己的天性,在无人的时候肆无忌惮地疯狂一把。

    吴芳是为数不多的看清楚她真面目的人,人前傅岳池总是带着一幅完美的伪装,你看不到她生气或是情绪有那么点波动,她永远文静地笑着,待人礼貌和善,说话温柔细语,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吴芳却知道,这个继女会在家里没人的时候疯狂尖叫,会乘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将园丁修剪出来的花草铲除得面目全非。

    会拿死耗子、蜘蛛的尸体吓家里的女佣,然后很无辜地说道:“不是我干的。”

    大家都相信,不是她干的,这是个多么和善纯洁的姑娘啊,天使一般漂亮惹人疼,怎么会是恶毒的人呢?

    慢吞吞地穿好衣服,傅岳池对着镜子化了点淡妆,摆出一副恰到好处的笑容,打车去医院。混合着消毒水、血液、药物气味的医院她并不陌生。

    根据护士的指示来到紧急处理室时,吴芳正满脸是血地躺在病床上,平日的端庄秀丽已完全不见,就像一片随时落地的枯叶,抖瑟着挂在萧条的树枝上,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吴芳慢慢转过头来,本来毫无生气的眼睛瞬时注入了神采,挣扎着向她伸出血淋淋的手,傅岳池眉头一皱向后退了一步。

    她从不掩饰对吴芳的厌恶,她看到吴芳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甚至有一丝快感,像是手刃了至仇般无法言喻地痛快。

    一旁的护士长脸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猜到了两人的关系,不由的为床上将死之人感到心寒,这个漂亮的姑娘看样子巴不得她死掉。

    轻咳了一声,护士长拿着文件过来对傅岳池道:“签字吧,要做手术。”

    吴芳突然向她们的方向挥了挥手,像是攫取救命稻草般死死盯着傅岳池,声音嘶哑地叫道:“小池小池你过来我有话说”

    护士长很关心病人的状态,她知道一刻也拖不得,不由放缓语气对吴芳道:“等会儿手术出来再说也不迟,我们先去手术,不然很危险。”

    吴芳依然恳求般看着傅岳池:“我只求你一件事一件事不然我死不瞑目”

    护士长也急了,不停地给傅岳池使眼色:“你就过去听她说,有什么恩怨都等人没事了再追究,她这样子不能拖。”

    傅岳池上前走了一步,面无表情道:“你说吧,我听着。”吴芳深吸一口气:“我要你在我死后照顾小深,不要让人欺负他。”

    傅岳池冷冷一笑:“你被撞傻了吧?让我照顾他?”

    吴芳呼吸艰难:“我知道你恨我但是孩子是无辜的他总归是你弟弟小时候你不是挺照顾他吗就当是做善事我求你我快死了没人会真心待他的”

    傅岳池漠然道:“他还有父亲。”吴芳突然眼露凶光愤怒了起来:“他只知道追着年轻漂亮的女人跑从来从来没关心过我们母子”

    傅岳池讽刺一笑:“他能为你背叛我妈,就能为别人背叛你,破坏别人家庭的时候,你就应该做好被别人破坏的准备。”

    吴芳面色悲戚:“我知道我遭报应了现在反悔也来不及我只有一个人放心不下小深那个样子离不了人别人我不放心只有你我求你了”

    傅岳池依旧漠然:“他不是我的责任。”吴芳挣扎着想要起来,却不得力又重重地摔了下去,闷哼一声,左肩刚刚有些闭合的伤口又迸出些深色鲜血。

    护士长不让她说话了,将文件推到傅岳池手上厉色道:“签字,她必须马上做手术。”

    傅岳池面无表情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吴芳推开按住她的手,用尽力气般朝傅岳池道:“他是你弟弟,你不能丢下他!”

    护士长:“给她用镇定剂。”吴芳依旧无意识地叫道:“傅岳池,这是你欠我的,你欠我一条命,我在让你还,我在让你赎罪!”

    傅岳池猛地一怔,脸色煞白,大脑嗡嗡地回响着那句“欠我一条命”被手忙脚乱的医生护士推到一边,颓然地坐到了地上。

    再怎么用双手捂住不敢睁开的双眼,也掩饰不了那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冰凉的水磨石地上阴冷地窜着凉气,傅岳池颤抖着牙根扶着墙慢慢站起,坐到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像是一个世纪般漫长,医生护士再次推着病床出来的时候,傅岳池茫然地抬起了头。

    “抢救无效,准备后事吧。”医生没有感情地向她宣布。

    护士长疲惫地走到她身边,语气严厉认真:“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但人已经没了,再多的怨恨就随他去吧,我猜你父亲不是个负责任的家长,她临死托孤,你就当替自己积德,好好照顾你弟弟吧。”

    吴芳下葬的那天,傅庄严从情人身边抽空回来参加葬礼,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还有个儿子,或许是心生愧疚,他勾着面无表情的傅梓深对未埋上尘土的棺木深深一拜,像是许下承诺,之后便安分地待在老宅照顾儿子。

    傅岳池将这段时间经历的事当做一场梦,抛于脑后不去回想,然而曾经困扰了她两年多的噩梦像是忽然找到了回来的路,总能准确无误地在深夜折磨得她筋疲力竭,必须依靠药物才能进入无知觉的深眠。

    再次被牵扯着她的神经、紧扼住她脖子的隐形双手惊醒时,傅岳池崩溃地摔了床头柜上装满凉水的玻璃杯,颤抖着双手抱着头呜咽:“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回到那所六年没踏入过的半山老宅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略显老旧的铁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年过半百的老管家木着一张脸挺直着脊背恭敬而没有感情地唤了声“大小姐”傅岳池没理他,自顾下了车去主屋,这个时间,傅庄严应该正在后园听曲。

    宅子里的佣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很多人都不认识傅岳池,却没人敢拦她,既然能进来肯定是得了管家允许的,再加上她酷似主人家的长相,大家便猜到这是几年没回家的大小姐了。

    寻到后园,身穿白色衬衫卡其色休闲裤的傅庄严正手捧紫砂壶睡在躺椅上半闭着眼睛惬意地听戏。

    岁月并未在他的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他还是那个丰神俊朗的年轻男人的模样,细致的皮肤保养得很好,恐怕若是两人一起走在街上,会被当成兄妹。

    傅庄严是个唱戏的,在国粹备受保护的今天,也混得了个大师的名声,不时地出台唱一曲,受人追捧,然后闲时就外出打打野食,找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子陪在左右,享受寻常男人想尝而尝不到的乐趣。

    陈荟蔓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子,初见傅庄严惊为天人,随即不顾家人反对下嫁于他,并一举得女,死后还留了大额财产和一栋半山别墅供他挥霍,任其将养在外面的女人孩子接回来占了房子和钱财。

    傅岳池能自力更生后就没再回来过,此时见到悠然地跟着曲调摇头晃脑的父亲,恍如隔世。

    握拳轻咳了一声,傅庄严停下晃动的脑袋转过头来,眼中的惊喜一闪而过:“小池,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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